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屡见杀机(2/3)
黯然道:“你知道,我跟你一样,也不是一个适于杀人的人。
”
石群用力咬着牙,道:“没有人是天生就喜欢杀人的。
”
孟星魂道:“所以你应该明白我,我并不是忘记了朋友,只不过想脱离这种生活。
”
石群没有开口,颊上的肌肉却已因牙龈紧咬而痉挛收缩。
孟星魂道:“这种生活实在太可怕,我若再活下去,一定也会发疯。
”
石群道:“是不是就像叶翔一样?”
孟星魂点点头,惨然道:“就像叶翔一样!”
石群道:“他本也该及早脱离这种生活的!”
孟星魂道:“不错。
”
石群道:“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难道他不懂?难道他喜欢发疯?”
没有人愿意发疯。
石群的目光忽然变得冷锐,凝视着孟星魂道:“他没有像你这样,只因为他懂得一样你不懂的道理。
”
孟星魂道:“什么道理?”
石群道:“他懂得一个人并不是完全为自己活着的,也懂得一个人若受了别人的恩情,无论如何都应该报答,否则他根本就不是人。
”
孟星魂只笑了笑,笑得很苦涩。
石群道:“你在笑?你认为我的话说错了?”
孟星魂又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没有错,但我也没有错。
”
石群道:“哦?”
孟星魂道:“人活在世上,有时固然难免要勉强自己去做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但也得看那件事是否值得?是否正确?”
他知道石群也许还不太能了解这些话的意义,因为在石群的思想中,根本就没有这种思想。
他们受的教育,并没有告诉他,什么事是正确的,什么事是不正确的。
他只知道什么是恩,什么是仇,只知道恩仇都是欠不得的。
这就是高老大的教育。
石群沉默着,仿佛也在思索着这些话的意义,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有你的看法,我也有我的看法,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
孟星魂道:“你问。
”
石群紧握着他的箫,手背上已有青筋凸起,沉声道:“我还是不是你的朋友?”
孟星魂道:“世上只有一样事是永远不会改变的,那就是真正的朋友。
”
石群道:“那么我们还是朋友?”
孟星魂道:“当然。
”
石群道:“好,你跟我走。
”
孟星魂道:“去哪里?”
石群道:“去看高老大。
她现在很想见你,她一直很想念你。
”
孟星魂道:“现在就去?”
石群道:“现在……”
孟星魂目中露出痛苦之色,道:“我若是不去,你是不是会逼我去?”
石群道:“会,因为你没有不去的理由。
”
孟星魂道:“现在我若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呢?”
石群道:“没有比这件事更重要。
”
孟星魂道:“高老大可以等,这件事,却不能等。
”
石群道:“高老大也不能等。
”
孟星魂道:“为什么?”
石群道:“她病了,病得很重。
”
孟星魂耸然动容。
在这一瞬间,他几乎想放开一切,跟着石群走了。
但他还是放不下老伯。
老伯已将一切都寄托在他身上,他不忍令老伯失望。
可是他也同样不忍令高老大失望。
阴暝的穹苍,已有阳光露出,他的脸色更沉重,目中的痛苦之色也更深。
石群逼视着他,一字字道:“还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孟星魂道:“你说。
”
石群道:“这次我来找你,已下了决心,绝不一个人回去。
”
孟星魂慢慢地点了点头,凄然道:“我一向很了解你!”
他的确了解石群,没有人比他了解更深。
石群是个情感很脆弱的人,但性格却坚强如钢,只要一下定决心就永无更改。
他了解石群,因为他自己也同样是这种人。
石群道:“你若是愿意,我们就一起回去,否则……”
孟星魂道:“否则怎么样?”
石群的眼角在跳动,一字字道:“否则若不是我死在这里,就是你死在这里,无论你是死是活,我都要带你回去。
”
孟星魂的手也握紧,道:“没有别的选择?”
石群道:“没有。
”
孟星魂长长叹息,黯然道:“你知道我绝不忍杀你。
”
石群道:“我却能忍心杀你,所以你最好不要逼我。
”
他垂下头,望着手里的箫,缓缓道:“我武功本不如你,可是这两年来,情况也许已有了变化。
”
孟星魂道:“哦!”
石群道:“一个时时刻刻都在别人刀锋下的人,总比睡在自己妻子怀里的人学得快些,学到的当然也比较多些。
”
他已用不着说明学的是什么,因为孟星魂应该知道是什么。
学怎么样杀人,同时也学怎样才能不被人杀。
孟星魂勉强笑了笑,道:“我看得出你箫管里已装了暗器。
”
石群道:“那是我故意要你看出来的,但你能看出装的是哪种暗器么?”
孟星魂道:“不能。
”
石群淡淡道:“滇边一带,不但是点苍派武功的发源地,也是江湖中一些逃亡者的隐藏处,那些奇能异士,远比你想象中为多。
”
孟星魂道:“所以,你学会的,远比我想象中的多?”
石群道:“不错。
”
孟星魂长长叹息了一声,慢慢地走过去,道:“好,我跟你……”
他走出了几步,身子突然往前一冲,手已闪电般扣住了石群的腕子。
“当”地,箫落地。
是铁箫。
石群的脸突然变得惨白。
孟星魂看着他,悠悠道:“我知道你学会了很多,但我也知道你绝没有学会这一招。
”
石群脸上僵硬的肌肉已渐渐放松,变得一点表情也没有。
孟星魂道:“这一招你永远也学不会的,因为你不是这种人,你并没有真的在准备对付我。
”
石群淡淡道:“所以现在你无论用什么法子对付我,我都不怪你。
”
孟星魂道:“我没有法子。
”
石群道:“那么你可以走了。
”
孟星魂道:“我当然要走——”
他看着石群,冷漠的目光已充满了温暖,友情的温暖。
他微笑着松开手,拍了拍石群的肩,接着道:“我当然要走,但却是跟着你走,跟着你回去。
”
石群看着他,目中似也有了一丝温暖的笑意,忽然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防备你?”
孟星魂道:“为什么?”
石群笑了笑道:“因为我早已知道你会跟我回去的。
”
孟星魂也笑了。
在这么样两个人的脸上,居然会出现如此温暖的微笑。
这简直就像是奇迹。
除了友情外,世上还有什么事能造成这种奇迹?
没有,绝没有。
世上唯一无刺的玫瑰,就是友情。
阳光已升起,菊花却更憔悴。
花园里根本没有人。
孟星魂从这里望过去的时候,没有被人发现,并不是因为他选择的时间正确,更不是因为侥幸。
天下本没有侥幸的事!
石群道:“我来的时候,这里就是空着的。
”
孟星魂道:“你来了多久?”
石群道:“不久。
”
他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我若早些来,这些花也许就不会谢了。
”
孟星魂道:“你跟高老大一起来的?”
石群道:“我一回去,她就要我陪她来。
”
孟星魂道:“她来干什么?”
石群道:“来等你。
”
孟星魂道:“等我?”
石群道:“她说你就算不在这里,迟早也一定会来的。
”
孟星魂没有再说什么,但脸上的表情却好像变得很奇怪。
石群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道:“你在想什么?”
孟星魂点点头,笑得也很奇怪,道:“我在问自己,若不是你找我,我是不是会来呢?”
屋子里暗得很,紫红色的窗帘低垂。
她留在屋里的时候,从不愿屋里有光。
窗下有张宽大而舒服的藤椅,本来是摆在老伯的密室中的!
老伯喜欢坐在这张藤椅上,接见他的朋友和属下,听他们的意见和消息,然后再下决定。
有很多已改变了无数人命运的大事,都是老伯坐在这张藤椅上决定的。
此刻坐在这藤椅上的却是高老大。
她的确显得很衰弱,很憔悴。
屋子里虽然暗,孟星魂却还是能看得出来,他从未看过高老大这样子。
看见他进来,高老大的眸子里才有了光,展颜道:“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
孟星魂脸上又露出了那种笑,淡淡道:“你真的知道?”
高老大道:“我虽没有十分把握,但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法子找到你?还能在什么地方等你?”
她还在笑着,既没有叹息,也没有埋怨,但言辞中却充满了一种比叹息更忧伤、比埋怨更能打动人心的感情。
孟星魂心里忽然觉得一阵酸楚。
“她的确已渐渐老了,而且的确很寂寞。
”
寂寞本已很可怕。
所有寂寞中最可怕的一种,就正是一个女人垂老时候的寂寞。
孟星魂走过去,看着她,柔声道:“无论你在哪里,只要我知道,都一定会去看你。
”
高老大道:“真的?”
她并没有等孟星魂回答,已紧紧握住他的手,道:“搬张凳子过来,我要他坐在我旁边。
”
这话虽然是对石群说的,但她的眼波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孟星魂。
她的手冰冷而潮湿。
孟星魂道:“你……真的病了。
”
高老大笑得凄凉而温柔,柔声道:“其实这也不能算是什么病,只要知道你们都很好,我这病也很快就会好。
”
孟星魂道:“我很好。
”
高老大缓缓道:“可是,你看来却好像比我更疲倦。
”
孟星魂笑了笑,道:“我虽然有点累,但身体却从未比现在更好过。
”
高老大也笑了笑,眨着眼道:“看你这么得意,是不是已经找到老伯?”
孟星魂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
高老大道:“是不是?”
孟星魂已开始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肌肉在渐渐僵硬。
高老大的笑容也变了,变得很勉强,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孟星魂咬紧了牙,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道:“因为我不愿在你面前说谎。
”
高老大道:“你不必说谎。
”
孟星魂道:“你若一定要问下去,我只有说谎了。
”
高老大忽又笑了,微笑着道:“这么样说来,你一定已找到他。
”
孟星魂沉默了很久,突然站起来,声音已嘶哑,缓缓道:“过两天我还会来看你,一定会再来。
”
高老大道:“现在你难道要走?”
孟星魂点点头道:“因为我不敢再坐下去。
”
高老大道:“你怕什么?”
孟星魂嘴角已抽紧,一字字道:“怕我会说出老伯的消息。
”
高老大道:“在我面前,你也不说?你不信任我?”
孟星魂什么都不再说,慢慢地转身走了出去。
石群并没有阻拦他,高老大没有抓住他。
但就在这时,那低垂的紫红窗帘突然“唰”地被拉开。
孟星魂回过头,就看见了律香川。
你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地方看见律香川,他看来总是那么斯文亲切、彬彬有礼。
他身上穿的衣服总是干干净净,连一点皱纹都没有,脸上的笑容总是令人愉快的!
他还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