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与飞鸟』五(上)(3/3)
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他是上帝的宠儿&mdash&mdash连他自己都是这么肯定地相信着。
可是两年之后,他们遇上了一场可怕的车祸,在那场车祸里,他失去了几片骨头,以及&hellip&hellip他的妻子。
那也是一个下雨的夜晚,他开着车,她则坐在他身边,他们像往常一样去父母家吃饭。
在过江的大桥上,反向车道的一辆车冲出隔离带,狠狠地撞上了他们。
撞击发生在车的尾部,由于冲击力,车子调了个头,在这悲剧般的旋转过程中,副驾驶位被旁边车道的货车撞个正着&hellip&hellip救护车来的时候,她已经没气了。
董耘的人生就此改变。
他醒来时,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什么地方是能够动的,父母在他身旁流着眼泪,分不清到底是喜悦还是悲伤。
如果说喜悦,就有点显得太不厚道了,可是他一直觉得,当睁开眼的一霎那,他确实在母亲眼里看到了喜悦&mdash&mdash因为跟已经被宣判了死亡的儿媳比起来,儿子能够活着是一件多么多么幸运的事啊!
他没有参加妻子的葬礼,因为他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
出院之后,他又花了半年的时间来使自己恢复成一个正常人&mdash&mdash至少看上去是正常的。
这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挫折,从没经历过逆境的他强迫自己忍受精神上和肉体上的各种痛苦,甚至可以说,从那时开始,他一夜长大。
父亲因为一直担心他,终于也病了,于是康复后他接管了出版公司,这份他拒绝了很多的工作终于还是被接受了&mdash&mdash他必须这么做,经历了生死之后,他更能够体会什么是爱,什么是责任。
不过他做得不好,他自己很清楚这一点,要不是原本就存在着的良好的运营模式和一批敬业的员工,他想这公司也许早就完了。
但幸运的是,噩梦没再继续,一切都按照原有的轨道运行着,他的生活似乎又重新变得美好&hellip&hellip但也许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他变了。
他不再是原来的董耘,而是一个,被束缚起来的男人。
那束缚着他的是什么?
很难说清楚,但很大程度上,是愧疚与疑惑。
他觉得自己并不了解自己。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无法了解,那么他如何去了解别人,别人又如何了解他?
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忽然传来轮胎和地面强烈地摩擦之后所产生的刺耳的声音。
原来是一辆货车差点撞上了行人。
冲出马路的是一个十几、二十岁的小女孩,显然也被吓了一跳,愣愣地站在马路中央,惊魂未定地看着那货车司机。
董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直到那女孩回神离开之后,才敢呼吸。
他坐上出租车,行驶于布满细雨的夜晚。
有时他觉得自己很寂寞,必须一个约会接着一个约会。
有时候他又很怕人群,享受一个人的孤单。
可是今晚,他有点不确定,究竟是要去找别人,还是独自呆着。
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拿起来,屏幕上显示着&ldquo邵嘉桐&rdquo的名字。
啊,他笑着想,救星来了。
&ldquo星期天晚上打电话给我最好别是公事。
&rdquo他连一声问候语也省略了,因为跟邵嘉桐讲话开门见山比较好。
&ldquo不是公事我会找你吗。
&rdquo她的口吻波澜不惊,好像任何事都无法令她惊讶一样。
&ldquo公事不能明天再说吗。
&rdquo董耘苦笑。
&ldquo相信我,如果可以的话,我是不会打电话给你的。
&rdquo
&ldquo好吧,&rdquo他既来之则安之,&ldquo什么事?&rdquo
&ldquo你的那位畅销书作家朋友,子禾,又脱稿了。
最近正力捧的那本杂志本来今天要定稿了,现在却还在等着,编辑急死了。
&rdquo
&ldquo哦&hellip&hellip&rdquo董耘想了想,&ldquo我会打去催稿的。
&rdquo
&ldquo什么时候能拿到?&rdquo
&ldquo这个我现在也没办法保证。
&rdquo
电话那头的邵嘉桐叹了口气:&ldquo那好吧,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是十万火急的事,要是那位作家真的没办法交稿,我们只能改B计划。
&rdquo
&ldquo我明白了,&rdquo董耘苦笑,邵嘉桐任何时候都懂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ldquo就这件事吗?&rdquo
&ldquo是的。
&rdquo
&ldquo没其他事了?&rdquo
邵嘉桐想了想,又说:&ldquo你今天去看心理医生了?&rdquo
&ldquo嗯。
&rdquo
&ldquo怎么样?&rdquo
&ldquo什么怎么样?&rdquo
&ldquo就是&hellip&hellip那对你来说有用吗?&rdquo
董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接着问:&ldquo你什么时候对这事感兴趣起来了?&rdquo
&ldquo没什么,&rdquo邵嘉桐怔了几秒,&ldquo只是问问&hellip&hellip&rdquo
他抬了抬眉毛,算是接受了她的回答:&ldquo有用没用,很难用某个标准去衡量。
我只能说,这多少对我有些帮助吧。
&rdquo
&ldquo哦。
&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
他们沉默着,直到邵嘉桐用她那把不太温柔却有点温暖的嗓音说:
&ldquo不管怎样,我希望你能好起来。
我想看你快乐点&mdash&mdash我是说,真正的快乐,而不是内心空洞的笑。
&rdquo
董耘张了张嘴,似乎很想反驳她的这番话是多么的可笑。
但最后的最后,他只是对着后视镜看了一眼自己脸上那充满了嘲讽的微笑,说道:
&ldquo邵嘉桐,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了解我&hellip&hellip我想那很不幸的就是你。
&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