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虫翳(1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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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他偷偷从家里跑了出来,想去医院看母亲一眼。
父亲不在,但是病房里却有一个陌生男人。
母亲正在和对方说着什么,他躲在门缝后面屏气凝神地听着。
当“儿子”这个词从男人口中吐出时,他吓了一跳,鞋子轻轻踹到了门上。
母亲和男人都转过头,他无处可藏。
他看见母亲的双眼顿时盈满泪水,而男人用一种惊喜而贪婪的目光看着他。
他本能地想要逃走,却根本移动不了一步。
男人向他走来,蹲下,抱住他,用颤抖的声音说:“儿子,你是我的儿子!”
他用力挣扎,“放开我,你不是我爸爸!”
母亲哽咽道:“罗总,你答应过我什么?”
男人这才将他放开,眼睛却没有从他脸上挪开,明明是在和母亲说话,却直勾勾地看着他,“你放心地去吧,这个孩子将继承我的一切,我怎么会亏待自己的骨肉?”
那之后,直到母亲去世,他几次在医院看到男人,也知道了男人的名字,罗应强,是个大老板。
他趴在母亲的病床边,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爸爸不是叫张木吗?母亲已经没有力气流泪,抚摸着他的头发,“妈妈走了之后,你就和罗叔叔一起生活。
”
他哭着说:“那爸爸呢?我要爸爸!”
妈妈无力解释,摇摇头,在病痛中昏睡过去。
自从罗应强出现,他就发现父亲变了,不再和他说话,有时会用他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
他感到害怕,这个人不再是自己的爸爸了吗?
“爸爸。
”他小心翼翼地拉住父亲的手,“你不要我了吗?”
父亲轻轻推开他,眼神绝望而愤怒,仿佛压抑着巨大的悲伤,“不要叫我爸爸,我不是你的爸爸。
”
他感到天都塌了下来,为什么他即将失去母亲,连父亲也要离开他?
母亲的病没有拖太久,医生给她盖上白布时,她瘦得像一张湿透又风干的纸。
村里经常有人办白事,他以为父亲会把母亲接回家,搭灵棚请乐队,办个三天三夜,但是父亲将母亲的遗体丢在太平间,最后看了他一眼,而他的身后站着罗应强,罗应强对他说:“儿子,我们该回家了。
”
他坐进黑色的豪车,那天天色阴郁,就像太平间外面那青灰的墙。
来到罗应强奢华的别墅很久之后,他都没明白为什么他的生活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
罗应强并不经常出现在他面前,和他接触的是个比他大许多的哥哥,赵知。
赵知起初对他毕恭毕敬,后来大概看他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开始以哥哥自居。
对莫名失去父母的他来说,赵知成了唯一的依靠,他害怕罗应强,却信任这个给罗应强办事的哥哥。
他被罗应强秘密养了两年,不再是守在母亲床边的小可怜,他知道了发生在自己身上和母亲身上的事,他的出生是个错误,是一场犯罪,但他竟然享受了多年幸福的生活。
父亲在槐李镇名声不大好,阴沉古怪,但母亲这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改变了他,他们因为相爱而结合,并不像外人说的那样什么鲜花插在牛粪上。
如果没有罗应强的出现,他们一家会平平顺顺生活下去。
当时母亲身体健康,充满活力,罗应强被她的容貌和性格所吸引,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她身边。
她知道罗应强的意图,却因为罗应强的势力,不敢表现得过于抗拒。
他们一家只是小门小户,要是罗应强断了他们的财路,今后怎么生活?她也不敢告诉丈夫,身为张木的妻子,她最清楚他对社会抱有仇视态度,要不是她这些年来的陪伴和爱,他可能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说到底母亲只是个稍微有点见识的小人物,有许许多多顾虑,这些顾虑让她不断下移底线,缩手缩脚,最终走到了被罗应强侵犯的一步。
她可能庆幸过,自己的身子不容易怀上孩子,然而事实却是,有问题的不是她,是张木。
她怀孕了,孩子的父亲不是她的丈夫。
她没有告知任何人孩子是谁的,而那时罗应强对她已经失去兴趣。
她胆战心惊,如履薄冰保护着腹中的胎儿,让他平安降生。
她应该欺骗过张木,说这就是他的孩子。
回忆童年的生活,没有阴霾,这让殷疏文相信,父亲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并不知道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罗应强在得知母亲时日无多之后,心血来潮探望,可能就是在这途中,知道他是自己的儿子。
母亲无法再保护他了,答应自己去世后,罗应强可以带走他。
母亲也是走投无路了吧?她死以后,张木难说会怎么对待他。
罗应强给了他以前不曾拥有过的富足生活,他彻底从一个菜农儿子变成富商少爷。
可是他自从猜到真相,没有一天不恨着罗应强。
他们一家的悲剧都是来自罗应强,母亲病逝前说过,那是自己的报应。
可是母亲不也是受害者吗?
但渺小如他,什么都做不到,只能配合罗应强,扮演一个听任摆布的儿子。
得知罗应强要送他去A国,他心中松了口气。
在远离罗应强的地方,他麻痹自己,开始了新的生活。
但是十多年过去,他发现自己做不到,他仍旧活在仇恨和恐慌中。
同时他发现,赵知已经因为罗应强,双手沾满鲜血。
为什么会这样?人不伤害别人的生命,不破坏别人的幸福就活不下去吗?
他无法安然留在A国,他是个懦弱的人,继承了母亲性格里胆小怕事的一面,却也想让自己心安。
他选择心安的方式是尽可能做些好事,试图抵消罗应强、赵知做的恶事。
赵知知道他的想法之后说:“半吊子。
”
“我知道我是个半吊子,但半吊子也有半吊子的活法。
你开养老院不也是相似的原因吗!”他的话让赵知短暂地愣住,片刻后说:“你真想回国?不怕被罗总发现?”
“他发现不了,他的眼中只有他的事业。
”
半年后,在赵知的掩护下,他回到南山市,在西郊租房,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
而罗应强到死都以为他还在A国。
生活安定下来之后,他成为养老院的一名护工,人们说他善良温柔,有些专业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