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2/3)
为兽的天阙,不喜欢他的出身,不喜欢他的生活环境。
她自己或许都没有意识到,一直到最后,都未曾接受天阙。
如今换成沈长离和白茸,事情似乎也没有多少变化。
“臣不明白,臣比白茸差了什么呢?”眼见沈青溯已经睡着了,赤音说,“陛下,到底爱白茸什么呢?”
她确实一直想不通。
沈长离也不明白。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问过自己无数遍这个问题,依旧不得而知。
他第一眼就厌恶白茸。
厌恶她的博爱,懦弱,软弱,无能,某些地方却又奇异的倔强,被折磨得再凄惨,也不愿意低头。
白茸死了,离开他了。
他应该感到畅快才对,为什么会这样难受?
她那些多余的感情,为什么不能都给他呢?只看着他不就好了。
沈青溯头歪向了一边,睡着很香。
沈长离抱着他,换虏仪式就在今日中午,他没有时间在此久待。
其实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外征战,政务也很是繁忙,但是对这孩子的关注一点不少。
看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态度,其实看那个男人对女人的孩子便可以管中窥豹。
以沈长离凉薄万事不在意的性格,这么多年,愿意这般照顾沈青溯,可以看出,他确实,对沈青溯的生母不一般。
赤音经常想,若是沈青溯是她和天阙的孩子,该有多好。
她现在已经接受了命运,脱下了盔甲,开始在宫中过起了养尊处优的生活。
沈长离没让她继续说下去,他平静地说:“从明日开始,你搬出宫去住吧。
”
“搬出去之前,叫她们也都回原籍去,各自给补偿。
”
他宫中那些被送来的女人,他懒得管,都是赤音在管着。
只有赤音以臣子的身份还一直留着。
赤音张开唇:“那下月的……”没说完,还是咽了回去。
赤音原本几乎一直住在宫中,在安心地等待封后,在所有人心中,她也是名正言顺的妖后,沈长离这些年身体欠佳,也不怎么管朝政,镜山势力做大,因此,他们蠢蠢欲动,想给赤音谋得一个名分,是很理所当然的。
沈长离说:“取消了。
”
晨曦下,他面容看着很冰冷。
他其实不是个多好相处的性情,不似天阙,要冰冷无情许多。
这样大的一件事情,他说起来也是轻飘飘的,举重若轻。
沈长离和天阙性情很不一样,但是唯独这一点,很是相似。
他们要做的事情,一旦做了决定,便一定要做成,绝不会因为外界的阻挠而有什么变化。
赤音不做声了,她勉强笑了一下:“臣是真的很喜欢溯溯,溯溯一贯也依赖臣,臣之后搬出宫了,是否还可以经常进宫来看看他?”
从前孩子年幼,他身边缺少一个合适的女人,沈长离就默许她留下了。
现在,旧日情人回来了,孩子也大了,她就没有利用价值,要被一脚踢开了。
毕竟,也算是她带大的小孩,就这样,让他们再也不见了,是不是有些残忍?
沈长离没说话,他抱着沈青溯,背影已经消失了。
将沈青溯送回宫后,他没有再去找白茸。
沈长离心情很少处于这样的时候。
他心情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一下寒,一下热。
她昨夜说的那些话,在他心中起伏,至今都没平静。
案几上正放着一瓶只剩一半的绿玉膏,这是李疏月之前给他送来的。
他派人询问了李疏月,得到了这样半瓶绿玉膏。
李疏月与白茸有旧,曾经为了报恩,将绿玉膏赠与过她。
那一晚,在漆灵山,她给他身上涂抹的,就是绿玉膏。
绿玉膏是天下至宝,是九命猫妖家族祖传的宝物。
世界上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那天晚上,分明就是她,和他以为的一样。
她愿意将这样的物品用在他身上……沈长离心情极为复杂。
那时白茸过得也拮据,若是愿意将这拿去拍卖会,至少可以保证几辈子衣食无忧。
他五感皆失,形容狼狈。
白茸在洞窟中陪了他五日,
那时,她是否知道,那条龙就是他?
如今,她为什么不愿意承认?
看着那一瓶绿玉膏,沈长离心中五味杂陈。
他指尖触过那一瓶绿玉膏,心中情绪复杂。
宣阳看着这一幕,什么也没说。
其实他心中一直觉得,白姑娘对陛下是有情谊的。
即使在当年她刚复生,被陛下找到时,宣阳觉得,她心中对陛下也还是残存着爱的,只是那时,这一份割舍不掉的爱,已经让她极度痛苦了。
沈长离收起了那一瓶绿玉膏。
十年前,和白茸分别前的那一段日子,他由着性子,做了许多荒唐的事情。
那一晚,在枫谷,亲眼见到她披上嫁衣,嫁给别的男人。
他觉得他背叛了她,背叛了他们的爱情,怒不可遏,自己亲手,一步步将事情推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过去的那十年里,最荒唐的时候,他甚至有想过,若是她没死,可以再回到他身边,就算她爱其他男人又如何?至少他还可以每日看到她。
如今,再见到她时,他觉得是或许是上天的眷顾。
他心情已经再度平息了下来。
白茸一贯喜欢小孩。
依他严苛的目光来看,这些年,沈青溯被他培养的很好,很优秀,
他希望他的儿子可以博得她的喜欢,多争取一些,白茸留在他身边的砝码。
她现在暂时不承认也没有关系。
常年覆盖在他心上的阴霾终于散开了片刻。
只是,很快又已经覆上了新的阴霾。
既是如此,他定然会让她承认。
他身上多了明显的活气。
这些年,其实宣阳一直觉得,从白茸死后,沈长离便一直开着过着那种行尸走肉的日子了。
如今,他已经比起那时好多了。
*
那一晚白茸也睡不得不好。
或许因为再见到了沈长离,又或许是因为故地重游,不自觉有了感触。
白茸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
梦到了此前,甚至朦朦胧胧梦到了甘木曾经的记忆,梦到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高大男人,从背后拥着她,她说要他走远点,男人说就喜欢她,一辈子都不会走。
醒来时,她汗水涔涔。
白茸起身给自己弄了些茶水,外头月色正好。
白茸也没想到,沈长离身体竟然已经衰弱到了这种程度。
不论手上身上的伤痕,他那样吐血,比从前苍白消瘦许多。
看来,这二十年,他过得也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畅快。
只是,她静静想,这些事情都和她无关了。
她想。
终其一生,她都不可能再像那时候那样,十几岁时,炽热,奋不顾身,义无反顾地去爱一个人了。
如今再见到他,她想到的不是曾经少年时代青梅竹马的甜蜜,而是他和楚挽璃,和清圆,和那些不同女人卿卿我我的模样,想到的是他对她极尽侮辱,将她送给别人为奴为婢的模样。
翌日,休息了一整晚。
白茸与贪狼汇合,稍微修整了片刻,便开始预备换虏仪式的事宜了。
贪狼性子洒脱,几乎不管事,大大小小的细节都需要她来做,白茸将仙界带来的礼物都亲手清点了一遍了,确认无疑后,又确认了一下事项。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一次最重要的任务,便是要全须全尾的将禄日带回仙界。
这一次会面被安排在日月殿。
这是一处曾用来祭祀的大殿。
白茸和贪狼带着使节团到达的时候,妖臣已经都到了,手持玉简,立于大殿两侧。
宏伟达阔不输给仙廷。
白茸立于台阶下,远远我看过,看到了高台之上的那个声影。
这是她第一次见沈长离穿那一身朝服。
玄衣,赤色纁裳,衣裳上用金丝银线银线勾勒出日月山河图。
他没戴冕旒,只是简单以白玉冠束发。
即便如此,坐于高台,他平日那一份清贵公子的秀雅被削弱了,放大的是冷漠与威严。
只是……众人视线扫过,都惊住了。
妖皇陛下白皙俊秀的面容上,赫然印着一道鲜红的掌痕。
看新鲜程度,怕不就是昨天夜里留下的。
甚至可以看出来是五道纤细的指痕,这一位的风流韵事多传闻,这下不给出证明了。
看起来,可能是昨夜哪个妃子发起火来扇的。
他甚至没有试图去遮掩。
“没想到,他竟荒唐到了这种地步。
”贪狼凑到白茸耳边,用灵力传音耳语,语气中不无诧异。
明知第二日有这种重大事宜,需要出现在众人面前,昨夜都不收敛些。
白茸不做声。
沈长离方才终于看了一眼他们。
贪狼和从前的甘木神女是故交,性格洒脱不羁,仙力修为也不低,白茸这一次下界刻意寻了他一起。
白茸自是明白那一眼的意思,她也不想管,只是平静地喝了一口茶。
“陛下可否先将俘虏带上来,让我们看看?”白茸问。
不多时,两列卫兵压着俘虏上前,白茸一眼就认了出来,排在最前面的禄日仙君垂头丧气,显然也是觉得颜面荡然未存。
白茸粗粗扫过,在心中点了点数。
好在这些人都还活着,并且都活得还不错的样子,没有遭受多少酷刑对待。
只是精神都非常萎靡,上仙心气都很高,是断然无法接受,自己被一群妖俘虏,甚至在此被囚禁这么久。
禄日鼻青脸肿,显然被特别关照了一下。
贪狼低声说:“也是活该。
”
沽名钓誉想去前线,如今被拿下了,很还闹得他们专门仙界来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因为华渚还留在仙界,贪狼倒是不怕他们反水或是耍什么花招。
流程进行得非常顺利,见沈长离没有刁难他们的意思,白茸便也平心气静对他,完全公事公办。
交换俘虏的仪式很顺利,禄日回来后,贪狼用灵帝符暗中查验了一遍,确认他安然无恙,是真人,方才放下心来。
晚宴十分热闹,美酒佳肴不必说。
白茸没有喝酒。
贪狼倒是喝了不少,眼见宴席接近尾声,他对首席的沈长离作揖:“多谢陛下设宴款待,既然事情已经办完,某今夜便率众人先行告辞了。
”
双方毕竟还在交战,已经接到了禄日,自然不必久留节外生枝。
沈长离握着酒盏,淡淡说:“可以,只是,仙君的车辇似乎出了些问题。
”
他一旁的一个妖侍立马道:“仙君用来拉辇的仙鹤似因为水土不服,方病倒了好几只。
仙君今晚要走,怕是无法胜任。
”
果然出问题了。
贪狼心头一沉。
水土不服?那些仙鹤是仙界灵鹤,走过许多地方,从未有过这种问题。
白茸轻轻按住了一下他的肩:“我先去看看情况。
”
她略懂一些医药。
那妖侍领着她去了仙鹤安顿的地方。
她今日穿了一身翠裳,更显得清丽窈窕,面容像玉一般洁白。
沈长离没有阻止,只是淡淡看着她的背影。
待到她背影消失之后。
贪狼的那一道传音忽如其来,传到了他耳边:“不知陛下是否有谈和的意思。
”
九重霄有无数法阵,若是真的要拼起来,只可能是两败俱伤、
他再天才,修为再高,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真的攻上九重霄。
只是,他到底是想要什么,贪狼现在还不能确定。
沈长离视线落在白茸消失的地方。
“现在退兵,朕无法给部下交代。
”他说。
“若要停战,希望你们重新打开天堑,允许三界通行。
”
这样的大事,贪狼显然无法做主。
他暗暗记下:“某会回去回禀陛下定夺。
”
一盘,一个年老的妖臣却忽然说起话头:“我们陛下尚未娶亲,若是仙界有适合的女仙,两界可以联姻,化干戈为玉锦,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
众妖和众仙都哗然。
贪狼也愣了。
之前被交换回的一个仙俘终于忍不住,骂道:“如此荒唐之事,谁会应允?简直是不自量力,癞蛤蟆想吃……”
他是兽身不提,如今声名狼藉,已经从仙堕魔,又有个这样风流的名声,仙界怎么可能愿意做出这种事情。
首席的英俊青年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那个仙俘双眼瞪大,捂住了自己嘴巴,发出了难听的呜呜声,唇舌已经开始流出鲜血。
宣阳收回了拔了刀,言语不无威胁:“既是在妖界,还望仙君谨言慎行。
”
使节团众仙都不再说话,纷纷静若寒蝉。
……
沈青溯一直待在自己宫中,看了会儿书,又习了会儿剑。
只是,侍女都看得出,小殿下心思明显不在这里。
过了会儿,沈青溯从柜子深处,拿出了一个被金锁锁住的锦盒。
盒子中放着许多小玩意,虽然年代已经很是久远,但是看得出,都做的十分精致且上心。
其中有不少幼童穿的衣物,甚至还有两个玩具小兔子,小鹿,一条手帕,一条围兜,针脚细密,看得出都是精心用手工缝制的,花费了不少时间。
细细找寻,可以看到,上头都绣着一个溯字。
显然很有些年头了,虽然被精心保存,难免变旧。
沈长离也会给和他说过,他的名字的由来,是他娘取的。
随着他长大,那些衣物都已经早早穿不进去了。
帕子也都旧了,沈青溯经常随身带着,但是很少真的用上,怕洗旧了。
他爹爹常年在外征战,在宫中的时候少,他显然也不是可以倾诉委屈的对象。
因为生母身份不明,加之年幼体弱,其实这么多年,他在宫中也遇到过不少委屈。
他难过,委屈,孤独的时候,会翻出来箱子里的东西一遍遍看,想着那是他素未谋面的娘给他做的。
这些是父皇从前给他的。
说是他阿娘给他做的,但是没有多说什么。
从前,他还小的时候,问过一次父皇,他娘去哪里了。
父皇一直没回答,后来,告诉他,他阿娘没有死,只是离开了。
沈青溯又问,是不是阿娘不喜欢他,所以才要走的。
后来,沈长离才给了他这个盒子。
证明,至少那个时候,她还是爱过他的。
沈青溯将这些东西一遍遍拿出来,都看过一遍,又一件件原样放回去。
他一遍遍翻过那些旧物。
看着看着,就会忍不住想象,他阿娘会是什么模样,清霄宣阳都对他的阿娘绝口不谈,唯一说过的就是,说他长相性情都像父皇,不太像她。
这么多年,沈青溯觉得,他爹爹,其实心里一直也是惦记着阿娘的。
只是,沈青溯不太明白当年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阿娘走了,离开了他们。
他年幼时体弱多病,某一次寒毒发作,他痛苦得恢复了原型,整条龙都蜷缩起来,不住发抖,他认真觉得自己马上要死了,就问爹爹,他阿娘在哪,可不可以在他死前,让她来见他一次。
在他心中,沈长离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可是,沈长离没有给他变出来一个阿娘。
后来,沈长离给他治好了病,但是依旧没给他阿娘。
沈长离对他说,他若是不能把自己照顾好,不能做到出类拔萃,以后她回来了,见了他,也不会喜欢。
所以,他很努力地去做了,尽量把每一件事情都做好。
可是年复一年,她杳无音讯,随着他长大,他心中曾经的渴望也开始变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对旁人提起任何和阿娘相关的事情,他甚至开始恨其她来了。
一直到白日夫子过来时,沈青溯依旧这样心神不属。
他的小侍卫一溜小跑,过来告诉沈青溯,他父皇正在会见仙界使者。
夫子原本拿着书,正在喋喋不休,忽然栽倒在案几上,睡着了。
阿唐还拖着两个鼻涕泡,听到忽然没有了念书声,
阿唐惊骇说:“你要做什么?我们课还没学完呢。
”
沈青溯不耐烦说:“这些孤早早都背会了,正着倒着都会背。
你随孤一起。
”
“陪孤去个地方。
”沈青溯说。
“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