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2/3)
我说:“你不退休不住房子不生病?”他说:“公家的东西,能算这么细?这东西本来就是个耗钱的主。
”我说:“这么个东西,花费摊到每一天,差不多两百块钱,比我一个月的工资还高。
你看那个赤脚医生,门口跪了那么久,才接了十多块钱。
”他说:“人跟人能比吗?比不赢的只有去一头碰死,谁叫他不当厅长?厅里是个好码头,人就是要停靠个好码头,不用说赤脚医生,我要是到人汽公司去开车,累了几倍,钱还要掉下来一大截!码头不同!厕所里的老鼠吃屎,见了人到处窜,仓库里的老鼠吃谷,见了人大摇大摆,码头不同!”我说:“有些账你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他说:“你当了厅长你就不这样想了,你会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化工厅杨厅长坐凌志呢,到省里开会,两部车停在一起,别说厅长,我心里都不舒服。
你没看见郑司机开了那部凌志的派头,抽烟都是这样点火的!”他说着叼着烟仰了头,掏出打火机做点火的模样,“那我就只能看着他甩派头!幸亏还买了这辆车,给我挽回一点面子。
”
那些天我心里总想着这件事放不下来。
的确没用我的钱,钱省下来了我也不会多得一分,可钱可以用来救一些人的命,这是个铁板钉钉的事实。
我觉得这是自己的一个发现,别人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我不能沉默,我要把这个发现说出来,让大家都想一想,甚至有一种震动。
厅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医学院毕业的,当有一种声音向他们的良知呼唤,他们也不至于隔岸观火吧。
这样想着我有了几分兴奋,甚至是激动,觉得自己找到了履行良心责任的方式。
可真正要找到一个机会把这种想法说出来,我心里又发虚,感到对面有一种自己看不透也无法把握的神秘力量,令人莫名其妙地恐惧。
我想对这种神秘力量作一番描述,使它清晰起来,却又觉得非常困难。
我心中被钝锯子锯着似的,想着自己也算个知识分子吧,看清了事情的真相,却只能装瞎子装聋子。
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尽那一份天然的责任,属于角色的责任。
良知和责任感是知识分子在人格上的自我命名,这是很久以来在我心中回荡着的一句话,我甚至想到要把它作为人生的座右铭,它使我有了一点血性之勇。
可是一旦面对现实,这句话的说服力就不那么充分了。
现实毕竟是现实,它早就为人们预设了推卸的理由,只要稍稍退一步,就退到了那些理由的荫庇之下,于是心头就安妥下来。
可是我又问自己,原则如果可能因个人的理由而变通,就不是原则。
沉默不仅是对良知的压抑,简直就是对自尊心的挑战。
我感到了内心的屈辱,自己与“猪人狗人”们实在也没有两样,以适生方式活着而已。
我察觉到深心有一种难以克服的恐惧,它与那种力量一样神秘而难以描述。
细想之后这是失去了身份的恐惧,我是知识分子,我不说话指望谁来说话?我沉默着我又是谁?我在焦虑中犹豫了很久。
犹豫之后我还是决定放弃,这使我降低了对自己的自我评价。
原来,我内心的优越感并没有充分的理由。
可一段时间以后,马厅长在全厅职工会议上的一次讲话又激发了我内心的冲动。
在那次会上马厅长批评了审计处的汤处长。
审计处一位会计对省人民医院翻修工程的审计提出了不同意见,汤处长就安排她当出纳去了。
马厅长在会上说:“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