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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神婚颠倒 茴笙> 第十七章 断情

第十七章 断情(1/3)

裴业出城那一天,天有微雨。

     闻讯而来的女子们全都涌到盛阳正街上,让本该因下雨而略显冷清的街道如同集市般拥堵。

    据不完全统计,这其中除了盛阳本地的之外,还包括从四面八方各个郡县连夜赶来的女子,囊括的户籍地之广,恐怕也只有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可以一比了。

     按理来说,聚集了这么多人的街道本该喧哗不堪的,然而此刻,所有人全沉默地站在那里。

    大家的目光都看着同一个方向,看着那列车队越来越近,看着那个人影原来越近。

     慕仪立在二楼窗边,看着那个囚车内的男子。

    清风细雨中,他懒洋洋地坐在车内,身着白色囚服,长发未束、披散而下,衬得眉目英俊中又带几分不羁。

    一只长腿支起,另一只就随意地搁在那儿,唇边是漫不经心的笑意,慵懒的姿态直让人怀疑他不是将被流放到瘴气密布、蛮荒贫瘠的岭南,而是去赴名士雅宴、流觞盛会。

     原来世间真有这样的人,纵然此身已为阶下囚,却依旧如朝日光辉般灿烂,不肯折堕一丝风骨。

     凝视着那因为洒脱从容而更显夺目超然的风姿,慕仪轻声念道:“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竟是真的。

    ” “玉郎!”有少女忽然尖声唤道,“玉郎你怎能就这么离开,留下我等为你日夜忧思牵念!玉郎,你如何忍心!” 此言一出,立刻有少女附和道:“是啊玉郎!我才不管你到底做了什么,那太祖御书又跟你有什么干系!我只知道,若余生再见不到玉郎,我情愿此刻便死了!” “玉郎,此刻便给妾一剑吧!可以死在玉郎手中,又不用面对余生几十年的相思之苦,妾此生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玉郎……玉郎……” 看到越来越激动的少女们,慕仪苦笑摇头。

    她想起从前每逢姬骞或者哥哥过珑安街时,总会引起这样的轰动。

    少女们牵手封道,只为一睹玉郎姿容,每当这时她就只能坐在后面的马车上,抱怨那些因为生得一副好皮囊而比自己这个女子更容易招来麻烦的可恶男人。

    裴业既然是闻名天下的名士,又生得这般好风姿,会受到这种待遇不足为奇,可这些少女不顾他此刻已是被朝廷流放的重犯,还这般夹道相送的行为还是让慕仪有几分吃惊。

     看来这个裴休元,素日在女子中的人气,不是一般的高啊! 环视一圈掩面而泣的如花娇颜,裴业扬眉一笑,“此番之事,是业辜负了美人深恩,罪该万死!此生已然无望,来世若诸位美人还愿与业重修一世缘,咱们还约在这长街上,业届时再向诸位负荆请罪,甘领责罚!” 此言一出,众女更是哭成一团。

    一持花少女忽然扬手将紫薇花束抛了过去,却被车旁的差役挡住,落在了地上。

    少女泣道:“今日之约,玉郎切莫忘记。

    下一世,奴便在这里候着玉郎!” 在她的带领之下,众女相继反应过来,一个个有花的扔花,有果子的扔果子,不然便是手绢纨扇,一时间,漫天纷飞的尽是乱七八糟的物事。

    囚车附近的差役迫于职责,不得不挺身挡下那些花果,一不小心自己却被砸得满身狼狈。

     慕仪看得好笑。

    抛掷花果乃是时下盛行的女子对郎君表达爱慕的方式,对于被示爱的当事人这或许是桩有面子的美事,但对他们身边的护卫来说却是痛苦不堪。

    当初裴业身为太守公子,遇到此种情况这些差役们不得不挺身为其挡下,如今他沦为阶下囚,这些差役却依旧要为他抵挡,真是逃不掉的宿命啊! 只是她第一次听说,掷果盈车,盈的居然可以是囚车。

    今日这等盛况,想来足以载入史册,让这名满天下的裴休元再添一笔风流韵事了。

     心念一动,慕仪抽出一旁青釉瓷瓶里供着的白荷,奔到窗边扬手一掷。

    花枝上的水珠飞溅空中,和着雨丝一并落下,也分不清楚什么是什么了。

    慕仪这一掷十分有准头,白荷就这么穿过囚车的缝隙,端端砸到裴业的怀中。

    裴业顺着方向抬头,正好看到了临窗而立、面带笑意的慕仪。

     他浓眉微轩,露出了毫不意外的笑容,似乎早料到会在这里看到她。

    慕仪对上他清亮的双眸,轻启唇瓣,无声地说道:玉郎,珍重。

     裴业拾起怀中白荷,花瓣上已经落上了雨丝,细小的水珠在上面滚动,清雅动人。

    他嗅了嗅那幽幽清香,也看着她以唇形无声道:花如其人。

    多谢。

     囚车在少女们的包围下缓慢地向城门移动,大家一路走一路扔一路挡,裴业坐在车内笑容满面,不时摇晃手中的荷花,引来少女们的阵阵欢呼,气氛热烈堪比市集。

     眼看这出长街相送就要演到尽头,慕仪都生出了几分留恋不舍,总觉得如果这是一出戏的话,那么高潮部分实在太不突出了。

     事实证明,慕仪作为一位资深传奇小说读者,具备了十分敏锐的鉴赏力和洞悉力。

    就在这个想法冒出她脑海的同时,高潮出现了。

     城门之下,面容清俊的公子白衣翩翩,端坐案前默然抚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细密的雨丝飘落在他身上,湿润了他额前的长发,也让他的面庞如白玉生露一般。

     人群慢慢停下,吵吵嚷嚷的少女们也一个个闭上了嘴,一时间长街之上只听得到那白衣公子悠扬的琴声。

    初时哀婉,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千回百转到最后却是越来越慷慨激昂,待到一曲终了,众人都被震得哑口无言,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裴业从第一眼见到那白衣公子时便敛去了一脸嬉笑,面容冷肃得可怕,此刻见他弹完了,方冷淡开口,“你来这里做什么?” 白衣公子淡淡一笑,“同这众人一样,来为休元君送行。

    ” “我不需要你为我送行。

    ”裴业语调冰凉。

     有少女见状忙道:“玉郎你不要生气。

    你不乐意见到他,我们赶他走便是!千万不要为不相干的人惹自己不痛快!”言罢转头道,“喂!你听到啦!玉郎说他不想见你,不需要你为他送行,还不速速离开!” 白衣公子睬也不睬那少女,只看着裴业,轻声道:“这张七弦琴,是当初你我分别时你赠我之物。

    你曾说过,高山流水,世间难求,你只当我是红尘难得一知音。

    ”自嘲地笑了笑,“这话我从前一直相信,可直到前些日子,我才知道事情也许并不是我以为的那样。

    我才知道,你竟骗了我。

    这些天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休元君的所作所为,玷污了这‘知音’二字,也玷污了伯牙子期两位前辈的情谊。

    ” 裴业面无表情地听他讲完,不置一词。

    白衣公子抱琴起身,笑道:“所以今日,我特来归还君赐之物!”言罢扬手猛掷,瑶琴应声落地,珠散玉碎,一地狼藉。

     众人看着断裂的琴身和四散的琴身上装饰的珠玉,目瞪口呆。

    这这这,闹的哪一出? “当日子期离世,伯牙裂琴酬知己。

    今日我与休元君长诀,也裂一琴,算是对这一段情意的祭奠!”白衣公子看着裴业,带几分快意道。

     裴业凝视他半晌,再看一眼地上的裂琴,淡淡道:“琴既摔了,阁下也无事了吧?这便请回吧。

    不管阁下心中对业有恨也好,有怨也罢,今生都是还不了了。

    业也不与阁下再约来世,便这般欠着,命盘里早晚有一天,会通通还予阁下。

    ” 白衣公子笑意惨淡,“是。

    不约来世。

    我自然不会与你约什么来世!你想让我走,我这便走!”牵过一侧的骏马翻身而上,冷冷注视着前方。

     裴业表情微动,似有所悟,“你要去哪里?” 白衣公子笑道:“去哪里?自然是去岭南!” “你去岭南做什么!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裴业的声音里终于染上了焦急,“别胡闹!快回去!” “我管那岭南是什么地方!既然你可以去,我为什么不行!” “陆如深!”裴业低喝道,“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跟我一起去岭南!” 白衣公子笑意更深,“谁说我是要跟你一起去?我长居盛阳多年,早想去见识天下风光,如今我要去岭南游历,与你何干?休元君说得对,我既已君决裂,你我便再无关联。

    你也没有立场再管着我,我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君无权置喙! 裴业表情僵住,只见那白衣公子扬鞭抽马,骏马扬蹄嘶鸣一声,便朝城外奔去。

    ,哒哒的马蹄声伴着那带几分笑意洒脱的声音远远传来,“在下先行一步!休元君,有缘岭南再见!” 裴业瞪着那越来越小的背影,良久,方咒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语气中却带着自己也没有发觉的隐约欣喜。

     围在四周的少女也呆呆地注视着陆如深消失的方向,片刻后,终于有少女反应过来,尖声呐喊道:“玉郎,我也要!我也要跟你一起去岭南!” 这声音惊醒了其余人,众女这才发现,除了再约来世以外,还有个办法可以不用跟她们的玉郎分开,那便是和他一起去!各种呐喊争先恐后地响起,“玉郎,让我陪你一起!” “妾此生再无他求,惟愿常伴玉郎左右!玉郎,带妾一起去岭南吧!” “求你了玉郎!” “玉郎,玉郎……” 慕仪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很久。

    随着裴业的囚车出了城门,外面的喧哗声也逐渐消失,掩面痛哭的少女相扶而去,长街终于恢复了这种天气该有的宁静。

     她沉默地开门而出,态度强硬地制止了侍从们欲跟随的行为,独自走在细雨飘飞的街道上。

     就在不久前,那个风姿绝世的男子便经过这里,笑容落拓、意气飞扬地完成了他名士生涯最华丽的谢幕,从此消失在天下人面前。

    以后的漫长岁月,他都将在那蛮荒之地度过。

     从今以后,他再不是那个震动天下的神仙中人,也再不是行走于高士之间的第一才子。

     从今以后,他的沉浮荣辱,都再兴不起什么波澜。

     世间再无裴休元。

     慕仪越想越悲从中来,憋闷得恨不得大喊三声,沿着长街脚步不停,等反应过来才发现,已经走到了一条僻静无人的街道。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金尊玉贵的温大小姐自从到了盛阳就屡屡落单,每次都会遭遇不同的状况,之前都还有亮点可写,这一回却是最俗气不过的情节——登徒子。

     不同于她愤怒之下斥责秦继、裴业的登徒子,这一回她遇上的,是货真价实的登徒子。

     两个满脸痞赖的男子围在她身边,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语,慕仪恼恨不已,怎奈周遭连个求救的人都没有。

     “你们……放开我!”她往后退,见其中一人立刻挡在她身后,不由怒道,“混账,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冒犯我!” 那两人见她恼了,反而更加兴奋,一边调笑着一边伸手,竟似是要来摸她的脸一般。

     慕仪惊怒交加,正准备只要那只脏手碰上她的身子,立刻一不做二不休同归于尽算了,却听到一声惨叫。

     哦不,是两声。

     她茫然回头,却见原本站在她身后的地痞正躺在地上呻吟惨叫,凄厉的声音和刚才意欲摸她脸颊的地痞两厢呼应,十分和谐。

     而现在站在她身后的人,高大挺拔,一如既往的英俊淡定。

     “绍之君……”她尴尬地笑道,“别来无恙。

    ” 秦继淡淡地看她一眼,没有回答。

    两个地痞惨呼够了,这才反应过来跪到他脚下,痛哭流涕求大侠饶恕。

     秦继厌恶地别过目光。

    两地痞对视一眼,同时觉得应该是女人比较容易心软,立刻调转目标跑去求慕仪原谅。

    慕仪果然不负所望地看不下去了,十分圣母地朝秦继建议,“你把他们的右手骨头打断即可,别太狠。

    ” 地痞吓得求饶的声音卡在了喉咙口。

     秦继默默看她一眼,从善如流地去断骨头了。

     半柱香后,两个地痞拖着各自的断手,痛哭着离去。

    相信在以后很长的时间里,他们都将对女人留下一定程度的心理阴影…… 直到他们走远,慕仪才朝秦继一福,“多谢绍之君出手相救,阿仪感激不尽。

    ” 秦继蹙眉,“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怎敢一个人跑出来?方才那只是两个无赖,若碰上的是你的仇家呢?你从前不是很狡猾吗,怎么这回行事如此轻率?” 慕仪讶异地看着他,秦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太过激动,不自在地别过了头。

     慕仪低声道:“我只是今日,有些心神不定。

    ” “因为裴休元?” “你知道?” 秦继扯唇一笑,“如今盛阳谁不知道?第一才子裴休元为了左相嫡长女,甘心身陷囹圄、祸及亲族,余生还要永远被困在岭南那蛮荒之地。

    因为这个,你觉得愧疚?” 慕仪却摇了摇头,“不是。

    我只是感慨。

    ” “哦?” “想那裴休元,从前是何等风流尊贵,可沦为阶下囚也只是一夕之间的事,富贵成空、烟消云散,说变就变了。

    我们这些所谓的高门贵族,素日最在意的无非自己的尊贵体面,可这些东西又有什么意思呢?它更像是个枷锁,困住了我们。

    不能自由地哭,不能自由地笑,为了保住它还不得不去做一些违背本性的事情。

    ”她说着苦笑一声,“若如此便真能保住它也罢了,偏偏就算做出了这些牺牲,该失去的时候还是会失去了。

    半点不由人。

    ” 一番话说得悲凉深沉,秦继沉默良久,冷静点明,“我觉得你说的这些,跟今天的事没多大联系。

    ” 慕仪不可置信,“怎么会没联系?我句句都切题好么!” “那裴休元不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吗?我觉得你感慨的主题,应该是美色误人才对。

    ” “谁说他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明明是他们自己弯弯肠子太多,我就是个幌子!”到现在她都还没彻底搞明白剧情呢! “他们?” 慕仪发觉自己话多了,及时闭嘴。

    秦继见状也没在意,她防备他是应当的,毕竟说到底他们才见过几次,彼此都还是陌生人。

     慕仪却过意不去了,人家刚刚救了你,转头你就一脸提防地看着人家,实在有些不应该。

    她尴尬地笑笑,正打算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却瞧见他的神色,奇道:“绍之君看起来,心情好像很不错啊?” 确实,今日秦继没有戴帏帽,英俊的面容袒露在阳光下,眼神清亮、气质洒脱,浑身上下带着股说不出的自在从容,与那夜青凌江上那个矛盾忧愁的男子判若两人。

     秦继闻言笑意淡了点,沉默片刻后道:“都是托温大小姐你的福,继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 “是关于令祖之事?” “没错。

    ”秦继道,“此前半生,我一直为此事奔劳,难得一日自在。

    似乎拿到御书将其焚烧祭祖,便是我此生唯一的追求,至于在这之后要何去何从根本没有想过。

    事实上,我潜意识里也一直认为,就算苍天庇佑可以心愿达成,但犯下如此大罪,也是难逃官家的追捕,根本没可能继续活下去。

    可是上次看了那封信,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厉害……” 这话题太沉重,慕仪只能沉默。

     “我已将书信在家母墓前焚烧,并将小姐告知我的那番话也说给她听了,希望九泉之下,她能够明白。

    ” 慕仪露出个笑容,“这样也是好事啊,绍之君卸下这个枷锁,以后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 秦继目光落在她身上,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是,我可以去做我想做的事了。

    ” 慕仪被看得心头一跳,忽然生出丝莫名的紧张。

    这感觉太奇怪,她本能地避开,于是拙劣地转移话题,“那个,绍之君今日怎么如此凑巧,居然在这里碰上了?” 秦继面色微变,不自然地转过头,眼神上下漂移,就是落不到实处。

    慕仪见他这样,那莫名的感觉更加强烈,竟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你不会是,一直暗中跟着我吧……” 话一出来,她就自己吓了一跳,再看秦继,似是被人点中心事一般,要多窘迫有多窘迫。

     慕仪就在这样的神色中睁大眼睛,心头有个猜测随即浮出水面,可她有些不敢相信,看着他喃喃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秦继忽然凝视着她,目光清亮,似乎带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一字一句清晰道:“我跟着你,因为我担心你会遇上危险。

    ” 慕仪呆呆地与他对视。

     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没错,就是你心中猜测的那个意思。

    我确实是因为那个原因才跟着你的。

     她慌乱地低下头,这才发觉脸颊已经红透。

     那番话似乎也耗尽了秦继的勇气,他看着垂首不语的女子,心头滋味难辨。

     “我……出来也大半天了,我得回去了……”仓皇着撂下这么一句话,她就要转身离开。

     “温大小姐。

    ”秦继却叫住了她。

     慕仪疑惑地回头。

     “你的头发。

    ”刚才被那两个地痞纠缠,虽然没碰到她,却也让她原本一丝不乱的发髻出了点岔子。

     慕仪伸手摸了摸,没发现哪里有问题。

    秦继无奈,只得走上前去,“是这里。

    ”手指捏着髻上一支歪斜的金钗,郑重地把它重新插好。

     慕仪浑身僵硬,不知该做何反应。

     面前的男子是武功卓绝的侠客,那双手本该握着染血的兵刃,招招都能取人首级。

    可是此刻他却站在她的面前,用那只杀人的手,耐心替她插好发钗。

     更要命的是,片刻前他才跟她说了那样的话。

     插好金钗之后,他的手指无意抚过她冰凉的秀发,指尖陌生的触感立刻让他心头浮起一丝异样。

     慕仪忽然往后退了一大步,抬头严肃地看着秦继,“阿仪多谢绍之君出手相救……” “你方才已经说过了。

    ”秦继提醒她。

     “……我再谢一次!”慕仪面色不变,“现在,请恕阿仪告退。

    ” 秦继没再阻止,看着她转身大步离去,一开始还尽量保持了仪态,每一个步子都走得十分优美,接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简直是一路狂奔。

     那架势,倒像是后面有鬼在追她。

     这天晚上慕仪愁眉苦脸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琢磨了大半夜,也没想通这事儿到底要怎么解。

     秦继下午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在跟她表白心迹。

    这样的事情她其实并没有怎么遇到过。

    她刚出生便与姬骞定了亲事,整个煜都谁不知道她是四皇子姬骞的未婚妻,哪个不要命的敢来招惹她? 前一阵倒是终于碰上个对她一往情深的裴休元,然而慕仪只消冷静思考一下,便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若说裴休元对她一见钟情那简直太可笑了,以她的容貌,拼别人绰绰有余,拼这位当下皮相第一的美男子就是自取其辱了。

     裴休元打小看着自己那张脸长大,怎么也不可能被她这种级别的“美色”给蛊惑了!所以对这位第一美男的偏爱,慕仪一直保持淡定清醒的态度。

     但今下午的秦继却是不一样的。

    他眼神里的感情明明白白,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错。

     他是真的,爱慕上了她。

     所以他甚至不顾自己身份微妙,还一直在暗中保护她。

     这么想着她忽然就从榻上爬了起来,掀开帘子就朝外走去。

    瑶环本来坐在纱帘外给她上夜,正打盹打得迷迷糊糊,却被她的动静一惊,这才发现本该躺在床上的小姐已经跑到院子里去了。

     “小姐,您怎么起来了?是要什么东西吗?”她一壁问着一壁跟了上去。

     慕仪却没有回答她,只是站在院子中央呆呆出神。

    她穿着素色的襦裙,乌发散在脑后,整个人分明还带着小女孩的稚气,可露珠一样清亮的眼眸里蕴藏着的,却是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愁思。

     “瑶环你说,从这里可以看到郑府外面吗?”她喃喃道。

     瑶环披了一件披风在她肩上,“小姐这间院子可是在郑府的第四进,怎么可能看得到外面啊!” “是啊,看不到。

    ”她轻声道。

    明月高悬,她举目望去,只能隐约看见郑府一重又一重的院墙,根本看不到最外面的景致。

     那么他此刻,是在郑府的外面吗? 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笛声,慕仪一瞬间的想法便是,难不成是秦绍之在吹笛?可仔细一听便知,笛声是府内某处传来的,不可能是被阻在外面的秦继。

     她有点好奇,又实在睡不着,索性独自出了院门,一路循着笛声而去。

     分花拂柳,穿桥过廊,越走笛声越清晰,她的心也越跳越快。

     这笛声,实在太像那个人吹的了。

     这些日子一直不见他的行踪,难不成他今夜竟也歇在郑府? 终于走到府内河的前方,却见白玉桥上立着个颀长的身影,皎洁月色下超然夺目。

     她怔怔看了许久,直到对方也转身看向她,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阿仪妹妹,”太子姬謇温和道,“这么晚了还没睡?” 她露出个笑容,“太子哥哥不是也还没睡么?”举步走上石桥,“太子哥哥雅兴倒好,这么晚了竟在此对月吹笛。

    ” “长夜无事,见月色正美,便来此吹奏一曲,想看看能否引得嫦娥下界一会。

    ” “那太子哥哥见到阿仪一定很失望吧?月中神女没引来,倒招致凡世俗女一个,教人不知如何是好。

    ” 她不过说笑,谁知太子竟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妹妹确实不该来。

    有你在此,那嫦娥是断断不会再来了。

    ” 她奇道:“为何?” 太子目光专注地凝在她脸上,“以妹妹这般姿容,嫦娥见了定也要羞惭三分,又如何肯再来呢?” 慕仪听得愣在那里,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姬謇对她的赞美,真的是……有点酸…… “太子哥哥说笑了。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面。

     姬謇见状也不纠缠,转而道:“听说妹妹今日去送了休元君?” 慕仪颔首,“不曾远送,只是在长街的酒楼上看了一会儿。

    ”顿了顿又道,“是我对不住休元君。

    ” “你无需介怀,休元君行事自有他的原则,那幅字本就是他所写,当然不可能连累上你。

    如今他既担下此事,便是觉得值得。

    他都不在意,你又何必自责?” “话虽如此,阿仪心中总是不安。

    ” 太子忽地一笑,语带嘲讽,“妹妹你宅心仁厚,可有些人却是铁石心肠,根本不把别人的真心当回事儿。

    ” 慕仪惊了一下,几分困惑地看向他。

     太子道:“别这么看着我,我不信以你的冰雪聪明会想不明白。

    若那夜休元君不曾挺身而出,承认那幅字是他写的,恐怕所有人都会认为此事与妹妹有牵连,再在下面发现太祖御书,那妹妹与温氏的名声便实在堪忧。

    四弟纵然有天大的把握,也不该如此行事。

    若换了我,绝不会让心爱的女子承受这样的风险。

    ” 慕仪似被人触到心事一般,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才听到她低微而无奈的声音,“阿仪自然不如阿黛姐姐好福气。

    ” 太子眸光一动,慢慢走近她,也放低了声音,“妹妹怎么会这么说,你是温氏的女儿,福气自然是最好的。

    ” 慕仪猛地抬头,撞上一双海般温柔缠绵的眼睛,那带着三分引诱的嗓音还在不放弃地钻进她的耳朵,“只要你愿意……” 她定定地与他对视,余光却不受控制地越过他肩膀,看向白玉桥的对面那个堇色的身影。

     月色下,那张娇艳的面孔一片惨白,满是不可置信的绝望死寂。

     多么熟悉的表情。

     像极了那晚的自己。

     好像之前她便是在这座桥上讽刺自己,说她连累了裴业,那时候她好像说了,要抢她的男人来着。

     慕仪上前一步,微笑道:“阿仪也喜欢吹笛子,只是这回前往盛阳有些匆忙,乐器都落在聚城没有带来。

    ” 姬謇心领神会,“妹妹若是喜欢,我明日便命人为你寻一管最好的竹笛。

    ” 慕仪却摇了摇头,“阿仪不想兴师动众,况且,太子哥哥现在不是就有一管极好的笛子吗?” 姬謇这才反应过来,看向自己手中的竹笛,他有一瞬的犹疑,但是很快便抬头笑道:“若妹妹不嫌弃,这笛子便赠予妹妹了。

    ” 慕仪展颜一笑,“如此便多谢太子哥哥了。

    ”伸手便要接过。

     “温慕仪!”一个尖锐的嗓音忽然传来,似乎终于忍不下去了。

     慕仪茫然抬头,却见万黛大步上了白玉桥,满面怒色,“贱人!”伸手就想掌掴她的脸。

     姬謇见状忙将她护在身后,一把攥住万黛的手腕,“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还有脸问我做什么?”万黛怒道,“那你跟这个贱人大晚上在这里做什么?” 姬謇一时无言。

     “没话说了对吧?”万黛冷笑,目光落到他手上愈发愤恨,“你还要把我送你的笛子……你知不知道这笛子是我……” 慕仪恍然大悟,“原来这笛子是阿黛姐姐送给太子哥哥的,早知道我便不要了。

    太子哥哥你也真是的,怎么不跟阿仪说呢?倒害我白白开罪了阿黛姐姐。

    ” “你住嘴!”万黛恨得连声音都变了,一把夺过笛子,“你既不把我送你的东西当回事儿,那还不如毁了算了!”扬手一掷,碧透的笛子便被投入水中。

     “你……”姬謇恼怒地看向万黛,对方毫不示弱地回视过来,然而眼中隐隐泛起的泪水,却让他的心不由一软。

     慕仪见到这个情形,有些不自在地福了一福,“这么晚了,阿仪还是先告退了。

    ” 万黛见她打算开溜,立刻阻止,“你给我站住!” “你还想怎么样?”姬謇斥道,“这里是在别人家里!你还打算把郑府的人都叫来看笑话不成? “你敢做倒怕别人说了?”万黛咄咄逼人。

     太子一滞,然后恼道:“你若真铁了心要闹得人尽皆知,那便继续吵吧。

    ” 万黛听到他的话,猛地反应过来,若真将此事闹大,恐怕便无法挽回了。

    倒称了温慕仪那个贱人的意。

     这么一犹豫,慕仪顺势脱身,回到了住处。

    瑶环已经等得有些急了,正准备出去寻寻便见小姐终于回来,立刻迎了上去。

     慕仪劈面第一句话就是,“瑶环瑶环,快去给我打听一下,盛阳有没有什么特别灵验的算命先生?你帮我问问,壬戌年十一月出生的人,是不是今年桃花运特别旺?” “啊?”瑶环错愕。

     慕仪想了想,又道:“算了,这些桃花都不顺,全是倒插的,不好。

    还是别问了。

    ” 瑶环被她弄得莫名其妙,还没想明白便见小姐已自顾自进了里间,连披风都没取便倒在了床上,十分疲惫的样子。

     像是打了场仗回来。

     接下来的两天,白玉桥上的事情不胫而走,整个盛阳都在传温大小姐挖了万大小姐墙角,未来太子妃的人选或有变更。

    与之相伴的,还有前阵子吴王殿下触怒临川长公主,长主有意取消吴王与温大小姐婚事的消息也传开了。

    众人本来还在困惑温大小姐不是吴王殿下的未婚妻嘛,怎么会突然跑去勾搭太子殿下,听到这个消息才明白过来,这是要闹集体情变啊! 要说这四位的婚事可不是简单的儿女结亲,隐藏在它背后的,是朝堂两大势力的结盟与对峙,如今突然来了个大混乱,恐怕整个大晋朝堂的格局都得随之发生改变。

     大家正惴惴不安,一件大事又拉开序幕。

    御史黄彦上表弹劾工部尚书李书华借兴修白河河道之名,贪污受贿、中饱私囊,欺君罔上。

     皇帝震怒,下令彻查此事,煜都局势瞬间风起云涌。

     不过半个月,便先后有多位大臣被牵涉其中,最后甚至在其中一个大臣家中找到了李书华各种罪名的证据,条条款款,时间地点人物一应俱全,详细得吓人。

     但这些都不是高潮。

     皇帝震怒,下旨将李书华下狱候审,并搜查其宅邸,谁料到竟在书房暗格内搜出了一匣子的密信。

    上面明确吩咐他如何借修河道之便行贪赃枉法之事,而落款赫然是太子身边的谋臣杜徽。

     事涉储君,再小的事情都会变大,更何况这本就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白河乃北方第一大河,流经之地沃野千里,灌溉庄稼无数,然而其也极易泛滥决堤,每次洪灾都使无数灾民流离失所,让历代君王头痛不已。

     重修白河河道是今上亲自下令的工程,一年前开始动工,由太子督办,朝野上下无一例外地将此事看作是陛下对太子的一次考验。

     那些亲太子的大臣原本盼望储君可以通过此事得陛下的赏识,遏制吴王这两年越来越盛的锋芒,可谁知,他竟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纵容臣下胡作非为!前些日子因为裴呈父子之事,陛下已对吴王殿下颇为赞誉,如今他这边再出这样的纰漏,简直是将储君之位拱手他人! 一些心思活络的人纵贯局势,不由地开始重新考虑自己的站位。

     这些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慕仪已经回到了聚城,每日关在自己的院子里,听着瑶环瑜珥给她传来的各种消息,忍不住摇头发笑。

     看见她们疑惑的目光,她解释道:“我总算明白他前些日子为何没来见我了,原是在忙这个。

    忙到就算阿母有意要取消我们的婚事,也无暇理睬。

    ” 话说得轻松,心里的结却越来越紧。

     聚城温氏的小姐们也猜到她最近心情不好,却没一个敢贸然上门打扰,唯有一位胆子大也不在意的,随着自己的心意便来了。

     是聚城温氏家主的嫡长女,温静萱。

     她们对坐品茗,温静萱自带几分冷意的眉眼一丝波澜也无,“大小姐最近闭门不出,是打算再不问世事了吗?” 慕仪没有反驳,只是等着她的后文。

    温静萱不是喜欢说废话的人,这一点她很清楚。

     “我这几日听到一个消息,是关于吴王殿下的。

    ” 慕仪执杯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说是吴王殿下在盛阳遇上了个民间女子,一见倾心,如今已被他收入房中,秘密安置了起来。

    据说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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