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执子之手(3/3)
青帮规矩他知道,找到内奸,不用留活口。
”
“是,二爷。
”阿三答应着,转身上了车。
车子开走了,左震回过头,淡淡对高忠道:“英少受了点伤,我过去看看。
你在码头盯着,有什么消息,即时派人向我回报。
”
直到左震的车驶远,才朝身后一帮手下气急败坏地道:“你们还傻站着等什么,等死啊?你们没看见二爷刚才那脸色?要是晖哥找不回来,咱们从上到下都去跳黄浦江算了。
”
几百个兄弟黑压压地四散开去,高忠在原地叹了口气,只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码头的防卫一向森严,到了晚上简直是铁桶一样严严实实;对方到底怎么进来的?难道真的出了鬼不成?
二爷已经撂下话来,要是再出什么乱子,他的脑袋就该换个地方长了。
左震的车上,开车的司机问:“二爷,您刚才说去英少那里?英少现在——”
左震截断了他的话:“前面路口转头,跟上刚才阿三那辆车。
他们去小东门,只有一条路,你远远跟着,不用太紧。
”司机愕然,二爷又在使什么手段?刚才在码头上,他明明说的是去看英少。
不过这么多年来给左震开车,他至少也明白,不该问的事情绝不多问,二爷既然这么做,自然就有他的道理。
黑暗如浓墨的夜色,空寂的街巷,雨刚刚停歇,空气中潮气袭人,阴暗角落里仿佛处处浮动着危险诡谲的气息。
阿三那辆车开到一半,刚拐过一个路口,就忽然“嘎——”的一声刹住;尖利急促的刹车声,顿时划破了夜的死寂。
一辆黑色车子幽灵般地从夜雾中窜了出来,正好打横拦截在阿三车前,车门一开,跳下五六个人影,一色带风帽的雨衣,压低的帽檐,大口罩捂得严严实实;也不多话,一跳下来,端枪就扫。
随着骤起的枪声,车玻璃应声碎裂,阿三那辆车内有人勉强还击,却显然猝不及提防,加上寡不敌众,一时间惨呼声起,血光四溅!
密集的枪声一停,狙击人当中一个矮小敏捷的身影先蹿了出来,一把拉开了阿三的车门——原本车里只有三个人,除了阿三在后座蜷缩着瑟瑟发抖以外,司机和另一个青帮的兄弟已经当场身亡。
阿三也浑身是血,不知道是刚才被溅上的,还是自己也受了伤。
“下来!”那矮小的身影用枪指着阿三的脑门,阿三已经吓得呆了,正在这一瞬间,旁边看似软绵绵毫无气息的那个青帮的兄弟,忽然箭一般扑了起来,夺向他手里的枪;那人猛一惊,倏地后撤一步,一声枪响,那名青帮兄弟仰天跌了回去,头骨已经被他毫不留情地一枪击碎!
“叫你下来,∴率裁矗俊蹦侨思痹甑匾话寻寻⑷拖了下车,枪口对上阿三的额头,“左震叫你给石浩带什么消息?快说!”
阿三肩上已经中了一枪,鲜血汩汩而下,加上惊恐害怕,只是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少说一个字,就别想活过今天晚上。
”虽然看不见脸孔,那人压低的声音里却仿佛也有一丝压抑不住的轻颤,泄露了他的紧张。
阿三的声音轻不可闻,嗫嚅道:“二爷……二爷说……”
“说什么?!”那人忍不住把耳朵贴了过来。
“他说,青帮有内奸,只要我上了车,好好地在后座趴着,听见什么都不准动;那内奸自然会出现。
”阿三的声音忽然诡谲起来,一字一字,说得轻如蚊蚋,却无比清晰。
那人听得一呆,“你说什么……”
身后忽然响起了急促而短脆的枪声,打断了他的话。
他霍然一惊,猛地转身,却看见身后的几个同伙已经倒下了一大半,剩下的两个吓慌了手脚,端着枪一阵乱扫,“什么人!出来!”
黑暗潮湿的夜色里,雨雾静静地弥漫,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他们对视了一眼,压低的帽檐下,三双眼睛仿佛一样的惊惧。
正在此时,两道雪亮的刀光,忽然从对面弄堂的墙角处掠起,流星一般划过夜空——来不及躲避,来不及惊叫,甚至来不及眨眼,只听见“噗”的两声轻响,几乎同时响起,三个人影忽然变成了一个。
除了当中那名用枪指着阿三的矮小身影,其他两个已经仰天跌倒,仿佛被什么重物击中,倒飞出去三尺,额头上赫然钉着一柄深深嵌入脑中、只剩下刀柄在外的短刀!
指着阿三的枪口,不可遏制地簌簌发起抖来。
一地的死人,血腥味浓烈刺鼻,唯一活着的只剩下他跟眼前的阿三。
那短刀,那熟悉的刀柄……他忽然转身,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谁?!躲在老鼠洞里头算什么好汉,滚出来!”一边狂喊,一边朝着刚才刀光掠起的墙角连开数枪——可是眼前忽然一花,没等他看清,一团血雾已经喷了起来。
眼花了?哪来的血?他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见,自己刚才还握着枪的右手,此刻已经被一柄三寸短刀钉透!
他缓缓抬头,一只黑洞洞的枪口,慢慢地对上他的眼睛。
这时手上才传来麻痹的剧痛,在冷汗涌出来的瞬间,他看见一张冷静、优游、俊逸得令人胆寒的脸孔。
“二爷?!”他喃喃地、绝望地发出一声呻吟。
仿佛连最后的一分力气,也在这个瞬间,随着喷涌的鲜血流出体外。
此刻他看见的,正是那个他最怕、最恨、最不想看见的人,左震。
左震伸出手,好像一个久未谋面的老朋友那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热得满头都是汗,还捂着帽子口罩干什么?是不是怕我看见你的脸?”
他一边淡淡地说着,一边随手就摘了那人的帽子,再解下了他的口罩。
一张在剧痛和惊恐之下微微扭曲的脸,赫然露了出来。
已经骇成了死灰色,满脸未刮的络腮胡子,前牙微微暴突,因为恐惧和绝望,双眼的瞳孔都仿佛紧缩成了一线。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是邵晖的人。
”左震端量着面前这张脸,“叫……何润生?”
“好。
那么就说说看,是谁逼你的?”左震冷冷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是谁逼你,出卖青帮、背叛晖哥、残杀自己的兄弟?”
左震的枪口,触摸着他紧闭的眼睛,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那枪口射出子弹后的余温。
而左震平静而冷酷的声音,敲击着他快要绷断的神经:“你不说的理由是什么?”
“倘若说了出来,我死得更快!”何润生猛地一咬牙,把心一横豁了出去,“除非,二爷肯答应,放我一条生路!”
谁都知道,左震虽然狠,但只要他说出来的话,一向言出必行。
左震唇边缓缓出现了一丝冷笑,“敢这样跟我说话,何润生,我还真是低估了你……不过,你若觉得我会就这么放你走,那你未免太天真了。
”
他专注地盯着面无血色的何润生,“邵晖死在你手里,我会跟你讲条件?!告诉你,倘若现在就一枪杀了你,那是我对不住自己的兄弟。
在青帮不是一两年了,你应该知道,我想知道什么、想叫你开口,至少有一百种办法——每一种都会叫你后悔,为什么没有赶紧死掉。
”
何润生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他明白,他当然明白,青帮对付叛徒的法子是什么,左震逼他开口的法子又是什么!一个出卖兄弟的叛徒,落在左震的手里,已经等于是掉进了十八层地狱;求生已经是万万不能,就算想要求死,从这一刻开始,也早已经由不得他了。
左震最后一句话缓缓响起:“从现在开始,你什么时候肯说话了,我就什么时候让你死。
”
他平淡如旧,不动声色,可是随着他一字字说话的同时,“喀喀”两声,惨呼连同骨骼的碎裂声一同响起,何润生两肩关节,竟被他硬生生扭断!
“二爷——”凄厉而绝望的一声惨叫,蓦然惊起,回荡在漆黑寒冷的夜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