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国宝再造(2/3)
万块的定金,算是古琴的费用。
杨刚对陆钟很放心,告诉他海关这边只要他不通知拍卖行把全部手续发齐,东西就不会通关,一直放在海关的仓库里。
贾警官和孙莉莎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让陆钟跟他保持联系,别耍花招。
只有孙龙麻烦点,坚持要跟他们一起走,是陆钟说杨刚和贾警官都会派人盯着自己,最好先不好暴露他的身份,孙龙这才作罢。
在上海只待了两天,带着一身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纱,陆钟和一班兄弟们暂别上海,奔赴河北省。
老木匠姓丁,大名丁德劲,住的那座山叫云梦山。
中国大,叫云梦山的共有四座,分别在河南鹤壁,河北邢台,山西交口,还有陕西铜川。
四座云梦山都是深壑幽云环雾绕,林密树茂层峦叠翠。
如今四座山都被开发成旅游区,河南鹤壁的规格最高,是4A景区。
相传鬼谷子就隐居在云梦山,神龙见首不见尾,至今为止也不确定他究竟住过哪一座云梦山。
想起神叨叨老前辈那番千雄说,鬼谷子才是江相派真正的嫡祖,也是中华千门第一雄,此番来云梦山,是巧合还是命运的安排,抑或师父冥冥中安排,真是不得而知。
丁老头住的云梦山在河北邢台,不论究竟有没有鬼谷子住过,这座山都有它的独到之处。
这座山是山西和河北的分水岭,面积25平方公里,植被覆盖率95%,这北方地界上也有九潭十八瀑,有着北方九寨沟的美誉。
这里的树种多,木质好,水质也好,老人家在远离游客的半山腰上,自己盖了几间小房,挖土种菜,闲来就上山去寻点好木材,自己做点东西。
上山的这天,司徒颖记得爷爷叮嘱,老木匠爱喝酒爱吃卤猪耳朵,特意在山下买了些。
可寻到小屋里,却空无一人。
老人家也没个手机,大家只好在院子里等,足足等了一两个钟头。
一条半大土狗跑在前头,见到生人立刻汪汪地叫起来,过了一会儿,一位个头不高的白发老人,抱着块湿漉漉的木板从山路上下来。
丁老头认得司徒颖,一见面就叫大小姐。
司徒颖嘴甜,一见面就叫爷爷,大伙儿都跟着叫爷爷,把个孤老头子乐得心花怒放。
可是听过了陆钟他们拜托的事,丁老头立刻摆起手来:“不是我不帮忙,哪有你们想的这么容易。
一管箫只有十个洞,却不是人人能做好。
这古琴看起来就是两块板,做起来可不容易。
光是一个漆,就得底漆,裱布,刮鹿角灰,灰胎上底漆,中涂,上涂,推光,揩清,彰髹十多个步骤。
就光是那木头,也麻烦得不得了,新砍的树至少得在干净的流水里泡上两年,出水后又得阴干半年以上,才能用。
还有那鹿角灰,得自己磨;还有那龙龈,得用最坚硬的黑檀木;那胶也得用最好的鱼鳔胶,就光是做好这些准备,就得最少三四年功夫。
”
“丁爷爷,难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司徒颖撒起娇来。
“大小姐,如果你们要的是一张普通点的古琴,或许我还有办法帮忙。
十年前,我自己做了一张玩,至今还没做漆,木底子倒是没问题了,你们要的话,送给你就是。
可你们要做的居然是春雷,那可是琴圣的最高水平。
旁的不说,你们知道那琴被蒙古皇帝,被佛门高僧都演奏过吗?你们知道那琴上都有什么样的断纹吗?”丁老头不仅会做琴,对琴还真有研究。
“爷爷,您先给我们上上课,虽然咱们不懂琴,但说不定能想出个什么办法来。
”陆钟对这位朴实的老人有种难言的好感,一辈子只做一件事的人,都是了不起的人。
“断纹那东西,可不是一两年能成的,那是被高高低低韵律不同的琴声震动才生出来的。
也不是没有人仿,先用猛火烤,再往冰雪里塞,热胀冷缩把断纹给激出来,也有人把蛋白掺进鹿角灰中做大漆,然后上火蒸,用高温让它裂;还有人用小刀一刀一刀地刻,要什么纹就刻什么纹。
但假的就是假的,真断纹流畅流畅,纹尾自然消失,纹峰如刀如刃;假断纹经冷热催化或人工刀刻,肯定有失自然,细节地方经不起看。
”丁老头一点也不藏私,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
那如果用大功率的琴声音波日夜激荡,加速断纹形成,您觉得有可能会自然一点吗?”陆钟有了个灵感。
“这可我没试过,不能打包票。
”丁老头不敢肯定地摇摇头,又对司徒颖说道:“对了,大小姐,这琴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用来换我干爹的骨灰。
”司徒颖叹了口气,把遇到威胁的事说了出来。
“早说呀!你干爹我认识,三十年前,我老娘去世的时候连棺材都买不起,他给了半根金条,靠着那半根金条,我才能把丧事给办了。
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也要帮忙!”丁老头一拍大腿,苍老的脸上竟有股凌然之气,“你们住几天,我就算把这房子拆了,也要把这张古琴给做出来。
”
C
把这房子给拆了,琴就能做出来吗?
答案是肯定的。
陆钟他们算是开了眼界,别看这半山上的小破屋不起眼,平时锁都不锁,屋里的各种木料却都是顶呱呱的,紫檀、鸡翅、铁梨、酸枝、柞榛,床板都是金丝楠,就连丁老头用来种菜的铁锄头那根木柄也是黄花梨。
早些年黄花梨还不像现在这么矜贵的时候,丁老头在海南干了两年活儿,结账的时候工头说没钱,他就拉走了整整一车上好的黄花梨木料。
这柄锄头还是那时候落下的,被丁老头使了几十年,经人手摩挲,那木柄光滑润泽,当头的一端还有个清晰可辨的鬼脸狮子头。
黄花梨的家具多件,农具却罕有,这锄头曾有人出五十万,丁老头却不卖,理由是使惯了顺手。
和锄头一样的还有扁担锅盖,就连门口随随便便的小马扎都是鸡翅木的。
起初陆钟他们只是觉得丁老头家里的东西都好看,住了两天才知道,这满屋好看的木器真正的价值。
丁老头说话算话,拿着陆钟带来的资料,一头钻进小木工房里,就不出来了。
他原来做着玩的那张琴被端了出来,又从一大堆积满了蜘蛛网和灰尘的朽木堆里,翻出两张烂木头般的古琴,将老秦剖开,和新琴放在一起比来比去,小心翼翼地动起刀来,在膛内刻上新款。
按照资料上的细节照,琴底颈部刻上春雷二字行草书,填绿。
龙池左右分刻隶书铭:其声沈以雄,其韵和以冲;谁其识之出爨中。
照片上还有一枚钤印,但是印文已然模糊。
龙池下似曾存一大方印,但经漆补,隐晦不清,需在做漆前全部做到位。
宋代以前的琴,大多是黑漆,偶尔也有用金银珠玉八宝灰做胎。
雷威是唐琴,在宋代之前,用的是通体黑漆。
丁老头的漆是自己调的,动手的那几日他还关起门来,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做的,只看到扔出来许多弄脏了的真丝小帕,陆钟猜那漆并不是用刷子刷上去的,而是用丝团一遍遍擦上去的。
漆不止一遍,等到第一遍干透还得细细打磨,然后再上。
看丁老头忙进忙出,陆钟他们每次下山采购日用品和食物,他也总列出一张乱七八糟的单子,让他们去买。
偶尔木工房的门打开时会冒出一股子奇怪的味道,想必每一遍的漆配方也不相同。
“所有乐器中琴是最难做的,我师父的师父说过,雷威当年造琴取材,都得等在大风大雨的天气,一个人跑林子里去,看狂风震树,听各种树材发出的声音。
我也是觉得这法子好玩,几年前趁着身子骨还硬朗,冒着大雨钻了几次林子,最后找到这方良木,把它取了出来,自己做了琴玩。
可惜我不会弹,一直没做漆,只上了个弦试了试。
这漆是新的,你们拿去找人弹弹看,再用你们的办法试试能不能做成逼真的断纹。
”丁老头略显疲惫地说完,打开了木工房的门。
这张让大家期待已久的琴,被裹上一块红布捧了出来。
丁老头不知用什么办法,让新作的漆居然没有半点刺鼻的味道。
丁老头把琴放在桌上,请大小姐亲手掀开红布。
古琴亮出真身的瞬间,大家切身体会到了蓬荜生辉这个成语的意思。
饱满圆润的琴身,每一条弧线都附和中国传统审美,玉徽、玉轸、玉足、龙池圆形、凤沼长方形,漆色浓而不艳,宝光暗藏,细细看来,除了不具备原琴上那满布周身的细密流水断外,丁老头还拿出了尺子,把长宽高各地方都量给大家看,每一个数字,每一个细节,都跟资料上写明的一样。
漆工和木工本是两个相近却不相干的职业,但丁老头不仅能担当两任,还都做得这么好,实在让人佩服。
“看得我手都有点痒了,不行,这好琴得让我第一个弹。
你们等着,我去去就来。
”司徒颖说完,转身就回房,大家见她说要弹琴,却又回房,不知何故。
丁老头笑呵呵地说:“你们有所不知,我那年在司徒家做工的时候,帮大小姐做了一套琴桌琴凳。
大小姐学琴的师父可是位了不得的大师,给立下了一套规矩:疾风甚雨不弹,尘市不弹,对俗子不弹,不坐不弹,不衣冠不弹。
”
“没想到还这么多规矩,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咱小时候最多蹲在巷子口跟人滚铁环,别说学古琴了,学个钢琴都供不起。
”何小宝瘪瘪嘴,羡慕地说。
“这还不算,大小姐每次弹琴之前,还得沐浴焚香刷牙漱口,里里外外都干净了才能碰琴呢。
”丁老头摇头晃脑地说了起来,似乎对这套礼仪很喜欢。
大家足足等了半个小时,大小姐才走出门来,也不知她从哪儿变出一条宝蓝色旗袍,头发也挽了起来,整个人焕然一新,平日里大家朝夕相处,这会儿却有种惊艳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