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3/3)
门房结结巴巴地回答:&ldquo爷们问佟姑娘?抢了他的马,跑了。
&rdquo
&ldquo快牵马来!快!备马!&rdquo十三阿哥府门口乱做一团。
来报信的那人总算回过神来:&ldquo十四爷,十四爷,德主子请您快回宫去。
福晋快要生了!&rdquo
十四阿哥呆了一下,有些烦躁地推开他:&ldquo我回去有什么用?我又不能替她生!&rdquo
乱哄哄地牵来三匹马。
八阿哥紧抿着嘴,抢过第一匹,跳了上去,十阿哥十四阿哥紧随其后。
到了巷子口,早已没了楚言的踪影,八阿哥定了定神:&ldquo十四弟,你往那边,我往这边,一定要找到她!见到她,别骂,也别怪,万一她发脾气,你别同她计较,只守住她,等我来。
&rdquo
十四阿哥有些奇怪,来不及多想,答应一声,打马跑了。
十阿哥刚想问他该往哪边追,一看八阿哥已经跑远,只好跟在十四阿哥后面。
听说十四阿哥的侧福晋开始生产,四福晋连忙起身,一边命丫头传话备车,一边带着四阿哥的侧福晋走出亭子,过来向四阿哥报备:&ldquo爷,十四弟妹就要生了,十四弟又跑开了,恐怕额娘着急担心,我和李妹妹这就进宫。
&rdquo
四阿哥心不在焉地唔了一声。
&ldquo爷,你怎么了?十三弟,你快过来帮我看看。
&rdquo四福晋担忧丈夫,又不好过来拉他,只得请十三阿哥帮忙。
&ldquo我没事儿。
&rdquo四阿哥镇定下来,看看一脸担忧的妻妾,再看看神不守舍的弟弟:&ldquo你们去吧。
告诉额娘,十四弟喝多了,醒醒酒,晚些就回去。
十三弟,你不用管我,跟上去看着那丫头,别让她闯祸。
&rdquo
清干净眼前的人,四阿哥强作的镇静垮下来,心口隐隐地疼。
刚才,她那是什么眼神?厌烦,仇恨,轻蔑,责怪。
他做了什么,让她如此厌恶?真想把她抓回来,问个清楚。
他又为何委屈,为何难过?仅仅为了她的一个眼神?他几时给了她这样的权力?他几时竟会让一个女人操纵自己的心情?
秦淮河,畅春园,养心殿,一幕一幕地回想起来,他惊惧。
她原来是一个甜美却危险的诱惑,一点一点地将他陷进了儿女之情的深渊,把他变成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不,他不许!他是高贵的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他是大清的皇子,他有远大的抱负有坚定的目标,没有人可以主宰控制他的命运,他有兄有弟有妻有妾有子,没有人可以操控影响他的情绪。
一抬头,看见九阿哥正遥遥望着他,面带冷笑,四阿哥的眼睛恢复清冷无波,修长的手指握住面前的酒杯,微微用力,象要握紧自己尚有几分犹豫的心,不许动摇。
她算什么?一个责任,一个承诺,如此而已。
她不缺保护者,不乏示好的人,也从不曾求助于他,他又何苦费心劳力,自讨苦吃?由她去吧!对九阿哥微微一笑,四阿哥稳稳端起那杯酒,遥遥示意,一饮而尽。
楚言离开十三阿哥府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冲上大街,行人车辆多起来,有人惊呼喝骂。
楚言惊醒,暗呼莽撞,急急勒马,将将避开前面一辆卖豆汁儿的小车,险些又撞上后面一个卖菜的摊子,慌忙之中一带缰绳,拐进边上一条巷子。
乱冲乱撞,七拐八弯,不一会儿,楚言已经晕头转向,想要下马,可马儿也憋了一肚子气,偏不肯停下来,带着她乱跑。
楚言头晕眼花,胃里翻江倒海,勉强咬牙忍住,也顾不上控马。
好在那马速度不是太快,快要撞上人时也知道避开,干脆由着它跑,等跑累了,自然会停下来。
一声吆喝,有人带住这马,拍抚着马头让它安静下来。
抬眼看见马上的女子,那人笑了:&ldquo是你?你还是不会骑马!&rdquo
楚言捂住嘴,笨拙地翻身下马,摆摆手让他离得远一些,垂着头,目光巡视一圈,找到一个貌似死角的地方,冲过去对着,大吐特吐。
好半天,终于没东西可吐了,刚刚舒服一点,就觉得气味难闻,又发现衣服上沾了几点污秽物,蹙着眉想找地方清洗,就听边上有人在下命令:&ldquo拿盆热水来。
&rdquo
&ldquo还要一壶热热的绿茶和一条干净毛巾。
&rdquo楚言及顺口地补充,说完觉得不妥,抬头一看,一个穿蒙古袍的大个子正对着她笑,露出一口白牙,不由讶道:&ldquo阿格策旺日朗,你怎么会在这里?&rdquo
没等他回答,就发现她又闯祸了。
她找的所谓死角,是一家酒楼高高的台阶边上,她正吐在了人家的大门口。
跑堂的伙计,来吃饭的客人,正围了一圈,或是满脸愤慨气恼,或是轻声议论等着看好戏,却是看她一身旗装,衣饰不凡,加上阿格策旺日朗高大剽悍,凛然高贵,没人敢轻举妄动。
阿格策旺日朗的两个随从孔武有力,配合有度,看似随便一站,却已将他二人与人群隔开。
楚言有些尴尬,下意识地理了理头发,没有摸到那只珠花,忍不住惊呼一声,随即想到为了跟那人怄气,今日有意没戴出来。
&ldquo出了什么事?&rdquo阿格策旺日朗有些奇怪,见她没穿骑装而是一身寻常装束,猜到几分:&ldquo是不是掉了什么东西?&rdquo
&ldquo一支寻常的玉簪子,不值什么。
&rdquo楚言不在意地笑笑,又问了一遍:&ldquo你怎么会在这里?&rdquo四年之期才过了一半呢!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阿格策旺日朗微微一笑:&ldquo我有点事进关,顺便到京城来看看我的叔叔和姑姑,也想看看能不能见见你。
没想到,这么巧!&rdquo
&ldquo是够巧的,呵呵。
&rdquo楚言干笑,她才发一回疯,就闹出这么大动静,还弄出个国际笑话。
不想被人当猴戏看,也想离自己弄出来的乱摊子远一点,楚言进了酒楼,拿出自己最恳切最无害的微笑,赔礼道歉:&ldquo对不住!一时情急,没忍住,还请掌柜的行个方便,该日定来赔情。
&rdquo一边说着,一边褪下腕子上的玉镯递了过去。
掌柜识货,也知机,猜到她来历不凡,又有个蒙古王公在边上虎视眈眈,哪里敢拿她的镯子,一边命伙计收拾,一边带他们进店里。
在一个角落架起屏风,准备了热水毛巾漱口的茶水。
楚言略略收拾一翻出来,喝下两杯热茶,顿时精神一振,盯着阿格策旺日朗看了几眼,觉得还是天然的发际线好看,连带着对他的戒备都去了几分。
仔细看看,还有点像乔峰呢。
酒精的作用大概还没有完全过去,喋喋不休地丢给他一堆保养头发的建议,常梳常洗保持清洁,用什么洗发好,用什么护发好,留多长最显精神。
阿格策旺日朗望着她,微笑着,也不说话。
原来,还是个好听众!
&ldquo呃,扯远了。
你刚才说来京城探亲?&rdquo又喝了两杯茶,楚言的头脑更加清楚了一些。
&ldquo是。
葛尔丹的儿子女儿现住在京城,是我的叔叔姑姑。
&rdquo
楚言不是很感兴趣,马虎地点点头:&ldquo对不起,耽误你去看亲戚。
&rdquo
&ldquo没关系,我很高兴见到你,我很喜欢听你说话。
我们刚进城,正想先吃点东西。
&rdquo阿格策旺日朗爽朗地一笑,像夏天的草原。
&ldquo那好啊,我是地主,我请你吃饭。
&rdquo把他的话当做客套,吃人嘴短,先把他的嘴堵上再说。
说话间,店外风风火火地进来两个人:&ldquo在这儿么?在!楚言!&rdquo
&ldquo楚言,你喝醉了发酒疯,打人骂人砸东西都行,这么一跑,出了事怎么办?&rdquo十阿哥婆婆妈妈地唠叨着,几个大步冲过来,上下打量一番:&ldquo还好,没出事儿。
咦,他是谁?&rdquo
&ldquo十哥,少说两句。
八哥说了&mdash&mdash&rdquo十四阿哥跟在后面,惊道:&ldquo阿格策旺日朗,你怎么会在这里?&rdquo
十阿哥脸色大变:&ldquo楚言,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rdquo
楚言刚才那一吐,把肚子里憋了好久的苦水和最近的不痛快也吐掉了不少,就算还剩下几分气,也没道理对这两个人撒。
不管她闹出什么乱子,这两人从来是不问情由,不管她有理没理,就站在她这边。
楚言故意漫不经心地笑着,赖道:&ldquo谁喝醉发酒疯了?我不过是好久没骑马了,手痒而已。
&rdquo
十阿哥十四阿哥看她好了,放下心,也不同她计较,防备地盯着阿格策旺日朗:&ldquo你来做什么?&rdquo
&ldquo人家是来走亲戚的。
别忘了,他可是我们大清的贝勒爷,还是皇上亲口封的呢。
孔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常言道,远来是客。
十爷,十四爷,是不是应该好好尽尽地主之谊啊?&rdquo楚言有些狡猾地说。
谁让她答应了请客,才想起出门没带钱。
十四阿哥与十阿哥对视一眼,突然爽快地笑了:&ldquo言之有理。
这顿我请了。
&rdquo
伙计殷勤过来介绍本店名菜,几个人各怀心事,随便点了几样,也不去二楼雅座,就在大堂坐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门口又来一人,看见这一桌坐的几个人,吁了口气,露出笑容。
楚言下意识地扭头一看,见到那个几乎永远仪容整洁,气定神闲的人此刻满脸大汗,一头一身的灰尘,却笑得极快活,心里最后那点强硬倏地就软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