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3/3)
簪着几点颜色鲜亮的木樨花。
腰肢很细,身上线条却柔美曼妙,比起从前寡淡的清纯,却多了一丝难言的美艳。
历骅眼神落在她纤细的腰上,丝丝缕缕的。
“其实,最开始,我一直以为你会是我未来的道侣。
”历骅笑着说。
甘木与他算是疏远的青梅竹马,互相眼熟,却没有过多少交集。
她常年跟在自己师父后头,印象里还是个小丫头的样子,又安静内向,历骅从前一直没多注意过他。
后来,天阙看上了她,追求得轰轰烈烈。
他才发现,她出落得那么美了,只是他也不想去触天阙的霉头,那一点点因为她美貌动的淡淡心思便也消失了。
白茸笑了笑。
到了现在这境况,他竟然还能匀得出心思说这样的话。
或许,这便也是仙帝不放心把位置交给他的原因吧。
她瞧着外头飘飞的黑金色旗帜,提醒:“殿下,平日注意多看着些,若是有偷袭,便不好说了。
”
周围这么多仙官看着,被她这样不软不硬顶了回来。
历骅觉得面上无光,还是嘴硬了句,笑着说:“怕甚么偷袭,不可能有人攻得破这阵法。
”
“那妖龙竟然妄想吞噬龙脉,说不定,其实早早已经被反噬,死无全尸了,只是对面瞒着而已。
”
“是啊。
”
“说不定已经早早死了,都已经曝尸荒野了,只剩龙骨了。
”
“况且,这玄古护阵都有上万年的底蕴,光凭他怎么可能破的开。
那妖龙未免过于狂悖了些。
”
他们都厌恶他。
想贬低他,言语之中却又盖不住对他的畏惧和害怕。
她忽然觉得厌倦。
沈长离纵然是个人渣,却到底算个不伪善,也从不伪装的真实人渣。
九重霄上这些个披着一张人皮的东西又算什么呢。
白茸站在云梯上,毫无畏惧地远远往向这那一层黑压压的大军,她身姿笔挺,那双标志的桃花眼清亮亮的,不顾狂风怒号,乌云密布,狭长的眼睫上沾了一点雨水。
当真是个绝顶标致的美人。
她的衣袍被风吹得作响,长发飞扬,更凸显出了五官的美,像是一朵沾了露水,不蔓不枝,纤细美艳的木樨。
远处,华渚锐利的眼远远看到那一点白,在心中叹息:“今日先撤回去。
”
本来只有历骅一人守备,那一点白,出现在赤色边上,就显得分外扎眼。
伤到了她,他也交不了差。
不料,他身边那妖侍先单膝跪了下去。
华渚感觉自己后腰一松。
一双苍白的大手,从他后腰揭走了那一张隼弓。
又从箭筒掂走了一支箭。
身披黑袍的男人,手中持着那一张长弓,结实的小臂上肌肉紧绷,他引弓射箭的动作还未收回,那箭矢已经破空呼啸而出。
沈长离放了弓,似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嗤。
“您出关了?”周围人跪了一地,华渚惊讶中透着极端的惊喜。
沈长离成功炼化龙脉了?
那箭矢呼啸而出,上头裹挟着的气劲,竟然突破了玄古大阵的封锁。
径直朝着云梯呼啸而去。
身侧白茸眉都没动,不知道是没反应过来还是被吓呆了,忽然只当没看见那支箭一样,也不怕上到了自己,站那一动不动。
那箭擦着她过去了,没挨到——竟是冲着他来的。
历骅吓得惨无人色,在那箭矢的威压下,平日练习出来的十八般武艺竟然都差不多忘了个干净,什么都不记得了。
“殿下小心。
”还是他身旁一个仙兵反应快,用长枪抵挡,那箭矢上蕴含的气劲太足,外头裹挟着魔气,仙兵吐了一口血,也只是稍微改变了箭矢的方向。
那箭矢刺穿了他的袍子,钉在了他脐下三寸的地方。
众仙悄无声息,他脸上血色还没涨回来。
白茸没做声,默默看了一眼那一根箭矢来的地方。
浓雾中什么也没有,什么也都再看不清楚,不见任何动静。
*
沈长离炼化了龙脉。
这件天大的喜事,让整个妖宫都沉浸在欢喜里。
那几日,他状态时好时坏,坏的时候差点倒了彻底失去理智的边缘。
宣阳化回了原身,时刻守着,若是他真的彻底失控,化回了野兽,便按他提前说的那样做。
好在最后都忍了过来。
妖宫中,黑金织袍的男人坐于榻中,不像平时那样笔挺,只是斜斜靠着,有几分慵懒。
,
“楚挽璃尸身内,什么也没找到。
”宣阳汇报,“魔宫也已经寻遍了,什么都没有。
”
他眉锋一挑,但是并不意外。
那力量只能为楚挽璃所用,并且是有限制的,不能完全操纵人的具体行动,只能影响大的方向,是他早早试验出的结果。
在楚挽璃离魂的那一瞬间,那力量,应该是早早归复天道了。
“陛下若是不那么早杀她,或许还能再多套出一些情报。
”宣阳说。
“嗯,是。
”他喝了一口烈酒,语气不无讥诮,“去魔宫中当她男宠,服侍她满意了,或许能再多说些。
”
这不是他一直擅长的吗。
沈长离最近迷上了牵丝傀儡戏。
夜里睡不着时,他经常会叫人来演傀儡戏给他看。
沈长离从前从来不看这些东西。
他从前公务繁忙,也从不屑于看这些没有意义,编造的虚假故事。
其中,有一支傀儡轮廓竟然莫名和白茸有些像,他很喜欢,每次都要看许久,目光只落在那一只小傀儡上。
再后来,他自己亲手做了另外一支傀儡,放了进去,宣阳一看便知道,那是他按照自己模样做的。
傀儡戏有许多折,大抵都是以圆满的结尾结束的。
他看那两个傀儡小人甜蜜圆满拥在一起,唇边不自觉,漾出了一点的淡淡的笑。
他最近对于记忆珠中窥到的,沈桓玉从前与白茸的回忆态度变化了,不再那样抵触,偶尔看着,甚至会心有所感,露出一点浅浅的笑意来。
待他掌控了天道。
他和白茸青梅竹马的下一世,便按照这张折子这般发展,也不错。
“宣阳,你说,我做错了什么吗?”他喝了一口烈酒。
他偶尔会这样与他聊天,宣阳这种时候一般都保持沉默,他心里也明白,沈长离不需要他的回答,只是抒发自己情绪而已。
果然,他自语:“我有其他选择吗?”
宣阳低声打断:“陛下,炼化龙骨后,今日赤葶疼痛好些了吗?”
“好些了。
”他说。
炼化了龙脉后。
赤葶毒发作,总算没有那么疼了。
被酒精,□□,赤葶毒麻痹的大脑,倒是似乎短暂清醒了回来。
也不会再做出什么不体面的举动。
“嗯。
”宣阳说,“能少受些疼,也是好事。
”
他也不是铁打的人,每次发作后,浑身衣袍都会被汗湿透。
有一次,他手指甚至硬生生掰断了一根床柱,被木刺刺得鲜血淋漓。
他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没说话。
他很习惯忍耐疼痛。
记忆里,从幼年练剑开始,也没多少时候是没伤疼的,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了,甚至长时间不受疼,还会觉得有些不习惯。
他少年时叛出族群,在青岚宗被抚育长大,被利用过,也利用过别人,被伤害过,也伤害过许多人,走到如今这一步,亲朋散尽,尽负恩师,什么都不剩。
到底是哪里错了?
或许,这一切,从最开始,他被龙姬生下时就注定了。
一切美好的东西,他都不配拥有,无论是爱情,友情还是亲情。
*
伏魔阵还剩三日。
白茸回了一次凡间。
她并不清楚自己能否活过这一次大战。
她回了一趟以前戚绣一直心心念念的老家潮梧,寻到了祖坟,给她上了一次坟。
也算是了解了“白茸”在凡间的最后一点痕迹、
让她意外的是,在潮梧,司木神女祠香火竟然十分鼎盛,四处都可以见到祠堂。
神仙透过仙祠影响凡间是被允许,不会受到反噬的方式。
或许也是因为她近年修为提升太快,也愿意匀出一部分仙力放置于祠堂。
有她仙祠所在的地方,邪魔妖物数量要少许多。
白茸在外走了一日,顺手捕了几只妖。
黄昏时候又下起了雨,几个面黄肌瘦的小乞儿纷纷抱着脑袋跑去神女祠躲雨。
其中,有一个小孩,和与她分别时沈青溯的岁数很接近,模样似乎也隐约有点像,很机灵的样子。
她不自觉盯着看了许久,拿了一箱子馒头和几把伞,去匀给了那几个小乞儿。
“仙女姐姐,你和神女好像。
”
“你是神仙吗?”
她半弯着身子,与他们说话,乌黑的发垂到瓷白的面颊边,温柔美丽,简直就是仙子这个词的真实写照。
白茸只是笑笑,摸了摸小孩脑袋,声音都不自觉放柔了:“慢点吃,别呛着了。
”
荒原之中,狐火幽幽。
成群的魔蝠与乌鸦扑扇翅膀的声音在这种时候分外可怖。
一道穿着白衣的高大人影从雨幕中走来,涉水而过,手中提着一盏盈黄的灯笼。
一个似魔非魔的鬼物。
生得再貌如谪仙,也是从尸山血海中缓步走来。
男人脸上带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银色罗刹鬼面,极为可怖,狰狞凶煞,乞儿看到便吓哭了。
白茸不动声色将乞儿护在了身后,低声哄着,叫他们别害怕。
男人看着她,半晌,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轻轻的笑:“若是有孩子,你应也是个很好的娘吧。
”声音清润动听,是年轻男人的音色。
白茸哄了哄乞儿,便迅速叫他们都离开。
她浑身都是紧绷的。
好在男人只是袖手旁观,并无阻止。
祠堂中只剩下他们二人,那一株刚点燃不久的降真香味在祠中氤氲开,吸到鼻子里,浓郁得让人昏头。
“溯溯现在在何处?还好吗?”她问。
他微笑着说:“好,不好。
死了,活了,又有什么干系?”
“那是你被强迫怀上的孩子,是耻辱的见证。
”
他身上没有任何熏香味道,有的,只有雨水潮湿润泽的味道。
那一道狰狞的面具盖住了他的眉眼,只露出一部分高挺的鼻梁和浓淡适宜的唇。
男人墨黑的长发披散在一道窄瘦的腰边,那一道淡金色的奴印显在敞开的坚实胸口上,宛如一道夜间来索魂的艳鬼。
他在她耳边说:“白茸,我替你抹去了这个耻辱,你会感谢我吗?”
他得知她怀孕了,意外后,便是十分的惊喜。
他也一直很期待成为父亲和丈夫,来养育他与她的孩子。
可是,只有两个相爱的人爱情的结晶,才配得上孩子这个词。
否则,生下的不过是一团烂肉而已,算什么孩子。
白茸面容那一点血色褪尽了。
虎毒尚不食子。
只是,这个男人,从来不能用正常人的想法去忖度。
他抛掉了前段时间,那些一点不适合他的卑微的伪装,又变回了那个冷漠傲慢的男人。
与最开始在漆灵山时的遇到的沈长离很像。
这或许,才是最适合他的最舒服的姿态,是他最真实的面目吧。
化露莲中的那一团净火,似是感应到了威胁,在莲花中若隐若现。
男人狭长的眼看定了那一团净火。
莲花中的净火似是感受到了他的逼近,光焰较平时闹腾。
他手指一点,将拿净火隔空抽了过来,手指随意捏了捏。
火焰避开他冰冷的手指。
“是楚飞光给你的传承?”他说,“我记得他。
千年前,他死在了我手里。
哦,或者说,是死在了天阙的手里。
”
“你一直很喜欢,也很信任依赖他吧。
”他一笑。
从还在宗门的时候,他那会儿就发现了楚飞光的存在。
白茸压在白虹剑鞘上的手动了。
白虹已经出鞘,一道虹练般的剑芒朝他劈砍过去。
她唇瓣有些干涩:“沈长离,你根本不配提起师父的名字。
”
楚飞光是那么正直,心灵纯净的修士,是她见过的,最配得上剑修这个身份的人。
沈长离竟然丝毫没躲,甚至朝那剑气迎了上去。
那一道剑气朝着他的面庞劈砍而去,那一道傩面应声而碎,露出了其下的清俊面容,她的剑气在他右脸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银色的血从创口中流了下来。
登时显得那样诡艳又可怖。
“嗯,是,我是魔头,是一头滥交的畜生。
”他任由那鲜血直流,“必然是不配与他相提并论。
”
“也不配和你当夫妻。
”
他手指捏住了白茸的下颌,将她雪白的脸孔转了过来,轻笑:“从前,你对我求饶时,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白茸?神女,觉得被畜生玷污了吗?”
他们背后,便是那神龛中,面笼轻纱的神女像。
那双面纱后的妙目,不带一丝感情,悲悯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一双年轻的男女。
他面颊纱上,那一道伤口即已经愈合了,被新的皮肉覆盖,伤口很快开始结痂,掉落——白茸看得毛骨悚然,这一具身体,已经完全是魔躯了。
“你想起了楚飞光的事情,所以,你都知道了?”他垂眼,声音没有任何情绪,“也记起来了天阙和甘木从前的事情?”
继承天阙的龙骨后,他被迫一次次在梦中重温,被她抛弃、亲手斩杀的记忆。
那梦境实在是太真切,纵然他告诉自己,那不是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也很难不受那梦境的影响。
白茸终于也看到了?她看到那些记忆时,是什么样的心情?是觉得很爽吗?
“记不记得与你无关。
无论你是谁,我都已经不欠你的了。
”白茸说,“这场荒唐的闹剧也到此为止。
”
“这一世,我本是为了给你还情而来。
”白茸说,“是以前答应过的事情。
”
“白茸的身体,是合欢木所做,天生多情,也是为了可以更好地把这段情还给你。
”
“情既然已经还完了,此后,也不必再纠缠了。
”她说。
合欢又名绒花树,是司掌情缘的神木,因此,当年,为了可以让她顺利还情给他,甘木选择了最多情的合欢木。
他眼里那一点笑意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什么意思?
“你想说什么?”他唇扬了扬,僵硬地说,“说你根本没爱过我,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也太荒诞了些。
白茸垂下眼,没有回答。
纵然是因为还情,她为他掉的那些眼泪,因为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被牵动的心神,被爱人抛弃羞辱,感受到的撕裂心扉的痛苦,也都是真实体验过的。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其实也已经分也不清楚了。
白茸惊讶地察觉。
沈长离的手指在发抖。
平时拉弓握剑那样稳当的手指,居然抖成了这样。
她要把她给过的爱,全部一点不剩地都收回去。
甚至不给他一点回味沉醉旧梦的念想。
给过他的真情和眼泪。
都要通通收回去。
为什么,她甚至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纵容犯错的阴山九郁。
却不能原谅他一次,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
“陛下,陛下。
”宣阳弯着腰,对他轻声说,“醒醒,你又陷入幻觉了。
”
沈长离再睁开眼时,眼前只余一柱残香,暴雨如注,祠堂内,只剩那巨大的神女像,秀目无情冰冷地俯视着他。
他跌跌撞撞,站起身,冲入了雨里,风卷起他墨黑的发,雨幕里,什么都没有。
怀中,甚至连那一点残香都不剩。
他揪住那乞儿:“她人呢?”
乞儿被那浓黑的眼睛这样盯着,吓得瑟瑟发抖:“仙子姐姐吗?她,她,我们走后,她就也走了,踩着一把漂亮的白色长剑走了。
”
“她……”他说,声音有几分茫然,“最后,与我说什么了吗?”
他没法控制自己,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陷入幻觉的。
那一句话之后,白茸后悔了吗?与他道歉,说那只是气话了吗?
扣住那乞儿肩膀的手指用力太大,捏得他生疼。
乞儿被吓得瑟瑟发抖。
这男人长那么漂亮竟然是个疯子吗?姐姐有没有与他说话,他们怎么会知道。
他拼命摇头:“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
宣阳轻轻掀开了他的手,放那可怜的乞儿离开了。
他看到,白茸走了,一次也没有回头,走的毫无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