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理解之难(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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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火攻心?吐血?李明混沌的意识渐渐回笼。
书斋里那冰冷刺骨的判语,那剖肝沥胆般的羞耻,那轰然倒塌的认知…一切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更深沉的痛苦。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仿佛还能看到那溅落在毛边纸上的猩红。
“到底怎么回事?!”李承宗低沉而压抑的声音响起,如同闷雷在狭窄的房间里滚动。
他猛地转过身,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钉在李明苍白的小脸上,那眼神中翻涌着惊怒、后怕、更深的疑虑和一种被彻底激起的、属于父亲和县令的双重威严!“孙夫子只道你课业用功过甚,心绪激荡所致!你给为父说清楚!在书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巨大的压力如同巨石压下。
李明看着父亲那山雨欲来的脸色,看着母亲惊魂未定的泪眼,喉头再次涌上腥甜。
他能说什么?说自己的“神童”面具被夫子无情撕碎?说自己那点可怜的骄傲在真正的学问面前一败涂地?说那副对联如何暴露了他的浅薄和虚荣?这比承认失败更让他痛苦百倍!他猛地闭上眼,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汹涌而出,混合着屈辱、不甘和巨大的茫然,濡湿了鬓角。
他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才从齿缝间挤出几个破碎的字:
“…我…写不好…夫子的…对句…我…不懂…”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喉咙和灵魂。
李承宗和王氏同时愣住了。
写不好对句?不懂?这…就是儿子急火攻心、当堂呕血的原因?这理由,与他们心中那“神童受嫉”、“天赋招祸”的惊惧猜测,相差何止千里!
王氏看着儿子痛苦蜷缩、泪流满面的模样,巨大的心疼瞬间淹没了所有疑惑。
她一把将李明紧紧搂在怀里,如同护雏的母鸟,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怜惜:“傻孩子!傻孩子!写不好就写不好!慢慢学就是了!何苦把自己逼成这样!娘只要你平平安安!平平安安就好啊!”温暖的怀抱和母亲的泪水,暂时隔开了那冰冷的羞耻和绝望。
李承宗紧锁的眉头却并未舒展。
他看着幼子在妻子怀中那脆弱无助、如同受伤小兽般的模样,听着他那破碎的、带着巨大痛苦的自白,心中那因“神童”之名而绷紧的、担忧“木秀于林”的惊弓之弦,似乎悄然松动了一丝。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难道…自己一直以来的担忧和恐惧,竟有些…杞人忧天?明儿这“天赋”,并非无往不利?他也会被最基础的“理解”所困?甚至…困到呕血?
他沉默地伫立在床边,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油灯下投下长长的、摇摆不定的阴影。
窗外,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天光被浓重的黑暗吞噬。
夜风呜咽着穿过庭院里的竹丛,声音凄厉,如同无数先贤在时间长河中发出的、关于学问之道的沉重叹息。
夜深人静。
县衙后宅彻底沉入黑暗,唯有书房窗棂透出一点如豆的灯火,在浓墨般的夜色中倔强地亮着,如同风暴之海上孤独的灯塔。
书房内。
李明蜷缩在冰冷的硬木椅中,小小的身体裹在单薄的夹袄里,依旧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面前的桌上,摊开着那本《孟子·梁惠王上》,书页被翻到了“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那一段。
旁边,是那张沾着他呕出鲜血的毛边纸,上面是那副被夫子判为“有字无句无魂”的生硬对联。
暗红的血点早已干涸,凝结成刺目的瘢痕,覆盖在凌厉的字迹之上,如同最残酷的嘲讽。
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将他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
他死死盯着书页上那些冰冷僵硬、拒人千里的文字。
每一个字,他都认识,都记得滚瓜烂熟!可它们背后的深意,那如龙潜深渊般的神韵,那洞穿世情的智慧…他却如同隔着一道无形而厚重的、名为“理解”的天堑,遥不可及!
记诵如山,却饥馁于义理之荒。
文采似锦,却徒然于神髓之散。
术与道…天堑鸿沟!
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深海的寒流,再次将他紧紧包裹。
他猛地抓起那张染血的纸,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揉成一团!粗糙的纸面摩擦着手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紧紧攥着那团废纸,仿佛攥着自己那颗被彻底碾碎又无处安放的、名为“神童”的心。
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微微颤抖。
灯火摇曳,光影在他苍白的小脸上明灭不定。
那双眼眸深处,因天赋而生的、曾经灼灼逼人的光芒,第一次彻底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属于认知深渊的迷茫与黑暗。
如同一个骤然失明的人,站在万丈悬崖之边,脚下是墨海沉舟,头顶是…无星无月的永夜。
墨海无涯,回头无岸。
这过目不忘之舟,终究渡不了那名为“理解”的浩瀚天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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