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3/3)
像婴儿一样哭泣。
”
“他们是靠魔法才办到的,”鲁温师傅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我真希望他们还在。
如果有魔法,我的手就不用痛得这么厉害,他们也可以跟毛毛狗沟通,叫它别乱咬人。
”他愤怒地瞟了一眼那头大黑狼。
“布兰,你要记好,不能相信魔法,否则就会做出拿玻璃剑和人打架的蠢事。
森林之子正是如此。
来,让我给你看件东西。
”他突然起身,穿过房间,回来之时,没受伤的手里多了个绿罐子。
“你看看这些。
”说着他打开瓶盖,倒出几个闪亮的黑箭头。
布兰拾起一个。
“这是玻璃做的。
”瑞肯也好奇地靠过来,朝桌上看。
“这种玻璃叫龙晶。
”欧莎道。
她手拿绷带,在鲁温身边坐下。
“学名是黑曜石。
”鲁温一边澄清,一边挺起受伤的手臂。
“这种物质是在地心深处,用诸神之火锻造而成。
几千年前,森林之子便是用黑曜石打猎,因为他们不懂冶炼金属。
他们以树叶编织的衣服代替盔甲,用树皮充作绑腿,看起来仿佛与森林融为一体。
他们的飞箭和刀刃都是黑曜石做的。
”
“现在也依旧如此。
”欧莎将一块软垫布盖在学士的前臂伤口,然后用长长的棉绷带扎紧。
布兰把箭头拿近细看,黑色的玻璃又滑又亮,他觉得好漂亮。
“可以给我一个么?”
“你拿去吧。
”老师傅说。
“我也要,”瑞肯说,“我要四个,因为我四岁。
”
鲁温要他算清楚了。
“小心,它们依然很锋利,可别割伤自己。
”
“告诉我森林之子的事。
”布兰说。
这很重要。
“你想知道哪方面的事呢?”
“每个方面我都想知道。
”
鲁温师傅拉拉颈链。
“他们是生活在黎明之纪元的族群,是世界最初的统治者,远在国王和王国出现之前。
”他说,“那时没有城堡,没有村庄,也没有城市,从这里到多恩海,连半个市集都没有。
当时没有人类存在,只有森林之子居住在这片我们称之为七大王国的土地上。
”
“他们是一支黝黑而美丽的民族,身材矮小,即使成年人的身高也和我们的小孩子差不多。
他们居住于森林深处、洞穴、泽地岛屿和秘密的树上城镇。
虽然个子小,森林之子行动起来却敏捷而优雅,不论男女均用鱼梁木制的弓箭和飞网狩猎。
他们信仰属于森林、溪流和岩石的古老神明,这些神的名字都是秘密。
他们的智者被称为‘绿先知’,绿先知在鱼梁木上刻画奇怪的脸孔,借以守护森林。
森林之子究竟在此统治了多久,或是来自何方,没有人知道。
”
“大约一万两千年前,‘先民’出现了,他们通过当时还没断裂的多恩断臂角自东方跨海而来。
先民骑着马,带着青铜宝剑和皮革巨盾。
狭海这边的生物还没有见过马匹,森林之子对他们的马儿,想必和他们对树上刻画的脸同样感到害怕吧。
当先民建造房舍和农田时,他们把有脸的树砍下来当柴烧。
惊骇万分的森林之子随即与他们开战。
古老的歌谣传说绿先知施展强力魔法,使海平面上升,横扫陆地,粉碎了多恩之臂,然而为时已晚。
战争持续下去,直到人类和森林之子的鲜血染红大地。
因为人类更加高大强壮,木材、石头和黑曜石又无法与青铜匹敌,所以森林之子死伤惨重。
终于,双方的有识之士提议讲和,于是先民的酋长、英雄,以及森林之子的绿先知和木舞者来到神眼湖中的小岛,在岛上的鱼梁木森林间会面。
”
“他们在那里订立了‘盟誓’,规定先民拥有海岸、平原、草原、山脉和沼泽,但繁茂的大森林永远归森林之子所有,而王国全境也不准再砍伐任何一棵鱼梁木。
为使天上诸神见证此神圣盟誓,他们为岛上每一棵树都刻了脸,并在此成立‘绿人’的神圣组织,专司看守千面屿。
”
“‘盟誓’开始了人类与森林之子间四千年的友谊,到后来,先民甚至抛弃了他们从东方带来的信仰,改而崇拜森林之子的神秘诸神。
盟誓的签署结束了黎明之纪元,开始了英雄之纪元。
”
布兰的手掌,紧紧握住闪亮的黑箭头。
“可你说森林之子已经灭绝了。
”
“在这里,他们是灭绝了,”欧莎一边说,一边用牙齿咬断绷带末端。
“长城以北可就不一样。
森林之子、巨人还有其他古老的民族就是到那儿去啦。
”
鲁温师傅叹道:“女人,照理说你应该被处以死刑或至少披枷戴锁,史塔克家族给你的待遇,远超过你所应得的。
他们对你这么好,你却把这孩子的脑袋里装满荒唐思想,实在是太忘恩负义了。
”
“跟我说嘛,他们到哪里去了?”布兰说,“我想知道。
”
“我也是。
”瑞肯应和。
“唉,好吧。
”鲁温喃喃道,“只要先民的国度还在,‘盟誓’便仍有效力,经过英雄之纪元、长夜和七大王国的诞生,许多个世纪之后,其他的民族也终于渡海而来。
”
“最先来到的是高大金发的安达尔战士。
约八千年前,他们带着精钢打造的武器,胸膛画了象征新神的七芒星,渡海杀来。
先民和他们的战争持续了数百年,六个南方王国一个接一个落入他们手中。
只有在这里,冬境之王击败了所有试图穿越颈泽的军队;也只有在这里,先民依旧占有一席之地。
安达尔人烧毁了所有的鱼梁木丛林,砍倒人面树,一遇森林之子便肆意捕杀,所到之处均大力倡导七神信仰,贬抑远古诸神。
于是森林之子纷纷向北逃亡——”
夏天仰天长嚎。
鲁温师傅吓了一跳,停住讲话。
毛毛狗随即跳起来,加入兄弟的长吼,布兰心中充满恐惧。
“它来了。
”他小声说,语气中有种肯定的绝望。
他突然明白,自己从昨天晚上便已知道,因为三眼乌鸦带他到墓窖去道别。
他虽然知道,却不肯相信,只下意识地希望鲁温师傅说得没错。
那只乌鸦,他心想,那只三眼乌鸦……
狼嚎才刚开始,便告结束。
夏天穿过房间,走到毛毛狗身边,开始舔舐弟弟颈背干涸的血块。
窗边传来翅膀拍打的声音。
一只乌鸦降落在灰石窗棂上,张开鸟喙,发出一声尖锐、粗哑而痛苦的哀鸣。
瑞肯哭了,箭头从他手中一个又一个地滑落,坠地,叮当作响。
布兰把他拉过来,紧紧地搂住他。
鲁温师傅怔怔地望着黑鸟,仿佛它是生了羽毛的毒蝎。
他站起身,动作缓慢,宛如梦游般走向窗边。
当他轻吹口哨,乌鸦便跳上他缠着绷带的前臂。
鸟儿翅膀上有干掉的血迹。
“一定是猎鹰,”鲁温喃喃自语,“或者是夜枭干的。
可怜的家伙,它能活着抵达真是奇迹。
”他取下鸟儿脚上的信。
眼看学士展开信纸,布兰发现自己止不住颤抖。
“信上说什么?”他问,同时更用力地抱紧弟弟。
“小子,你已经知道是什么了。
”欧莎说,话中并无恶意。
她伸手摸摸他的头。
鲁温师傅抬起头,木然地看着他们。
这位身材瘦小、灰衣灰发的老人,长袍袖子上沾满血迹,明亮的灰色眼瞳里泪光晶莹。
“大人,”他用一种整个沙哑掉、干瘪掉的声音,对公爵的两个儿子说,“我们……我们得找个熟悉他容貌的雕刻师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