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张脸真是怎么看怎么让人喜欢，虽然还是有点面瘫后遗症，时不时就发作一次，但相公这种东西还是自己的好，她不在乎。

     对面的马车雪白且纤尘不染，啸风骊傲然又沉默地注视着他。

     十年了，一切如旧。

     郦朝央的声音在车内响起，空洞而冰冷，还有一丝心不在焉：&ldquo琼国皇帝给你发了三道圣旨，招你还朝，为什么抗旨不尊？&rdquo 陆千乔淡道：&ldquo如今已无战事，何必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在朝堂上与人勾心斗角。

    &rdquo &ldquo农民兵暴动，琼国内乱不断，何来无战事？还有三个月就是你的变身之劫，你宁愿像个乌龟一样缩着脑袋死在皇陵里，死后还是个被贬将军的名号？你以为我会怜悯你，容许你的任性？你没有为我族带来任何荣耀，你也不许为我族蒙上任何耻辱。

    &rdquo 他浅浅笑了一下，略带讥诮：&ldquo死在农民兵刀下就不是耻辱？&rdquo 车内寂静了片刻，随后细密青翠的竹帘缓缓卷起，郦朝央如冰似雪的容颜寸寸映在他眼中。

     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深邃而柔和的轮廓。

    只是他的鼻梁生得太过倔强挺直，听说是像父亲的，那个曾经在琼国权倾朝野，又一朝树倒猢狲散的风云人物。

     郦朝央的眼睛看着他，又好像穿透他看着不知名的什么地方。

    从以前开始便是这样，她待他永远是心不在焉且冷漠的，和她对待其他所有人都一样。

     &ldquo这么说来，你的选择就是和一群臭虫一样的小仙人小妖怪苟且偷欢，度过最后的三个月？那个放出乌鸦的是何方小仙？居然胆敢窥视我族机密，你成日就与这种人混在一处？&rdquo 他没有回答。

     十年了，他终于也学会面对她的时候不露出任何感情，不说任何无用的话语。

     她还是那么淡淡地，只说：&ldquo这些也罢了，我对你素日里也不曾期待过什么。

    你既不愿死前立下战功，那便随我回去，至少不要死在外面丢人。

    &rdquo 陆千乔依旧没有回答。

     郦朝央散漫的目光终于凝聚了一些在他脸上：&ldquo你要违抗我？&rdquo 他点头，从容起身，掸了掸衣角上的泥。

     红眼重瞳精准地对上他淡漠的眼睛，她动怒了。

    竹帘缓缓放下，她的身影隐没在阴影中。

     &ldquo你越发大胆了。

    &rdquo 对面两只战鬼迎面向他走来，双手合在一处，冷冷行礼：&ldquo请出招。

    &rdquo 该来的总还是要来。

     他闭上眼，片刻后再睁开，深邃漆黑的瞳孔变成两只，重叠在一处&mdash&mdash不是纯血战鬼，他的眼睛不是红色的，只有这狰狞可怕的重瞳可以证明他体内躁动不安的战鬼之血。

     将双手合在一处，他回礼：&ldquo&hellip&hellip请。

    &rdquo 虽然只有短短不满一个月没见到秋月，辛湄还是觉得如隔三十个秋天，抱着它的脖子一顿蹭，秋月一边拍动着翅膀，一边偶尔回头用大嘴轻轻啄一下她的脑袋表示亲热。

     &ldquo秋月，陆千乔好像被仇家找上了，还是红眼珠子的。

    两个打一个，加上马车里的，他是被群殴吧？你说他会不会死掉？&rdquo 辛湄想起方才那两人的眼睛，就觉得不舒服。

     你被他软禁这么久，终于自由了，还管他那么多做啥？秋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ldquo你是说他不会死？&rdquo辛湄摸着下巴努力思考，&ldquo上次他杀那个虎妖，确实挺厉害的，不过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

    他杀虎妖的时候是个面瘫，可刚才他居然没面瘫！&rdquo 这种稀奇古怪的理由也只有你能想出来吧！秋月长长地&ldquo呱&rdquo了一声。

     &ldquo是吧，你也同意我的话。

    &rdquo辛湄神情严肃地点点头。

    &ldquo而且，他说要做个天女大人送我，还没做完呢！&rdquo 你&hellip&hellip你想干嘛？秋月警惕地瞪着她。

     辛湄嘻嘻一笑：&ldquo你是说我们就在这边停一下？也好，我们就等一个时辰后再飞回去看看。

    一个时辰，他们应该能打完了吧？&rdquo 不是啊！秋月泪流满面，这种牛头不对马嘴的交流是怎么回事？谁来救救它？！ 血顺着脸庞缓缓滑落，视野的一切好像都变成了红色。

     陆千乔凭着一腔傲气，硬生生站立当场，身如磐石，丝毫不动。

    身旁两个战鬼，雪白的衣裳已经被血染红了。

     眼前寒光一闪，还要再来吗？他挥动长鞭，毫不示弱地迎上那道凛冽寒光。

     隔着青翠的竹帘，郦朝央看着他满脸满身的鲜血，隐没在鲜血后的一双眼却从未这么锐利地亮过，像是告诉所有人，哪怕被打到地狱最底层，他也不会退缩，可以战，他还可以再战。

     十年前那个还留着些许秀丽与稚气的少年，已经被时光淬炼成了一把名刀。

    他渐渐长得像他的父亲了，紧紧抿起的嘴角，还有无论什么时候都坚定，不肯暴露任何怯弱的眼神。

     她忽然觉得有些怀念，自己曾经是为了拥有这种眼神的男人思慕若狂的。

    只可惜，他是个普通人。

    只可惜，那个时侯她还不像现在这样对战鬼一族的凋零而痛心疾首。

     尖锐呼啸的风声扑面而来，长鞭撕开了竹帘一角，郦朝央感觉到利风擦破肌肤的疼痛，她伸手轻轻摸了一下，挥舞着长鞭的陆千乔正目光灼灼盯着她。

     他在挑衅，他居然敢在还剩一口气的时候向她挑衅。

     她忽然开口：&ldquo好了。

    &rdquo 满身鲜血的两只战鬼立即停下，转身走至马车旁侍立，仿佛那些正在流血的伤口是别人的，红瞳依旧冰冷，只是如今望向陆千乔，却多了一丝敬畏。

     &ldquo你的脾气倒是与我很像，很令我赏识。

    但你虽有我族的傲骨，却终究有一半是普通人，二十五岁变身之劫于你来说和死期无异&hellip&hellip可惜，可惜。

    &rdquo 她连说两声可惜，声音终于渐渐柔软下来，隔了一会儿，忽然问：&ldquo&hellip&hellip小时候给你的玉牌，还带着吗？&rdquo 陆千乔垂头，从钱袋里取出那枚杂色玉牌，它被血浸透了，玉牌上他的名字血淋淋的。

     杂色的，质地不好的玉牌，这是对战鬼一族身份的最简单也最残忍的鉴定。

    他是个混血，甚至是混血里的下等，因为他连红瞳都不曾继承。

    他有的那些本事，在普通人里或许惊世骇俗，在战鬼一族里却实在不算什么。

     现在他长大了，似乎变强了不少，可以与两只战鬼打得不分伯仲。

    然而那到底是凭借真本领，还是仅仅凭借着一口傲气，或许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郦朝央从竹帘后伸出一只手，形状优美，然而掌心与五指上满是厚厚的老茧。

    真正的战鬼是经过千锤百炼的，无论男女，绝不以柔弱无能为美。

     &ldquo给我。

    &rdquo 他将玉牌放在她手里。

     &ldquo今天你令我刮目相看，这块玉牌就不需要了。

    &rdquo 漂亮的手指合拢，再张开，玉牌已经碎成齑粉。

     &ldquo方才那个小姑娘，是什么人？&rdquo 郦朝央平淡的一句话，却如巨石投入他心里。

    陆千乔猛然抬头，定定望着帘后的她。

     &ldquo她长得不错，你喜欢她？&rdquo她问得很平淡。

     &ldquo&hellip&hellip不是。

    &rdquo 她仿佛没有听见他虚弱的否定，啸风骊轻轻嘶叫一声，雪白的马车渐行渐远，她说：&ldquo现在想来，我并未替你做过什么母亲应当做的事。

    你最后这三个月，我叫她陪着你，你死了，我也叫她永远陪着你。

    &rdquo 陆千乔大吃一惊，眼见啸风骊无声无息跃上云端，他一手按住剧痛的胸口，一手牵过烈云骅的缰绳，试图去追。

    可是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也越来越沉重，他好像快要撑不住了。

     烈云骅依偎在他身旁，依恋地用脑袋托着他颤抖的上身，他身上的血扑簌簌地落下来，染红了整片草地，力气好像也随着血液一起流失了，居然无法顺利跨上马背。

     &ldquo现在应该有一个时辰了吧？&rdquo辛湄收拾一下面前乱糟糟的零食，把桂花糖松子糖的碎屑从衣服上掸掉，顺便伸个懒腰。

     秋月蹲在树顶，把身体团成一团，假装没听见。

    它不要回去啊啊！ 辛湄爬上它的背，正要说话，却见方才那辆雪白而又精致的马车缓缓驶过来，在自己似乎面前停了一瞬，转而又飞远了。

     他们好像是陆千乔的仇家吧？辛湄转着眼珠子打量面前的马车，马车旁还侍立两匹十分俊伟的灵马，方才那两只眼珠发红的人就坐在马上，白色衣服上沾满了血迹。

     察觉到身下的秋月在微微发抖，辛湄摸了摸它的背，很不解：&ldquo他们长得和斗败的公鸡似的，你怕什么？&rdquo &hellip&hellip你说的话能别那么时时刻刻都彪悍么？秋月用翅膀擦了擦辛酸的眼泪，这才真是无知者无畏啊&hellip&hellip &ldquo看他们身上全是血，估计陆千乔也够呛。

    咱们赶紧回去看看。

    &rdquo 辛湄拍拍它的背，它只好不甘不愿地张开了翅膀。

     陆千乔正牵着烈云骅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他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停下，如果停下，可能就再也走不动了。

     &ldquo陆千乔！&rdquo 好像有人在远处喊他，像是&hellip&hellip辛湄的声音。

     他费尽所有气力，转过身，血红的视野里，看见辛湄从秋月背上跳下，飞快跑到自己面前，惊愕地上下打量，最后，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他几下，问：&ldquo你、你死了吗？&rdquo 没死，不过你再戳下去就很难说了。

     她扭头看看被削空一大块的密林，感叹：&ldquo你刚才是和一群大象打架么？&rdquo 他想笑。

    整个世界都缓缓松弛了。

     &ldquo谁叫你回来&hellip&hellip&rdquo他的声音很低，有些沙哑，真的在笑，&ldquo不怕我做烤鹈鹕给你吃？&rdquo 秋月报复地一翅膀拍在他背上，这位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将军大人就这么软软摔下去，竟是一点力气也没了。

     这么弱！她嘟着嘴：&ldquo你还逞强，你烤秋月，我就把你的马烤了！&rdquo 烈云骅喷了喷鼻子，不屑一顾。

    陆千乔仰面倒在地上，视野里最后一个画面是她弯腰凑近的脸，随后就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ldquo居然有人能把将军伤得这么厉害！你说，到底是谁做的？！&rdquo &ldquo是几个红眼睛的人群殴他，另外，这个问题你四天来已经问了第三百八十七遍&hellip&hellip&rdquo &ldquo千乔大哥！我不要你死！&rdquo &ldquo你要是再用鸡翅膀拍他，他可能就会死了&hellip&hellip&rdquo &hellip&hellip&hellip&hellip 噪杂声如流水般袭来，可是渐渐又褪去，最后屋子里变得很安静。

     帐子被人轻轻打开，一股苦涩难闻之极的味道夹杂着香甜的食物味道扑鼻而来。

    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在替自己抹药，陆千乔到底忍不住面红耳赤地把眼睛睁开了。

     视野里是辛湄的侧脸，她扭头不知在看什么，一边替他上一种味道极其苦涩难闻的药，另一只手里还捏了一串丸子，时不时咬一口&mdash&mdash真是高难度的动作。

    眼看她的手顺着胸膛往下，快要摸到腹部，他觉着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拦住了。

     &ldquo你&hellip&hellip&rdquo他试图说话，才发现声音干涩沙哑。

     &ldquo嗯？&rdquo她愕然转头，见他醒了，不由一乐，&ldquo醒了？你睡了四天，现在感觉怎么样呀？&rdquo 陆千乔眨了眨眼睛，手指微微一动：&ldquo酱汁&hellip&hellip&rdquo 虽然没指望她会流着眼泪扑上来大叫&ldquo你终于醒了我好担心&rdquo，但是吧，她一边吃丸子一边还把酱汁滴在他手上好像更让他不爽。

     &ldquo不好意思，我替你擦擦。

    &rdquo 她用手绢仔细把他手指上的酱汁擦干净，又取了一只细嘴小壶，将他的脑袋半抱起来，小心喂了几口水。

     &ldquo你醒了，我去叫斯兰他们，都在门口等着呢。

    &rdquo 辛湄把他的脑袋放回去，起身正要走，手腕却被他握住了。

     &ldquo坐着。

    &rdquo虽然重伤，说话虚弱无力，这两个字依然说得不容抗拒，&ldquo暂时不要叫他们。

    &rdquo 辛湄趴在床边，嘻嘻一笑：&ldquo咦？你是要和我独处，倾诉衷肠？&rdquo 戏里都是这么演的吧？英雄救美人或者美人救英雄之后，受伤的那个醒了，便必然有一段情意绵绵的感情戏。

     陆千乔未置可否，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始终没有放开。

     &ldquo叫你跑，跑了怎么又回来了？&rdquo 他的声音很低，有点温柔，再也没有初见时的冷傲。

     她咬着丸子喃喃：&ldquo我要真跑，你就死掉了。

    现在你欠我一份人情，记得要还给我。

    &rdquo 陆千乔笑了笑：&ldquo不怕跑回来再被欺负？&rdquo 辛湄哼一声：&ldquo我爹说，我不欺负别人就谢天谢地了，世上没人能欺负我。

    &rdquo &hellip&hellip不愧是辛老板，太有见解了。

    陆千乔回想她诸般彪悍事迹，以及诸多被她气哭气跑气晕的可怜人，不由同情地叹了一口气。

     &ldquo陆千乔，你现在没事就好，我得回家了，明天是我十六岁生辰。

    &rdquo 她把最后一颗丸子吃掉，油手放在他衣服上擦了两下，想要把手腕从他手中抽出，可他却合拢五指，握得更紧了。

     她疑惑地望着他，他却还是什么都不说，双眼紧紧闭着，睫毛微颤，过一会儿，像蝴蝶振翅般再轻轻张开，深黑的眼珠定定对着她，像是有许多话要说，却犹豫着该不该说出来。

     辛湄俯下身体：&ldquo你还想说什么吗？害怕云雾阵的事？你放心，我谁也不说。

    &rdquo 他默然片刻，手指紧了紧：&ldquo你&hellip&hellip稍等一下。

    把包袱里的人偶和小刀拿来。

    &rdquo 她赶紧摆手：&ldquo还是算了吧，你伤还没好呢！&rdquo &ldquo手指没有受伤。

    &rdquo &ldquo&hellip&hellip那好吧。

    &rdquo 她起身，试着动了动被握住的手腕，他的手指依然扣着，没有松开的意思。

     呃？她茫然了。

     &ldquo辛湄。

    &rdquo他笑了笑，不知为什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起来，觉得又陌生，又迷惘。

    因为受伤，他的手指有点凉，慢慢舒展开，轻轻握住她的一根手指。

    上面还沾了一些气味苦涩的金创药，粘腻油滑的触感。

    他用袖子仔细替她把这只手擦干净。

     &ldquo去拿。

    &rdquo他慢慢松开手。

     天女大人的人偶雏形已经出来了，这次并不需要人偶能活动关节，所以步骤没有那么复杂。

    他靠在床上，用小刀一点一点雕琢人偶的五官。

     像那天在眉山居，她又把整个身体靠过来，捧着下巴专心致志看着他每一刀。

    阳光照在她脑袋上，碎发显得毛茸茸。

    他可以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香气，还有手指上酱汁的咸辣气，金创药的苦涩气。

     阳光的热度让这些零零碎碎的气息散发出来，居然是芬芳的，他觉得有点喜欢。

     窗台下躲了一群妖，斯兰持续着流泪冲上前欲破窗而入的动作，一遍又一遍被人挡回去；桃果果面红耳赤试图从墙上找个缝往里面看；映莲躲在阴影处，用莲叶扎了个小人，上书&ldquo辛湄&rdquo二字，在用钉子使劲砸。

     大家都很不淡定，唯有赵官人捋着细细的胡须，笑得猥琐：&ldquo听见了没？谁还敢说将军是个不懂女人的童男子？人家重伤在身，不能身体力行，人家还有手指在啊！你们这帮小鬼多学着点！&rdquo 天快黑的时候，辛湄醒了过来。

     她一整个下午都趴在床前看陆千乔雕琢人偶，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这些天她确实有点累，皇陵里的妖没几个会照顾病人的，到最后除了擦洗之类的隐私事，换药喂水照看的活都交给她了。

     她打了个呵欠，趴着睡觉的姿势并不舒服，现在浑身酸疼。

    正试图扭一扭脖子，忽然觉得脑袋上有点沉，陆千乔的一只手正放在她头发上，轻轻摩挲。

     辛湄转过头，肩膀上一直盖着的薄毯滑了下去。

     她没有动，只是趴在床上笑眯眯地歪脑袋看他。

     案上有人送了烛火，那一点光亮在他眼底跳跃，他就这么轻轻摸着她的脑袋，表情温和。

     &ldquo陆千乔，&rdquo她突然开口，笑吟吟地，&ldquo你是不是喜欢我？&rdquo 他的手停顿了一下，却没有缩回去，也没有说话。

    片刻，他从床头拿起一只小巧玲珑却又五彩斑斓的人偶，放在她面前。

     &ldquo礼物。

    &rdquo他说。

     已经做完的天女大人娉娉婷婷地站在她面前，长发如云，彩衣斑斓，又威风又漂亮。

    辛湄惊喜地拿起来，舍不得用力，只用指尖轻轻摸它的头发和衣服，喃喃：&ldquo这么快就做好了？头发和衣服也有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是赵官人送来的。

    &rdquo 辛湄凝神看了好久，才抬眼看着他：&ldquo嗯，谢谢你，我好喜欢。

    &rdquo 陆千乔生硬地缩回手，把脸别过去：&ldquo喜欢就好。

    天色暗了，我吩咐斯兰把你送回去。

    快走吧。

    &rdquo 辛湄摸着天女大人的头发发了一会儿呆，突然起身把人偶放进包袱里，笑了笑：&ldquo陆千乔，这个人偶才不算礼物，你早答应送我的。

    生辰的礼物，你得再送我一个。

    &rdquo 他愣住。

     &ldquo我还喜欢上次戏折子里的将军大人，虽然坏的要命，但有时候也挺讨人喜欢的。

    你再帮我做一只将军吧，过几天我来拿。

    &rdquo 她嘻嘻一笑，转身走了。

     剩下陆千乔痴痴坐在床上，忽然摸摸脸：坏的要命，可有时候还讨人喜欢？对了，镜子呢？镜子在哪里？这到底是种什么复杂纠结的感觉，他得仔细看看再说。

     斯兰红着眼睛一直蹲在门外，看到辛湄出来了，像只没精神的老狗，只瞥了她一眼。

     辛湄盯着他看了半天，看得他浑身发毛，怒道：&ldquo你看什么？！你、你这个不知羞的丫头&hellip&hellip居然、居然勾引将军&hellip&hellip&rdquo 她叹了一口气：&ldquo你的面瘫更严重了，现在变成了怨夫脸，还是去看看大夫吧。

    &rdquo 斯兰浑身发抖地去牵灵兽，恨不得仰天长啸，将军为什么要看上这种丫头啊啊？！ 这次没有大批灵兽做累赘，回去的路就显得特别短，正午缺一刻，辛湄就已经来到了辛邪庄上空。

     斯兰板着脸，根本懒得搭理她，牵着灵兽掉头便走。

     辛湄在后面挥手道别：&ldquo谢谢你送我回来，记得要早点去看大夫啊。

    &rdquo 他好像快从灵兽背上摔下去了。

     辛湄笑眯眯地指使秋月落在辛邪庄大院里，早就听见动静的辛雄充满期待地奔出来，见她只得一人回家，身边连个男人的影子也没有，登时气得张牙舞爪。

     &ldquo你这一个多月都在外面乱玩什么了？！姑爷呢？叫你找的姑爷呢？！&rdquo 辛湄淡定地收了秋月，冲他摇摇手，笑得充满了王霸之气：&ldquo我看上了一个，住在挽澜山附近。

    过几天我就去搞定他。

    &rdquo 男人这种东西，辛湄十六年来虽然见过，接触过，却从未试着了解过。

    兵书上说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想要搞定一个男人，叫他心甘情愿做自己的相公，那首先就要了解男人对女人是怎么样个看法。

     辛湄拿了一沓纸，捏着毛笔去找大师兄。

     大师兄正在替马厩里的灵马刷毛，听见她的问题，红着脸思索良久，方小声道：&ldquo美丽，大方，凡事都以我为中心，在她眼里，我永远是世上最英俊的男人&mdash&mdash我就喜欢这样的女人。

    &rdquo 辛湄认真记在纸上，转身欲走，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好心劝他：&ldquo大师兄，只有眼睛坏了的女人才会把你看成第一帅哥，你还是换个标准吧？&rdquo 大师兄手里的铁刷子失魂落魄地砸在了脚面上。

     她再去找二师兄，他正在后院练剑，雪白俊俏的脸上满是汗珠。

     因见辛湄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他难得皱眉凝神想了半天，道：&ldquo要听话，要温顺，要单纯不解世事。

    我说是就是，不是也是。

    我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

    &rdquo 辛湄愕然：&ldquo你&hellip&hellip你喜欢白痴？&rdquo 二师兄中暑晕了过去。

     两位师兄的回答都让她摸不着头脑，想想辛邪庄里的年轻男人，要么就没娶老婆，要么就万花丛中住，他们的回答肯定无法作为参考。

    这种事，果然还是要找有经验的老人问才行。

     晚饭后，她虔诚地敲响了辛雄的房门，进行了如下对话。

     &ldquo爹，身为一个过来人，你觉得什么样的女人最讨喜？&rdquo &ldquo天啊！祖宗保佑！老天保佑！孩子娘啊，你在天上看见了吗？！小湄她、她居然问我关于男人的问题！她终于开窍了！&rdquo &ldquo你一边讲话一边神游天外的本领越来越强了，爹。

    &rdquo &ldquo来来来，小湄，爹爹告诉你，世上最完美的女人就是你娘。

    她&hellip&hellip（以下省略一千八百三十九字溢美之词）。

    她就是坠入凡间的天女！&rdquo &ldquo不，其实我只是想问&hellip&hellip&rdquo &ldquo唉，天晚了，你早点回房休息吧。

    我要去你娘牌位前陪她说说话&hellip&hellip&rdquo 辛雄流着老泪关上房门，辛湄只好灰溜溜地回屋了。

     第二日，她收拾了一个小包袱，骑着秋月跨越茫茫密林，飞向暌违数日的皇陵。

    她想起一个可以询问这方面经验的最佳人选&mdash&mdash赵官人。

    他写了那么多缠绵悱恻的戏折子，对男女之间的感情必然看得十分透彻，问他准没错了。

     皇陵里因为陆千乔伤势仍未痊愈，妖怪们也没什么精神嬉闹。

    五月的阳光已经很有些热辣，小妖们都躲在树阴下睡午觉，四下里静悄悄的。

     辛湄没有惊动任何人，一路轻飘飘地走到赵官人的住处&mdash&mdash一个不怎么大的山洞前。

     赵官人是老鼠精，成精了也还不忘打洞的习惯，始终住不惯屋梁雕窗的房屋，就爱窝在山洞里。

     她拨开覆盖在洞前的大叶子，猫腰钻进去，轻轻叫唤：&ldquo赵官人，赵官人&hellip&hellip你在不在？&rdquo 没人回答，洞里只隐隐约约传出大哭的声音。

    辛湄只好一路往前走，走到底，只见赵官人头上绑着一只白布，正俯身案前奋笔疾书，一边写一边念着戏折子里半文半白的词：&ldquo&hellip&hellip吾心碎为齑粉矣！随风去！随落花去！随逝水去！&rdquo 念到动情的地方，他便扔了笔埋头大哭，用头上的白布擤鼻涕。

     辛湄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打扰他这么投入的写戏折子，转身正要走，赵官人却已经发现了她，急忙招手：&ldquo辛姑娘，我刚写了一段新戏，你来帮我看看如何。

    &rdquo 她心里有事，没心思看戏折子，随便看几张就放下了，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问：&ldquo赵官人，你说，男人一般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rdquo 赵官人捋了捋细胡须，察言观色一番，心里已经明白了九分，不由咧嘴一笑：&ldquo辛姑娘，这个问题你问得就笨了。

    天底下有多少男人？个个男人都喜欢一样的女人吗？&rdquo 辛湄想了想，改口：&ldquo那&mdash&mdash什么样的女人才会让陆千乔神魂颠倒，马上就想娶回家？&rdquo 赵官人连连摇头：&ldquo没有没有，不会有这种女人。

    辛姑娘，来来，我跟你说。

    男女之间首先要相互了解对方，从性子、爱好这些方面下手&hellip&hellip&rdquo 滔滔不绝，他说了一下午，辛湄也认真听了一下午，还时不时埋头做小抄，写了厚厚一沓子。

    眼看天色暗下来，口干舌燥的赵官人终于收场：&ldquo总之，先一步步来。

    本来你跟将军就是能被同心镜照出的佳偶，成婚嘛只是时间问题，眼下先让将军那点还没明确的心思变得明确才是最重要的。

    &rdquo 哦哦！辛湄两眼放光，果然来问赵官人是问对了！ 她管赵官人借了同心镜，用布包好捆在背后，一路再遮遮掩掩地走小路，终于绕到陆千乔房前。

    月洞窗没有关严，还留了一道缝，辛湄偷偷趴在窗台往里看，陆千乔正披衣靠在床头吃饭，他的脸色比前几天好了许多，绷带下的伤口也不再渗出血水，战鬼的恢复力真是惊人，看样子再过几天他就能痊愈了。

     正看得入神，忽见陆千乔放下筷子，一转头，目光精准地透过缝隙对上她的眼珠子。

     &ldquo是谁？出来。

    &rdquo 这一声冰冷刺骨，饱含杀意。

     辛湄想了想，还是起身拉开窗户，一步跨上月洞窗，靠在窗棂上朝愕然的他招手：&ldquo陆千乔，我来看你了。

    &rdquo 他愣了半天，最后只淡淡点头，说了一句：&ldquo进来，下次不要躲在窗后。

    &rdquo 耶？他怎么不像赵官人说的见到她之后会激动得不能自已，对月长叹，迎风感慨，顺便洒点感动的泪水？ 辛湄哧溜一下从窗台跳进来，反手合上窗户，踯躅片刻，还是走过去坐在了床边。

     &ldquo陆千乔，你见到我不高兴吗？&rdquo她有点担忧。

     他继续拿起筷子吃饭，隔了很久才开口，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ldquo天黑了，怎么会来这里？&rdquo 她越发担忧，凑过去仔细看他的脸：&ldquo真的不高兴？&rdquo 他面上终于渐渐红了，无奈地又放下筷子：&ldquo别闹，吃饭。

    &rdquo 她笑起来：&ldquo明明是在高兴，你的面瘫真要治治了。

    &rdquo 陆千乔强压下澎湃的心情，抽出另一双干净的筷子递给她：&ldquo听话，过来吃饭。

    &rdquo 她哪里来的吃饭心思，一把扯下背上的同心镜，把脸凑到他面前，镜面霎时荡漾过一串流光，她和他深情相拥在镜面中。

     &ldquo啊，又映出来了。

    &rdquo辛湄自己也蛮惊奇的，&ldquo陆千乔你看，我们两人能映在同心镜里呀。

    &rdquo 他已经被搅得没心思吃饭，只能放下碗，耳根发热又故作自然地说：&ldquo&hellip&hellip你到底有什么事？&rdquo 辛湄依依不舍收了同心镜，认真想了一会儿，赵官人说先要了解一下自己在将军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她清清嗓子，问：&ldquo陆千乔，你觉得&hellip&hellip嗯，觉得我怎么样？&rdquo 陆千乔撑着下巴倚在床头看着她，神色里有无奈，也有隐忍，藏在浓密睫毛下的眼眸又黑又亮，可她看不懂里面到底有没有所谓的感情，从未有人用这样的眼神凝视过她。

     &ldquo什么怎样？&rdquo他声音变低了。

     &ldquo就是、就是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啊？&rdquo 他偏头想了想：&ldquo&hellip&hellip像是活在书里的人。

    &rdquo 一举一动都好像跟旁人处于不同的世界，天马行空，神游天外。

    她像是生活在自己制定规则的另一个世界，又快活又恣意。

     他说她像活在书里？是那个&ldquo书中自有颜如玉&rdquo的书中人吗？还是书里才会出现的那种绝世美人？ 辛湄乐了，握住他的手摇了摇：&ldquo你、你真有眼光！&rdquo 哪里哪里，但好像刚才不是夸你&hellip&hellip 陆千乔愕然看着她又把同心镜背在背上，一把拉开窗户，跳了出去，只丢下一句话：&ldquo明天我再来看你！&rdquo 她&hellip&hellip今晚跑来，到底为了什么事？ 一头雾水的陆千乔干坐片刻，只好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赵官人说，男女相处的时候，气氛很重要。

    自古以来，就有花前月下一说，能营造甜蜜的气氛，男人很容易就会对女人许下山盟海誓。

     辛湄回辛邪庄采了两筐鲜花，再换上自己最漂亮的衣服，隔日又兴冲冲地骑着秋月往皇陵飞。

    谁知陆千乔却不在房里，斯兰板着脸不理她，辛湄只好捧着两筐鲜花在皇陵里四处乱逛。

     皇陵东南角有一方残破的祭祀高台，听说不远处有个巨大的殉葬坑，最多一次活埋四千多人殉葬，附近始终怨气不散。

    皇陵里的妖怪们在坑上种了杏花林，这里的杏花开得就比别处好，还从来没谢过，虽然鬼气森森，但此时初临黄昏，夕阳熔金，望不到尽头似雪海一般的杏花林还是很美的。

     陆千乔就站在高台上挥舞长鞭。

    重伤初愈，他的动作还有些不流畅，长鞭时不时拍在青砖上，发出锐利的啪啪声。

     是在活动筋骨？ 辛湄站在台下仰头看他，不知为什么，觉得他在夕阳下挥舞长鞭的模样很动人。

    风从他腋下穿梭而过，将披在肩上的青衫拂起，还有那一把黑亮的头发飘啊飘，怎么看怎么耀眼。

    比台下无边无际的杏花海还要耀眼。

     她第一次觉得这样默默看着不说话，比做什么都要喜悦。

     正在舒展筋骨的陆千乔总感觉背后有一道怪异的视线盯着自己，一回头，就见辛湄抱着两大筐蔫了的鲜花站在台下，笑得好像&hellip&hellip见到什么好吃的东西一般。

    他撑不住手一震，长鞭脱手而出，丢了老远。

     辛湄噌噌上高台，笑吟吟地走到他面前：&ldquo陆千乔，你鞭子舞得蛮好看。

    &rdquo 他看着她手里两筐鲜花，有些犹豫：&ldquo这是什么？&rdquo &ldquo哦，&rdquo她把两筐鲜花一股脑塞给他，&ldquo送你的，我家新开的花。

    &rdquo &hellip&hellip送他两筐蔫了的鲜花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不接好像也不太好，他慢慢接过来，冷不防她还追问一句：&ldquo你喜欢吗？&rdquo 他觉着自己实在不能昧着良心说喜欢这两筐没精打采的花，只好暗咳一声换话题：&ldquo吃过了么？&rdquo &ldquo没，我去外面镇子上吃。

    &rdquo辛湄笑眯眯地转身要走，&ldquo晚上月亮起来的时候我再来看你！陆千乔，花不要扔掉哦。

    &rdquo 他扯住她的袖子，抬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拂了一把，上面沾染了山林间的湿气，凉阴阴的。

     &ldquo下次不要这样跑来跑去。

    &rdquo他不由分说握住她的手，拉着她下了高台，&ldquo留下来吃饭，今晚不许赶夜路。

    &rdquo 辛湄眼睛一亮：&ldquo好啊。

    陆千乔，要不要喝点酒？&rdquo 有花有酒有月亮，这才叫气氛。

     他想了想上次熊妖被打得口吐白沫的模样，坚定地摇头：&ldquo不准喝酒。

    &rdquo &ldquo一点点也不行吗？&rdquo她蹙眉，有些失望。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ldquo不许喝多。

    &rdquo 她笑得眉眼开花，抱住他的胳膊：&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