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2/3)
与人间流年息息相关。
上一代王朝的龙脉早已枯竭,新的龙脉又被强行取走炼化,也是造成此景的重要原因。
“沈长离原身是夔龙,只是,他血脉不纯。
”仙帝说,“即便有了天阙的龙骨,也没净化掉那一半的血脉,这也是桎梏他修行的最大障碍。
”
“若是能成功炼化龙脉,摆脱掉那那一半血脉。
他或许能到一个更新的境界。
”
她的唇有些枯竭,端茶喝了一口:“我不懂,他到底想要什么。
”
以他现在的修为,三界内,能与他抗衡的人早不过那寥寥无几,仙帝天人五衰之后,便更少了,她不懂,他到底想要什么?就那样的贪婪吗?
仙帝笑着摇头。
他忽然话锋一转:“你知道,冥冥中一直有一种力量,在制衡三界的运转吗。
”仙帝说,“那力量就藏在九重霄之巅,制约三界平衡,维持着三界的稳定,给玄天结界与苍云楔提供无穷的力量,或者说,它还有一个梗通俗易懂的名字,叫做天道。
”
约莫每隔一百年,便会有天道之子和天道之女被赐予至宝下凡,收集足够的因果气运后,再回到天上,化作对天道的滋养。
天道和三界俱为一体。
天道在冥冥中控制着所有人命运的走向,是三界至高无上的秩序之书。
也是靠这样的因果循环,滋养维持着三界秩序。
白茸久久不能平静。
短短几句话,信息含量实在是太高。
她呼吸不自觉变得急促,只能努力让自己平定下来,消化理顺这些庞大的信息流。
“而这一次的天道之女,再度死在了沈长离的手里。
这个人,你也认识。
”
已经彻底陨落,感应不到任何气息了。
“楚挽璃?”她心性灵透,仙帝只是一点,她便很快猜到了人选。
他含笑,点了点头。
楚挽璃是天道之女,白茸心下虽然略有震撼,但是她联想起楚挽璃修行中一路的神奇机缘,以及她活祭后,在茶馆里听到的那一场评书,顿时也觉得合理。
“这一次的天道之女没有完成任务。
甚至被传承者以外的人,她在人间的丈夫,哦——就是你那条龙,借机发现了她身上天道的秘密。
”
白茸一言未发。
从最开始的玄天结界崩塌,到如今苍云楔也开始崩溃,邪魔外道在人间作祟,都与天道这些年的力量衰竭离不开关系。
三界内出现了一个不稳定的因素,他足够离经叛道,足够聪明,不但跳出了天道给的命运,甚至还发现了天道的秘密。
而且,他也足够冷血,冷血到毫不在乎三界秩序的崩溃,不在乎万千生灵的死活。
仙帝也不清楚,如今的沈长离现在到底知道了多少关于天道的秘密。
杀死天道之女必然会被反噬,引来一串连锁反应。
沈长离不怕报复,他杀她,和杀千千万万个普通人一般,丝毫没有手软。
楚挽璃在他面前实在是露出过太多破绽,他可以确信,天道的线索便是从楚挽璃那里被透出端倪的。
她被爱情迷了眼,在被利用完,失去最后一点价值后,便被毫不犹豫地扔了。
沈长离真的爱过楚挽璃吗?
在他们那个盛大,曾让她心酸又嫉妒的昏礼时,沈长离在想什么呢?
在得知他二度毫不留情地杀了楚挽璃,可能根本没有爱过她后,她不觉得痛快,只觉得有点悲凉。
沈长离无情到了这种地步,他不把别人当人,也同样不把自己当人。
甚至觉得,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感情,也不过都是为了达成目的,可以随意利用的工具。
他明明白白清楚楚挽璃爱他,也利用得得心应手。
在她身上拿到了天道的秘密,让她上了活祭的名单。
她早不讨厌楚挽璃了,到了现在这地步,她心中对楚挽璃怜悯更多。
怜悯她爱上了一个不值得爱的人渣,满腔真情错付。
关于天道的秘密,是每一任仙帝之间口耳相传的秘密。
天道到底位之九重霄何方,如何可以触摸到,也从来只有仙帝明白。
“陛下,我以为,人的命运应该是掌控在自己手里的。
”白茸看向远方翻涌的云海,忽然说,“为什么,大家都要活在天道的制约里呢?”
她素来乖巧,竟然会问出这般叛逆的问题。
仙帝却也不意外,温和地笑:“秋日要结果,春日便要种植。
绒绒,你听说过,只有回报,而没有付出的道理吗?”
天道供养着三界,那三界,便必然要受到天道的制约。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否则,她在人间见识到的生灵涂炭便是结果。
白茸咬着唇,不再辩驳。
“历骅殿下现在知道这个秘密吗?”她没有再继续探寻,转换了话题问他。
历骅是仙帝的独子,也是仙界的出名的战将,按理说,他会是继任的下一任仙帝。
“我还未曾告诉他。
”仙帝咳道,“他性情绵软,修为虚浮,自幼被保护太好了,到底没有经历过真实磨炼。
”
万年前,鸿蒙未开,三界打得不可开交。
人,妖,仙也没多少尊卑之分,混战成一团,谁也不服谁,都靠自己本事。
最早一批仙将都是战火里磨砺出来的,不似现在,都在白玉堂中养烂了,老骨头都一个个坐化了,新人都是扶不起的烂泥。
所以,千年前天阙横空出世时,才会惹出这般大的乱子。
沈长离经历其实很特别,虽然也出身在锦绣富贵堆里,但是因为身世特别,自小吃过的苦都是真实的。
他有时候也想,若是他可以有一个沈长离这般心性的继承人,便也不用操心后事了。
历骅年龄与沈长离相仿,出生就在云端里,享受仙门父辈的庇佑,无论是修为还是心性,和他都相差太远。
白茸沉默不语。
仙帝将这样重要的秘密告诉了她,而非历骅,意味不言而喻。
仙帝说:“其实,当年,你神魂下凡历练这件事情,本也是经过我首肯。
”
“却没想过,会耽搁如此久,惹出这样多的因果来。
”
“早年,你下凡既定的命数只有不到十七年,是沈桓玉去药王谷求药,把自己的寿元分给你,强行把你留在了人间。
”
仙帝其实也没想到,那个冷血的魔头,对她的执念会如此之深,甚至深到了化身也能保存下来这样的执念。
从前天阙在化露池边对甘木一见钟情,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见色起意,喜欢美人,后来却没想到,他哪能坚持那么久。
分寿元……
她没想到,她那一场重病,竟结束于这样的缘由。
她还清楚记得她醒来那一日,天蒙蒙亮的时候,他还在卧榻边,眼一瞬不瞬盯着她,似乎生怕少看了一眼她就会消失一样。
他还没名分,是偷偷进来的,也不知待了多久,握着她的手,脸是白得像雪,黑眼圈浓重,头发甚至都没来得及梳好,是他没有过的狼狈的样子。
看到她睁眼的那一瞬,少年那双漂亮的琉璃眼,瞬间就亮了。
她被他搂在怀里,一直抱着,抱着,一句话都不说。
沈桓玉甚至把她从榻上打横抱了起来,叫她面颊贴在他坚实有力的胸口,他的心窝上:“绒绒,你别再离开我了,好吗?”
他感情素来内敛,这句话已经是相当直接了。
那时候她只当就是普通的一场病,也不懂他为什么这般奇怪,只能也回抱住他软软的安慰,什么都答应了。
她想她能走到哪去,过会儿不是还要嫁他吗。
嫁他了,他那霸道性格,哪里还会允许她跑哪去。
少女脑瓜子软塌塌搁在他宽阔的肩上,没睡醒,忍不住还打了几个哈欠。
他就又笑了,把她抱得更稳更紧:“我再看会儿你,你继续睡。
”
再回忆起这样的画面时,她也有了一种奇怪的剥离感,似在旁观别人甜蜜的过去。
“陛下现在与我说这些,是希望我有什么反应呢?”她说,“陛下明明知道,我的情债已经还完,与他不可能再有任何纠葛了。
”
“你方才不是一直在问我,沈长离到底想做什么。
”
“我说这些,便是想告诉你,他想做什么。
”仙帝咳嗽了一声。
“他想要毁了天道。
”仙帝说,“或者说,想要得到,进而操纵天道。
”
他很了解那条龙。
酷烈冷血,疯狂偏激的性情。
想攻占九重霄复仇,想重振妖族,都只是幌子。
他不在乎臣民,不在乎同族,甚至连他自己也不那么在乎。
天道力量是超乎想象的,甚至可以逆转时光,改写无数人的命运。
这对于他这种一生只为复仇的野心家而言,是个多么绝顶的诱惑,一旦拿到了,按照自己的意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操纵世人命运,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白茸瞳孔蓦然收缩了一瞬。
她知道沈长离性情素来狂悖大胆,但是却从未想过,他会有这般可怕的想法。
天道支撑着三界运行。
而沈长离不会管三界生灵的死活,有这样的想法,对他而言也很正常。
她唇动了动:“若是可以劝说他放弃这计划,自觉废掉修为,再用化露池水净化……”
“你做不到的。
”仙帝说,手抚过她发顶,“你的力量是有限的。
”
“他身上的赤葶毒素早已积重难返,已经彻底失控,堕入魔道了。
不可能再有任何被净化的机会。
”
多年来,他造下了无数杀孽,加之身上毒素深重,积重难返。
他吞噬龙脉后,天道力量更加衰竭,三界平衡被彻底打破了,往后,随着他失控越来越严重,事态只会更加难以收拾。
玄天结界和苍云楔再度彻底崩塌是迟早的事情。
赤葶毒。
白茸以前在书本上读到过,知道那是一种阴森可怖的草毒,会腐蚀人的大脑和精神。
发作时疼痛难忍,到晚期,因为无法忍耐疼痛变成疯子。
沈长离是什么时候中赤葶毒的?他从没有对她提起过,她沉默不语,发现其实从前他们最浓情蜜意的时候,沈长离也很少对她提及他自己的事情。
“这是除掉他最好的时机。
”仙帝叹,“你应是知道,养虎为患这个道理,若是再拖延下去,待龙脉被他彻底吸收,悔之晚矣……”
沈长离自己也无法控制这力量。
赤葶毒无药可解,待毒素入脑,彻底发作后,一切都晚了。
或许不等天道崩溃,三界便被发狂的他屠完了大半。
白茸低着头:“伏魔阵有效,便不必一定要杀他,只要将他永久封印。
”
仙帝一笑,没再继续与她争辩:“理论上,是这样的。
”
“那柄剑,你带过来了吗?”仙帝问。
白茸从芥子中拿出了那个剑匣。
仙帝也是第一次见到龙类的护心剑,看到那一柄漂亮的,波光粼粼的剑,眸中露出一丝惊艳,他年轻时也很喜欢剑。
几千年前,夔龙族裔被屠尽了,这样漂亮的龙鳞剑便也随之消失了。
白茸解开了灵封。
适才垂垂老矣的老人,眸中却忽然蕴起了光华。
他单手抚过那柄剑,剑身上,荡漾起一点水波一样的波纹,他是她见过的第一个,可以凭借修为,短暂压制住这柄剑的人。
剑开始剧烈的反抗。
白茸伸出手掌,贴在了剑锋上——若是它再挣扎,便要割破她的掌心了。
果然,它不动了。
待仙帝再拿开手掌时,原本银色的剑身上,多出了淡金色的藤蔓状花纹,似淡金色的锁链,将剑身紧紧地锁住了。
那剑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哀鸣,随后便安静了,再也没有任何声息了。
白茸轻轻触了一下剑柄,剑毫无动静。
从前这剑很通人性,也很敏锐聪明——龙类的护心与原身的通感很敏锐,甚至比直接触碰还要敏感许多。
她一直不愿意碰这柄剑,也是因为总在怀疑,这剑是否和沈长离还有通感。
不过现下,再触上去,感受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仙帝说:“我已给此剑设下了灵封。
”
“真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剑。
”他端详着,再度感慨。
锻造看得出花费了不少心思,工艺上乘,甚至连剑鐔都完美无瑕,光艳漂亮。
加之原材料是妖皇护心,妖鬼看到了,大部分都会直接退散,用此剑行走三界,不必有任何安全顾虑。
白茸说:“我其实并不想用这柄剑。
”
这剑是沈长离给爱人的礼物。
对夔龙而言,是代表他们选定了配偶的定情信物。
这剑最开始是霍彦送给她,如今回想起来,必然是沈长离授意霍彦送的。
从前她不知道,被骗着囫囵收下了。
可是现在,她知道了,便已经不想再要了。
碰都不想再碰一下。
有伏魔阵,她用白虹也是一样的。
她现在修为比从前更加精进,虽说不太可能赢过沈长离,但是拼尽全力,在伏魔阵结好前,牵制拖延住他,还是有希望的。
她之前一直没说,是因为都到这种时候了,她觉得自己还在惦念这种事情,显得未免有些矫情。
只是用这把剑,尤其用这剑去伤沈长离,会让她心里很不适。
和感情没关系,是她作为一个人基本的道德修养。
仙帝没有斥责她的幼稚。
他看着她,反而慢慢笑了,目光慈和:“我一直很偏爱你。
是因为,看到你,便像是看到了从前以前的我。
”
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本体,是一株菩提仙木。
他年轻时也是如此。
都是那样的优柔多情,多情又无情。
有着自己的小坚持,自己心中不可动摇的标准。
“来,伸手。
”这话是对她说的。
白茸不察他要做什么,递了自己的手。
她细嫩的手躺在他温暖的大手里。
掌心暖融融的。
他竟是要选择把他剩余的法力传承给她?
她的丹田飞速运转,已经开始自动汲取起了那雄厚纯净的灵力。
她心一沉,就要断开连接,甩开仙帝的手。
“拿着吧。
”他没让她抽开。
“我不想要。
”白茸说,“你收回去。
”
她想原样把他的灵力传回去,她能感受到,仙帝在不断外溢的灵力和神魂。
感受到,他生命的不断流逝。
“别说这样孩气的话了。
”他忍不住笑了,“收回去也晚了。
”
“满月日是妖魔力量最盛的时候,沈长离若是已经炼化龙脉成功,想要突破玄古大阵,便只可能选择满月日。
”他缓缓说,“伏魔阵的驱动,也就是在这十日以内了。
”
白茸默默在心里算了算日子。
下一个满月日是十五日后。
作最快的打算,那便只剩十五日了。
事情进程,比她想的要快许多。
已经到了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我撑不到那时候了。
”
老人望着她:“这传承,便算是我最后给你的一份大礼吧。
”
他们都是木身,这样的传承,也再适合不过了。
白茸眼眸微微有些湿润。
“其实我年轻时,完全不是现在这样的性情。
”他朝她一眨眼。
他很活泼,活泼又多情。
只是经过了上万年的淬炼,在九重天过着日复一日的无聊日子,被迫将自己磨炼成了如今这样,无喜无悲的性情。
他付出了许多,但是,能护住九重霄上万年的和平,也算是未曾有过遗憾。
*
南天门外,护阵前的妖族兵士越来越多。
白茸登上云梯远眺时,可以见到空中遮天蔽日的鸟妖。
大军已经严阵以待,只待破阵那一天。
仙帝坐化的消息被严密封锁,如今领军的将军便是历骅。
仙兵都对她非常客气。
仙帝即将坐化,却在这种关键时候,召她回了九重霄,持续几日接见了她,是什么意味不言而喻。
她是若化上仙唯一的弟子。
兼之她与妖皇那一点早已经被传得满天飞的桃色关系,甚至有疯狂的谣言说,他们孩子都有了,妖皇独子便是她生的。
现在既然已经到了这地步了,大家少不得都要为自己未来做打算。
“过几日,辛苦你了。
”历骅说。
她接替他,给阵眼供了好几日灵力了。
给阵眼供灵力不是个多轻松的事情,还需要提防妖族的偷袭,他坚持了一个月,已经开始觉得灵力枯竭,困乏不堪了,好在她及时来了。
白茸淡淡点了点头。
从前甘木性情也是淡得很,少言寡语,与她说几句,能有一句回应也算多了。
她换回了在仙界时常穿的那一身鲛纱白衣,过腰的海藻一般微卷的黑色长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