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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碧血剑电影93版金蛇郎君粤语> 袁崇焕评传

袁崇焕评传(1/3)

『每一节文末的注释只是表示:文中的事实全部都有根据,并不是小说。

    对历史研究没有兴趣的读者们大可略过注释不读。

    』 在距离香港不到一百五十公里的地区之中,过去三百多年内出了两位与中国历史有重大关系的人物。

    最重要的当然是孙中山先生。

    另一位是出生在广东东莞县的袁崇焕。

     我在阅读袁崇焕所写的奏章、所作的诗句、以及与他有关的史料之时,时时觉得似乎是在读古希腊剧作家攸里比第斯、沙福克里斯等人的悲剧。

    袁崇焕真像是一个古希腊的悲剧英雄,他有巨大的勇气,和敌人作战的勇气,道德上的勇气。

    他冲天的干劲,执拗的蛮劲,刚烈的狠劲,在当时猥琐萎靡的明末朝廷中,加倍的显得突出。

     袁崇焕,字元素,号自如。

    &ldquo焕&rdquo,是火光,是明亮显赫、光彩辉煌;&ldquo素&rdquo是直率的质朴,是自然的本性。

    他大火熊熊般的一生,我行我素的性格,挥洒自如的作风,的确是人如其名。

    这样的性格,和他所生长的那不幸的时代构成了强烈的矛盾冲突。

    古希腊英雄拚命挣扎奋斗,终于敌不过命运的力量而垮了下来。

    打击袁崇焕的不是命运,而是时势。

    虽然,在某种意义上说来,时势也就是命运。

    像希腊史诗与悲剧中那些英雄们一样,他轰轰烈烈的战斗了,但每一场战斗,都是在一步步走向不可避免的悲剧结局。

     希腊史诗《伊里亚特》记述赫克托和亚契力斯绕城大战这一段中,描写众天神拿了天平来秤这两个英雄的命运,小时候我读到赫克托这一端沉了下去,天神们决定他必须战败而死,感到非常难过,&ldquo那不公平!那不公平!&rdquo过了许多岁月,当我读到满清的皇太极怎样设反间计、崇祯和他的大臣们怎样商量要不要杀死袁崇焕,同样有剧烈的凄怆之感。

     历史家评论袁崇焕,着眼点在于他的功业、他对当时及后世的影响、他在明清两个朝代覆亡与兴起之际所起的作用。

    近十多年来,我几乎每天都写一段小说,又写一段报上的社评,因此对历史、政治与小说是同样的感到兴趣,然而在研究袁崇焕的一生之时,他强烈的性格比之他的功业更加吸引我的注意。

     整体说来,清朝比明朝好得多。

    从清太祖算起的清朝十二个君主,他们的总平均分数和明朝十六个皇帝相比,我以为在数学上简直不能比,因为前者的是相当高的正数,后者是相当高的负数。

    对于满洲人入主中国一事,近代的评价与前人也颇有改变。

    所以袁崇焕的功业,不免随着时代的进展而渐渐失却光彩。

    但他英雄气概的风华却永远不会泯灭。

    正如当年七国纷争的是非成败,在今天已没有多大意义了,但荆轲、屈原、蔺相如、廉颇、信陵君等等这些人物的生命,却超越了历史与政治。

     《碧血剑》中的袁承志,在性格上只是一个平凡人物。

    他没有抗拒艰难时世的勇气,受了挫折后逃避海外,就像我们大多数在海外的人一样。

     袁崇焕却是真正的英雄,大才豪气,笼盖当世,即使他的缺点,也是英雄式的惊世骇俗。

    他比小说中虚构的英雄人物,有更多的英雄气概。

     他的性格像是一柄锋锐绝伦、精刚无俦的宝剑。

    当清和升平的时日,悬在壁上,不免会中夜自啸,跃出剑匣。

    在天昏地暗的乱世,则屠龙杀虎之后,终于寸寸断折。

     在明末那段不幸的日子中,任何人都是不幸的。

    每一个君主在临死之时,都深深感到了失败的屈辱:崇祯、清太祖努尔哈赤、清太宗皇太极(如果他不是被人谋杀的,那么是惟一的例外)、蒙古人的首领林丹汗、朝鲜国王李佑;始终是死路一条的将军和大臣(奋勇抗敌的将军与降敌做汉奸的将军,忠鲠正直的大臣与奸佞无耻的大臣,命运都没甚么分别,但在一个比较温和的时代,奸臣却常常能得善终,例如秦桧);愤怒不平的知识份子,领不到粮饷的兵卒,生命朝不保夕的&ldquo流寇&rdquo,饥饿流离的百姓,以及有巨大才能与勇气的英雄人物:杨涟、熊廷弼、孙承宗、李自成、袁崇焕。

     在那个时代中,人人都遭到了在太平年月中所无法想象的苦难。

    在山东的大饥荒中,丈夫吃了妻子的尸体,母亲吃了儿子的尸体。

    那是小人物的悲剧,他们心中的悲痛,一点也不会比英雄们轻。

    不过小人物只是默默的忍受,英雄们却勇敢地奋战了一场,在历史上留下了痕迹。

    英雄的尊严与伟烈,经过了无数时日之后,仍在后人心中激起波澜。

     【一】 这个不幸的时代,是数十年腐败达于极点的政治措施所累积而成的。

     我书架上有一部英国历史家吉朋的《罗马帝国衰亡史》,是三卷注释本①。

    书脊上绘着罗马式建筑的两根大理石柱子,第一卷的柱子,柱头上有些残缺破损,第二卷的柱子残损更多,第三卷的柱子完全垮了。

    这象征一个帝国的衰败和灭亡,如何一步步的发展。

     明朝的衰亡也是这样。

     明朝的覆灭,开始于神宗②。

     神宗年号万历,是明朝诸帝中在位最久的,一共做了四十八年皇帝。

    只因为他做皇帝的时候实在太久,所以对国家人民所造成的祸害也特别大。

    他死时五十八岁,本来并不算老,他的祖宗明太祖活到七十一岁,成祖六十五岁,世宗六十岁。

    可是神宗未老先衰,后来更抽上了鸦片。

    鸦片没有缩短他的寿命,却毒害了他的精神。

    他的贪婪大概是天生的本性,但匪夷所思的懒惰,一定是出于鸦片的影响。

     然而万历初年,却是中国历史上最光彩辉煌的时期之一。

    近代中西学者研究瓷器及其他手工艺品,有这样一个共通的意见:在中国国力最兴盛的时期,所制作的瓷器最精采。

    万历年间的瓷器和珐琅器灿烂华美,精巧雅致,洵为罕见的杰作。

    因为万历最初十年,张居正当国,他是中国历史上难得一见的精明能干的大政治家。

     神宗接位时只有十岁,一切听母亲的话。

    两宫太后很信任张居正,政治上权力极大的司礼太监冯保又给张居正笼络得很好,这些有利的条件加在一起,张居正便能放手办事。

    明朝自明太祖晚年起就不再有宰相,张居正是大学士,名义是首辅,等于是宰相。

     从万历元年到十年,张居正的政绩灿然可观。

    他重用名将李成梁、戚继光、王崇古,使得主要是蒙古人的北方异族每次入侵都大败而归,只得安分守己而和明朝进行和平贸易。

    南方少数民族的武装暴动,也都一一给他派人平定。

    国家富强,储备的粮食可用十年,库存的盈余超过了全国一年的岁出。

    交通邮传办得井井有条。

    清丈全国田亩面积,使得税收公平,不致像以前那样由穷人负担过分的钱粮而官僚豪强却不交税。

    他全力支持工部尚书潘季驯,将泛滥成灾的黄河与淮河治好,将水退后的荒地分给灾民开垦,免税三年。

    官僚的升降制度执行得很严格,严厉惩办贪污。

     在那时候,中国是全世界最先进、最富强的大国。

    欧洲的文人学士在提到中国的时候,无不欣慕向往。

    他们佩服中国的文治教化、中国的考试与文官制度,佩服中国的道路四通八达③,佩服中国的老百姓生活得比欧洲贫民好得多。

    万历十年是公元一五八二年。

    要在六年之后,英国才打败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再过三十八年,英国的清教徒才乘&ldquo五月花号&rdquo到达美洲;再过六十一年,五岁的路易十四才登上法国的王座。

    那时莎士比亚只有十六岁,还在英国的树林里偷人家的鹿。

    直到八十三年之后,伦敦还由于太污秽、太不卫生,爆发了恐怖的大瘟疫。

    在万历初年,北京、南京、扬州、杭州这些就像万历彩瓷那样华美的大城市,在外国人心目中真像是天堂一样。

     中国的经济也在迅速发展,手工业和技术非常先进。

    在十五世纪时,中国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产棉区之一。

    由于在正德年间开始采用了越南的优良稻种,农田加辟,米产大增,尤其是广东一带。

    因为推广种植水稻,水田中大量养鱼,疟蚊大减④,岭南向来称为瘴疠的疟疾已不像过去那样可怕,所以两广的经济文化也开始迅速发展。

     可是君主集权的绝对专制制度,再加上连续四个昏庸腐败的皇帝,将这富于文化教养而勤劳聪明的一亿人民、这举世无双的富强大国推入了痛苦的深渊。

     张居正于万历十年逝世,二十岁的青年皇帝自己来执政了。

    皇帝追夺张居正的官爵,将他家产充公,家属充军,将他长子逼得自杀。

     神宗是相当聪明的。

    中国历史上的昏君大都有些小聪明,隋炀帝、宋徽宗、李后主,都是文采斐然。

    明神宗的聪明之上,所附加的不是文采,而是不可思议的懒惰,不可思议的贪婪。

    皇帝懒惰本来并不是太严重的毛病,他只须任用一两个能干的大臣,甚么事情都交给他们去办就是了,多半政治只有更加上轨道些,中国历史上不乏&ldquo主昏于上,政清于下&rdquo的先例。

    然而神宗懒惰之外还加上要抓权,几十年中自己不办事,也绝对不让大臣办事。

    这在世界历史上固然空前,相信也必绝后。

     做了皇帝,要甚么有甚么,但神宗所要的,偏偏只是对他最无用处的金钱。

    如果他不是皇帝,一定是个成功的商人,他血液中有一股不可抑制的贪性。

    他那些祖宗皇帝们有的阴狠毒辣,有的胡闹荒唐,但没有一个是这样难以形容的贪婪。

    因此近代有一位历史学者推想,他这性格是出于母系的遗传。

    他母亲是一个小农的女儿⑤。

     皇帝贪钱,最方便有效的法子当然是加税。

    神宗所加的税不收入国库,而是收入自己的私人库房,称为&ldquo内库&rdquo。

    他加紧征收商税,那是本来有的,除了书籍与农具免税之外,一切商品交易都收税百分之三。

    他另外又发明了一种&ldquo矿税&rdquo。

     大批没有受过教育、因残废而心理上多多少少不正常的太监,作为皇帝的私人征税代表,四面八方的出去收矿税。

    只要&ldquo矿税使&rdquo认为甚么地方可以开矿,就要地产的所有人交矿税。

    这些太监无恶不作,随带太批流氓恶棍,到处敲诈勒索,乱指人家的祖宗坟墓、住宅、商店、作坊、田地,说地下有矿藏,要交矿税⑥。

    结果天下骚动,激起了数不尽的民变。

    这些御用征税的太监权力既大,自然就强横不法,往往擅杀和拷打文武官吏。

    有一个太监高淮奉旨去辽东征矿税、商税,搜括了士民的财物数十万两,逮捕了不肯缴税的秀才数十人,打死指挥,诬陷总兵官犯法。

    神宗很懒,甚么奏章都不理会,但只要是和矿税有关的,御用税监呈报上来,他立刻批准。

     搜括的规模之大实是骇人听闻。

    在万历初年张居正当国之时,全年岁入是四百万两左右⑦,皇宫的费用每年有定额一百二十万两,已几占岁入的三分之一。

    可是单在万历二十七年的五天之内,就搜括了矿税商税二百万两。

    这还是缴入皇帝内库的数目,太监和随从吞没的钱财,又比这数字大得多。

    据当时吏部尚书李戴的估计,缴入内库的只十分之一、太监克扣的是十分之二、随从瓜分的是十分之三、流氓棍徒乘机向良民勒索的是十分之四。

     可和神宗的贪婪并驾齐驱的是他的懒。

     在他二十八岁那年,大学士王家屏就上奏章说:一年之间,臣只见到天颜两次,偶然提出一些建议,也和别的官员的奏章一样,皇上完全不理。

     这种情形越来越恶化,到万历四十二年,首辅叶向高奏称:六部尚书中,现在只剩下一部有尚书了,全国的巡抚、巡按御史、各府州县的知事已缺了一半以上。

    他的奏章写得十分激昂,说现在已经中外离心,京城里怨声载道,大祸已在眼前,皇上还自以为不见臣子是神明妙用,恐怕自古以来的圣帝明王都没有这样妙法吧⑧。

    神宗抽饱了鸦片,已经火气全无。

    这样的奏章,如果落在开国的太祖、成祖、末代的思宗手里,叶向高非杀头不可。

    但神宗只要有钱可括,给大臣讥讽几句、甚至骂上一顿,都无所谓。

     万历年间的众大臣说得上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有人上奏,说皇上这样搞法,势必民穷财尽,天下大乱⑨;有人说陛下是放了笼中的虎豹豺狼去吞食百姓⑩;有人说一旦百姓造反,陛下就算满屋子都是金银珠宝,又有谁来给你看守⑾?有的指责说,皇上欺骗百姓,不免类似桀纣昏君⑿;有的直指他任用肆无忌惮之人,去干没有天理王法之事⒀;有的责备他说话毫无信用⒁。

    臣子居然胆敢这样公然上奏痛骂皇帝,不是一两个不怕死的忠臣骂,而是大家都骂,那也是空前绝后、令人难以想象的事。

    然而言者谆谆,听者藐藐,神宗对这些批评全不理睬。

    正史上的记载,往往说&ldquo疏入,上怒,留中不报&rdquo。

    留中,就是不批复。

    或许他懒得连罚人也不想罚了,因为罚人也总得下一道圣旨才行。

    但直到他死,拚命搜括的作风丝毫不改。

    同时为了对满清用兵,又一再增加田赋。

    皇帝搜括所得都存于私人库房(内库),政府的公家库房(外库)却总是不够,结果是内库太实,外库太虚⒂。

     在这样穷凶极恶的压榨下,百姓的生活当然是痛苦达于极点。

     神宗除了专心搜括之外,对其他政务始终是绝对的置之度外。

    万历四十三年十一月,御史翟凤翀的奏章中说:皇上不见廷臣,已有二十五年了。

     『①EdwardGibbon:TheDeclineandFalloftheRomanEmpire,TheHeritagePress,NewYork. ②这是后世论者的共同意见。

    《明史·神宗本纪》:&ldquo故论考谓:明之亡实亡于神宗。

    &rdquo赵翼《廿二史劄记·万历中矿税之害》:&ldquo论者谓明之亡,不亡于崇祯而亡于万历云。

    &rdquo清高宗题明长陵神功圣德碑:&ldquo明之亡非亡于流寇,而亡于神宗之荒唐,及天启时阉宦之专横,大臣志在禄位金钱,百官专务钻营阿谀。

    及思宗即位,逆阉虽诛,而天下之势,已如河决不可复塞,鱼烂不可复收矣。

    而又苛察太甚,人怀自免之心。

    小民疾苦而无告,故相聚为盗,闯贼乘之,而明社遂屋。

    呜呼!有天下者,可不知所戒惧哉?&rdquo ③十六世纪后期来到中国游历的欧洲人,如G.Pereira,G.daGruz,M.deRade等人著书盛赞中国。

    他们拿中国的道路、城市、土地、卫生、贫民生活等和欧洲比较,认为中国好得多。

    见A.P.Newton,ed.,TravelandTravellersoftheMiddleAges;C.R.Boxer,SouthChinainthe16thGentury等书。

    直到一七九八年,马尔塞斯在《人口论第一篇》中还说中国是全世界最富庶的国家。

    万历年间来到中国的天主教教士利马窦等人更盛赞中国的文治制度,认为举世出无其右。

    参阅L.J.Gallagher,S.J.tr.,ChinaintheSix-teenthCentury. ④WolframEberhard:AHistoryofChina,p.249. ⑤朱东润《张居正大传》:&ldquo从明太祖到神宗这一个血脉里,充满偏执和高傲&hellip&hellip到了神宗,又在这高傲的血液里,增加新的成分。

    他底母亲是山西一个小农底女儿。

    小农有那一股贪利务得的气息,在一升麦种下土以后,他长日巴巴地在那里计算要长成一斛、一石、又硬、又好的小麦。

    成日的精神,集中在这一点上面。

    &hellip&hellip明朝底皇帝,只有神宗嗜利,出于天性,也许只可这样地解释。

    &rdquo(三一七页)但说小农嗜利,似乎不大妥当。

    小农种麦而盼望收成,既是自然而合理的期待,又是生活的唯一资料,不能说是嗜利。

     ⑥矿税的税率是胡乱指定的,在L.CarringtonGoodrich,AShortHistoryoftheChinesePeople中,说万历时的矿税是矿产价值的百分之四十,即使矿场已经停闭,矿主每年仍须按旧税率缴税。

    p.199. ⑦据张居正奏疏《看详户部进呈揭帖疏》:万历五年,岁入四百三十五万九千四百余两,岁出三百四十九万四千二百余两。

     ⑧叶向高奏:&ldquo中外离心,辇毂肘腋间怨声愤盈,祸机不测,而陛下务与臣下隔绝。

    帷幄不得关其忠,六曹不得举其职。

    举天下无一可信之人,而自以为神明之妙用。

    臣恐自古圣帝明王,无此法也。

    &rdquo ⑨二十七年,吏部侍郎冯琦奏:&ldquo自矿税使出,民苦更甚。

    加以水旱蝗灾,流离载道,畿辅近地,盗贼公行,此非细故也。

    中使衔命,所随奸徒千百&hellip&hellip遂今狡猾之徒,操生死之柄&hellip&hellip五日之内,搜括公私银已二百万。

    奸内生奸,例外创例,不至民困财殚,激成大乱不止。

    伏望急图修弭,无令赤子结怨,青史贻讥。

    &rdquo ⑩工科给事中王德完奏:&ldquo令出柙中之虎兕以吞餍群黎,逸圈内之豺狼以搏噬百姓,怨愤无处得伸,郁结无时可解。

    &rdquo ⑾凤阳巡抚李三才奏:&ldquo陛下爱珠玉,民亦慕温饱,陛下爱子孙,民亦恋妻孥。

    奈何崇聚财贿,而使小民无朝夕之安?&rdquo又言:&ldquo近日奏章,凡及矿税,悉置不省。

    此宗社存亡所关,一旦众叛土崩,小民皆为敌国,陛下即黄金盈箱,明珠填屋,谁为守之?&rdquo ⑿给事中田大益奏:&ldquo内臣务为劫夺以应上求,矿不必穴而税不必商,民间丘陇阡陌皆矿也,官吏农工皆入税之人也,公私骚然,脂膏殚竭,向所谓军国正用,反致缺损。

    &hellip&hellip四海之人方反唇切齿,而冀以计智甘言掩天下耳目,其可得乎?陛下矜奋自贤,沉迷不返,以豪珰奸弁为腹心,以金钱珠玉为命脉&hellip&hellip即令逢干剖心,皋夔进谏,亦安能解其惑哉?&rdquo又言:&ldquo陛下驱率狼虎,飞而食人&hellip&hellip夫天下至贵而金玉珠宝至贱也。

    积金玉珠宝若泰山,不可市天下尺寸地,而失天下,又何用金玉珠宝哉?&rdquo ⒀吏部尚书李戴奏:&ldquo今三辅嗷嗷,民不聊生;草木既尽,剥及树皮;夜窃成群,兼以昼劫;道殣相望,村空无烟。

    &hellip&hellip使百姓坐而待死,更何忍言?使百姓不肯坐而待死,又何忍言?&hellip&hellip此时赋税之役,比二十年前不啻倍矣&hellip&hellip指其屋而挟之曰&lsquo彼有矿&rsquo,则家立破矣;&lsquo彼漏税&rsquo,则橐立倾矣。

    以无可查稽之数,用无所顾畏之人,行无天理王法之事。

    &rdquo ⒁户部尚书赵世卿上疏言:&ldquo天子之令,信如四时。

    三载前尝曰:&lsquo朕心仁爱,自有停止之时。

    &rsquo今年复一年,更待何日?天子有戏言,王命委草莽。

    &rdquo ⒂万历四十四年,给事中熊明遇疏:&ldquo内库太实,外库太虚。

    &rdquo(以上⑧至⒂各奏疏中的文字散见《明史》或《明通鉴》。

    )』 【二】 就在这时候,满清开始崛起。

    万历四十五年,努尔哈赤以七大恨告天,发兵攻明,次年攻占辽东重镇抚顺。

    明兵大败,总兵官张承荫战死,万余兵将全军覆没,举朝震骇。

     四十七年,辽东经略杨镐率明军十八万,叶赫(满清的世仇)兵二万,朝鲜(中国的属国)兵二万,兵分四路,大举攻清。

    清兵八旗兵约六万人,集中兵力,专攻西路一路。

    西路军的总兵官杜松是明军的勇将,平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脱去衣衫,将满身的累累刀枪瘢痕向人夸示。

    出兵之时,他脱去上身衣衫,在城中游街,百姓鼓掌喝彩。

     西路这一仗,称为&ldquo萨尔浒之役&rdquo,明军有火器钢炮,军火锐利得多。

    但杜松有勇无谋,他是统兵六万的兵团司令,却打了赤膊,露出全身伤疤,一马当先的冲锋。

    大概他是《三国演义》的读者,很羡慕&ldquo虎痴&rdquo许褚的勇猛。

    在&ldquo许褚裸衣斗马超&rdquo这回书中,描写许褚&ldquo卸了盔甲,浑身筋突,赤体提刀,翻身上马,来与马超决战。

    &rdquo果然威风得紧。

    但不知他记不记得许褚这场狠斗,结果是&ldquo操兵大乱,许褚背中两箭&rdquo?有趣的是,小说的评注者评道:&ldquo谁叫汝赤膊?&rdquo 明清两军列阵交锋之时,突然天昏地暗,数尺之外就甚么也瞧不见了。

    杜松又犯了一个大错误,下令众军点起火把。

    这一来,明军在光而清军在暗,明军照亮了自身,成为清兵的箭靶子。

    努尔哈赤统兵六旗作主力猛攻,他儿子代善和皇太极各统一旗在右翼侧攻。

    结果杜松的遭遇比许褚惨得多,身中十八箭而死,当真是&ldquo谁叫汝赤膊?&rdquo总兵官阵亡,明军大乱,六万兵全军覆没。

     努尔哈赤采取了&ldquo集中主力,各个击破&rdquo的正确战略,一个战役、一个战役的分开来打。

    明军北路总兵官马林、东路总兵官刘絍都大败阵亡,朝鲜都元帅率众降清。

     刘絍是当时明朝第一大骁将,打过缅甸、倭寇,曾率兵援助朝鲜对抗日本入侵,大小数百战,威名震海内。

    他所用的镔铁刀重一百二十斤,马上轮转如飞,天下称为&ldquo刘大刀&rdquo。

    他的大刀比关羽的八十一斤青龙偃月刀还重了三十九斤。

    据说他能单手举起一张摆满了酒菜碗筷的柏木八仙桌,在大厅中绕行三圈。

    连杜松、刘絍这样的骁将都被清兵打死,明军将士心理上受到的打击自然沉重之极,提到满清&ldquo辫子兵&rdquo时不免谈虎色变。

     这场大战是明清两朝兴亡的大关键,而胜败的关键在于:第一、明方的主帅杨镐是文官,完全不懂军事。

    第二、明朝政事腐败已达极点,连带的军政也废弛不堪,军队久无训练,完全没有必要的军事准备①。

     杨镐全军覆没,朝廷派熊廷弼去守辽东。

     万历四十六年七月,熊廷弼刚出山海关,铁岭已经失陷,沈阳及附近诸城堡的军民纷纷逃窜。

    熊廷弼兼程进入辽阳。

    经过神宗数十年来的百事不理,军队纪律荡然,士无斗志,骑兵故意将马匹弄死,以避免出战,只要听到敌军来攻,满营兵卒就一哄而散。

    熊廷弼面临的局面实在困难已极②。

    军饷本已十分微薄,但皇帝还是拚命拖欠,不肯发饷③。

     神宗见边关上追饷越迫越急,知道挨不下去了,可是始终不肯掏自己腰包,结果想出了一个对策:再加田赋百分之二。

    连同以前两次,已共加百分之九,然而向百姓多征的田赋,未必就拿来发军饷,皇帝的基本兴趣是将银子藏之于内库。

     边界上的警报不断传来,群臣日日请求皇帝临朝,会商战守方略。

    皇帝总是派太监出来传谕:&ldquo皇上有病。

    &rdquo吏部尚书赵焕实在忍不住了,上奏章说:&ldquo将来敌人铁骑来到北京城外,陛下也能在深宫中推说有病,就此令敌人退兵吗?&rdquo④神宗看了这道讽刺辛辣、实已近乎谩骂的奏章,只是心中怀恨,却说甚么也不肯召开一次国防会议。

     神宗搜括的银锭堆积在内库,年深月久,大起氧化作用,有的黑得像漆,有的脆腐如泥土⑤,就是不肯拿出来用。

    但他终于死了,千千万万的银两,一两也带不去⑥。

     神宗,神宗,真是&ldquo神&rdquo得很,神经得很! 『①崇祯时任大学士的徐光启在《庖言》中说:满洲人旧都北门,居住的大都是铁匠,延袤数里。

    在当时那便是一个规模庞大的兵工厂组合了。

    因此满洲兵的盔甲精良,头盔、面具、护臂、护手,都是精铁所制,马匹的要害处也有精铁护具。

    但明兵盔甲却十分简陋,除了胸背有甲之外,其余部分全无保护。

    满洲兵冲到近处,专射明兵的脸及胁,中箭必死。

    又据当时明人程令名说,努尔哈赤所居的都城&ldquo北门外则铁匠居之,专治铠甲;南门外则弓人、箭人居之,专造弧矢。

    &rdquo ②熊廷弼于八月二十九日上书朝廷,陈述辽东明军情况:&ldquo残兵&hellip&hellip身无片甲,手无寸械,随营糜饷,装死扮活,不肯出战&hellip&hellip点册有名,及派工役而忽去其半;领饷有名,及闻警告而又去其半&hellip&hellip将领皆屡次征战存剩、及新败久废之人,一闻警报,无不心惊胆丧者&hellip&hellip见在马一万余匹,多半瘦损,率由军士故意断绝草料,设法致死,备充步兵,以免出战,甚有无故用刀刺死者。

    &hellip&hellip坚甲利刃,长枪火器,丧失俱尽。

    今军士所持弓皆断背断弦,所持箭皆无羽无镞,刀皆缺钝,枪皆顽秃。

    甚有全无一物而借他人以应点者。

    又皆空头赤体,无一盔甲遮蔽。

    &hellip&hellip闻风而逃,望阵而逃,惧战而逃。

    顷闻北关信息,各营逃者日以千百计。

    如逃止一二营或数十百人,臣犹可以重法绳之。

    今五六万人,人人要逃。

    虽有孙吴军令,亦难禁止。

    &rdquo ③万历四十八年三月,熊廷弼上奏:&ldquo四十七年十二(疑为&ldquo一&rdquo字)月赴户部,领饷二十万两,十二月领饷十万两,四十八年正月领饷十五万两,俱无发给&hellip&hellip岂军到今日尚不饿,马到今日尚不瘦不死,而边事到今日尚下急耶?军兵无粮,如何不卖袄裤杂物?如何不夺民间粮窖?如何不夺马料养自己性命,马匹如何不瘦不死?而户部犹漠然不一动念。

    &rdquo他说户部犹漠然不一动念,是客气的说法,漠然不动一念的,当然是皇帝自己。

     ④&ldquo他日蓟门蹂躏,铁骑临郊,陛下能高拱深宫,称疾却之乎?&rdquo ⑤户科给事中官应震言:&ldquo内库十万两内五万九千两,或黑如漆,或脆如土,盖为不用朽蠹之象。

    &rdquo ⑥大陆考古工作者发掘帝皇坟墓,偏偏拣中了神宗的&ldquo定陵&rdquo,改建为博物馆,称为&ldquo地下宫殿&rdquo。

    』 【三】 神宗死后,儿子光宗只做了一个月皇帝就因误服药物而死。

    光宗的儿子朱由校接位,历史上称为熹宗,年号天启。

     光宗做皇帝的时间极短,留下的麻烦却极大,明末三大案梃击、红丸、移宫,都和他的皇位及生死有关。

    众大臣分成两派,纷争不已。

    纷争牵涉到旁的一切事情上,只要是对方一派之人所做的事,不论是对是错,总是拿来激烈攻击一番。

     熹宗接位时虚岁十六岁,其实不满十五岁,还是个小孩子,他对乳母客氏很依恋。

    这个客氏很喜欢弄权,在宫里和太监魏忠贤有点古怪的性关系。

    宫里太监和宫女很多,为了寂寞而互相安慰,大家私下恋爱,然而太监是阉割了性机能的阴阳人,所以这既不是异性恋爱,又不是同性恋,当时称为&ldquo对食&rdquo,意思说不能同床,只不过相对吃饭,互慰孤寂而已。

    魏忠贤做了客氏的对食,渐渐掌握了大权。

     熹宗是个天生的木匠,最喜欢做的事,莫过于锯木、刨木、油漆而做木工,手艺高明得很。

    魏忠贤总是乘他做木工做得全神贯注之时,拿重要奏章去请他批阅。

    熹宗怎肯放下心爱的木工不理?把手一挥,说道:&ldquo别来打扰,你瞧着办去吧。

    &rdquo于是魏忠贤就去瞧着办了,越来越无法无天。

     朝里自有一批谄谀无耻之徒去奉承他,到后来,魏忠贤成了实际上的皇帝。

    熹宗是&ldquo万岁&rdquo,有些官员见了魏忠贤叫&ldquo九千岁&rdquo,表示他只比皇帝差了一点儿。

    到后来,个人崇拜更是大张旗鼓,搞得如火如荼,全国各地为魏忠贤建生祠。

    本来,人死了才入祠堂,可是他&ldquo九千岁&rdquo老人家活着的时候就起祠堂,祠中的神像用真金装身,派武官守祠,百官进祠要对他神像跪拜,那是货真价实的个人崇拜。

     魏忠贤本来是个无赖流氓,年轻时和人赌钱,大输特输,欠了赌帐还不出,给人侮辱追讨,实在吃不消了,愤而自己阉割,进宫做了太监。

    他不识字,但记性很好,是个完全没有受过教育的赌棍。

    当世第一大国的军政大权却落在这样的人手里。

     熊廷弼在辽东练兵守城,招抚难民,整肃军纪,修治器械,把局面稳定下来。

    他所接手的那个烂摊子,给他整顿得有些像样了。

    满清见对方有了准备,就不敢贸然来攻。

    但朝里敌对一派的大臣却来跟他过不去,不断上奏章攻击,说他胆小,不敢出战;说他无能,不能尽复失地。

    于是朝廷革了熊廷弼的职,听候查办,改用袁应泰做统帅。

     袁应泰是第一流的水利工程人才,一生修堤治水,救济灾民,大有功劳。

    他性格宽仁,办事勤勉,打仗却完全不会。

    满清努尔哈赤得知熊廷弼去职,大喜过望,便领兵来攻。

    袁应泰率军应战,七万兵大溃。

    清兵占领沈阳,又击破了明军的两路援军,再攻辽阳。

    明兵又大败,满兵取得军事要塞辽阳。

     军事局势糟糕之极,朝廷束手无策,只好再去请熊廷弼出来,惩罚了一批上次攻击他的官员,算是给他平气。

    可是兵部尚书张鹤鸣和熊廷弼意见不合,只喜欢马屁大王巡抚王化贞,嘱咐王化贞不必服从熊廷弼指挥。

     王化贞向朝廷吹牛,只须六万兵就可将满清一举荡平。

    朝廷居然信了他的。

    熊廷弼极力认为准备不足,不可进攻。

    兵部尚书却一味袒护王化贞。

    于是王化贞领兵十四万出战,一交锋全军溃没。

    清兵攻占坚城广宁。

    总算熊廷弼领了五千兵殿后,保护难民和败兵数十万退入山海关。

    朝廷不分青红皂白,将王化贞和熊廷弼一起逮捕。

    张鹤鸣免职。

     到这时为止,明清交锋,已打了三场大仗。

    每一仗明军都是大败。

     明兵的战斗力固然不及清兵,但也不是不能打,不肯打。

    每一个大战役,总兵官都阵亡,副将、参将也大都阵亡。

    明兵人数都超过清兵数倍,武器更先进得多,有火器。

    三个大战役的失败,主因都是在于军队没有准备、缺乏训练,以及主帅战略不当,指挥错误。

    军务废弛,士气低落,当然也是由于统帅失责。

     以中国之大,为甚么经常缺乏有才能的统帅?根本症结是在明朝一个绝对荒谬的制度:由文官指挥战役。

     这个制度的根源,在于皇帝不信任武官。

    明朝皇帝不信任武将,怕他们手里有了武力,就会抢夺皇帝的宝座,先是派文官去军中监视,后来索性叫文官做总指挥,到后来连文官也不信任了,于是再加派太监作监军。

    太监既是皇帝的心腹亲信,另有一样好处,太监没有儿子,篡位的可能性就很小。

    做了皇帝而不能传于子孙,做皇帝的兴趣就大打折扣了。

     明朝御史的权力很大,有权监察各行政部门。

    大学士代皇帝拟的圣旨、六部尚书所下的决定,御史都可放言批评,而且批评经常发生效力。

    皇帝派去监察武将的&ldquo总督&rdquo、&ldquo巡抚&rdquo,后来就变成了总司令、总指挥。

     但要做到御史,通常非中进士不可。

    要中进士,必须读熟四书五经,书法漂亮,会做起承转合的八股文。

    明朝读书人如何废寝忘食的学八股文、考进士,读一下《儒林外史》就很清楚了。

    明朝派去带兵、指挥大军,和清军猛将锐卒对抗的,却都是这批熟读诗云子曰、八股文做得很好的进士。

     明末抗清有三个名将,功勋卓著:熊廷弼是万历二十五年的解元(唐伯虎一类身分),万历二十六年的进士。

    孙承宗是万历三十二年的进士第二名(榜眼)。

    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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