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任由叶尊拉着他的手腕，被看到手臂上的伤痕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叶尊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伤口，这些伤疤有的深可见骨，重重叠叠的，似乎旧伤还没好的时候就在上面添了新伤，还这么小的孩子，当时一定很疼吧。
“还好，不怎么疼。
”小男孩随意地说。
叶尊抬眼望着他，张了张嘴，他想说怎么会不疼，但忘记了自己无法说话，可是这么小的孩子也看不懂字吧。
小男孩淡淡地笑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是真的不记得了。
”
他抬手，手指轻轻地放在叶尊的脖子上，在他声带的位置摸了摸，动作轻柔小心：“小哑巴，很疼吗？”
叶尊摇了摇头，没有躲避，顺从地让他摸。
如果是别人这样做，他或许会警惕拒绝，但这只是个以为自己和他同命相怜的小孩。
“你看，你不也是吗？当时心上的恐惧要大过身体的痛苦吧，事后也是，比起疼，记得的也只有当时的恐惧。
”男孩轻轻地说，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不该有的深刻。
叶尊怔然，的确是这样的，现在想起来，当时为了活命，全然不记得吞咽下滚烫的奶水时候的感觉，但被闷死的感觉却始终悬在心上。
可是，是谁对这孩子做了这些？
“啊，是妈妈。
”小男孩说，脸上带着似有若无淡淡的笑，看着叶尊的眼眸清澈宁静，“我跟你一样，因为被爸爸妈妈虐待了，所以被这家收养的。
”
叶尊惊讶，后知后觉，他明明没有出声，可是对方好像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回答的他。
小男孩淡淡地说：“我有一种特别的能力，看到人的眼睛，就能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
也能让人对我说出真实的话，但你不能说话，这一点无法对你使用，真遗憾。
”
叶尊不是很相信，这应该只是小孩子在极端环境下习得的对大人表情的察言观色吧，为了生存，不得不敏感。
毕竟，他说错了，叶尊并不是被爸爸妈妈虐待了，他们做了更可怕的事，谋杀了爷爷和奶奶。
“你不怕我吗？”小男孩像是有些惊讶，“还以为你听到了会立刻避之不及呢。
”
叶尊摇了摇头，原本看到小男孩霸道冷淡的态度，以为他是这家被宠坏的少爷，秉着不想惹事的想法和他保持距离，但知道了他之所以这样的原因，就只会觉得怜惜。
何况，看懂别人在想什么，就算是真的超能力，也不是什么值得害怕的事。
而且，这样他们就能沟通了。
叶尊对他笑了一下，带着友善和示好。
小男孩微微抿唇，看着对自己笑的叶尊，安静不说话，但脸上的神情柔和。
他的手指还放在叶尊的脖子上，叶尊也拉着他带着伤痕的手腕。
——你为什么没有去上学？
“啊，是因为我有很严重的自闭症。
”
自闭症？
这孩子除了平时不喜欢搭理人的性格，有些冷漠，看上去只要愿意是可以好好交流的。
叶尊不太了解自闭症，也没有接触过患者，自闭症是这样的吗？
“医生这样诊断了说的，是姑父找的权威医生。
”小男孩说。
他拿起叶尊手里的绘本，像个成熟的大哥哥一样：“看得懂吗？要不要我给你阅读。
”
叶尊点了点头。
两个人依偎坐在一起，共同看着绘本。
“从前有一只小狐狸……”
故事讲得是，一只小狐狸想吃葡萄，狐狸妈妈独自去采摘，但是猎人和猎狗追来了，狐狸妈妈丢下一串紫葡萄，大喊着让小狐狸快些逃跑，独自引开了猎犬的追逐。
春去秋来，逃走的小狐狸长大了，又回到了当初的山洞。
妈妈并没有回来，但是当初妈妈丢下的紫葡萄长成了葡萄藤，上面结出了一串一串的紫葡萄。
“……紫葡萄很甜，像狐狸妈妈的爱。
”小男孩念完了最后一句，歪着头问他，“你喜欢吃紫葡萄吗？”
叶尊摇头。
狐狸妈妈和葡萄的故事，叶尊小时候也读过，那时候他也一边感动一边向往着妈妈，但经历了这个世界，此时再听到这样的故事，还会觉得感动，却一点也不想要妈妈了。
并不是所有的妈妈都会像狐狸妈妈一样爱小狐狸。
小男孩像哥哥一样，摸摸他的头，轻轻淡淡地说：“没关系，没有狐狸妈妈，但狐狸哥哥会保护你的。
”
他毕竟是个成年人在小孩子的身体里，听到真正的小孩这样承诺保护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叶尊笑着点了点头，晶莹清澈的眼眸充满信任。
两个原本互不搭理也不亲人的小孩子，在一上午之后，像真的亲兄弟一样手拉手互相友爱了，姑姥姥笑容满面感到很高兴。
中午吃饭的时候，叶尊和小男孩的椅子摆在了一起，姑姥姥将他们一一抱上去坐好。
午饭有煎牛排，小男孩多要了一份。
“呀，饿到我们哥哥了吗？”姑姥姥带着夸张的表情询问，笑眯眯的却有些假，神情底色却像是按捺着要问责。
“想要快一点长大，以后我来抱弟弟。
”小男孩淡淡地说。
姑姥姥又带着夸张的表情连连夸我们哥哥真是可爱懂事。
周围大家都在吃饭，二姑姑笑着附和了几句，她为人亲切随和，虽然是职场女性，但总能和老太太说到一块去。
二姑夫面上笑笑，不是很擅长言辞。
只有三姑姑总是皱着眉，像是看谁都不顺眼。
“都这么大了，也别总让他们呆在家里，差不多送去学校吧。
”三姑姑皱着眉语气生硬。
姑姥姥不紧不慢，给两个孩子夹菜：“还小呢，急什么，外面的幼儿园多少坏人，两个孩子的状态被欺负了也不知道说话。
”
“你也知道啊，那请人在家教教读书写字，干点正事行不行？这么大了连礼貌也不懂，被人欺负了别说告状，连人家是在欺负他都不懂，就会在你面前作威作福当少爷。
”
说着说着，火气就上来了。
气氛有些紧张，二姑姑笑着打圆场：“是吵到三妹画画了吗？你们以后小声一些，你三姑姑是个画家，创作灵感一被影响就难免心情不好，不止你们，全家都害怕。
”
三姑姑立刻皱眉厌恶地看着她：“我有这么说吗？阴阳怪气说谁呢？”
被怼了，二姑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诧异地看着她：“开个玩笑而已，反应这么大。
”
她小声说：“本来就是，动不动就发神经，我说错了吗？”
三姑姑一摔筷子站起来，眼神微厉瞪着她，像是要爆发，又像是忌惮一样先环顾了一圈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