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2/3)
投诚,潜伏进了青丘,如此里应外合,给他们平叛立下赫赫功劳。
妖皇闭关养伤,拒绝接见任何部下的那十年,镜山也暗中出力不少,协助辛云勉强平定了局势。
如今除去他的嫡系文鳐,镜山应算是四大部族中与他最亲厚,恩重最大的一族。
赤音一直没有出嫁,镜山的意思也不言而喻。
如今战况一片大好,也是时候办一点喜事了。
虽然年年都有她要来王都为后的谣言,陛下从未答应过,但是今年传得格外逼真些。
见沈青溯也不做声,似对这消息浑不在意的模样,阿唐突发奇想:“你说……她会不会,其实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那个生你的阿娘啊?”
沈青溯方才笑着说:“她是鸟,我又没毛,怎可能是我阿娘呢?”
阿唐赞同:“也是哦。
”
他在宫宴上见过镜山赤音,人身和沈青溯长得确实也不像。
“那你阿娘到底是谁呢,”阿唐偷偷摸摸压低了声,“为什么她这么多年都不现面?”
皇陵中也没她位置。
关于沈青溯的生母到底是谁,这么多年,一直是这王都中热议的八卦。
这一位妖皇瞧着清冷克制,据说性情却很是风流放荡,荤素不忌,和很多女子有过瓜葛,可惜子嗣运不太好,到了现在,他也只有这样一个生母不明的亲生孩子。
外头各种谣言甚嚣尘上,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是他在人间时遇到的,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下贱婢女,因此生了沈青溯后才一直不被允许入宫,也有说其实是九重霄上的天女下了凡,生下他后便回了天上,再也不会回来了。
沈青溯显然很不喜欢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但是他并不直接表现出这点不快,依旧笑盈盈的。
阿唐没意识到,继续围着这个话题说:“看起来,她今年过年也不会回来了。
若说是没了,可是连墓都不见的。
”
“她自己走了,不要我们了呗。
”沈青溯望着天,倏尔冷淡地说,“孤也不需要她。
反正父皇那么多妃子,个个都想当孤的阿娘。
”
谁都一样。
“哦。
”阿唐呆头呆脑,应了一句。
沈青溯很得宠,是金尊玉贵的独苗苗小皇子,想巴结他的确实多的去了。
他的视线却停在了阿唐的围脖上,今日最开始见到阿唐时,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围脖:“阿唐,你这围脖是哪来的?”
阿唐珍惜地摸了摸自己颈边围脖。
“这是我前几日过生,我阿娘亲手给我做的。
”阿唐得意洋洋说,“她怕我冻着了。
叫我出来玩时一直要戴着,瞧,这里还绣着我名字呢。
”
沈青溯就一直看着他,面容笑意缓缓消失了。
如今隆冬腊月,妖界原本就冷,他脖颈上那一条亲手织的围脖看起来确实温暖厚实。
“好看吗?”阿唐拉近了,给沈青溯炫耀。
沈青溯漂亮的眼睛一弯:“好看。
”
假山前有个小泥池,池中竖着不少木桩子,是之前给他们用来练轻身法的,阿唐练完功喜欢在这玩泥巴。
沈青溯爱干净,是绝对不会碰泥巴这些脏污东西的。
如今,他却忽然蹲了身,从池中捞出了一团泥巴,在手里捏着玩儿。
阿唐不解其意,不知道太子殿下怎么忽然愿意屈尊纡贵,和他一起玩这些他眼里无聊的把戏了。
却不料,沈青溯站起身来时,忽然不小心一个踉跄,随后,他手中拿着的那一团泥巴就这样甩了出来,好巧不巧,正糊在阿唐围脖上,他那围脖直接糊满了泥巴,登时就糊得再也看不出原貌。
阿唐傻眼了。
沈青溯叫侍卫过来给他净手,边盈盈朝他笑:“抱歉,是孤不小心了。
”
“这围脖脏了,已经没用了,便扔了吧。
”他说,“孤赔你两箱新的。
”
他身后随着的妖侍懂得小主子意思,已经迅速将阿唐那脏兮兮的围脖抢走,扔进了不远处池中。
阿唐迟了几秒,方才反应过来,便哇的一声,哭得滚到了地上,放声大哭,哭得无比凄惨。
沈青溯就站在那,不慌不忙欣赏他哭的模样。
只觉得心里舒畅痛快多了。
不多时,那两个侍卫已经搬来了两大箱子各式各样的围脖,他轻轻巧巧地说:“都赏你了。
”
阿唐哭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我不要……我就要我原来的那条,那是我娘给我的。
”
他甚至想跳进池子里去捞出那条围脖来,但是已经迅速被侍卫一左一右架住了。
他雪一样的眉目微皱起,颇觉阿唐无理取闹。
这两箱子琳琅满目的围脖,无论从数量上还是质量上,不都比他那孤零零的一条好多了吗?
他分明是做了好事,阿唐应该感谢他才对。
没等阿唐哭完。
一个小侍一溜小跑过来,附在他耳边通报:“小殿下,陛下回宫了。
”
因为最近前线交战激烈,军务繁忙,沈长离一直不在宫中,原本,他以为他至少到年关时才会回来。
沈青溯眉目一凛。
他自小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他爹。
“把他带走。
”他怕阿唐告状,叫他的随侍秋野把阿唐速速带走,又指着地上两箱子围脖,“这是孤赏给他的,让他一并带走。
”
……
那边秋野方才带着阿唐离开。
天阴下去了,风雪愈浓。
他周围侍卫已经都跪拜下去。
一个侍卫撑着伞,替他遮挡着那越发浓重的风雪。
阿唐已经被带走了,池子波澜也平息了,哭闹声也已无音信。
沈青溯垂首,规规矩矩给他父皇行礼。
飞雪的暮色里,伞下的青年披着雪色的鹤氅,长身玉立,眉眼极为俊美,只是面容略显苍白,甚至带着几分明显的病容,如墨的乌发用一根绸带系着。
他和这雪光融在一起,看着一般的洁净寂寥,分明一尘不染的神仙模样,或许是因为狭长的眉目,眉眼里却又透着一点无端妖异的清艳来。
他和沈青溯眉眼肖似,只是已经完全成熟了。
男人一双浅色的瞳孔,看向那已经没有波澜的池子,和雪地上一片狼藉的混乱脚印。
他还什么也没说,沈青溯已经在雪地里跪下:“父皇,方才是我错了。
”
在他人生的早阶段经历中,他已经学会了不去瞒着他父皇任何事情。
他说:“你如何错了?”
沈青溯说:“我不该仗势欺人,抢他东西,还叫秋野欺负他。
”
“你抢了他什么?”
沈青溯抿着唇,袖袍下手指紧紧收在一起,半晌方才说:“他阿娘给他织的生辰礼。
”
听阿唐说是他阿娘给他做的,看到那个刺绣,他心里难言的不爽。
只有把他那礼物也毁了,心里似乎才能舒爽些。
沈长离久久没说话。
只听得风雪淡淡的呼啸声音。
他眸光似乎微微变化了一瞬,沈青溯从未见自己冷淡严厉的父皇有过这般模样,他问:“你既知道是他的重要礼物,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情?”
沈青溯抿紧了自己唇瓣,这一次,却死活不愿说出原由了。
小小一个人,就这样直挺挺跪在雪地里,面容泛着白,也没有再给自己辩驳任何。
沈长离也没再逼问。
“明日去把东西复原,还给他,再上门去赔礼道歉。
”
“罚你三月俸禄,道歉回来后在宫中好好闭门思过十日。
”
沈青溯原本做好要在这雪地里跪一晚上的准备,没想到沈长离竟会这么简单放过了他。
沈长离向来对他管束极为严格。
沈青溯也知道,他父皇非常不喜欢这种仗势欺人的行为,若是他自己亲自和阿唐打架,打赢了,得到的处罚或许还会轻些。
沈长离已转身朝着尘寰宫走去。
见沈青溯依旧还在雪地里跪着。
他说:“想跪,用完膳再继续去跪。
”
沈青溯方才缓缓从雪地中站起,随上了父亲脚步。
……
八年前,沈长离用在旸谷寻到的灵火,并自己的本源龙血,给沈青溯拔除了体内大部分寒毒。
寒毒基本祛除后,被封印的沈青溯终于开始成长了。
为了弥补他的先天亏虚,沈长离给他寻来了无数天地灵宝滋补。
被这般精细的养着,如今,除去更容易生病些,他和寻常小孩没有太大区别。
只是,因为灵气在经脉中运行会致使寒毒余毒发作。
这么多年,沈长离一直没有允许他修炼,只允了他习刀剑骑射,强身健体。
宫中这一顿晚膳,席间只有父子两人。
沈长离寡言,沈青溯也不爱说话,两人都遵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席间安安静静。
用完膳后,他净手漱口。
侍女给沈青溯端来了一例他爱喝的蜂蜜杏仁酪。
沈青溯很自觉,给他汇报最近的功课。
沈长离支着下颌,眼睫垂着,也不知道是否有在听,面容似有些淡淡的倦。
他听到父皇咳嗽了几声,面容比平时还要苍白一点。
沈青溯也习惯了。
从沈青溯有记忆开始,记得父皇身体就一直非常不好。
常年带着病容,甚至经常会咳血,有一次沈长离教他习剑时,他亲眼见过。
沈青溯从小喜欢剑,抓周礼便果断抓了一把比他人还长的青铜剑,沈长离给他找来了最好的剑术老师。
只有一次,沈长离见他拆招时艰难,在那一招卡了足足半月,便指点了他一次,沈青溯才知道,他父皇原来也是会剑的。
甚至比他曾经见过的所有剑术师傅水平都高超。
只是如今他已经不拿剑,除去教他之外,沈青溯再没见他握过剑。
他略微抬眸,看向父皇提著的手。
他手掌很大,但是手背手指上,都是交错的伤痕,看得出是陈年旧伤了,像是被钝器划破的,受损很严重。
在沈青溯心中,他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竟然有人可以把他伤成这般?莫非,他是因为手伤才不握剑的?
沈青溯默默想着这些事情,但是也都只是在心中想想,不会问出来。
因为他知道问了也没用,父皇不会告诉他。
见他喝完了那一碗杏仁酪,唇边还沾了一点蜂蜜。
沈长离招手,他便自觉坐了过来,沈长离给他擦干净了唇角和手,理好了头发,用一根发带系起。
他做这些事情顺手且自然。
两月不见,沈青溯似乎又长大了些。
幼年时的他和沈长离小时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沈长离并不喜欢小孩,对他也谈不上喜欢。
只是尽他觉得自己该尽的职责。
但是长大了一些后,他身上继承自母亲的样貌就明显起来了,虽然大部分样子依旧随他,但是唇和下颌都能看出一些来自母亲柔和的影子。
他的唇生得很像白茸,微厚而红润,做出乖巧模样时,便会显得尤为温顺无害,可怜可爱。
沈长离看着儿子。
沈青溯的模样,可以让他强烈的感受到,这个孩子,是他和白茸爱情的结晶,他们的后代。
他们在一起过的证明。
旁人看到沈青溯,都会知道,那是他和白茸的孩子。
他则是白茸的夫君。
像是她还在他身边。
他喜欢,享受,甚至在精神上有些依赖这样的感觉。
今日父皇对他似乎格外温和一些。
他性格凉薄冷淡,待臣子亲朋都从来没什么温度。
沈青溯虽然年龄小,但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多出来的温和,便也乖乖低着头受着。
他知道,这个凉薄寡情的父皇唯独对他有些不一般。
也能隐约感觉出来,这一点不一般的原因。
沈青溯也从不会在沈长离面前说自己不要阿娘这种话。
他年龄虽还小,但是天性机敏深沉,有一种冷血动物一样的直觉。
用完膳。
沈长离的心腹传令兵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他叫侍女送太子回宫休息。
今日是月圆之夜。
靠近年关,也是众妖妖力最强的时候。
华渚有意想借着这时候发动袭击。
他摩拳擦掌,准备这一次突袭许久了。
沈长离没有亲自去前线,也是因为时间卡得太不凑巧。
尘寰宫有一处寂静之地,严禁入内。
沈长离屏退了所有侍卫,独自推门,进了祭坛。
祭坛上放着一把月亮状的雪色弯刀,如冰似雪,散发着剔透的光晕。
祭坛旁,正盘腿坐着一个黑袍巫祝。
沈长离脱下了外裳,坐于祭坛之中。
巫祝拿起那一把雪色弯刀,他一旁放着一个白玉所做的钵盂,定睛一看,那盂中,竟然满满当当都是数不清的小虫。
随着巫祝嘴中念念有词。
那些虫子从与盂中爬了出来,爬上了男人修长结实的小臂。
他白皙的手臂上,覆盖着大范围的的妖异魔纹,看不出到底是何种纹样,范围却格外的大。
很快,那透明的虫子便变了颜色,吃饱了血肉,身躯开始膨大,颜色也变化了,变成了一种淡淡的赤色。
巫祝念动咒术,催动了蛊虫,蛊虫纷纷回到了盂中。
他用弯刀,割下了他手臂上已经血肉模糊的地方。
他身上的魔纹方才开始变淡。
在魔气的作用下,那些失去的血肉,竟然开始复原,白骨生肉,重新开始恢复。
这个过程中,沈长离一直未出一声。
只有从额上沁出的细汗,和他泛白的唇色,可以看出他约莫也没有看起来那般平静。
他用这样的办法,来消耗身上魔气,将魔气维持在他可以控制的程度。
同时,也用这种耗命换血的法子,来抑制他身上已经几度濒临爆发的赤葶毒。
用来保持理智和完整的记忆。
他不想再一次失忆了。
就这样,靠着这样不断的伤害和愈合,反而在这具一塌糊涂的身体里维持了一点微妙的平衡。
让他坚持下来了,一直到了现在。
一切结束后。
青年平静披上了外裳。
这样可怕的疼痛,他居然也都能忍下来。
巫祝是第一次见有人真用这样的法子祛毒,据说疼痛堪比人间的凌迟之刑,沈长离不说,他也无从知道,到底有多疼。
他问:“夫人最近如何?有新消息了吗?”
沈长离朝他颔首:“不错,多谢你的卜算。
”
这几年,他拿着寒玉簪,走遍了人界和妖界,到处去寻找白茸可能在的地方,却一直一无所获。
玉簪上的灵魂印记却越来越浅淡。
白茸一直杳无音讯。
几年前,他濒临绝望,正巧赶上赤葶毒素发作,他差点彻走火入魔,毁掉半座宫殿时。
灵山十巫主动派了一个巫祝,来了妖界寻他。
沈桓玉年少时曾去过灵山求药,他用寒玉锁魂的法子,便也是出自灵山典籍。
巫祝用寒玉簪上的残息占卜了一日一夜。
卜算出的结果只有八个字,魂归故里,缘续前生。
如此明显的指向。
可惜,如今他是魔身,无法再通过天堑回九重霄。
那就换一个法子。
沈长离几乎只花了一瞬便做出了决定。
……
离开巫祝住处后。
沈长离素来爱洁,他回了宫,沐浴,擦洗干净身体,换了一身衣裳,便听侍女扣门通报:“清霄大人来了。
”
清霄方从溯溯住的悬月宫中回来。
沈青溯被禁足罚了俸禄,正在宫中写字,沈青溯没怎么,他听了倒是心疼得不行,迅速过来寻沈长离理论。
青年方沐浴过,他穿着一身白袍,黑发未冠,深浓的眉睫上还润着一点残余的水汽。
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