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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审第六天(1/3)

里沙子以为,阳一郎出门时又会对她说要是撑不下去就退出,结果没有;以为他会说今天还是留在公公婆婆家过夜,结果也没有。

    一如往常的早餐时间,一如往常在玄关匆忙道别,里沙子担心的事一件也没发生,这反而让她更失去了自信,怀疑精神、肉体都很疲劳的自己真的有被害妄想症。

     随法院工作人员一起现身的水穗身穿白衬衫和米色长裤,她依旧低着头,没有看向旁听席和法官们。

    旁听席座无虚席,坐在最前排的年轻人们应该是应课程需要来旁听的吧。

    最右边坐着一位拿着笔记本的年长男士,里沙子从公审第一天就一直看到他。

    里沙子感觉现在比一开始从容了许多,总算有余裕观察旁听席了。

     周五因高烧而缺席的水穗的朋友,今天也现身了。

    里沙子凝视着随着工作人员走进法庭的女子。

     这位身穿白衬衫搭配蓝色长裤的女子头发朝后梳起,用发饰固定在脑后,没有佩戴耳环和项链。

     里沙子想象她平常可能不是这身朴素装扮,一定是烦恼过今天要怎么穿之后才决定穿这身。

    她八成比第一天到庭的自己还要焦虑。

    这个女人眼睛内双,鼻子小巧,称不上容姿秀丽,但有着清爽的魅力。

    虽然仔细瞧时不算美女,但擦身而过时,任谁都会觉得她长得还不错。

    就是这样的类型,里沙子又无意识地分类。

     “我叫纪谷有美枝。

    ”她以比里沙子想象中更低沉、稳重的声音说出自己的名字。

     回答被告律师的提问时,有美枝说,自己是水穗就读私立女子高中二年级时的同班同学,虽然从那时开始,两人只要一碰面就会聊天,但真正经常来往是在高中毕业后。

     两人高中时之所以没那么亲密,是因为有美枝参加体育类社团,她和没有参加任何社团活动的水穗没有共通点。

    两人上东京念大学后,才比较常往来。

    水穗就读于私立女子大学,有美枝虽然念的是东京的学校,却是在中心二十三区以外的校区上学,两人上学的地方离得很近。

    算上专门学校和短期大学,有十二三位同班同学来东京念书,独自在城市生活难免感到不安,起初大家常常聚会。

    但两三个月过去后,有些人交了新朋友或男女朋友,而大家也逐渐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小团体也就解散了。

    有美枝和水穗也是,几乎没有出席过梅雨季时办的聚会,但两人还是会联络。

     水穗住在武藏野市某间只收女生的学生宿舍,有美枝住的公寓则位于武藏小金井。

    有美枝认为,两人之所以成为好友,和彼此住得很近大有关系,但更多的是因为谈得来、很投缘。

    那时她眼中的水穗是个很认真、不服输、一心想往上爬的女孩。

     这么说的有美枝突然蹙眉,斜睨半空:“也许不该用‘一心想往上爬’这种字眼吧。

    ”她又补了这句。

     水穗对语言很有兴趣,但因为家里给的生活费不够用,她自己打工赚钱念英语学校,她也说过自己想出国留学,希望将来可以从事需要用到语言能力的工作,对于未来有着具体的目标。

    因为有美枝就读的大学很注重语言,两人在这方面算是有着共通点,至少可以大方地说出自己对于未来的规划。

    除了水穗之外,有美枝的身边还真没有这样的朋友。

     虽然水穗毕业后没有实现留学梦,但她如愿进入了需要用到语言能力的食品贸易公司。

     相较水穗而言,有美枝专攻中文,大学三年级和毕业后分别去北京留学了一年,现在从事电影、新闻报道的翻译工作,有时也会接非文学类作品的翻译工作。

    留学期间,她和水穗虽然不像以往那么频繁联络,但还是通了好几次信息。

     有美枝回国后,因为彼此都很忙,两人一年碰面两三次。

    水穗和学生时代一样,给人踏实、认真、坚强,而且积极的感觉。

     被问及水穗个性如何的时候,有美枝似乎很在意“一心想往上爬”这字眼,改用“积极进取”这个词。

     有美枝不认为两人的交情好到像无话不谈的闺密,也不是那种常常联络、约出来碰面聊天的关系,因为她有更亲密、更频繁见面的朋友。

    但对有美枝来说,水穗与她脾气相投,不必客套来客套去,水穗应该也觉得有美枝是能说真心话的友人。

     水穗向有美枝介绍寿士是在二○○四年冬天,那时有美枝感觉男方人品不错,是个爽朗又聪明的人。

    后来她和水穗就不常联络了。

    听说水穗要结婚时,有美枝问她想要什么结婚贺礼,水穗却提出约她一起吃饭。

     记得她和水穗是在二○○五年年末或二○○六年年初碰面的,约在了西麻布的某间法式餐厅。

     那时,有美枝初次从水穗口中听闻,她似乎很后悔那么早结婚。

     “该说是后悔吗……”有美枝注视着半空中,思索更贴切的词语,“与其说是后悔,不如说婚姻生活似乎不如她想象中那么美好。

    ”她换了个说辞。

     虽说如此,水穗倒也没有对婚姻生活抱持多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有美枝记得那时水穗说,自己很难兼顾家庭与工作。

     水穗那时在食品贸易公司工作,面对的是外国客户,常常需要加班,所以大多时候是寿士先回到家。

    但他不会主动帮忙做家务,都是去便利店买便当或熟食来吃,而且不会想到买妻子的份,所以水穗都是回家时顺便买些东西吃,总是独自吃晚餐。

    水穗告诉有美枝,她觉得这样的生活没有结婚的意义,加上两人希望生个孩子,所以自己打算辞掉工作,改变生活步调。

    但寿士的薪水又不高,实在是两难。

     “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能遣词用字、语气和表达方式上多少有点出入……”但她记得水穗大概是这么说的。

    接着辩护律师询问有美枝,是否听过或是记得他们夫妇针对这个问题讨论过什么。

     “水穗说她并没有向丈夫提过这件事。

    ”有美枝马上回答。

    “为什么?”辩护律师催促她快点说似的询问。

     “水穗说她很害怕。

    ” “不过这番说辞也不是百分之百正确,毕竟是我的主观记忆,或许有点夸张。

    ”有美枝把丑话先说在前头,用词谨慎地继续陈述。

     “她说每次想和寿士商量什么事,他都会曲解、不高兴,不但不听水穗解释,还批评她;他要是喝了酒,甚至还会情绪失控。

    ”有美枝听了非常惊讶,虽然只见过寿士一次,但实在看不出来他是这样的人,感觉他温和、聪明,不像是会粗暴怒吼的家伙。

     辩护律师询问:“曲解是指什么事?”有美枝回答:“比如吃饭。

    ” 夫妇俩无法共进晚餐也是没办法的事,周末或是早餐可以一起吃,也能尽量保有婚姻生活该有的样子。

    婚后水穗便马上对寿士这么建议,寿士却酸言酸语地指控水穗是在炫耀自己的薪水较为优渥。

     “我们还聊了很多其他的事情,但我都不太记得了。

    总之,印象中寿士是个不好沟通的人。

    我之所以记得薪水的事,是因为想到要是换作自己,明明家务、工作一肩挑,还要被别人奚落赚的钱多,真的受不了。

    ”不知为何,有美枝的这番话让旁听席响起窃笑声。

     那时,有美枝问水穗,有没有遭到打骂、踹踢等具体暴力行为。

    水穗回答没有,这一点倒让她安心。

     “只是——”有美枝先是喃喃自语,随即沉默。

     “只是什么?”辩护律师催促似的问。

     “虽然没有具体暴力行为,但水穗说他很可怕。

     “一旦惹他不高兴,别说一整天,甚至长达两三天都不和水穗说话,而且会故意用力开关门和抽屉,还曾拿起报纸敲打桌子。

    尤其让水穗害怕的是他那可怕的怒吼和一连串粗话。

    我和水穗都就读于女校,没什么机会接触异性,所以觉得男人那种‘搞什么鬼啊’的怒吼真的很可怕。

     “那天水穗似乎很在意时间,想早一点回去。

    我问她这个时间回去会不会被骂,水穗说,谎称加班的话应该没问题。

     “所以后来我就不太敢约她吃饭,之后好一阵子都没碰面,但还是会互发信息保持联系。

    再后来她没再提不太对劲的婚姻生活和她丈夫的事,我以为她已经找到了有效的解决方法。

    ” 不久后,有美枝收到一条信息,水穗说她怀孕了,然后突然决定辞职,寿士也换了工作。

    有美枝安心许多,心想情况终于有所好转,两人能过上安稳的婚姻生活了。

     二○○八年,两人又碰面了。

    水穗邀请有美枝来他们前年购置的新房子做客,有美枝挑了某个工作日的午后登门拜访。

    那时水穗挺着大肚子,说这个月就要生了,记得那是十二月。

    有美枝记得水穗家很新,家具也多是新品,家里还有一股新房子的特殊味道。

     被问起那时水穗给人的印象,有美枝起先有点含糊其词,后来像是在思索怎么说明似的,凝视着半空中,回道:“虽然看起来很幸福,但总觉得有心事。

    ” 如愿买了新房,丈夫跳槽到更好的公司,孩子也顺利出生,而且如水穗所愿是个女孩。

    有美枝觉得水穗应该很开心,也很幸福。

     但伴随着喜悦和幸福而来的,却是从未有过的不安。

     “水穗一再说不可能一直这么顺利下去,就好像如愿得到什么东西的同时,也害怕失去些什么。

    ”虽然有美枝一直安慰她,却感觉得出她极度没自信。

     咦?里沙子原本握笔写字的手突然停住,看着眼前这位和自己不可能有交集的女子。

     水穗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照顾好孩子,担心自己是否能成为好妈妈,打造一个幸福美满的家,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理好家务。

    她担心光靠丈夫的薪水,难以维持一家生计,越想越不安。

    那时水穗净说些消极的话,有美枝很担心,因为水穗一向给她非常积极、正面的印象,从没像这样消极、沮丧过。

     另一方面,她听水穗说想让女儿学芭蕾,因为芭蕾的姿态看起来比较优雅。

    这番话让有美枝觉得,这可能也是水穗看起来不太对劲的原因。

    莫非这种不平衡的状态就是人们俗称的“产前抑郁症”?没有生产经验的有美枝这么想。

    因为很担心她和丈夫相处的情形,所以有美枝问了一下,水穗说她辞掉工作后怀孕生子,夫妇之间的关系好多了。

    虽然水穗烦恼的问题算是解决了,争吵的次数也明显减少,但这并不代表寿士有所改变,因为两人依旧无法好好沟通。

    “不过现在我们有孩子了,他一定也会有所改变。

    ”有美枝听到水穗这么说,多少安心些。

     有美枝说,那天她和寿士打过照面。

     那天下午,造访水穗家的有美枝本来打算晚餐前离开,但因为两人聊个不停,有美枝也一直担心水穗是否有产前抑郁症,就想多和她聊聊。

    一回神发现已经傍晚了。

     临时出门采买食材太麻烦。

    水穗提议,不如叫个比萨之类的外卖,还拜托有美枝待到寿士回来为止。

     水穗说要是家里明明没客人来访,晚餐却叫外送比萨,怕寿士会不高兴。

    虽然有美枝觉得不太可能会有人因为这种事生气,但水穗的样子看起来好像真有此事,有美枝也想再好好看看只见过一次的寿士,所以答应留下来。

     寿士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他看到有美枝有点惊讶,但还是很大方地打招呼。

    就算水穗端出已经加热过的比萨,他也没像水穗说的那样生气、口出恶言,有美枝觉得,水穗可能太敏感了。

     有美枝陈述至此,说了句“可是……”又闭口,辩护律师催促她继续说。

     水穗和寿士并没有恶言相向,也没有争吵,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她们聊天的内容不外乎即将出生的宝宝,还有买下这栋新房的始末。

    有美枝记得自己一边听,一边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感。

     “对什么感到不安?”辩护律师问。

     有美枝的视线落在斜前方的地板上,眉头深锁。

    室内安静得仿佛旁听席有人肚子咕噜作响都会被听得一清二楚。

    里沙子瞥见水穗将头抬高了几厘米,看向有美枝。

     水穗并未和丈夫争吵,语气也很平常。

    起初三人聊着即将出世的宝宝,后来寿士聊起自己的工作。

    有美枝记得,那时的话题总算变成了他们两人都认识的朋友,那位朋友也有个年纪很小的孩子。

    水穗和寿士的语气都还算温和,也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责备对方的话,可是…… “可是就我看来,两人在用只有彼此知道的方式攻击对方。

    ”有美枝像是被刺痛似的,神情扭曲地说。

     这种感觉很难说清楚,况且有美枝的记忆也有些模糊。

     所以她先强调自己只是凭印象陈述,然后才继续说下去。

     “一般人邀请朋友来家里做客,都会先向另一半知会一声,但水穗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是那种神经大条到觉得让朋友吃外送比萨也没什么不妥的人。

    一般人要么亲自下厨,要么端出好一点的东西招待客人。

    之前她还要上班,可能的确没空张罗,没想到辞掉工作后也是一样。

    ” “一般人”是寿士的口头禅,但实在无法理解他为何相信自己的偏见就是大多数人的观点。

    是他要水穗辞去工作的,难道不是因为不允许妻子赚得比自己多,才只想让她当个家庭主妇吗? 两人并没有说出像是“神经大条的人”“好一点的东西”“口头禅”之类的词,也没有说出“赚得比自己多”或是“家庭主妇”之类的,表面上一片祥和,笑谈着宝宝出生后的事和工作,以及家里有小孩的朋友的家庭琐事。

    但有美枝却不由得觉得,原来他们是用这样的方式攻击对方。

    那种深刻的痛苦,连她自己也有了被责骂的感觉。

    虽说是应女主人的邀约,但明明朋友临盆在即,有美枝却来叨扰;明明是女主人拜托自己留下来的,却被说得好像是自己厚颜无耻地待到了这么晚。

     有美枝要告辞时,两人还盛情挽留。

    “只是出于客套罢了。

    该不会我离开后,寿士就大发雷霆,两人大吵一顿吧?”虽然有美枝有点担心,但实在待不下去了,只想赶快离开。

     “我还没结婚,恋爱经验也不够丰富,不太清楚男女之间的对话是什么情形,搞不好一般夫妇都是这样。

    ”有美枝想。

    但她心里就是很不安,而且是近似恐惧的不安。

     两人的互动看似平和,其实是当着别人的面责骂对方、夸耀自己,这就是安藤家的日常氛围。

    这样的感觉让有美枝觉得很可怕。

     莫非自己觉得水穗不太对劲,是和他们夫妻的沟通方式有关?为何那么积极自信的人,却变得如此丧气?有美枝在回家的路上苦苦思索着。

     “或许他们不觉得彼此的话里有任何斥责对方、夸耀自己的意思,或许他们说话的语气本来就是这样,但如果水穗无意识地体会到丈夫温和话语中的讥讽和责难,被催眠似的觉得自己就是他所说的那种人呢?” “‘我肯定连一般女性都不如,所以做不到一般女性都能做的事,不够体贴、神经大条、家务又做不好——可能就算生了孩子也根本照顾不好,更打造不出幸福美满的家庭。

    ’ “就算水穗没有产前抑郁症,寿士也没有家暴,但他那看似温和的语言暴力,也会毫不留情地夺走水穗的自信,不是吗?” 等等。

     里沙子差点出声,不由得伸手捂住嘴。

     ——如果面前是在播放影片,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按下暂停键,里沙子想。

    停下来,稍微思考一下,整理思绪。

     其实她也不知道要思考什么,只是觉得不太对劲,想要搞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但辩护律师继续询问,有美枝也继续回答。

     会不会就像被施了催眠术般,水穗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有美枝越想,内心那股近似恐惧的不安感就越强烈,但后来她并没有直接和寿士谈,也没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水穗。

    为什么呢?因为回想当时的情形,水穗也不完全处于劣势,她也会适时回击,而且反驳的力道不输给丈夫。

     有美枝觉得,其实他们两个很相像,不,应该说这就是夫妇吧。

     不过,有美枝之所以这么想,只是给自己找个借口,以此来说服自己,因为她不想再和这对夫妇有所牵连。

    那时感受到的恐惧是她没尝过的,要以语言来形容的话,只能用“总觉得很讨厌”来形容吧。

    真的不想再接近那种“讨厌的感觉”,老实说,她甚至考虑过是否还要和水穗走这么近。

     孩子出生后,水穗曾几次邀请有美枝来家里玩。

    有美枝也曾接到寿士的来电,希望她能和水穗聊聊。

    但那次之后,她只去过安藤家一次。

     有美枝低着头,说她真的很后悔。

    里沙子看见有水滴滴落。

    有美枝的头低到不能再低,看起来像是在说,将水穗逼入绝境的就是自己。

     法官宣告午休,里沙子深深地叹气。

     “话说,我实在不太明白她说的‘讨厌的感觉’是什么意思。

    ” 白发男士边吃便当,边喃喃自语似的说。

    “可以解释成他们没起口角,也没发生争执,但就是有一种‘相敬如宾’的感觉吗?” “我觉得应该不是吧。

    ”里沙子不由得出声。

     “那是什么意思?”白发男士问。

     那是……里沙子想说话,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总之不是相敬如宾,而是更加—— “那种感觉就像男人敲着恋人的脑袋说:‘你真的很笨耶!’是吧?”六实说,“有些女孩子很喜欢这种感觉,但也有的女孩子会真的以为自己很笨!我想就是这么回事。

    ” “所以,那位朋友觉得这么做是在奚落别人吗?”年长女性的语气带着几分笑意。

     “虽说是开玩笑,但其实真的伤害到了对方吧。

    ”穿着麻料外套的四十多岁男人说。

     “这种行为在现代女性的眼里,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总觉得对方是在恶意挖苦自己,不是吗?” 里沙子觉得有六实在真好,完全说中了自己的想法。

    那种感觉不是相敬如宾,却也不是恶意挖苦,而是有美枝说的“攻击”——以态度和语言进行攻击,这是更加残酷的行为。

     里沙子感觉小腹部涌上来一股什么。

    究竟是什么?她看着筷子夹着的炖煮南瓜,本能地想不能让这东西就这么涌上来。

    她咽了咽口水,将南瓜一口塞进嘴里,连嚼也没嚼便吞下肚,然后喝茶。

     “也就是说,他们夫妻感情不睦吧。

    ”白发男士说。

     “是指被丈夫用言语伤害,逼至绝境吗?” “可是就太太也会回嘴一事来看,她也不是只有挨骂的份……” “但那是对等的吗?” 塞在小腹部的东西被往上推似的吐出这句话,里沙子感觉众人的视线全集中在她身上。

    冷静点,要是无法好好说明,六实一定会帮忙补充,所以没问题的。

     “从水穗朋友的话里可以知道,丈夫看似温和的话语中隐藏着的暴力,全都被水穗下意识地吸收了。

    但水穗的反击,丈夫却未必放在心上。

    这样就算不上有效的回击吧?” 太好了,说出来了。

    里沙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想起南美说的话——“是不是还有其他让你失去了自信的事……”她的手臂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也不能这么说吧。

    ”年长女性偏着头说。

     “既然连旁人都感受得到,问题应该很明显,不是吗?”三十多岁的男子说。

     “这件事有这么重要吗?不少夫妇讲话都是这样,对吧,旁人看来觉得是在吵架,但其实他们平常就是这么沟通的。

    况且,那位朋友似乎是那种一丝不苟、什么事都会较真的人。

    ” 里沙子觉得局面越来越离题,深感焦虑,不由得看向六实。

    六实察觉到她的视线,狐疑地微偏着头。

     “可是看那位朋友哭泣、懊悔的模样,安藤先生似乎真的把太太逼得快受不了了。

    ” 里沙子移开视线说。

     “不过,好像也不到冷暴力的程度。

    ” 六实说。

     “什么意思?” 年长女性问。

     “就是精神暴力的意思。

    ”回应的不是六实,而是女法官,“对于立场不同于自己的人,使用语言和态度予以攻击。

    好比说些否定对方人格的话,或是漠视对方之类的。

    以职场来说,就是上司不顾部属尊严,当众羞辱斥责或是讥讽嘲笑。

    ” “哦,我在报纸上看过,就是一种病态人格,对吧?”年长女性探出上半身插话,“以他们的情形来说,应该还不到这种程度吧?”她这么问女法官,却没有得到回应。

     “刚才那名女子说,他们夫妇没有大骂对方,我听到的是这样啦!”四十多岁的男人说。

     “怎么说的?攻击之类的,是吧?” 白发男士吐出最后一个字时声音小到快消失了。

    室内重返寂静,只回响着咀嚼声。

    里沙子望向窗外,瞥见叶色浓绿的树林,想起白天的酷热。

     今天晚餐要吃什么?里沙子像是要防止自己胡思乱想似的想着晚餐。

    忽然记起婆婆会让她带菜回去,根本没必要考虑这种事,内心不免有点失落。

     大家吃完便当后,全都沉默不语。

    里沙子回想刚才的审理过程。

     水穗产后不久,两人一度断了联络,直到产后四个月,有美枝收到一条水穗抱怨照顾孩子比想象中还要辛苦的信息,但她并未从那条信息里感受到水穗的疲劳有那么严重,所以接到寿士希望她能和水穗聊聊的来电时十分惊讶,甚至怀疑这个人该不会和那时一样,故意这样说给她听吧。

    也就是说,水穗明明很努力地照顾孩子,寿士却为了迂回地指责水穗无能,刻意打电话给有美枝。

    因为不想再和他们有所牵扯,加上自己并没有育儿经验,有美枝婉拒了。

     听寿士说水穗似乎会虐待孩子,是在六月的时候。

    起初有美枝根本不信,甚至对寿士的疑虑越来越深,但她又担心真有此事,于是七月上旬和水穗约好,挑寿士不在家的工作日白天去了安藤家。

     水穗看起来的确很没精神,当时都是水穗一股脑儿地讲,话题都很负面、消极。

     “别人说我女儿看起来比同龄孩子娇小,而且不太笑。

    ”水穗一直重复这句话。

    但有美枝觉得躺在摇篮里的宝宝很可爱,她也不清楚宝宝的标准体形是多大,只能安慰水穗别这么想,没这回事,有美枝还清楚地记得自己那时劝水穗,别把别人的话都当真。

     尽管如此,水穗还是一直说自己的小孩不如别人,自己没办法当个好妈妈之类的。

    与其说她精神状况不太稳定,或是被逼至绝境,不如说她变得更没自信了,所以有美枝劝水穗去做一下心理咨询。

    有美枝说自己对这方面不是很清楚,加上未婚、没有任何育儿经验,光是听水穗诉说自己也无法给予任何协助,但那时的水穗,可能也很难结交到所谓的“妈妈朋友”吧。

     那天傍晚离开安藤家之后,有美枝便没再和水穗碰面。

    虽然发了几条询问近况的信息,却迟迟没有回音,正想找个时间再去看看她,竟得知了这件憾事。

     接着是检察官询问。

     检察官端出有美枝方才的措辞——“一心想往上爬”,询问水穗从学生时代开始的生活状况。

    里沙子觉得,检察官似乎认为水穗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

     不知道有美枝是否也有此感觉,所以她回答得很谨慎。

     “印象中,水穗不是那种非名牌不用、乱花钱的人,不过比起对这种东西一点也没兴趣的我,水穗的确会买名牌奢侈品,也知道不少高档餐厅。

    但这个年龄的女性,大多都和水穗一样,相比之下,我反倒是个怪胎。

    ” “至于结婚后,水穗嫌丈夫赚得不够多一事,她应该是考虑到将来,难免有些不安,所以觉得自己也得工作才行。

    可是努力工作又会被丈夫奚落,加上她想生孩子,我想,水穗是因为有所顾虑才会那么在意钱。

    ”有美枝说。

    至于两人那时的薪水究竟相差多少、寿士的收入是否真有那么低,有美枝并不清楚。

     “‘一心想往上爬’这个形容并不是说水穗爱慕虚荣、喜欢用奢侈品装饰自己,而是指她无论做任何事,都以要比今天更好为目标。

    水穗给我的印象,是那种力求工作精进,家务也不马虎,纵使忙碌不已,还是要求自己看起来清爽整洁的人。

    ” “那你是否听水穗说过她不喜欢婚后居住的地方,或是希望住在独栋房子里?或者新居一定要位于某些高级地段,比如世田谷区或港区之类?”检察官询问有美枝。

     “没有。

    ”有美枝立刻回答,然后思忖片刻,悄声说两人在法式餐厅用餐时,水穗曾对她说“明明很想搬家,却连这件事也办不到”。

     “可是她这么说的意思,并不一定是要住在高级地段吧。

    ”有美枝又补上这么一句,八成是注意到检察官想将“爱慕虚荣”的罪名放在水穗身上吧,里沙子想。

     “我想应该是她那时住的地方通勤不便,想搬家。

    ”有美枝说。

    面对之后一连串的询问,像是购买位于世田谷的新居,水穗是否没有征询寿士的意见便擅自决定,等等,有美枝一律回答不知道。

     下一个提问也让里沙子觉得很不可思议:“你是否觉得水穗对你怀有敌意,有攀比心态?” “比如,学生时代充满梦想的水穗无法出国留学,你却美梦成真,你有没有感觉到水穗因为这件事,怀有自卑感?”检察官还举例说明。

     可是,有美枝表示完全没有感觉到,因为两人想去留学的国家完全不同。

    听她摸不着头脑的语气,足见她根本没听懂检察官想问什么。

    里沙子突然觉得有美枝很可怜。

     “水穗之所以介绍自己的男友给我认识、邀请我去新居做客,并非出于攀比心,也不是夸耀,”有美枝说,“如果是我先介绍恋人给她认识,或是告诉她自己即将步入红毯,还可能有攀比一说。

    但应该没有哪个女人会想向没有恋人、只专注于工作的我炫耀这种事吧。

    不只水穗,其他女性朋友也不会这么做。

    ”有美枝絮絮叨叨地说着,末了还被法官打断。

     她应该是想说自己和水穗在这方面完全不同吧!里沙子凝视着合上的便当,想象着。

    早早寻觅到自己想做的事,一步一个脚印地打造属于自己的路,有时甚至要放弃其他东西,才能朝着目的地前行——有美枝说的不是水穗,而是她自己吧。

    她和朋友往来应该不会抱着较劲或夸耀的心态,搞不好她还很讨厌别人这样。

    她不是说水穗不是这种人,而是说自己不是这种人。

     里沙子的脑中又浮现出疑问: 这唯一一位站上证人席的水穗的朋友,和她的交情究竟有多深?水穗又在多大程度上对有美枝敞开心扉?向她介绍自己的男友,倾诉烦恼,邀请有美枝来家里玩,都是因为对她敞开心扉吗? 里沙子的脑海里浮现出刚通过电话的南美,还有一起走在昏暗路上的荣江,以及好一阵子没见面,只靠电话、信息联络的前同事和同学。

     里沙子觉得,交情最好的就是南美了。

     但也不是任何烦恼都可以向南美倾诉——她又想起将啤酒藏在电脑后面写回信的事情。

     “已经没事了……还真是个干脆爽快的家伙呢!只能说过度乐天吧(笑)。

    ” 为何自己会写出那种有违事实的文字?是因为不想让对方担心吗?是这样没错,但绝对不只如此。

    其实是不想让南美知道自己过得不快乐,也不想让她觉得自己的婚姻生活并不幸福。

    这不就是虚荣心作祟吗?两人其实没那么要好,不是吗? 脑中一片混乱,里沙子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闭上眼再次回想刚才的场面,想起有美枝被问到水穗是否还有其他朋友时,她的回答。

     有美枝从没听水穗提起过高中时代的朋友,所以推测她应该没和那些人来往。

    至于大学时代的朋友、公司同事,有美枝不太清楚水穗和他们的交情如何。

     被问到是否曾将高中时代朋友的联系方式告诉水穗时,有美枝霎时一脸诧异,回答确有此事。

     一位两人都认识的高中时代的朋友婚后住在横滨。

    毕业后水穗和这位朋友并无来往,有美枝倒是几个月会和她联络一次,也曾受邀参加她的婚礼。

    知道水穗为育儿一事烦恼时,有美枝觉得,比起自己,这位朋友能给水穗更多帮助,于是将她的联系方式告诉了水穗。

    虽说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往来,但有美枝想毕竟是认识的人,讲起话来也比较方便。

     无奈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

     高中时代朋友的话,反而让水穗的情绪更低落。

    究竟两人是怎么沟通的,有美枝并没有一字一句问得很详细。

     这位朋友鼓励水穗,现在是最辛苦的时期,马上就会轻松很多了。

    水穗却抱怨这位朋友说她的孩子似乎发育迟缓,怪怪的之类。

    有美枝问这位朋友是否说过这些话,她说自己绝对没这么说过。

     那时候水穗特别敏感、缺乏自信,也许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有美枝觉得自己思虑不周,深切反省。

     有美枝觉得和这些有孩子的母亲来往时,最让自己无法忍受的不是矮人一截的感觉,而是内心涌现的不安。

     “你真的和水穗很要好吗?”检察官这么询问有美枝时,被告律师抗议说这个问题不合适,法官却没有制止检察官。

    有美枝回答:“也许我们不算非常要好吧。

    但我觉得水穗那时只有我这个朋友可以依靠,虽然无法为她做什么,但我想回应她的求助,我觉得我们有这份交情。

    ”不知为何,里沙子只觉得这番回答听起来像是诡辩。

     然后又是一连串询问,比如“寿士联系过你吗?”“那时的谈话内容是什么?”“你是何年何月何日造访安藤家的”等,有美枝均简短回答。

    接着,检察官又询问她第二次造访时对安藤家,而不是对水穗的印象。

     有美枝毫不迟疑地回答:安藤家十分干净舒服,崭新、明亮又整洁,明明家里有幼小的孩子,却收拾得十分干净,她真的很佩服水穗。

    检察官的询问到此告一段落。

     “因为是那种个性的人,所以两人才能成为朋友吧。

    ”年长女性的声音总算让里沙子回神。

     “她是那种认真的人吧。

    ”四十多岁的男人点头附和。

     “是没错啦!但她没有小孩,好像也不打算结婚的样子。

    那位被告倒也不是完全排斥和别人往来,起码还会和朋友互动。

    ” “在孤立无援的状况下独自养育孩子,的确有可能变得很敏感,凡事爱钻牛角尖。

    ”六实说,“是吧?”她寻求确认似的看向里沙子。

     应该是想问问她这个有孩子的母亲是什么意见吧?这么想的里沙子回道: “我想无论是谁身处没人可以商量的情况,都会很辛苦。

    精神被逼至绝境也不是不可能。

    ” 里沙子的脑中不断浮现出文香还是小宝宝时,自己接触过的几位母亲。

    当然有那种令人不敢领教的母亲,也有那种不停发问“还没长牙齿吗?”“不会吧?她还不会站吗?”贸然批评文香,让自己更不安的母亲。

    当然,确实也有几位母亲给了自己莫大的安慰,说了许多鼓励的话,“哎呀!我们家的也会这样哦!”“我也被打预防针的事搞得头昏脑涨呢!”“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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