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记 暮云低·晓风急(2/3)
揽你,以你的才干,自不会久居人下。
但我听说,你答应为南方督办军务,领了个副督察的虚衔,却不肯接受实职,这又是为何?”
薛晋铭略一沉默,“仕途沉浮,如同船行水上,不如踏在陆地上实在。
”
霍仲亨抬了抬眉,并不反驳。
“发展军工实业是我真正心愿,回南方就职只是暂缓之策,我终归要走回自己的路。
”薛晋铭淡淡而笑,转开了话锋,“督军,你可知我唯独佩服你哪一点?”
“不知道。
”霍仲亨皱眉,答得干脆。
“你能知难而上,以一己之力改造时世,不像大多数人,终需改变自己以适应世事。
”薛晋铭目光平静,显出历经磨砺方有的从容,“我曾以为,需达成你这番功业才算抱负得展,但其实你我各有所长,本是不一样的人,你善治军,我善谋商,我实在无需以你为标榜。
”
医生戴上听诊器,一端小圆筒贴紧夫人后背,示意她深呼吸。
医生的蓝眼一眨不眨,凝神细辨认,复又示意她轻轻咳嗽。
夫人试着咳了两声,却当真惹起一阵呛咳,抚胸咳了良久才平息下来。
医生听着她咳嗽的声音,眉头越发皱紧,听了良久仍是一言不发。
女仆在旁看着,见夫人目光低垂,气息微微的样子,那脸颊耳后的肌肤白皙,莹莹肤光透出一抹嫣红。
医生检查得十分细致,最后又取了涂片小心翼翼保存起来,放入诊箱。
“我的状况是不是不太好?”念卿噙着微笑,用英语问大夫,语声十分平静。
李斯德大夫看着她,碧蓝的眼里似乎有些起伏,笑容谨慎,“不要担心,我现在还不能下结论,要看涂片检验结果。
”念卿点点头,没有言语,静看他收拾诊具。
看他一样样的收拾好,女仆欲上前帮忙,却听夫人忽而幽幽开口,“你再检查一次好吗?”李斯德有些错愕,见她已站起身,手抚了身上旗袍盘扣,轻声道,“或许有衣服料子隔着,听得不仔细,要不褪了衣裳再听一听?”
她眼里楚楚的,有一丝极力压抑的慌乱,和企盼万幸的希翼。
李斯德点了点头。
夫人转进内室,让女仆替她解开旗袍,拿一条披肩搭在身上,露出凝脂似的后背。
女仆又仔细看了看帘子,这才请医生进来。
方才的检查步骤又重复了一遍,夫人配合得顺从仔细。
“好了。
”大夫再一次收起诊具,嘱咐了几句饮食休息上的要紧事,请她不必担忧。
女仆将大夫送出房间。
摸着一粒粒盘扣,念卿缓缓将衣裳穿上,细滑凉软的旗袍料子从指间掠过,指尖上凉丝丝的触感直抵心尖。
发髻被衣扣一带,略有些松了,念卿走到妆台前,将长发放下梳理,重新绾起。
镜中的自己,唇色鲜艳,鬓发乌黑,犹是一个女人如花盛绽、如月满盈的年岁。
胸中又是一阵窒闷,呛咳冲到唇间,念卿发了狠地将唇咬住,强令自己将咳嗽忍回……血色涌上来,脸颊耳后陡然升起异样嫣红,鼻尖额际密密布上汗珠。
“夫人!”女仆进来见她这个样子,慌忙上前拍抚她后背,她却一伸手推开,别过脸去淡淡说了声,“离我远些。
”女仆以为自己做错什么惹她不悦,惴惴低头退到一旁,不敢出声。
过了半晌,夫人似乎喘过气来,低声道,“去告诉督军,说我有些困,想睡一会儿,就不下去了。
”女仆应了,转身走到门口,却听夫人又叫住,“等等!”她以手抚额,怔怔地出了会儿神,扶桌站起来,“算了。
”说着理一理鬓发,脸上神采似又回来几分,徐步走出房间,一步步走下楼去。
底下督军与两位客人正在说着什么,见她下来,一齐住了口。
“念卿。
”督军起身唤她名字,上前扶了她,“大夫说你风寒有些重,我看你就回去歇着,不用陪我们吃吃喝喝了。
”他紧紧扶着她手臂,将她握得很紧,目光须臾不离她的脸,语声却是轻松的。
“我没事。
”念卿笑一笑,看向他身后的薛晋铭,带几分俏皮的笑意,“你带来的这位大夫真是仔细,瞧个风寒也如临大敌一般,倒教我心虚起来。
”薛晋铭看着她,目光如他唇角笑意一般柔和,“德国人做事向来这样,你不要多心,没有事的。
”
李斯德与公使馆的友人另有要事相约,当即告辞,由督军府的车子送出去。
三个人的午宴从简,上的都是家常菜,厨子的手艺却是极好。
霍薛二人也不再议论政事,席间只说起北平旧事,坊间轶闻,两人竟有许多共识。
薛晋铭善谈,言辞风趣幽默,连霍仲亨也一反往日威严,频频妙语,引念卿莞尔不已。
席间谈笑风生,宾主俱欢颜。
隔着一个桌子,念卿不经意抬眼,触上对面薛晋铭的目光。
他在看她,虽只一瞬,那目光却惊电似的撞进她眼里,熟悉得怕人。
是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的目光,什么时候……念卿心底茫茫的,蓦然浮起当年的一幕……那时他拘禁了她,赢得同她的赌约,在竹廊中与她举杯相庆。
她恨恨将一杯酒泼了他满脸,他将桌上杯盏全都扫落在地,将她推倒在狼藉的桌台,凶戾的吻落下,吻在她脖子上,仿佛要吸尽她的血才罢休。
她不挣扎,冷冷地看着,没有活气的眼睛直看着他。
于是,他停下,也定定地看她,就像现在,也就是这样的目光……一般的凄楚,一般的惶惑。
他同仲亨说着话,似乎并未觉察,笑谈间不经意地看过来,蓦地问她:“对了,霍大小姐的生辰快要到了吧?”
念卿微怔,“是。
”
薛晋铭笑着叹口气,“霍小姐都快三岁了,我还无福得见。
”
霍仲亨一笑,接过话道:“小毛孩子都差不多,只不过我这一个尤其顽劣罢了。
”
“那必定是像你。
”薛晋铭了然而笑。
“不单像,也是他给宠的。
”念卿笑嗔,言及女儿,眼中有细细柔柔光彩,“你可曾见过谁家小孩枕一头豹子睡觉?”
“豹子?”薛晋铭失惊,“活的豹子?”
“活的,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