第123章(3/3)
一击不死,就连吃草的兔儿都会含恨反咬,更何况是人呢。
人人尽知的浅显道理,她不信他不知。
“为何不能徐徐图之,这么快动用雷霆手段……”她喃喃自语道。
————
荀玄微当夜回来了。
他的脚步声是听惯了的,阮朝汐在暗色里毫无睡意,安静地睁着眼睛。
片刻后,脚步声果然停在床边。
月牙墩上的一盏照明小油灯被点亮了。
铜钎子拨了拨灯芯,把灯光拨到最暗,怕惊扰了沉睡的人,随即撩起纱帐,探望进来。
阮朝汐在黑暗里翻了个身,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笔直地仰视过去。
两人的目光在暗处撞上了。
荀玄微露出意外的神色,看了眼角落的滴漏时刻。
“这么晚了,还未睡?”
阮朝汐应了声,“晚上想事情……想到睡不着。
”
荀玄微起身脱下身上浸湿露水的官袍,挂在木架上,换了身家中燕居的常服,回身坐在床边,
“何事?旁观者清,或许我能出些主意。
”
灯光映出了动人的侧影轮廓。
阮朝汐拢着衾被坐着,视线低垂望地,柔软的发丝也垂落下来,遮掩住半边白玉色的脸颊,灯下显露出难得的恬静。
“今日才听闻,平卢王就要处斩了?”
“不错。
定的国丧结束、除服当日。
他顺利处斩的话,娟娘那边也可以早日脱身。
”
“之后呢?娟娘子会去何处?”
“她立下大功,我允诺过她,之后放她自由来去。
回云间坞也可,留在京城也可,随她心意。
”
“听起来极好。
那你自己呢。
”
“我?”
“三兄一手搅得京城动荡不安,身处漩涡中心,肯定离不开京城了。
之前似乎有人说过辞官归隐的事?还说什么天涯海角追随……”
阮朝汐垂眼望着灯台明灭的光,“拿话哄我呢。
”
放下的纱帐被撩起了。
荀玄微坐近过来,细心圈起受伤的右手腕,依旧放去床边,随即拢过纤细的腰身。
阮朝汐被抱坐在温暖的怀里,额头抵着对面的肩膀不吭声。
耳畔传来沉静的解释。
“那是一两年后的安排。
京城如今确实一滩浑水,现在辞官的话,局面弹压不住,即刻会引起反噬。
等一两年后,该罢黜的罢黜,该流放的流放,各处隐患都处置弹压妥当,换个可靠的人接替这辅政大臣的烫手职位,那时便可以考虑归隐,天涯海角地追随阿般而去。
”
“三兄,我发现……你谋划事情,都是以年为衡量。
一两年,三五年,轻轻巧巧地说出口。
”
阮朝汐闭上了眼,脸颊贴靠在温热的掌心,浓密的长睫闭上,刮过掌心处。
“然而一年有三百六十日,朝暮漫长。
人生有多少个一两年?筹谋诸事,你擅长谋划,尽可以慢慢着手去做。
何至于天天早出晚归,连面也见不上?五日未见,我的耳边听到了许多消息,好的,不好的。
白日里思念,晚上忧虑不安。
”
荀玄微沉默下来。
手臂逐渐用力,阮朝汐被他紧紧地揽在怀里。
“我亦思念你。
”
“不是你忙里偷闲时,偶尔抽空想一想我,夜里坐在床边看一眼睡着的我,便是思念了。
”
阮朝汐贴在胸膛上,耳听着沉稳的心跳,指尖攥紧了面前柔滑的布料。
“这些不是我要的思念。
”
“那你说,如何才算是思念。
”
“夜里回来时,如果我睡着了,直接把我推醒。
”
阮朝汐抬头直视过去,眸子亮如星辰,“像现在这样抱抱我,我们当面说说话。
说说白日里的大小事,哪怕随意说些琐事也无妨的。
”
荀玄微不赞同,“见你夜里好睡,我如何舍得把你推醒,只为了说几句无关紧要的琐事?你前些日子宫里伤损了身子,正要好好休息调养——”
话音未落,阮朝汐已经不满地瞪视过去,荀玄微瞬间察觉了她的不悦和坚持。
他莞尔退让。
“好好,就如你所说,把你推醒,再抱着你,当面告诉你,我白日里对你如何地思念……满意了?”
明明是自己极为严肃说出去的话语,被隐约带笑的嗓音重复了一遍,阮朝汐的唇角也忍不住翘了翘,
“满意。
”
两人的目光在朦胧灯火下对视着彼此,荀玄微唇边噙着笑,云淡风轻道了句。
“既然已经把你推醒了……只是抱一抱,说两句思念,对我来说却是不足。
”
“嗯?”阮朝汐听出了三分话外之音,仰头注视过去。
他深夜里说话和白日里似乎有些不同了。
话尾音带出几分慵倦,眼尾上扬,轻飘飘睨过来一眼,眸光里带着某些不清不楚、难以言喻的意味,在她身上转过一圈。
像是无影无形的小钩子,于深夜里悄然勾动心弦,令平静心湖漾起动荡波纹。
意图明显,用足了方法暗示,却故意不明说。
阮朝汐绷着脸忍住不笑,粉色菱唇却微微地翘起。
动作里带了不自觉的亲昵,人往前倾,顺遂着被拨动的心弦,手臂拥了上去。
寂静深夜里,两人拥抱着吻在一处。
思念肆无忌惮蔓延,心跳激烈,这是彼此都可以清楚感知的、最直接的思念。
受伤的右手很快被松松地牵着,重新搭在床边。
“这只手千万莫动。
伤处再不好,夏日热天里遭罪。
”
受伤的手当然不会轻易挪动,但另一只能动弹的手腕被握在温热的手掌里,逐渐在身后扣紧。
这又是个难以挣扎的动作,阮朝汐这些天来隐约知晓了眼前皎月般的郎君心底难以碰触的暗处,顺着他的动作后仰起头,任由他以绝对掌控的姿态把她压在床头。
“三兄……我最近养伤都未出门,晚上又在木楼等你。
”
回应她的是一声舒缓的:“我知道。
但有些事没有道理可言。
”
皓白手腕被扣在身后,又被压在身下。
骨节分明的长指把纤细手腕牢牢扣在掌中,握紧了。
青色纱帐放下,缠绵的吻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