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2/3)
可笑的,由既得利益者来主唱更是滑稽的,他们的理想在高唱中已经实现。
他们过得那么好,我过得这么差,我还要听他们来讲奉献和牺牲?大学还是精神文明的堡垒呢,站在讲台上我真的不知怎么开口了,所有抽象的话题已经失去了话题性,我再闭着眼睛对着天说那套虚的就是有意无意的骗子了。
”
我说:“那你以后不写书了?”他自嘲地笑笑说:“书还得写,这是一个道具,与世界无关,也不可能有关。
如今写什么都成了泡沫,泡沫是泡沫,精品也是泡沫,在时间之流中稍现即逝。
我花几年功夫写一本书,都被那些泡沫淹没了。
”我也笑笑说:“每个写了书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他说:“也许吧。
时代变了,古代的读书人面对的是整个世界,今天却只面对各自的那渺小可怜的一隅,他们与世界的关系已经被一种难以描述的力量斩断。
他们还存在,却已没有了神圣感,也看不出有什么必要为了这可怜的一隅把自己牺牲掉,牺牲如泥牛入海。
把世界放下来了,我轻松了,我该为自己谋点福利了。
现在人人精明能干自顾不暇,都想着怎么做大自己的蛋糕,有谁把天下放在心上?市场只承认眼前的利益,不承认万古千秋,这就摧毁了全部的神圣感。
孔子在我心中已经死去,在这一代人心中也已经死去,因此我说知识分子也已经死去,你说是不是?”我说:“细想之下,如果不自作多情,我们应该有勇气承认天下已经渺远,自己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于是自我便是世界。
想掩盖这一点的人正是对这一点感受最深的人。
”他双眼茫然地望着我,好像我是在很远的地方。
我看出他说得很轻松,心里却并不轻松。
他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说:“前不久我去北京上海,看见我的那些文友的日子都过得很好,很精致,精致到骨头里去了,一个小菜都可以变着法儿弄出七八个花样来,还有人买了小车别墅。
他们对钱的感受与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对自我的关注和爱恋还甚于常人。
他们说什么并不妨碍自己做什么,做什么也不妨碍自己说什么,他们在两极之间自由地滑动。
我就知道再说什么都太多余了,太矫情了,高调再也唱不下去了。
我对知识分子很失望,对自己也很失望。
几千年来,在孔子的感召下,退守自我空间很少成为中国知识分子的主流选择,但似乎在一瞬间,情况就变了,大家眼中只剩下自我了,把世界扔下了。
”我说:“这不是谁的过错,这是历史。
我们的幸运和不幸,都因为我们在世纪之交遭遇了相对主义,它把一切信念和崇高都变成一种说法,一种含糊其词模棱两可的说法。
一种说法不能够成为牺牲的理由。
活着是唯一的真实,也是唯一的价值。
历史决定了我们是必然的庸人,别无选择。
人们因此看清了真相,解放了自己,却抛开了良知,放弃了世界。
那些看清了真相的人实际上在一种更高的真实中迷失了,他们是这个时代最大的赢家,也是最大的输家。
就说我吧,我是赢了,还是输了?”
他沉默良久,点了点头,说:“我说孔子死了还有另一条理由。
孔子是讲君子小人的,可市场和权力场只讲强者和弱者。
孔子死了,高贵和卑贱的区别已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抹平,而强者和弱者的差异却如此明显。
人们看透了这一点,放下了精神高贵,社会弥散着痞子意识,王朔是痞子,他还算痞得真诚,那些痞得虚伪的人,嘴上还念着道德经的人,那才是大玩家呢。
古人可以凭人格力量做个布衣君子,今天谁称自己是布衣君子,那不是强者的笑柄?观念一旦改变,我们甚至不能说小人是小人,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