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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衣香鬓影 寐语者> 第二十六记 一九四一年十月·陪都重庆

第二十六记 一九四一年十月·陪都重庆(2/3)

薛晋铭看着她,眼中尴尬之色慢慢转为温柔之色。

     他反手带上门,走到她面前,将她身子转过去,修长的手指穿梭在她发丝里,将被勾住的扣子小心解开。

    他解得仔细,指尖轻缓,唯恐弄疼了她。

     念卿低了头,耳后发烫,这一刻传入耳中的声音蓦然格外清晰起来,心跳的声音、呼吸的声音、衣袖掠过发丝的声音……还有热,不知从哪里来的热,暖暖地烘着周身。

     “好了。

    ”他低声说。

     衣扣解开了,缠在上面的头发断了两丝,细细地绕着他指尖。

     念卿抬眸,从镜子里看他,目光迷蒙,两颊绯红。

     “都扯乱了。

    ”她语声带着一丝颤抖。

     “嗯,乱了。

    ”他喃喃地应声。

     她反手取下珍珠卡子,已松散的发髻应手散开,青丝流瀑一般散下来,滑滑凉凉的,从他指缝间穿过。

    他抬起的手想收回,却没了力气,手指没在她浓密柔软的发丝里,似鱼没在水里,柳絮没在风里,只顺着发丝缓缓地,缓缓地抚下去…… 乌亮的一丛长发被窗外阳光正照着,露在一床破絮外,从炕沿垂下来,纹丝不动。

     门锁开了,有人进了屋,走到炕边,她还是静静地蜷着,像没了活气。

     他看见那漆黑长发像缎子一样铺散着,暗自屏住气,走上前,撩开发丝想看一看这女子的脸,猝不及防地,棉絮一翻,眼前一花,热辣辣的脆响落在脸上。

     “滚开!” 缩在棉絮里的人披头散发坐起,露出一双亮得逼人的眼睛,恶狠狠地透着惊恐愤恨。

    似乎这一耳光挥出,耗尽了她的力气,她蜷在炕上微微发抖,声音嘶哑,目光却毫不示弱地盯着他,充满幼兽般的凶野。

     这一耳光将他打愣了,还没反应过来,跟进来的看守已一把将这女子拖开,厉声骂道:“撒什么泼,苏参谋是上面派来的,你把罪行好好交代了,不许胡来!” 另一个跟进来的临时看守,是个老乡,看不惯这般撒泼,便去拉扯她身上的棉絮。

     “别,别。

    ”他忙拦住,叫老乡去外面拿个凳子,再打一壶凉茶进来。

     待看守放下东西都出去了,他拖过凳子挨着炕边坐下,“你是沈雨林吧,我是从师部来的,我叫苏从远。

    ”他摸了摸脸,好在她没力气,打得不重,但被女人扇耳刮子,还是生平第一次。

     她抬起眼,冷冷地打量他。

     他打开挎着的军绿色旧布包,拿出笔记本和笔,还有一叠记录她供词的纸,低头翻着,随口用四川话问:“你是四川人?” 她不说话,一脸警戒地看着他。

     “我也是四川人,不过出来了很多年,家乡话说得不大对味,你别笑话。

    ”他笑笑,拿粗陶茶碗倒了两杯凉茶,一碗搁在炕边,一碗自己端起两三口喝完。

     “真解渴,”他又倒了一碗,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赶了一上午的路从师部过来,还真渴了……这凉茶挺够味的,你不喝?” 他端起另一碗茶递给她,“来,接着。

    ” 她从棉絮底下伸出手,接过茶毫不客气,大口大口喝下去,显然也渴得慌了。

     他看着她喝水的样子有些好笑,却一眼瞥见那细瘦手腕上缠着伤口的布条,血迹已干涸成褐色。

     “没出息。

    ” 听见他说话,她顿住,抬眼定定地看他。

     “最没出息的人才自杀,”他看了她手腕一眼,板起脸说,“你才多大年纪,多少有意思的事还没经历过,遇上一丁点委屈就寻短见,惭愧不惭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爹娘要知道了,会准许你割手腕吗?真是不像话!” 提到“爹娘”二字,她睫毛颤了颤,扬起脸,哑声反问:“你们说我是汉奸,说我通敌,这叫一丁点儿委屈?” 他皱眉说:“事情还没有查实,没有谁能不问青红皂白判你的罪,个别同志可能存在工作态度鲁莽草率的毛病,这个我向你道歉。

    这次师部责成专人调查,就怕下面虐待了俘虏和犯人。

    有什么委屈你都可以申诉,我会向上面如实反映,如果你是清白的,我一定会还你公正。

    ” 她冷冷地一笑,“有什么公正,罪名一条条都拟好了,说实情没人相信,不说便是隐瞒。

    横竖不过是一死,我的清白自己知道,我的家人也迟早会知道,这就够了。

    ” “沈雨林,我看过你的档案,”苏从远的目光凝在她散乱长发遮掩着的脸上,“你说你是四川人,这我不信;你说你是中学英文教员,我也不信。

    你连自己身份都在说谎,让人怎么相信你只是为日本战俘捎带书信出去,还是清白的?” 见她沉默,苏从远不紧不慢地说:“你被卫生队的人救下时,身无分文,一个人从日占区逃过来,当时只穿着一身大衣,没有别的行李,对不对?” 他提起那件大衣,她的神色微微有些变了。

     “你在私藏战俘信件被捕之后,就将自己的大衣送给了同监牢的女犯,因为你知道那是唯一有可能暴露你身份的东西,”苏从远盯着她的眼睛,笑着说,“那件大衣虽脏了,好在还看得出来,是正宗的法国货,不只价钱贵上了天,这年月一般人有钱还买不到,莫说一个中学教员。

    ” 她的目光藏在散乱的发丝后面,深深地盯着他。

     “你的家庭非富即贵,你本人也受过良好教育,”苏从远顿了顿,沉声说,“你很谨慎,也很聪明,如果不是那个同牢的女囚也自杀了,我不会注意到你留给她的大衣,也不会发现你的身份本身就有极大疑点。

    ” 她肩膀一颤,仿佛太过震惊,骤然开口:“你说谁自杀了?” 苏从远想,原来他们还没将这消息告诉她,现在告诉她也好,试一试她的反应。

     “是和你同牢的女犯,白兰香,”他沉声说,“你割腕自杀,送去卫生院抢救的第二天,这个白兰香就用衣带把自己吊死了。

    ” 她没有反应,仿佛不明白,又仿佛是意料之中,一双乌幽幽的眼睛睁得又空又大。

     看到她这个样子,苏从远有些后悔,有些不忍。

     她却怔怔地笑起来,笑了一阵,木然道:“我原本答应她,如果活着回去,就带她一起走。

    现在她以为我死了,再也没了希望。

    三浦诚被枪毙,她也没脸再回家乡去……” 她第一次主动提起那个名叫三浦诚的战俘,苏从远皱眉问:“三浦诚,你和这个日本军医官是怎么认识的?” 她冷冷地转过脸,“审讯的时候已经说过,我没必要再说一遍。

    ” 他沉默片刻,看着手中供词上的内容,眉头越皱越紧。

     这上面记载着,沈雨林供认自己曾作为一名英国记者的助手,进入日占区拍摄日军屠杀暴行,却遭到逮捕。

    入狱后,那英国人设法找到他认识的一个日本人——少佐军医官三浦诚,许诺重金换取通行证,以钱买命。

     三浦诚答应了,收了钱,最后却只拿到一张通行证。

     英国人将唯一的通行证让给了沈雨林。

     然而供词中交代,沈雨林在三浦诚的安排下离开监狱,却在即将脱险离去的时候,杀了一个日本军官,被迫再次逃亡,一路逃到延安。

     苏从远看着此处供词下面粗重的红杠,此前的审讯人员显然不信这说辞。

     “你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刚从监狱出来,不立刻离开危险的地方,却又在戒备森严的日占区亲手杀了一个日本人?”苏从远感到匪夷所思,眼前这个沈雨林,有太多的谜团,所作所为全然不像一个普通女子。

     就是这么一副披头散发的憔悴模样,也掩盖不住她身上的傲气和高贵……是的,这裹在破棉絮里的女子,竟让他有一种高贵的错觉,恍惚觉得在她身上发生怎样的传奇都在情理之中。

    她像有种魔力,催眠着他,令他心神动摇,摇摇欲坠倒向她所在的方向。

     苏从远出身乡绅之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却全没想过世上会有这般女子,说高贵却又凶野,说乖戾却又从容。

    这样的女子,会是汉奸吗? 他盯着她的脸,心底强烈的直觉在质问自己。

     她靠着身后土炕的墙,仰着脸没说话,过了好一阵,在他以为她已打定主意不开口时,却听她低声问了一句:“白兰香葬了没有?” “火化的,”他摇摇头说,“村子里正有疫病,老乡说尸体不干净,只能烧……火化后的骨灰收在庙里,日后她要是有亲人,也能找到。

    ” 她点了点头,淡淡地说:“她做日本人的情妇,也是被迫的,我原以为她罪不至死,或许有一天能活着出去,谁知比我还先走一步。

    ” 苏从远皱眉,“就算她没有亲手害过中国人,也是为虎作伥,不只做日本人的情妇,她自己也供认曾帮日本人做过事,这就是不折不扣的汉奸!就算有天大的苦衷,也不是可以被饶恕的理由。

    一个人的小苦小痛,怎么能够凌驾于亿万国人的苦难深仇之上?” 她转过脸来,目光一闪,仿佛带了一种异样的神色看向苏从远。

     苏从远迎着她的审视,肃然说:“有些错误可以宽恕,有些罪恶永远不配得到怜悯。

    ” 她一语不发地看着他,神色依旧漠然,眼中对他的轻藐却似悄然淡了。

     被她这样一看,他反倒局促起来,心里一乱,威严就不知了去向。

     她沉默片刻,仰头靠在壁上,平静开口,仿佛不带喜悲—— “当时三浦诚看在钱的分上,将我藏在车里偷偷带出去,中途被一个叫鹿川的队长发现。

    那禽兽想要凌辱我,被我夺枪杀了。

    三浦诚怕事情暴露,脱不了干系,就将我送上火车,让我逃得越远越好……他本想杀我灭口,也许是不敢,也许是太惊慌,总之还是让我走了,”她哑着声音,缓缓地说,“后来他和白兰香一起被抓住,成了俘虏,被押到这里。

    三浦诚没多久就被枪毙了,死前留了一封遗书,让白兰香在战后转交给他的家人……白兰香当时有了孩子,她想给孩子留下一点父亲的东西,就把遗书藏了起来,那时我并不知道。

    ” 苏从远紧皱着眉头,“之后呢?” 沈雨林良久沉默,无声地叹了口气。

     苏从远追问:“你为什么要帮白兰香逃跑?” “白兰香怀孕的事被发现,她们不许她把孽种生下来,迫她堕掉,”沈雨林神容黯淡,缓缓地说,“她求我放她走的时候,跪在地上磕头,磕得一脸的血……我并不是可怜她,只是不想看到一个尚未来到人世的孩子,要用生命为父母赎罪。

    ” 昏暗的灯光下,他没有作声,只是看着她。

     “我放了她,给了她一件衣服御寒,”她疲惫地笑笑,目光清幽,“后来她在路上被逮到,搜出三浦诚的遗书,这遗书和我的衣服,便是他们认为我通敌的证据。

    ” “就是这样?”苏从远问。

     沈雨林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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