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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游侠录是古龙写的吗小说> 第八章  望穿秋水

第八章  望穿秋水(3/3)



     但是石坤天认为自家并没有警戒的必要,因为他自家根本素无仇家,而丁伶,谁都知道她已是奄奄一息的重伤之人。

     但是,车行突然一倾,向左面作了一个急剧的转弯,车夫的惊叫声,马的惊嘶,突然从车厢前面传了过来。

     石坤天虽然隐息多年,但他终究是在江湖上久经闯荡的人物,虽然知道已经突生出变故,但仍然沉得住气,厉声喝问了一声。

     前面并没有任何回答,石坤天拔开门拴,悄悄推开门,马车在极为颠簸地前行着,他伸手一搭车顶,身躯倏然灵巧地翻了上去,寒光一引,已将背后斜插着的长剑撤了出来。

     前面赶车脚夫的两侧,一边夹着一人,已经夺过缰绳,将马车赶到荒地上去,石坤天剑眉一立,厉声道:“停住。

    ” 话声未落,手中青光暴长,匹练似的杀向前座那突来的暴客,他知道这两人心怀叵测,是以下手也绝未容情。

     那人缩肩藏身,刷地,从车座上翻了下去,石坤天剑势一转,虹飞天畔,剑光微颤间,刷地点向另一人后脑脑后一寸的哑穴,然后剑光微错,再分扫两目后的藏血穴。

     那人冷笑一声,右手一支车座,刷地,也往前面掠下,拉车的马受了惊吓,仍往前奔,石坤天身形一长,紧紧抓住缰绳,那匹马空自发威,竟无法再往前面移动半步。

     突袭的两个暴客一左一右站在车的两侧,石坤天目光动处,看到这两人身材一高一矮,全身都裹在一件黑缎子的短衫裤中,头上也用黑缎包着头,身量高的粗眉大眼,身量矮的眉清目秀,他想了想,自家生平,从未见过此两人。

     他一脚踏在车座上,厉叱道:“朋友夜深中,拦住兄弟的车子,意欲何为?若两位是合字上的朋友,上线开扒,也该看得出兄弟身无长物,若要几两银子的盘缠,兄弟身上倒有。

    ”他一张口就是老江湖的口吻,话说得极为漂亮,可又一点儿也没有透出含糊。

     那两人动也不动地听着他说话,等他说完了,才阴阴一笑,道:“你少说乱话,我两个大爷要找的是你带着的那个瘦小子,我两个大爷和他有杀师之仇,今天一定要把他杀死。

    ”他说的话,完全不像华夏后裔所说,也不是中原口音。

     石坤天暗暗皱眉,他也知道自己爱妻生平结仇极多,不知怎的,又结上了这两个仇家,而且这两人来路诡秘,又显得有点儿怪,不知道是何来历,略一思索才沉声说道:“朋友高姓大名,和他有什么解不开的梁子?他已身受重伤,朋友有什么话,就都全冲着我姓石的来说好了。

    ” 那高身量的汉子又阴阴的一声怪笑,说道:“你不认得大爷我,大爷我倒认得你的。

    ” 怪笑声中,突然伸手将包在头上的黑缎子扯了下来,石坤天这才一惊。

     原来这汉子头上光秃秃的,是个和尚,石坤天再一仔细打量,心中一动,突然想起这和尚就是天赤尊者的弟子之一。

     原来这两人果然是天赤尊者的两个弟子,他们在千蛇之会上,以天雷神珠炸伤群豪,又在混乱中背去天赤尊者的尸身,躲过了岳入云的追踪,将天赤尊者的尸体略一检视,才知道天赤尊者在中白非一掌之前,已经身受了剧毒。

     这高大和尚,原来是天赤尊者的首徒,天赤尊者生性极怪,他的几个徒弟,也唯有他被传过两成功夫,是以他能避过岳入云,能再次潜回灵蛇堡,用数十粒天雷神珠再将灵蛇堡炸得一塌糊涂。

     他不但武功在同门之上,心机也极深沉,不知怎么,竟给他打听出来那曾和他师父动过手的瘦小汉子就是专会施毒的人,他一想之下,恍然大悟,就追查到丁伶的下落。

     他知道丁伶受了伤,打听出来丁伶坐了这么样一匹少了只耳朵的马拉着的车,这样,他们才赶了来,将石坤天拦在路上。

     石坤天虽然已知道他们是天赤尊者的徒弟,可是却不知道自己的爱妻和他们之间有什么仇怨,更不明白怎么会有杀师之仇,“难道就凭伶妹就能够杀了天赤尊者?” 他不禁有些奇怪了。

     石坤天正自疑惑间,那高大的和尚已一声怒吼,扑了上来,掌中寒光一点,是一支似笛非笛,似箫非箫的奇门兵刃。

     另一个不问可知,就是天赤尊者的四个女徒其中之一了,也挥动着一条银色的长鞭,挥向石坤天,石坤天当然不能在车上动手,身形一动,掠了下去,手中长剑剑花错落间,分剁两人。

     武当九宫连环剑,剑式轻灵,那和尚脚跟半旋,掌中奇门兵刃顺势一划,半途手腕一挫,点向石坤天结下二寸六分的旋玑重穴,隐带风雷,显见得内功颇具火候。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石坤天见这和尚一式甫出,就知道这天赤尊者的徒弟手下颇有几分真实的功夫。

     他突然沉肘挫腕,自剑上引,又削那和尚的手腕,腰畔突有风声一凛,那女徒的银鞭已带着风声横扫他的腰间。

     石坤天轻啸一声,剑光一撤,猛又再起,匹练般的剑影,便立刻在他身侧布下一道光圈,光芒缭乱中剑身突然斜斜一划,正是武当九宫连环剑里的妙着:“神龙突现。

    ” 那高大的和尚闷哼一声,脚跟又一旋,手腕一扭掌中兵刃刷,刷,突然在石坤天绝对料想不到的部位点向他腋下三寸,乳后一寸的天池穴,脚下所踩的方位,也是中原武林所无。

     那女徒掌中银鞭也划了个圆圈,一旋一带之下,扫向石坤天的顶间。

     石坤天微微一惊,剑光一引,身随剑走,刷、刷又是两剑,他在这九宫连环剑上已有数十年的造诣,每一出手,时间、部位都拿捏得极稳、极准,剑扣挥环,招中套招。

     但是这天赤尊者的两个弟子,一来是因为在人数上占了优势,再者却是因为那高大的和尚每在危急之间,便会倏然使出一手怪招,而那女徒的无骨柔功,也使得石坤天颇难应付。

     最主要的却是他这些天来,心中悲伤惶急,几乎是目未交睫,水未沾唇,在功力上自然打了个极大的折扣,而且武当剑法以轻灵为主,而石坤天却不敢轻易掠动身形,因为他必须守在这马车前,保护着车内的丁伶。

    是以交手数招下来,这武当剑客不但未能占得上风,而且缚手缚脚,已有些相形见绌。

     就在这时候,林外一声惊呼,极快地掠进一条人影来。

     石坤天目光瞬处,见到掠来的这人影竟是自己的爱女,大喜之下,也叫了出来,剑式上却不免微一疏神,被人家抢攻了数招。

     石慧当然还弄不清自己的爹爹为什么会和别人动手,但她也根本不需要知道原因,一声娇叱,迎了上去,双掌齐出,迎向那女徒。

    原来她身畔从来不带兵刃,此刻只得以空手迎敌。

     幸好这女徒武功并不甚高,掌中虽有银鞭,银鞭中也偶有一两式奇诡的妙着,但石慧武学既杂,轻功又高,婀娜的身躯如穿花的蝴蝶,围着她三转两转,已占了上风。

     那边石坤天也自精神陡长,剑式如长江大河之水,滔滔不绝地压向那高大的和尚。

    十招过后,那和尚觉得压力大增,心中已有微微作慌,而那边的石慧在连换了武当的七十二路擒拿手,和终南的形意象拳两种招式后,右掌自银鞭的空隙中穿出,砰然一掌,击在那女徒的右面肩胛上。

     石慧掌力虽不雄厚,但这一掌着着实实地打中,也不是那女徒禁受得了的,她一声惨呼,手中长鞭落地,石慧得理不让人,双掌一圈,伸缩之间,掌缘又切在那女徒的胸胁上。

     那女徒啪地仰面跌在地上,石慧身形一动,跟过来又是一脚,踢在她的腰眼,这一脚的力道,更大于掌力,她瘦怯怯的一个身子,随着石慧的一脚,又打了两个滚溜,伏在地上,身受这几处重击之后,眼看她已是无救的了。

    石慧冷笑一声,侧过身子去看她爹爹动手的情形,那高大的和尚见到同伴受创,心中更作慌,手中兵刃左支右绌,越发招架不住。

     石慧知道这人不出十招,就要伤在自己爹爹的剑下,索性站在旁边袖手而观,心中动念之间,又跑到伤在她手中的那女徒身侧,想看看这人伤得究竟如何,因为此刻她心性已改,忽然想到自己和人家究竟有什么过节还不知道,如果胡乱就伤了人家的性命,岂非有些说不过去。

     哪知她刚刚走到那人的身侧,那女徒的下半身突然像鱼尾似的反卷了上来,石慧猝不及防,万万没有想到人家会有此一着,竟被那女徒以无骨柔功而踢出的两腿,踢在小腹上。

     她痛极之下,也叫出声来,随声一脚,又将那女徒踢飞了出去,但自己也痛得蹲了下去,冷汗涔涔而落,若不是那女徒身受重伤,体力已不继,否则这一脚踢在她小肚上,她焉能还有命在? 石坤天听见爱女的惨叫声,心中急怒交加,长剑斜削划起长虹,削向那高大和尚的喉下。

     那和尚手中兵刃方自一架,哪知石坤天剑到中途,却倏然转变了个方向,斜削之势猛然一拖,手腕一抖,抖起点点的剑花,那和尚只觉眼前剑光缭绕,心胆俱裂之下,胸前已着了三剑。

     石坤天这三剑正是生平功力所聚,最后那一剑竟由那和尚的巨阙穴上直刺了进去,须知巨阙在鸠尾下一寸,是为心之幕也,又谓之追魂穴,手指一点,便能置人之死地,何况石坤天的这一剑几乎刺进半尺,那和尚登时便气绝了。

     他拔出长剑,连剑身上尚在顺着剑脊往下滴的血他都不再顾及,忙一纵身掠了过去,此刻石慧的脸色,已经痛得煞白了。

     石坤天长叹一声,将剑收回于匣内,双手穿过石慧的腿弯和胁下,将她捧了起来,掠回车旁。

     那车夫几曾见过这种鲜血淋漓的场面,吓得两条腿不住哆嗦,一见石坤天走过来,赶紧为他打开车门,可是几乎手软得连车门都开不开了。

     石坤天将爱女捧进车厢,吩咐车夫继续往前面赶路,不一会车声辚辚,已走上正道,东方的天色,也已泛起出鱼白。

     石坤天望着身畔的爱妻爱女,心中仿佛堵塞着一块巨大的石块,为了丁伶,他甘冒大不韪叛离师门,他当然也知道叛师在武林中是如何一种严重的事,而他居然做了,由此可知,他对丁伶情感之深,是别人无法知道的。

     但此刻的丁伶,已是气如游丝,危如悬卵,车轮的每一次转动,都可能是她丧命的时刻。

     而他唯一的爱女,此刻也受了重伤,虽然他知道性命无碍,但骨肉情深,他自然也难免心痛,轻轻地为她推拿着。

     渐渐,她痛苦的呻吟稍住,这时天光大亮,他们也已到了宜君,他们自然歇了下来。

     在客栈里,痛苦稍减的石慧,伏在她母亲身上哀哀地痛哭着,石坤天也伤感地流下这武当剑客生平难落的眼泪,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到了伤心之处,英雄也会落泪的。

     蓦然,丁伶悄悄张开眼来,石坤天虎目一张,一步踏了进去,唤道:“伶妹。

    ”无穷的伤感和关怀,都在这两字中表露出来。

     石慧也哀唤着妈妈。

     丁伶惨然一笑,眼中突然现出光彩来,石慧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石坤天望着丁伶,心中却哀痛地在想:“是不是回光返照?” 丁伶的目光,缓缓自石慧和石坤天面上扫过,看到了她丈夫面颊上晶莹的泪珠,在这一刹那间,她突然觉得上天已经赋予她极多,在临死的时候,还让自己的亲人陪着自己。

     也就在这一刻里,她觉得自己的愤世嫉俗,怀恨苍生的心理都错了,她甚至后悔自己在这一生中所做的大多数事。

     于是她让自己的目光,温柔地停留在她的丈夫身上,她觉得世上唯有他才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数十年来对黑铁手的怀念,此刻都完全消失了,在这险境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爱着的究竟是谁。

     她微弱地呼唤道:“大哥,大哥……你……你不要替我报仇了,我高……高兴得很……现在还能见着你,已……已经……足够了。

    ” 这断续、微弱的声音,使得石坤天的心都几乎碎了,他又抢上一步,握着丁伶的手,轻轻地呼唤着丁伶的名字。

     他的呼唤和石慧的呼唤交杂成一首任何人都无法谱出的哀曲。

     蓦然。

     门外有人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又轻轻地敲着门,石坤天回头一望,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已悄然地推开门,悄然走了过来。

     石坤天觉得这少年面目陌生,正自奇怪他为什么会冒失地闯了进来,然而石慧一见这人,一颗心却几乎跳到腔口了。

     原来这少年就是白非,在灵蛇堡里,他以九抓乌金扎削断了缚魂带,将在那阴森幽暗的石窟困居了数十年的老人——常东升救了出来,完成了他对这老人所作的诺言。

     不必描述,常东升心情的兴奋是可想而知的,他几乎已忘却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人们的语言,精美的食物,使得这老人家孩子似的高兴着,他拉着每一个人陪他说话,而口几乎不停地嚼着食物。

     可是白非在听到谢铿和丁伶小柳铺的一段事后,就辞别了这对他极为青睐的老人,和乐咏沙及司马小霞赶到小柳铺。

     也和石慧一样,他在那饭铺中得到了石坤天和丁伶的去向,也追了过来,他的心情也是极为怆然的,因为他认为丁伶的右手若未受伤,可能不会如此,而丁伶的右手被折,却是间接地为了自己。

     他对丁伶的为人如何是另外一回事,但无论如何,丁伶是石慧的母亲,任何石慧的亲人,他都认为是自己的亲人,何况是她的母亲! 他悲哀着,到了宜君后,他投宿在客栈里,忽然听到邻室的哭声是他极为熟悉的,他跑了过来,更确定了这哭声是发自石慧。

     因之,他推门而入,在他和石慧目光相对的那一刹那里,四周的一切声音、颜色、事物,都像是完全冻结住了。

     他只觉得全身都在石慧的目光所注之下,除了石慧的目光外,任何事都不再存在,就连他自己,都像是在可有可无之间。

     石慧此刻的心情,也是极为复杂、矛盾的,她不知该理白非好,还是不理他的好。

     丁伶眼角瞬处,也看见白非,气愤使得她几乎从床上支坐了起来,喝道:“滚出去,滚出去——你还有脸跑到这里来。

    ”声音虽然微弱,但声调却严厉,森冷得使白非听了,为之全身一凛。

     石坤天的眼睛,也锐利如刀地瞪在他脸上,白非心里长叹着,默然地垂下了头,默默地移动着步子,倒退着走了出去。

     石慧为这突生之变怔住了,她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会对白非这样,丁伶悲哀地叹息了一声,微弱地对石慧说道:“答应妈妈……以后……从此……不和这……人……在一起……”每一个字都像利刃似的插在石慧心上,她一抬头,看见丁伶的眼睛正在直视着她,她只得轻轻点头。

     丁伶一笑,在她这悲哀的笑容未完全消失之前,她已在她丈夫和女儿的痛哭声中,离开了这一度被她痛恨着的人世。

     门外的白非愕了许久,想再跨进门去,可是却又没有勇气,他叹息了一声,方想回过头去,身后突然有人喂了一下。

     他一惊回头,背后的那人已洪亮地笑了起来,朗声说道:“白老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又遇着了你。

    ” 白非定睛一看,却正是游侠谢铿。

     他站在门前,又怔住了,门内的哭声未歇,门外的笑声已起,人世间的事为什么这么凑巧,为什么又这么残酷。

     谢铿的笑容是爽朗的,虽然他双臂全失,但卓然而立,仍是顶天立地的一个汉子,在受过如许多的打击,折磨之后,他比以前更坚强了,纵然他肢体残废了,但是他的精神,他的人格,却因着这肢体的残缺而更臻完美。

     白非望着他,忽然觉得自己是这么渺小,这么孱弱,有生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生出这种感觉:“即使我是石慧,即使这人杀了我的母亲,我也不会对他有什么仇恨的。

    ”无疑的,他对谢铿拜服了。

     谢铿看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再听到室内隐隐传出的哭声,浓眉一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想到了白非和丁伶之间的关系,不禁为之稍稍愕了一下,面上也有些惘然的神色。

     白非却勉强笑了笑,道:“世事难测,确是非我等能预料的,谢大侠恩仇既了,可喜可贺,唉,天下芸芸众生,又有几人能和谢兄一样呢!心中磊落无物,方是真正快乐,至于小弟,唉,恩怨情仇,纠缠难解,和谢兄一比,唉,实在是难过得很。

    ” 他一连唉了三声,谢铿的浓眉一立,突然朗声道:“心中无牵无挂,便无烦恼。

    白老弟,但若人心中都空无一物牵挂,这人世却又成了什么人世,人世之中,正需像你这样的性情中人做一番事业,恩怨情仇,却正是你做事业的动力。

    白老弟,你又烦恼什么?痛苦什么?” 白非一字一句都听在心里,宛如醍醐灌顶,心里顿时祥和起来,突然,身后又有人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他转过头去,一个中年的潇洒男子,正捧着丁伶的尸身站在他背后,眼眶之中,泪痕仍存。

     谢铿见了这人,浓眉又一皱,望着他手上的尸体,心中也不禁一阵慨然,悄悄让开一步。

     石坤天捧着爱妻的尸身,眼中所见,就是杀死爱妻的仇人。

     他两人目光相对,凝视了许久,谁也不知道对方心中泛着的是什么滋味,终于,石坤天叹息了一声,向客栈外走去。

     白非的眼光,却凝视着石坤天的身后——石慧低着头走了出来,肩头仍在不住地抽搐着,白非移前一步,站在她的身后,心中的万千情绪,但望能稍稍倾诉。

     石慧看到他穿着黑缎鞋子,没有抬头,悄然绕过他的身侧,纵然她恨不得扑进他的怀里,但母亲临死的最后一句话,却生像一道澎湃的洪流,阻隔在她和白非之间。

     于是她跟着石坤天悄然向外走去,她知道自己这一去,就可能永世再也见不到白非,自己每一举步,都是在扼杀着自己的毕生的幸福,为什么呢?她惨然问着自己。

     白非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像是有着千万把利刃,在慢慢割戮着,连旁边望着的谢铿,都不禁被他面上的怆痛所感动。

     他能够了解白非的心情,因为他自己也是性情中人,他恨不得白非能够追上去,一把抱住石慧,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也恨不得石慧能突然回转头来,投向白非的怀抱。

     白非呢,他又何尝不在如此希望着?只是他的脚上,像是缚着千斤铁链,无法再向前移动半步。

     “我只是希望她能回头再看我一眼,让我这一生中永远留一个美丽的记忆。

    ”白非痛苦地冀求着,当然,他不敢冀求得太多,片刻,他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来换取石慧的最后一瞥。

     石慧缓缓走着,已经快走到门外了,门外斜斜照向里来的日光,已经可以照在她的脚上。

     她何尝不想回头去看白非一眼,但是她不敢,因为她知道,只要再看白非一眼,她就会不顾一切地向他怀中投去。

     于是她极力克制着自己,但是她能吗? 她能忘去她和白非一起度过的所有美丽的日子,她能忘去他们所讲过所有美丽的话吗? 她能忘去这一段比海还深的情感吗? 《游侠录》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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