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在你的身边。
”
烧伤的青年用一如既往沙哑而秀丽的嗓音说着，手指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发顶。
对于作为米哈伊尔的自己来说，作为亚当的周梦，一开始或许是“锚点”。
但是，现在的话……
青年短暂地没有考虑自己是谁，没有考虑伊甸、没有考虑亚当和天梯，也没有考虑人类。
所以声音也变得很轻：
“如果那样的我犯了错……你会阻止我吗，周梦？”
周梦。
他叫了她的名字。
在这种时候，米哈伊尔叫了她的名字。
周梦慢慢地、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她张开手，像一位圣母一样抱住他，让青年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我不会让你流泪的，米哈伊尔。
”
…………
……
“啊……”
清水翻漫画的动作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看到周梦抱着米哈伊尔的那个画面，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没有产生什么想法，眼眶就有点轻微地发热了。
漫画的弹幕在屏幕上刷了出来。
[米哈伊尔……]
[不想让别人流泪的米哈伊尔，这次也有人不想让他流泪了]
[所以伊甸到底为什么是反派呢？]
[就这样让伊甸赢有什么不好啊，为什么J1和乐知乐还要阻止米哈伊尔？]
这样的争论，在争夺天梯的战斗当中，也在不断地展开。
议会大楼前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战斗后的残渣，鱼咪西咪西完全没力气了，靠在墙边休息时，一罐可乐被递了过来：“要喝这个吗？”
“谢谢啊，居然是我喜欢的牌子……”
鱼咪西咪西猛地灌了一口，就听到了周梦叫他的声音：“小鱼！”
他抬头就看到了对面刚从车上下来的周梦，以及跟在她后面的孙真。
孙真好奇：“小鱼，你交到新朋友了吗？”
“哪里有什么新朋友……”
鱼咪西咪西说到一半，感觉有哪里不对地往旁边一看，对上了棕发少年的微笑：“咕咳——！！！”
基金会的！！！！！
卷毛帅哥呛个半死，火速手脚并用地爬到周梦旁边，待在孙真这里他比较有安全感：“这家伙也太恐怖了吧？！太狡猾了！！居然用垃圾食品降低了我的警戒心！！！”
……不，不是这样吧。
孙真：“小鱼早晚会和垃圾食品绑定的哦，变成垃圾食品男。
”
“啰嗦！你这种没有品味的家伙不许质疑我。
”
他们在旁边吵了两句，周梦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看着乐知乐。
乐知乐也在看她。
他今天是作为夏娃出现在这里，站在混乱的街道上，脸颊还带着擦伤，眼神却很明亮。
好……好微妙的场景啊。
周梦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周围，恐怖分子和议会那些不怀好意的角色，现在都已经倒了七七八八。
难道说，这就是最终决战了吗？
周梦还有点不太习惯，但是都到了这种地步，她也已经做好了觉悟。
雅各布的天梯……伊甸、基金会、议会、恐怖分子和特搜部都在关注的超级算法，现在就在这个大楼的地下。
“夏娃，你就是基金会的夏娃吧？”
鱼咪西咪西看了一眼任由他跑走、什么也没做的夏娃，忍不住发出了疑问：“你们既然不打算利用天梯做什么，米哈伊尔也不会把天梯用在不该用的地方，为什么还要插手？”
“这是我和J1的约定。
”
乐知乐说。
“和算法连接的结果，不是你们想要的那样。
”
连接算法之后的J1……既不是人类也不是机械，既不能有任何感知也不能死亡。
J1对自己的存在，一直有一种令人不安的预测。
一旦他产生了任何一点点“恶”的意识，在算法之中，这种“恶”就会被不断不断地复写，最后污染到整个网络。
手机、网络仿佛已经成为了人类的外置大脑的现在，那种扭曲会最大限度、并且不可阻止地蔓延。
【在找到阻止这种可能性的办法前，不能再让“我”诞生了。
】
这是乐知乐与J1的约定。
但是，如果说连接了天梯的人，是所谓的“圣人”呢？
没有任何道德的瑕疵，没有任何私欲，所想的都是为了整个人类群体的圣人——
这样的‘人’是存在的吗？
鱼咪西咪西下意识想说“米哈伊尔就是这样的人”。
敌人却好像已经看穿了他。
“……你们一定很尊敬米哈伊尔吧。
”
棕发的少年说道。
“一旦人成为了这样的‘圣人’，那本身就已经‘非人’了。
”
人所期待的救赎，是没有人能够给予的。
米哈伊尔是人造的伪神。
从生下来就被基金会打造成连接天梯的神子的米哈伊尔，是伊甸最初的活人祭品。
“人类的重量全部压在一个人的身上，这样的命运实在是太残酷了。
不能看着这种事继续而什么也不做，我和J1做了约定，一定要结束这个计划——这就是我行动的理由。
”
[啊……啊啊啊啊……]
[这个是、这个就是我想看的漫画——]
[谁都没有错，但是悲剧就是这样产生了]
[怎么会这样，啊啊，所以伊甸才是反派，所以米哈伊尔才是反派，这也太悲伤了]
[乐知乐和J1做的约定，也像是乐知乐和过去的米哈伊尔做的约定啊]
[不，J1不是米哈伊尔。
但是他和乐知乐的约定，对米哈伊尔而言也是有意义的]
[乐知乐一直都知道……周梦会是自己的同伴，因为她不会想让米哈伊尔流泪]
乐知乐，是为了阻止这种绝望再次发生而行动。
他是认真的，看到了别人都没有看到的、或许米哈伊尔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残酷。
从这个人的眼里，周梦能够看到决心。
她张开口，正要说什么，一道锋利的声音打断了：
“都不许动。
”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车子的后方绕了出来，长发的青年双手举着枪，冷静地看着在场的两方人员：“已经结束了，亚当，夏娃，你们可以不用再继续了。
这个研究的混乱，就到此为止了。
”
是高流。
高流探员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
议会大楼的门从里面被探员推开，街道也已经被探员和警力包围。
“基金会和伊甸，你们的所有行动和遭遇特搜部都会记录，擅自盗取研究的议员也已经逮捕，天梯算法最后会由联合国回收，重新判断使用的条件。
”
“高流探员？你一开始就做了计划吗。
”
就连乐知乐也愣了一下，冷静地被她戴上了手铐。
高流是最特别的角色。
曾经在基金会为了天梯行动，在约书亚和天梯的连接失败后，目睹成员为了私欲而背叛，决心离开基金会加入特搜部的高流……或许是唯一一个看到了每一个可能性的人。
如果是高流的话，天梯也许可以得到最合适的处理。
这就是最后了吗？
在高流指挥着成员行动时，周梦看了看周围，伊甸、基金会、议会……好像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待在基地当中等待的米哈伊尔，或许很快也会和他们见面。
……但是。
那种若有若无的，微妙的紧促感，却依然徘徊在她的胸口。
为什么呢？
周梦凝视着议会大楼的出口，什么熟悉的身影也没有看到。
那种吊诡的、微妙的预感，从她的胸口升起，让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低声开口：“孙真。
”
明明周围很乱，很吵，按理应该谁也听不到她的声音的，但是五感超群的青年微微低头，唇角带笑地回应了她：
“嗯？”
周梦张了张嘴。
“你看到……”
她听见自己说：
“你看到美细了吗？”
美细。
美细。
美细，是个偏执的孩子。
在这种时候——这种所有人都已经混乱起来，为了议会地下的庞大算法争斗的时候，想要得到天梯的美细，会在哪里呢？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啊啊啊]
[美细你不要搞事情！！！]
[已经要完美结局的时候，听到了恐怖故事]
[救救救救！]
【不要这么做。
】
电子机械般的声音，在纯白的空间中响起。
这里是雅各布基金会的基地。
也就是说，是J1所在的地方。
【你不知道会得到什么结果吗，容美细？】
“结果？”
金发的少年微微垂着头，微笑着：“什么是结果呢，J1？变成你这个样子吗？……我求之不得。
”
他毫不犹豫地用复制的权限打开了设备，在上面操作一番后，布满机械的空间里，一颗巨大的球体缓缓下落，打开了圆润的外表……露出了里面复杂电路逑结在一起的奇异装置。
这个就是……天梯。
虽然看起来很复杂，但是只要在身上连上那些导线，就可以和天梯连接了。
“果然，议会地下的那个算法，其实在哥哥这里。
”
旁边看到这一幕的人，已经忍不住焦躁和亢奋的情绪，急躁地催促：“队长，快点开始吧——趁着其他人没有反应过来。
”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现在就看看。
”
容美细伸手去抓装置上的导线。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一颗子弹擦过他的手指，射在旁边的墙壁上。
“唔……！”
容美细吃痛，旁边的队员也发现了敌人，抬起枪：“什么人！”
“不准开枪！”
在他们有动作之前，容美细怒斥道。
明明是纤细的美少年的姿态，但是宽肩窄腰的少年命令时，那种压迫力让其他人都僵了一下，下意识把枪垂下了。
“……”
一片寂静之中，容美细喘了两口气，慢慢扭头看着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门的角落，露出了一丝天使般的微笑。
“……姐姐，你来了啊。
”
明明是非常柔美、富有魅力的笑容，在这种情况下却显得十分诡异，让人有点发寒。
而回应他的，是一声甘美的嗓音。
“抱歉，但是你认错了。
”
棕发的少年从黑暗的通道之中，慢慢显露出身影，冷白的脸上还带着奔跑后的汗珠，鎏金色的眼睛很艳丽。
“现在就停下来吧。
”
容美细的微笑却一点点消失了。
“为什么是你？”
他反复看着乐知乐的身后，却只看到了一个黑色长发的探员，没有看到自己等待的人。
“姐姐去哪里了？”
“她有自己想做的事。
”
乐知乐说，高流则迅速地看了一圈周围的情况。
雅各布基金会的最深处，J1主要使用的超级计算机就在这里，所以房间里也是大片的电路和机械，和伊甸纯白的地下很像。
容美细旁边的人是乐知乐不认识的面孔，但是高流认识：“他旁边的是过去基金会的成员……背叛基金会后逃走的家伙，算是恐怖分子。
”
至于容美细，他刚刚伸手要碰的装置高流从来没有见过，但是那种闪烁着奇妙蓝光的外表，只是看着就知道是很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新的天梯？
她立刻明白了现状，和乐知乐交换了眼神。
乐知乐冷静地上前，开口：
“美细，你想要天梯做的事，我和J1会帮助你……”
原本还维持着平静的少年，却在提到这个的时候，像是被什么刺中了一样，绷紧下颌，神情扭曲了一瞬。
“别开玩笑了！你有什么资格说帮我？”
美细阴戾地说，泄露的情绪又被他强行压抑下来。
“……哥哥……你别想着可以骗到我了，你和我的姐姐，对，你和周梦在议会那边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们现在，已经不想让米哈伊尔连上用天梯了吧？”
容美细微笑着。
“……我和你们不一样。
”
他看了一眼周围。
周围，和他站在一起的，只有一些罪犯。
哥哥和姐姐那边呢？
连特搜部的高流都想要帮助他们。
和他不一样。
哥哥也好，姐姐也好，这两个人，虽然和他遭遇相似，可是美细渐渐意识到是不一样的。
现实就是如此绝望。
世界上有着这么多的人，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残渣都有。
被残渣生下来的人，也是有的。
从生下来起就疯了的人，也是有的。
哥哥和姐姐很坚强，没有疯。
但是他或许已经疯了。
被血肉和基因紧紧缠住无法呼吸的，只有他一个而已。
“姐姐就和哥哥不一样，姐姐很聪明的，知道我是个多么无可救药的人，现在都没有来……”
明明最憎恨的就是罪犯，他却也在做同样的事，无法停下来。
是的，这或许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事，即使他再怎么挣扎，也是罪犯的孩子，罪犯的孩子是永远不可能摆脱这种血脉里的基因的……
仿佛被困在一具狭小拥挤的身躯里，发出哀嚎和悲鸣，周围却没有人能够听见。
这不是“我”。
「骨与肉，血与泪，都是不属于“我”的东西。
」
容美细毫不犹豫地伸手，在枪口对准他时握住了那个装置。
“砰——”
枪响了，子弹没有打中容美细，而他的部下也把枪口对准了高流。
但在部下开枪时，容美细一枪射中了男人的手臂，“砰”的一声，部下的子弹擦着高流的小腿，射进墙壁。
“呃——”
男人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下一秒，容美细开了第二枪，不知道他打中了哪里的开关，周围“砰”的一声掉下一道玻璃墙，挡住了其他人。
高流立刻对着玻璃开枪，但仅仅裂开了一点裂缝，玻璃依然还把他们挡在外面。
“这是什么？”
【本来是用来保护天梯的。
很对不起。
】
J1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停下来，美细，人类的身体是做不到的，一旦连上天梯就会爆炸的】
“哈……哈哈哈哈……”
然而，拿起了装置的少年听到这样的话，却发出了歇斯底里的笑声。
容美细抬起头，声音里带有一种近似绝望的悲鸣：
“什么天梯！什么正义！这都是骗人的，明明什么都没有给我！死又怎么了，我害怕的是这种东西吗——？”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就算要在和天梯连接的时候肉身俱灭，那也是他想要的。
憎恨。
憎恨的父亲死了，憎恨的母亲或许没有做错，憎恨不会消失，这份无处可去的憎恨和无奈，没有什么可以复仇的对象。
少年深绿色的眼睛里绽放出一种摄人的光彩。
孩子的每一块血肉都是属于父母的。
「唯有血肉消散、无骨无肉，我才是我。
」
他毫不犹豫地把金属头插进了自己的脖颈，连在了自己的身上。
“啊——啊啊——”
“砰”、“啪”，几乎是一瞬间，电路周围放出火花，能看到噼里啪啦的电流在空中成形，计算机高速运转发出可怕的风扇的轰鸣声，小范围的爆炸掀起一阵冲击的气流。
【快点离开这里】
“不能就这样把他丢在这里，有什么突破的地方吗？”
【不，这里已经完全封闭了】
在他们争论的短时间内，美细已经无法承受庞大算法的信息量，发出了惨烈的、不似人类的哀嚎。
“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