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3/3)
”
“对啊。
”聂县令立刻问,“有什么问题吗。
”
一行人脚步顿住,林大人眉头紧皱,似乎在犹豫什么。
正想着,雷力明雷捕快快速跑过来,开口便是:“县令大人!有人鸣冤鼓,敲了许久,说有冤枉要诉,衙门门口引来许多人!”
天齐国正儿八经的诉讼,就会像李耀众撺掇纪利那般,写了诉信,递到衙门,等着衙门审理后再说。
像衙门门口的冤鼓,可不像戏文那样人人都能敲,必然要有大冤才行。
而且一击鼓,必然又有人去处理。
一般来说,百姓不懂这个,衙门捕快们前去劝说即可,再走正确的流程。
可这次人怎么说都不听,还说自己冤枉至极,一定要告对方才成。
他们要告的人,正是纪元。
而这对夫妇,正是纪元的三叔三婶。
所告的罪名。
那便是纪元忘恩负义,不顾血脉亲情,竟然要逼死他们。
还说就是他弄来的青储料买卖,让自己的儿子欠上赌债。
肯定是纪元故意的!
如果纪元不赡养他们,不照顾兄弟,那还是人吗,还能科考吗?
他们可是实打实养育了他,让他白白在自己家住了那么多年,更是在他爹娘离世的时候照顾他。
这种恩情,他必须报!
不报不是人!
在赵夫子家的纪元听到这句话,满头都是问号。
不过这件事来得,比他想象中竟然要晚。
以他对那对夫妻的了解,应该早就用这招对付自己,没想到竟然到现在才用。
也好,至少不是在他考秀才的时候。
纪元整个假期都在赵夫子家中读书,其他事情根本不关心,更不知道小小正荣县衙门“风起云涌”。
而他,也是诸多混乱中的一环。
前来的雷捕快道:“先去吧,林大人要亲自处理这件事,而且大人说,有些人必须你亲自去才成。
”
有人状告,还是“击鼓鸣冤”,那肯定要去的。
纪元点头,跟着雷捕快他们去县城。
雷捕快骑的马,带着纪元过去,很快就能到。
纪元还问:“林县令不是今日离开吗,怎么还在衙门。
”
带着纪元的雷捕快顿住,这怎么说呢。
衙门这会也在为这事吵架。
原本就要上马车的林大人听到此事,竟然看向聂县令道:“这件事,恐怕要我亲自处理。
”
不等聂县令回话,聂县令身边的老吏立刻反对。
“林大人!您的任期已经到了!还是早些去下一个地方吧。
”
这话一说,林大人身边的人自然不满。
或者说早就不满了。
“怎么?你们提前来了那么久,我们大人就推迟一天,这就不行?”
此事确实是聂家这边的人理亏,他们也抓到把柄:“怎么?因为纪元是小神童,所以林大人格外照拂,是不是想让他成为你的学生,以后成名了,您也有一份?”
话说完,便一发不可收拾。
积怨已久的新旧团队就差打起来了,站在路边对骂,林夫人甚至捂住小孩子们的耳朵,拉了车帘,任他们吵。
纪元的案子,像是一个导火索,引爆了这几个月积攒的怒火。
双方谁都有理,谁都觉得对方贪恋权力。
但无论怎么吵,林大人下定决心要处理纪元的事,他脸色深沉,似乎想到了什么。
聂县令压不住手底下的人,喊了好几次,这才道:“不就是纪元的事,不就是推迟一天,这又怎么了。
”
那老吏却道:“少爷,不是一日的事,他要是明日再待下去怎么办?”
这意思就是,林大人要是不走了怎么办。
一直耗到县试结束,那这次正荣县考秀才的功劳,也会有林大人的份。
他真的是为自己少爷考虑。
想让少爷身上的政绩越多越好。
可他也不想想,不说林大人没这个心思,便是有,又怎么了。
这些人都是在他手底下培养出来的。
县学也是他扶持起来的,别说今年县学科举成绩是林大人的,以后的三四年里,只怕都是他扶持的学生。
新旧团队彻底爆发真正的争吵。
还是林大人开口,才维持住场面。
不管怎么样,所有人还是回了衙门,原本要走的马车也停下来。
只等着林大人把这件事处理完。
林大人头一句就是:“把纪元带过来。
”
这语气,明显不是审问的意思。
等雷捕快去找人,林大人才对聂县令道:“聂县令,我们借一步说话。
”
林大人并未走衙门的正门,只在旁边看了看纪元的叔婶,还有纪元的堂哥,穿着常服从衙门后门进去。
聂县令按照林大人的吩咐出现,带着这三人进到衙门内堂,理由自然是好好听听缘由。
纪元到的时候,衙门内堂的人都看向他。
此刻最上面坐着的,自然是聂县令,他一脸惊疑地看向纪元。
后面站着老吏,表情倒是正常。
两侧都是衙门的官员,县学的夫子也在里面。
按理说,就算敲鸣冤鼓,也不至于来这么多人,还是因为大家刚刚在为林县令留下的事吵架。
而且新旧团队的人都在这,只有林大人本人不在,可这里没人提起,好像就是在审理这个案件。
台下跪着三人,站着一人,这些纪元全都认识。
站着的是李耀众,跪着的为纪三叔纪三婶纪利。
李耀众是这三个人的状师,口若悬河地细数纪元的错处,这会见纪元过来,下意识闭嘴。
纪三婶纪三叔简直窃喜,方才他们的一通哭诉,让在场很多官员都信了他们的话。
果然啊,林县令走了之后,根本没人知道五六年前的事了。
他俩却没发现,其中一侧官员,脸上却是诧异,似乎想到了什么。
“现在纪元来了,你们再说一遍吧。
”原先的县丞开口道。
李耀众也看到他了,虽然奇怪,为什么林县令走了,他却没走,却并未放在心上。
说不定就是有些事没处理完。
在他看来,利用这件事,不让纪元今年科考才是真的。
李耀众给纪三婶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跑到纪元面前哭诉:“你!你真是狼心狗肺!”
“枉我们家养了你那么多年,从你五岁没了爹娘,一直到今年十一,我们做亲叔亲婶子的,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们。
”
“之前就觉得你不想让我们这些穷亲戚,现在看来是真的!”
“连科举的证明文书都不让我们签,是不是怕我们暴露你的真面目!”
纪三婶声泪俱下。
一般的十一岁少年早就怕了,纪元却淡定依旧,平静看向纪三婶他们。
小纪元过得什么日子,他能不清楚吗。
现在这些人倒是敢说。
不过也不是头一次了,想办法解围才是。
在这一群官员面前,跟在那时候的张什么面前不一样,只凭身上的伤疤,肯定不够。
因为其他事好讲。
小纪元爹娘的丧事,都是纪元叔婶办的。
这份恩情,在外人面前,怎么回报都不为过。
但纪元更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挑这个时间状告自己,难道是让自己给他们儿子还钱?
纪元想明白一部分原因,接下来知道了第二个原因。
李耀众立刻道:“县令大人,纪元这样的品行,怎么能去参加县试,怎么去考科举。
”
“他连证明自己家世清白的文书都不敢让亲叔叔签,说明他自己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子。
”
“县试?”纪元语气疑惑,说了到衙门之后第一句话,然后拜见上面的县令等人。
纪元见礼的时候,眼神微垂,模棱两可道:“我要参加县试,难道不行?”
“自然不行!”
“你这种品行!没有资格!”
“要不是新县令明察秋毫,就让你糊弄过去了!还真让你参加了今年县试!”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们以为自己办了保书,证明文书,就是为了参加今年的童试。
殊不知,这只是县学教谕提前做的准备。
教谕面上带笑,可眼神几乎能杀人了。
他原本是想避免麻烦,早点办妥,没想到竟然让这些人误会纪元今年就要考试。
还要在他考试的时候找碴。
殷博士更是气愤,如果纪元二月真的要县试,这些人就是在毁他学生的前程。
县学夫子们看向纪元,见他并不慌张,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
越临大事,纪元越是淡定。
纪元抬眼看着张牙舞爪的李耀众李秀才,顺着他的话道:“我今年科举,所以你要阻拦。
”
李耀众张张嘴,辩解道:“只是不想让你这样的人进考场!玷污了科举的名声!”
纪元微微点头:“我是什么样的人?”
眼看他们又要说一遍。
那纪三叔纪三婶刚刚在众人面前哭过了,就连聂县令都有些动摇。
在这两人口中。
纪元爹娘前后脚去世,纪元三叔亲自去隔壁县给他爹收尸,回来之后整理棺木。
没想到中途纪元他娘也去世了。
于是他们夫妇俩倾尽所有给兄嫂办丧事,家底几乎都掏空。
不仅如此,从那之后,把纪元养在自己家中,吃喝比对自己儿子还好。
之后还让他上学云云。
反正按照这个版本来说,纪元连着三年不去叔婶家过年,不跟叔婶主动说话,确实够白眼狼的。
纪元深吸口气,后面的可以反驳。
帮爹娘收尸,他却要好好想想。
一直以来,纪元担心的就是这个,所以他在去年时候一定要《春秋》《礼记》一起学。
就是想快点离开这里。
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众人看向纪元,等着他的辩解。
聂县令也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一直以为纪元贫而好学,是位天生的神童。
没想到私下竟然这样。
帮自己爹娘收敛棺木,筹备丧事,这可是天大的恩情。
听说他已经学过《礼记》,难道不知道丧仪的重要性?
纪元刚要开口,就见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穿着常服的人。
这正是林县令。
不对,应该叫林大人了。
林大人眼神带着怒火,跟着他的官吏也是如此。
三个捕头指着纪三叔,直接怒骂道:“不要脸!这种颠倒黑白的人!怎么敢来告状的!”
县丞跟主簿也冷着脸道:“自然以为我们这些人走了,就能任由他胡乱编造了。
”
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纪三叔看到林县令,直接瘫软在地上。
纪三婶知道这是林县令后,下意识道:“不是说,不是说他已经走了吗!”
在场的人下意识起身。
里面有什么隐情?
若还看不出来,他们就不用当官吏了。
另一拨捕快赶了过来,这些捕快同样去了安纪村,跟雷力明他们却不是一路。
他们几个直接去找了安纪村的村长,私下了解些情况。
还有几个人又去了纪元二姑夫家,但那边比较远,估计明日才能到。
林县令道:“纪元父亲在河道劳累致死,本官到任之后第一件差事,便是收殓他们的尸体,通知到家人。
”
“纪元母亲病重,不能来,所以是他弟弟,也就是你过来。
”
“早就买好棺木的尸体,加上官府给的抚恤金,以及安葬尸体的费用,上任县令欠的工钱。
”
“本官,一一亲自交到死者家属手中。
”
“正荣县因上任县令强行征役,害死本县一十九人,所有人赔偿的银钱,补发的工钱,本官全都记得。
”
“纪元他爹被扣在河道共计十三个月,河工艰辛且有危险,官府每日应发三百文,商贾补贴二百文,十三个月也就是一百九十五两。
”
一般来说,修城墙的,以及河工,都属于危险辛苦的行当。
官府给的银钱向来丰厚,至少表面上是如此的。
林县令不管那么多,账面是多少,他就要发多少,绝对不会克扣一分一毫。
“本地贪污大案上达天听,所有死者家属补偿三十两,并由官府发棺木。
只是事情太大并未张扬,可所发之物,本官丝毫不差地发给死者家属。
”
“纪元家,是唯一一个女主人生病不能起身,家中孩童年幼的。
”
“见你是死者亲弟,本官便让你领走,并私下补贴七十五两,让你好好照顾幼童寡嫂。
”
“纪常林,这共计三百两纹银,你花到地方去了!”
“按照你们所说,纪元,可从来都不欠你们的。
”
“反而要问问你们,这些抚恤金到底去哪了。
”
三百两纹银。
便是在场众人,都不觉得是个小数目。
当然,这银钱是纪元他爹拿命换来的,扣在河道十三个月,最后累死过去。
他用命给妻儿换的银钱,却没能用在给妻子看病上,也没用在养育幼子身上。
纪元猛然知道这件事,脑子轰鸣。
他不是在为自己难过,而是在想,原来小纪元不是寄人篱下,原来小纪元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该死。
该死的,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