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2/3)
皱眉,“诸神可怜我。
”
“他们会的,我的朋友,”奈德说,“他们会的。
”
国王闭起眼睛,似是稍觉放松。
“到头来竟被野猪所杀,”他喃喃自语,“要不是这么痛,真该大笑一场。
”
奈德没笑。
“要不要这就叫他们进来?”
劳勃虚弱地点头。
“也好。
老天,这儿怎么冷成这副德行?”
仆人们冲进来,赶忙为炉火添柴。
王后已经走了,至少这算一点安慰。
如果瑟曦还有点理智,奈德心想,她应该带着孩子赶在黎明前逃走。
她已经拖延太久。
劳勃国王也并不想念她。
他让弟弟蓝礼和派席尔国师作见证,然后拿起国玺,盖在奈德滴在纸上的热黄蜡泥上。
“现在给我止痛的东西,让我去死罢。
”
派席尔国师匆忙调制了另一帖罂粟花奶。
这次国王喝了个干净,抛出杯子,他的黑胡须上沾满了浓稠的白色液滴。
“我会做梦吗?”
奈德给了他答案。
“陛下,您会的。
”
“那就好,”他微笑道,“奈德,我会替你向莱安娜问好。
帮我好好照顾我的孩子。
”
这番话有如一把尖刀在奈德肚里翻搅。
刹那间他不知如何是好,因为他无法逼自己说谎,但他接着想起了那些私生子,想起还在母亲怀里的芭拉,艾林谷的米亚,炉边打铁的詹德利……“我会……把你的孩子当做我自己的孩子一般爱护。
”他缓缓地说。
劳勃点点头,闭上眼睛。
奈德看着罂粟花奶从自己的老友脸上洗去疼痛,国王软弱无力地陷进枕头堆,沉沉睡去。
沉重的颈链轻声作响,派席尔大学士朝奈德走来。
“大人,我会尽我全力,可伤口已经长疽。
他们花了两天时间才把他送回来,等我见到伤势为时已晚。
我可以减轻陛下的伤痛,但现在能救他的只有天上诸神了。
”
“还能活多久?”奈德问。
“照理说他现在已经死了。
我从没见过求生意志这么强的人。
”
“我哥一向很强壮,”蓝礼公爵说,“或许不够聪明,但强壮是毋庸置疑。
”卧室里闷热难耐,他的额际布满晶亮的汗珠,模样仿佛是劳勃的翻版,年轻、黝黑而英俊。
“他杀了那头猪。
也不管自己内脏都从肚子里跑出来了,他还是宰了那头野猪。
”他的声音充满惊奇。
“只要敌人还站着,劳勃就决不会离开战场。
”奈德告诉他。
门外,巴利斯坦·赛尔弥爵士依旧把守着高塔楼梯。
“派席尔大学士已经给劳勃喝过罂粟花奶,”奈德告诉他,“未经我同意,任何人不得打扰他休息。
”
“遵命,大人。
”巴利斯坦爵士看起来比他实际年龄还要苍老。
“我辜负了我神圣的职责。
”
“再忠勇的骑士,也没法避免国王伤害自己,”奈德说,“劳勃喜欢猎野猪,我看他杀死过不下一千只。
”他总是毫不退缩地站稳脚跟,立定原地,手握长枪,还常趁野猪冲锋时大声咒骂,只等最后一刻,只等野猪几乎要扑到他身上时,他才准确利落地将其一枪刺死。
“谁知道他竟会被这只猪所杀呢?”
“艾德大人,您太仁慈了。
”
“连国王自己也这么说。
他说是酒坏了事。
”
白发苍苍的骑士虚弱地点头。
“我们把野猪从窝里赶出来时,陛下他已经连马都坐不稳了,但他还是命令我们站一边去。
”
“巴利斯坦爵士,我倒是很好奇,”瓦里斯轻声细语地问,“这酒是谁拿给国王的?”
奈德根本没听见太监走近的声音,然而一转头,他就在那儿,穿着曳地的黑天鹅绒长袍,脸上新扑过粉。
“国王喝的是自己身上酒袋里的酒。
”巴利斯坦爵士道。
“就那么一袋?打猎很容易口渴哪。
”
“我没有数,但陛下喝的肯定不止一袋。
只要他开口,他的侍从就会拿一袋新的给他。
”
“真是个忠于职守的好孩子,”瓦里斯道,“陛下他永远都不愁没得喝哟。
”
奈德嘴里一阵苦涩。
他回忆起那两个被劳勃赶去拿撑胸甲的钳子的金发男孩。
当天晚宴上,国王把这件事说给每个人听,笑到难以自制。
“是哪个侍从?”
“年长的那个,”巴利斯坦爵士说,“蓝赛尔。
”
“这孩子我挺清楚,”瓦里斯说:“是个坚强的男孩,凯冯·兰尼斯特爵士的儿子,泰温大人的侄子,王后的堂弟。
真希望这好孩子别太自责。
孩子在天真无邪的少年时期总是很脆弱的,这我可是深有体会。
”
瓦里斯自然有过少年时期,但奈德却怀疑他是否天真无邪过。
“听你说起孩子,关于丹妮莉丝·坦格利安那件事,劳勃已经回心转意。
无论你安排了什么,我要你立刻收回成命。
”
“哎哟,”瓦里斯说,“‘立刻’恐怕都为时已晚哪。
鸟儿已经飞上了天。
不过大人,我尽力而为。
告退。
”他鞠个躬,消失在楼梯下。
下楼之时,软跟拖鞋在石板表面摩擦,宛如呓语。
凯恩和托马德正扶着奈德过桥,蓝礼公爵却从梅葛楼里出来。
“艾德大人,”他在身后喊,“若您不介意,可否借一步说话?”
奈德停下脚步。
“好。
”
蓝礼走到他身边。
“请您的人退下。
”他们站在吊桥正中央,桥下是干涸的护城河。
河床上排列着尖刺,月光将残酷的刀刃染成银白。
奈德挥手。
托马德和凯恩点点头,恭敬地退开。
蓝礼公爵小心翼翼地瞥了瞥桥对面的柏洛斯爵士,以及背后楼梯口的普列斯顿爵士。
“那封信,”他靠过来。
“可与摄政有关?我哥是否任命您为全境守护者?”他没等对方回答。
“大人,我有三十个贴身护卫,还有其他骑士和贵族朋友。
给我一个钟头,我能给您一百个人。
”
“大人,请问我要这一百人做什么呢?”
“当然是先发制人!立即行动,趁大家还在熟睡。
”蓝礼回头看看柏洛斯爵士,压低音量,急切地悄声说,“我们得把乔佛里从他母亲手里夺过来当筹码,是不是守护者无关紧要,谁挟有国王才能号令全国。
弥赛拉和托曼也要抓起来。
一旦我们有了瑟曦的孩子,她就不敢轻举妄动。
到时候御前会议自然会承认您为摄政王,并让您当乔佛里的监护人。
”
奈德冷冷地打量着他。
“劳勃还未断气。
天上诸神或许会饶他一命也未可知。
倘非如是,我也将立刻召集御前会议,公开遗嘱,讨论继承之事。
我不会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杀人流血,犯下把惊慌失措的孩子从睡梦中强行拉走的罪行。
”
蓝礼公爵后退一步,全身绷紧犹如弓弦。
“你每耽搁一秒,就是多给瑟曦一秒准备的时间。
等劳勃一死,只怕就为时已晚……对你我两人都是如此啊。
”
“那我们就祈祷劳勃不要死吧。
”
“我看不大可能。
”
“有时天上诸神也有慈悲之心。
”
“兰尼斯特可没有。
”蓝礼转身越过护城河,朝他垂死兄长所在的高塔走去。
等奈德回到卧室,已经心力交瘁,但他很清楚今晚自己是不用睡了。
在权力的游戏之中,你不当赢家,就只有死路一条,那天在神木林里,瑟曦·兰尼斯特这么对他说。
他不禁思索:拒绝蓝礼公爵的提议,究竟是不是明智之举?他对权谋斗争毫无兴趣,拿小孩做为要挟筹码更为他所不齿,然而……倘若瑟曦决定反抗,而非流亡,那他需要的可就不仅是蓝礼的一百名卫士了,远远不够。
“把小指头找来,”他告诉凯恩,“如果他不在卧室,不管带多少人,把君临的每一间酒店和妓院通通搜遍,你也要找到他。
天亮之前必须带他来见我。
”凯恩鞠躬离去,奈德又转向托马德,“风之巫女号明晚涨潮时分起航,你选好随行护卫了吗?”
“十个人,由波瑟领队。
”
“二十个,你亲自带头。
”奈德说。
波瑟虽然勇敢,却嫌鲁莽。
他希望照顾女儿的人更可靠也更有判断力。
“遵命,老爷,”汤姆说,“说真的,离开这里,我不会难过。
我很想念我老婆。
”
“你们北行途中会靠近龙石岛,我需要你替我送封信。
”
汤姆一脸不安。
“大人,去龙石岛?”这座坦格利安家族的岛屿要塞素以地势险恶著称。
“告诉柯斯船长,一旦进入岛屿的视线范围,即刻升上我的旗帜。
他们恐怕不会欢迎不请自来的访客。
如果他不肯去,要多少钱都给他。
我给你的这封信,你必须当面交给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大人,绝不能交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