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外飞月(2/3)
公然对付家父,因为家父手下有无数忠臣义士,猛将死士,都不是寻常高手。
每个想要动家父的人,都要考虑这个背景。
叔父与家父常常意见相左,以叔父言出必践的性格,谁反对他,早就用刀让谁闭嘴了。
但他始终不敢动家父。
无他,因为拥戴家父的苏我家族的武士,太强大了!”
苏我赤樱说到这里,神定气闲地总结道:“赤樱虽是一介弱女子,但也不是给人三言两语便可吓倒诳定的。
”
这次,轮到井原西鹤怔住了。
井原西鹤与姚悲谁美?
姚悲面上很少有表情,一张淡金的脸,眉眼平常,只显露出一种武士的轩昂器宇,一种刀客的杀气与斗志,使他显得威严。
而井原西鹤长眉俊美,脸如白玉,眉眼间带着一种妩然的近似女性之美,但一双眼睛异常执着、狂热,阴柔中含着阴鸷,含了极强的斗志,如一柄拔出的形制奇美而杀气极强的的异常名剑。
这名剑,因杀气与美,而给人带来的压力,竟让人感到死亡的邪气与诡异的风格!
与姚悲相比,苏我赤樱感到,井原西鹤还不如姚悲来得可以亲近些,显得可爱些。
“我给你念两段话……”井原西鹤说。
苏我赤樱不知井原西鹤的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不作声地看着井原西鹤。
井原西鹤在苏我赤樱面前,负手而行,念起来:
“嘉靖二年五月,日本诸道争贡。
……左京兆大夫内艺兴遣僧人宗设,右京兆大夫高贡遣僧人瑞佑及宋素卿来大明进贡。
这个宋素卿本为大明国宁波人。
投奔我日本而归附日本,此次竟被派为贡使重入大明了。
两个京兆大夫的贡使先后至宁波,互相争上风,争得不可开交。
都想得到大明朝的器重,先看贡物,能多兑得大明国的货物回国。
”
苏我赤樱说:“这种进贡,按大明国的规定,是‘番货至市舶司,由负责市舶司的太监看货并宴请贡使,然后再核准许可交易事物与数量。
看贡使货物的次序,向来是按来的先后为序的。
”
井原西鹤点点头,又念下去:“当是,本来是右京兆大夫高贡的贡使瑞佑来得晚,但宋素卿这厮比较狡猾,向市舶司太监行贿,叫太监先看他们的货。
太监便先看他们的货,在宴会时,还安排瑞佑坐在宗设的上首。
宗设不服气,遂与瑞佑发生了冲突。
双方进行相互仇杀。
”
苏我赤樱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这个民族太好胜,好斗了。
国内自建武年间足利家族起兵以来,形成南北朝对峙局面。
各大武士为扩张领地,各自以拥护南朝或北朝的名义率军队加入战争,使战乱延续五十多年。
在战争中,各大武士的势力兴衰不已,地位变换莫测。
失败的大名手下武士沦为浪人,浪人越来越多,导致盗贼日增。
《太平记》中对此记道:‘四十余年间,本朝大乱。
乘此动乱,盗贼四起。
山贼当路,旅客不敢穿行树林;海盗出没,商船忌遭其手而避之。
贪婪无厌之浪汉,结群聚伙,占据沿海岛屿。
驿站无驿站之长,关卡哨所形同虚设。
’唉,战争,战乱,男人流血,死亡。
女人遭殃,受侮辱。
在国内斗不算,还斗到国外。
我们大和民族的武士,可真了不起!”
“你!”听着苏我赤樱口中明显的讽刺意味,井原西鹤脸色一变,暴声喝道,目中怒火一盛,就要发作。
苏我赤樱如静待掀起风暴的大海,脸色平静如故,甚至还嘴角微微上翘如新月尖儿,含着些许笑意。
井原西鹤望着苏我赤樱,狠狠地咽了一口气,脸色虽然阴了一阴,又调整为平静,只是硬硬地说:
“作为武士,作为男人,就要为尊严而战!一旦投入战争,就要无所不用其极,只求能战胜敌人!流血,战死,又算得什么?”
见苏我赤樱脸色不服,启唇欲语,怕让苏我赤樱开口,再引出争执,井原西鹤马上又以平静如老僧念经的声音念下去:
“瑞佑与宗设相斗。
大监又因为宋素卿的原因,暗中助瑞估,为瑞佑提供兵器。
然而宗设人多势强,拒杀不已,遂毁喜宾堂,劫东库,逐瑞佑及余姚江。
瑞佑逃奔绍兴。
宗设追瑞佑到绍兴城下,令绍头官府把瑞佑捆缚送出。
绍兴官府不答应。
宗设无法达到目的,于是离开绍兴,沿途杀掠至西霍山洋,杀备倭都指挥刘锦,千户张镗;劫持了指挥袁进、百户刘恩,又自育王岭奔至小山浦,杀百户胡源。
浙中大震!”
“凡番货至,就以商家作为东道主。
商家都为了奸利每年都要欠他们债:多者万金,少不下数千。
贡使们要债要的急,他们就躲起来。
后来,贡使们以贵官家为东道主。
但贵官家欠债比商家更厉害。
番人泊近岛坐等要他们的欠债。
好长时间要不到没有钱也没有东西吃,于是就出没在海上成为海盗,就造成灾难,对地方上有所杀伤。
贵官家觉得这帮人成为祸患,要想让这帮人赶紧离开,就以危言来说动负责备倭事务的将官。
说番人泊近岛,杀人抢掠,而你们不出一兵驱逐他们,备倭本当是这样的吗?负责备倭事务的将官就领军队出战。
贵官家获知备倭将官带兵要收拾成为海盗的贡使们的消息,就先暗中泄露出去,用来得到好处。
以后货船来,并且重复如此。
如此这样的时间一长,倭——那是说我们呢——大恨,说带了国王的物资来交易,,不能得到对等的钱与货,拿什么回去交差呢?一定要抢得你们更多的金钱与珍宝货物回去抵销!因此盘踞在海里的岛上不离开了。
”
“这是大明国的人记载的一种关于沿海寇乱的起因。
”苏我赤樱道,“这,我早听家父说过。
”
“对。
这是大明国称我们近年来倭寇扰华之事的一种起因。
你看,如不是大明国的人赖债,大明国的商人与当官的不公正与无赖行径,又怎会造成如此后果?像这样一个卑劣的民族与国家,难道不该灭亡之?”
井原西鹤说至此,目中光芒若闪电,声音却压得变更低了:
“我西鹤受令叔父苏我将军所遣,潜来京师,忍辱负重,几经周折,终于如愿以偿,成为大明国御封‘刀帝’令狐西笑的弟子,所为何事?就为了学得‘刀帝’的绝世刀技,有朝一日能战胜之。
就为了有朝一日,我们大和武士能在大明的土地上扬眉吐气,随心所欲,建立一个属于我们大和武士的王道乐土之国。
而要达到这目的,就非要杀了大明的皇帝不可。
大明皇帝一死,以中国人的本性,皇室或者大将、掌握大权的大臣,都会在新的争夺皇位的斗争中,大斗特斗。
嘿嘿,趁他们相互大斗、无暇他顾之时,便是我们扩大势力,从沿海向内地征战拓疆,建立我们大和帝国新世界之时!——因此,这大明皇帝非杀不可!”
井原西鹤说至此,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说:“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已打入了大明国的皇宫,因此,我的最隐秘的身份,是宫中的小太监‘小乐子’。
”
“啊,你、当了太监?”苏我赤樱大吃一惊。
这个男人啊,想不到会作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这个男人啊,父亲还指望他给我带来幸福呢!他还向父亲递过婚聘书仪呢!是什么,使他变化如此之大呢?
如果,这个男人真的作了这样的事,那么,事情,一切都要变了……我……我的终身将可托付何人呢?
……想到不测的前景,看到发生了重大变异的眼前这个自己曾指望能带来幸福的人,一阵阴郁与痛苦,不由使苏我赤樱咬住了嘴唇。
她不愿在此时失态!
看着脸色变得苍白、一时显得荏弱的苏我赤樱,井原西鹤伸出手想搀扶苏我赤樱,但被苏我赤樱那因失望而变阴冷的目光止住了。
苏我赤樱咬着唇,目光变得陌生地看着井原西鹤——
难怪他身上多了一种怪异陌生的东西,有些像女人,原来如此!
苏我赤樱看着井原西鹤的目光变得古怪起来。
井原西鹤看着苏我赤樱一阵发白一阵发红的脸,干咳了一声,不无窘迫地说:“其实,我虽然……没有了,但我还是能给你带来快乐,与幸福的。
宫中,有好多公公,他们都没有,但他们也有……妻子,他们也会干……那种事,嘿嘿,你想不到吧?他们用手……嘴……还有……角先生……”井原西鹤说到这里,脸色火红,目光隐隐带些疯意,狂热而淫邪的疯意,呼吸也变急促了,声带发紧。
“你不知道……在干……那种事,会有多艳情、刺激?那宫女的呻吟……”
井原西鹤说到这里,竟情不自禁地身体晃动起来,腰,像思春的女人样扭起,显出一种变态的淫媚狎猥之意。
“我……不要听!”苏我赤樱气得声音都颤抖了。
她脸色寒得如霜降月夜,清寒之极!
井原西鹤看着生气的苏我赤樱,不以为异,目中依旧闪着兴奋之色,自顾说下去:
“我成了太监,就为了你来,配合你行剌大明皇帝。
你知道吗?大明皇帝简直是色中之魔!他令礼部派员在京城、南京、山东、河南等地挑选了民间女子千余人进宫。
以后又多次采选宫女,多达数千人。
仅四次大选,就选进一千零八十个八岁至十四岁的幼女。
选这些女孩入宫,一是用以炼制“先天元丹”,就是大明皇帝施虐奸淫这些十岁左右处女,来催发其初潮合药。
二是拿其中特别漂亮的女孩专供淫乐纵欲。
大明皇帝因吃了道士炼的春药,又随道士习那采药的房中术,一夜要淫十女!这些进宫的女子,除极少数有封号,绝大多数既被皇帝淫乐,又被奴役,饱经摧残。
大明皇帝在宫变中险些被宁嫔王氏与宫女谋害,就同他这种暴虐而荒淫无节有关。
你说,像这样的皇帝是不是该杀?”
井原西鹤说到这里,舔了一下舌头,目闪兴奋得意之色:“杀了大明皇帝,建我大和王道乐土之国。
这建国之功,当首推我井原西鹤!将来,大和国日益强大,一统天下,我,萨摩岛井原家的西鹤,将名扬千古,供养靖国神社,受人千秋万代瞻仰!哈哈,如此,我,伟不伟大?我是不是一个震古铄今的大英雄?与我相比,中国的荆卿刺秦王,还有什么高渐离的,统统的,都不如我丰功伟绩!到时,卑劣的大明人,嘿嘿,就像猪一样地被我们奴役……你说,还有比这更快乐的吗?”
看井原西鹤一派洋洋得意的嘴脸,苏我赤樱只觉一阵恶心。
待井原西鹤话音一落,她马上气愤地反驳:
“你、你完全是一派胡言!”
“我、胡言?”井原西鹤想不到自己的雄心壮志英雄壮举,竟会被斥为“胡言”!脸顿气得涨红得像猪肝。
“你以为你念了一段大明国的人记的文字,就让我相信像王直与叔父等一批海盗倭寇就是无辜了?其实我早就知道寇乱起因了。
”
“你,知道?”井原西鹤不信地看着苏我赤樱。
苏我赤樱扬起脸来,说:“我通过阅读,明白中国人所说的倭寇之乱,在大元帝国时就有了。
我们日本国人自己所记的《太平记》中就记有‘最后,盗贼备置数舟,拥向元朝、高丽之港口,劫掠明州、福州之财宝,焚毁官衙、寺院。
元朝、三韩之吏民,为防此寇而内迁,各国濒海之郡县,已荒芜人烟’文字。
可见,在你所念的那段大明人记载的这种起因之前,倭寇就已盛行。
早在大明宣德年间,倭寇以各大武士为核心,形成许多较大的势力。
例如,大内氏统辖志贺、灶户社岛等倭寇,宗像氏统辖内外大岛的倭寇,大友氏统辖丰后沿海的倭寇,志佐、佐志、田平、呼子等松浦诸氏统辖隐歧、平户各地的倭寇等等。
其中以大内氏所辖的倭寇集团最多,人数最众,势力也最大。
在他支配下的小股倭寇不算,光是打着海贼大将军(又叫八幡大菩萨)旗帜的大股倭寇就有:濑户内海院岛的村上源氏一族、来岛兴岛河野氏一族、艺州能见岛的乃美式部大辅、备前儿岛的四宫隐歧、赞州盐饱岛的宫本佐渡和吉田妹尾、直岛的高原左卫门、周防大岛的源艺秀、备后的藤原忠义、伊予镰田的源贞义、丰前农岛的野井邦吉等十大集团,而这些倭寇的活动又都受大内氏的约束。
难道,把这些倭寇的起源,也归为中国人的不是?”
“再说,即如你所言,你说中国人赖账、不公正,中国人卑劣。
但你引以为荣的我们大和民族武士又何尝伟大了?所到劫掠之地,烧、杀、抢,奸淫妇女,屠戳老弱妇孺,连不满周岁的婴儿也以乱刀戳死,野蛮之极,毫无人性,连禽兽也不如!”
“卑劣的,赖账、不公正的、无赖的只是大明朝的贪官奸商,广大大明百姓又何尝有上述劣行?我们父女生活在大明已若干年了,觉得大明国民为人仁善,文明淳朴,如春风化雨,阳光暖人。
赤樱虽是一女子,亦曾读圣贤之书,是非曲直尚辨得清。
赤樱既会辨别晨非,自当行身所当行,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成仁成义,在所不辞。
”
苏我赤樱说至此,雪颊涌起红晕,明眸皓齿,益增娇美。
在红烛照耀下,大义凛然,使她在艳美下增了一份风骨,美丽不可方物!
望着苏我赤樱,井原西鹤心中忽涌出一种冲动,男人的冲动。
井原西鹤上前欲搂苏我赤樱:“樱子,别再固执了。
请答应我。
我们杀了大明皇帝,远走高飞……”
“拿开你的尊手!”苏我赤樱冷冷地、憎厌地看着井原西鹤,“我讨厌你这不男不女的狂徒!”
望着苏我赤樱的鄙夷的目光,井原西鹤的脸上如被烙铁烙似地痉挛了一下,英俊的脸忽然扭曲了,目光射出凶光来。
他一把揪住苏我赤樱的头发,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八格!你这蠢女人。
”
“如不答应杀中国皇帝,我先杀了你!”
井原西鹤抽了苏我赤樱一个耳光,要抽第二个时,刀光一闪,苏我赤樱手里多了一柄匕首,一匕首划向井原西鹤脉门。
井原西鹤手一缩,退后一步,盯着持匕首的苏我赤樱:“你,有兵器?”
苏我赤樱傲然一笑:“与虎狼周旋,无刀,何以自卫?欲杀严贼,无刀,何以杀之?”
“我不但有刀,还稍懂点武功。
井原西鹤,你只能杀我,休想辱我!”
“你……!”
井原西鹤手一伸一振,腰间的刀倏地一跳,跃入他的手。
一刀在手,井原西鹤神情一变,刀映得他须眉皆碧!
“我要……”井原这样低声吼道。
他的声音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他双手把刀举起,两眼发直地看着苏我赤樱高挺的胸口,碧色和衣内露出雪白的玉胸,一条浅浅的乳沟略露柔美春色,撩人绮思。
井原西鹤只觉得有种似肉欲但比肉欲更强烈的暴虐的毁灭欲在他心房内猛地爆炸开,他只想杀死对面这美艳的女人,杀死,并蹂躏她!
想到蹂躏如此美艳女人的邪恶的快乐,他的眼睛顿充血,红得像吃了无数人尸体的食人魔。
他握刀的双手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起来。
他握着刀,欲向着对面的美女——
斫下!
这时,忽然有种冰彻的寒意与压力,从井原西鹤后面传来。
一个声音冷冷地响起:
“姚悲,你胆敢对苏我小姐无礼?”
与此同时,井原西鹤感到,有一件兵器正冷森森地指向自己的背后“命门”大穴!
“快刀”小杨到了。
六
“天外飞月”姚悲。
“快刀”小杨。
两人走出了凤城,走上了这荒郊野外,冷月之下。
“我不管你是井原西鹤,还是姚悲,我只把你看作是一个刀术高手。
”
“快刀”小杨望着依旧带上面具的井原西鹤。
“我想还是把你当作带着面具的那个姚悲为好。
因为姚悲还是一个人,而井原西鹤只不过是一个欺负女人的混蛋!”
“我们的目标是杀严贼。
你想杀皇帝,我们各有各的秘密、目标,是鱼死网破、玉石俱焚,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悉听尊便!”
“我是姚悲。
”井原西鹤说。
“好,你既然是御封‘刀帝’令狐西笑两大弟子之一的‘天外飞月’姚悲,我便以‘快刀’小杨的身份与你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