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第七天(2/3)
很痛苦,既然被嫌弃成这样,干脆都交给寿士处理算了。
结果寿士又不高兴地批评水穗说,明明不工作,还把所有杂事都丢给他处理。
水穗心想等搬完家,一切都安定下来后,一定会有所改变。
春天,得知自己怀孕了之后,这样的念头更强了。
怀孕后也确实度过了一段安稳日子。
水穗委婉地告诉寿士要有做父亲的自觉,别再像以前那样把下班后的应酬、聚会看得那么重要。
寿士却以为水穗又对他的收入有意见,于是申请调换了部门,从夏天开始到新部门报到。
换部门后,薪水确实更高了,但寿士非常忙碌,往往工作到很晚才搭末班车回家。
对水穗而言,寿士除了回家时不再是醉醺醺的以外,和去聚会没什么差别。
而且寿士又开始不时地夜不归宿了,发信息也不回。
水穗很想和寿士说,自己担心他出事,所以希望哪怕再晚,只要能赶上末班车,他还是能赶回家,或者至少把留宿的地点发信息知会自己一声。
但水穗终究没说出口。
她很怕又被寿士斥责,怕被回以粗口,怕被说“很奇怪”。
尽管寿士的收入增加了,也有了自己的房子,自己没了母亲所谓“趁早回头”的疑虑,水穗却对这样的生活失望不已。
因为家里总是只有自己和孩子。
水穗每次抱着哭个不停的孩子,就觉得脑子变得不太对劲,常常彻夜不眠地迎来早晨、中午。
面对还不会说话的婴儿,水穗内心的不安越来越膨胀。
女儿两个月大时,上门的保健师态度十分强势,不断质问水穗各种问题,还说孩子之所以完全没有反应,是因为母亲没有常常跟她说话,提醒水穗要多加注意。
水穗问,会不会是自己对孩子说话的方式不对,保健师却说最近发生了不少母亲虐待孩子的案件,这回答让水穗十分困惑。
水穗将这件事告诉了难得早点回家的寿士,他竟然一脸认真地说:“该不会是因为你看起来像是会虐待孩子的母亲吧?”水穗听了更加害怕,赶紧回绝了下个月的访问。
总和孩子一起闷在家里,水穗担心自己真的会对孩子做些什么,于是觉得出去走走好了。
无论是在公园还是儿童馆,都会有不认识的母亲帮她加油打气。
但当她们看到水穗的孩子时,不是说“看起来比较瘦小”,就是说“我家孩子这么大时,已经会抬脖子了”。
你一言,我一语,让水穗觉得自己的孩子好像真的不如别人家的,结果她都不太敢和陌生人打招呼了。
然后,寿士完全没有事先打声招呼或是和水穗商量,就让他的母亲过来帮忙了。
起初婆婆是趁周末寿士在家的时候过来,渐渐地连工作日也会来。
水穗想起寿士说过“该不会是因为你看起来像是会虐待孩子的母亲吧?”这句话。
莫非他也怀疑我会对孩子施虐,所以才请婆婆过来监视?
水穗觉得婆婆是那种直肠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人。
比如自己跟她说,要避免让孩子养成爱抱抱的习惯,尽量让孩子躺在摇篮里,婆婆却说:“不抱的话孩子多可怜呀。
”水穗想向她解释不能常抱的理由,她立马就板起脸来。
之后不是挑剔水穗换尿布的动作很粗鲁,就是批评水穗不常和孩子说话,末了还语带讽刺地说:“反正现在和我那个时候不一样了!”不然就是强调别人的处境比水穗更辛苦,却比水穗称职,还端出书法教室的学生来比较。
婆婆将寿士不回家一事,归咎于水穗没有把家里打理好,这让水穗大受打击。
婆婆说:“孩子总是哭个不停、晚餐总是买现成的便当,这种家哪有男人愿意回?”还要求水穗别拿家务、带孩子这些琐事去麻烦辛苦养家的人。
婆婆还没过来帮忙之前,水穗哄孩子睡时,自己也顺便补觉。
但自从婆婆过来后,水穗连觉都补不成了。
她每天疲于收拾屋子,生怕房间有一点脏乱就会被婆婆讽刺:“家里这么乱,别怪男人不回来。
”想出门,却又不知道婆婆什么时候过来。
万一婆婆来时家里没人,婆婆肯定会说自己是躲着她。
所以,水穗只能紧张兮兮地等着婆婆的消息,搞得身心俱疲,濒临崩溃。
水穗甚至想过,要是当初不生这孩子就好了。
但看到女儿对自己露出笑容,她又只好愧疚地抱着孩子哭泣。
水穗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请寿士转告婆婆别再来了。
水穗觉得自己的运气很差。
分配给自己的保健师态度那么强势,儿童馆遇到的母亲也只会拿孩子比来比去。
自己只是运气不好罢了,倘若约了别的保健师,或是去了其他儿童馆,或许就能遇见不一样的人吧。
在与婆婆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水穗渐渐觉得,自己女儿发育得似乎确实比别人家的孩子迟缓。
这也让她开始怀疑,自己和其他母亲相比,是不是真的有些奇怪呢?
生孩子的事情之所以一直瞒着亲生母亲,有几个理由。
虽然一切都如母亲所期望的那样,丈夫换了工作、买了房子、有了孩子,但水穗总觉得还是会被母亲说很可悲。
比如“你们只买得起这么小的房子呀”“孩子的发育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呀”。
水穗还记得,当她将不准备举行婚礼一事告知母亲时,母亲的回应竟然是:“那不就跟野狗一样吗?”被说成是不清不楚地就结了婚,水穗觉得很受伤。
所以,要是将怀孕生子的事告诉母亲,恐怕又会被批评得很难听吧。
其实可怕的不是批评的话语,而是被人家说是野狗就真的对号入座的自己。
纵使如此,这种事也无法一直隐瞒。
水穗决定不管母亲说什么都不在意后,主动给娘家打了电话。
但她实在说不出自己没自信能照顾好孩子、已经身心俱疲了之类的话,也不敢说孩子似乎发育迟缓,让自己很不安。
毕竟坦白的结果,无非就是母亲会很失望,哀叹自己女儿的不幸,责备她草率结婚、生子,所以水穗决定谎称一切都很好。
母亲想来看外孙女,水穗断然拒绝了。
不能让她发现外孙女不如其他孩子,也不想让她看到什么都不如其他母亲、什么都做不好的自己。
朋友是唯一能让自己吐露内心不安、诉说对婚姻颇感失望的对象。
有美枝介绍了也有孩子的友人,于是水穗打电话给对方。
对方告诉她最好尽快带孩子去福利保健中心或医院所检查一下,还说水穗可能有产后抑郁症或是育儿焦虑症,建议她去看心理医生。
水穗想,一旦就诊,就等于承认了孩子发育迟缓,也承认了自己的精神状况有问题,内心不由得越发纠葛起来。
水穗不记得第一次打孩子时的事,只记得哭声越来越迫近的那种压迫感。
当被寿士指出孩子身上有殴伤时,水穗很惊讶,莫非是寿士动的手?但他不可能会做这种事,所以一定是自己。
水穗很害怕。
自从发现孩子身上有伤后,寿士不再外宿,周末也帮忙照顾孩子。
水穗无法忘记那时丈夫对她说的话:“和父母处不好的人,因为没有好榜样可以学,也就无法成为好父母,无法好好养育子女。
你那么讨厌你的父母,女儿长大后也会讨厌你,所以无法将孩子托付给你这样的母亲照顾。
”
虽然没法百分之百地复述丈夫说过的话,但他的确对水穗这么说过。
而且水穗发现,丈夫的手机里有和陌生女子往来的信息。
虽然不是什么谈情说爱的内容,但显然他们会在周末碰面。
莫非寿士是为了和她见面,才以带孩子为借口出门的吗?会不会是想借机让她亲近孩子,好和自己离婚呢?水穗很清楚,自己和寿士的关系一直不太好。
就算孩子出生,寿士有时候还是不回家。
水穗总觉得是自己没有扮演好母亲和妻子的角色,加上寿士曾说她这个母亲很失格,她越发相信寿士想要离婚了,心情也越来越绝望。
孩子被夺走、自己被赶出这个家、又不可能马上找到工作,水穗觉得这段婚姻将她的整个人生都搞得乱七八糟了。
信息的事,她一直很想问寿士,却不敢问。
因为一想到这件事,她的情绪就很激动,喉咙干渴,早就准备好的话全都烟消云散,脑中一片空白。
于是,那一天——
孩子一整天的状况都很糟,白天吃的辅食全吐了出来,哭闹不停。
哭累了睡着,醒来又哭。
就算抱着哄慰,让她吸奶,给她吃奶嘴,还是哭个不停。
水穗因为乳腺炎的关系,胸部疼痛,头也很痛。
听到哭声后,她痛得更厉害了。
之后的记忆就很细碎了。
水穗只记得无论是去洗手间、厨房,还是二楼的卧室,哭声不但越来越大,还如影随形般地跟着。
那天难得收到寿士告知马上要回家的信息,水穗却很焦急,因为要是不赶快让孩子安静下来,免不了又要被奚落。
况且寿士很讨厌听到婴儿哭,这下子他可能又不想回家了。
于是,水穗想到一个方法,那就是洗澡。
她记得自己看过女儿洗澡时露出笑容,于是就这么决定了。
那时她像被什么蛊惑了似的,满脑子只有这个想法。
走进浴室,扭开水龙头,水穗记得那个触感。
一回神,水穗发现自己赤脚站在公园里。
自己带女儿来过这里几次,也和不认识的母亲在这里聊过几句。
纯白的光闪耀着,阳光好刺眼,却一点也不觉得热。
秋千、树木和三轮车发出的光芒像利刃般凶暴,越来越强,越来越可怕。
为什么光着脚呢?无数只蝉吵嚷着,声音仿佛编织成了厚厚的窗帘,从四方朝她逼近,压迫着她。
好痛苦,好痛苦。
对了,刚才还抱在手上的女儿在哪里?只能听到蝉鸣。
感觉手上好像抱着什么,但不是女儿,自己害怕得不敢看。
要是不甩开手上的这个东西,就无法抱住女儿。
耳边突然响起怒吼声,猛然回神,她发现自己的肩膀正被寿士用力抓着,以为会被打。
瞬间,自己被寿士推倒,双手撑地时,才发现这里不是公园。
女儿不在手上,没听到哭声,也没听到蝉鸣声,只听到寿士的怒吼声。
“浴室里,寿士质问我,是不是把女儿扔进浴缸了,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救护车来了,陌生人跑进我家,我才知道自己对孩子做了什么。
我浑身颤抖,根本站不起来,不管寿士问我什么,我都只会回答‘不知道’。
虽然很想去女儿身边,但寿士不准,也不让我一起上救护车。
深夜我接到电话,得知孩子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我冲出家门奔向医院,途中还拜托司机停车让我呕吐。
”
水穗回答的声音越来越小,她脸色泛红,随即低头掩面。
里沙子瞧见有水滴沿着她的手腕淌落。
听水穗陈述时,里沙子一直听到耳鸣般的杂音。
听到最后,里沙子才发现原来那杂音是蝉鸣。
不知道为什么,蝉鸣一直在她的耳朵深处回响。
法官宣布休息时,里沙子一站起来就感觉大脑疼了一下,像是有什么记忆苏醒了一样。
她的双手不停地在裙子上摩擦,因为她能清楚地感受到水穗松开孩子时的触感。
如此温暖,如此渺小。
“跟我之前说的一样,大家还真是各执一词啊!”年长女性落座后说。
“而且还都特别主观,对吧?”四十多岁的男人回应。
“听刚才的陈述,那个丈夫很过分啊!”白发男士喃喃道。
“但要按她刚才说的,好像每个人都坏到不行了呢!我觉得她可能不是因为照顾小孩太累得了被害妄想症,搞不好她本来就不太正常吧!”
年长女性一副和朋友闲聊的口吻。
可能是察觉自己的态度有些随便,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她将话吞回肚里似的啜了一口茶。
里沙子也想思考些什么。
虽然这么形容很奇怪,但她感觉就像从一直想要倾听的对象口中,听到了一直想听到的话。
无奈耳鸣越来越厉害,她完全想不出该思考些什么。
众人沉默。
只听见喝茶的声音。
“不管怎么说,也不用打扮得那么漂亮吧。
”白发男士说,屋子里顿时响起一阵轻松的笑声。
年长女性带着疑惑的表情看向法官,询问律师与被告人开庭前是如何进行商讨的。
法官回应的声音和里沙子耳中回响着的蝉鸣混在一起。
里沙子绞尽脑汁,拼命想要找到些可以思考的东西。
最后她只想到了一点:看来陪审员们对水穗的印象很差。
都是因为那身不适宜的装扮,里沙子想到这里就很想叹气。
穿得和之前一样不就好了吗?律师也真是的,怎么没提醒她要注意穿着呢?又不是登台演讲、演奏,穿得那么花哨,叫人怎么相信她说的话?
里沙子惊讶地发现,自己就像是在提醒一个大大咧咧的朋友。
里沙子怎么想都觉得她说的是事实。
她不是本来就有被害妄想症,也不是什么过错都推给别人的家伙。
她不是只挑对自己有利的内容进行陈述,而是客观地说出了事实。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想?明明大家都对她印象很差,为什么我还是想袒护她?”里沙子这么问自己,却想不出任何答案。
“保健师是挨家挨户上门访问的吗?”几乎不太发言的三十多岁男子问法官。
“先提出申请,他们才会上门。
”
里沙子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可能是察觉到大家都看向了自己吧。
是啊,这群人当中最近接触过保健师的人应该就是自己了。
里沙子继续说明:
“其实真的有运气成分,因为事先并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人上门访问。
就像被告说的,有时会遇到比较强势的人,有时则是那种一问三不知的菜鸟。
所以不少人预约过一次后,就不想再申请了。
而且就我的了解,情况和她说的差不多,那些保健师与其说是来指导育儿方式,更像是在确认母亲的状况。
毕竟现在人际关系较为淡薄,有很多像被告那样独自照顾孩子的妇女,所以保健师们是来确认有没有虐待新生儿的情形的。
”
啊!里沙子差点喊出声,赶紧闭嘴。
一沉默下来又感到难为情,自己怎么这么多嘴啊!
里沙子之所以差点喊出声,是因为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为什么我明明没申请,保健师却再次登门访问了呢?自己遇到的保健师很资深,无论问什么,她都能亲切地给出回答。
虽然觉得自己蛮幸运的,但又过了一个月,明明没申请,对方却主动二次登门,后来还打电话回访。
电话沟通中,里沙子才终于意识到,她是不是在怀疑自己什么呢?
蝉鸣突然消失。
陪审员们一脸奇怪地看着里沙子,她不清楚是否还要继续说下去。
怎么回事?我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在突然像水底般寂静的室内,被众人注目,里沙子感到很不安。
试着笑一下?不对,这种场合笑也很怪。
“虽然不少母亲会虐待孩子,但是像那样直接发问,确实不太好吧?”六实赶紧打圆场似的说。
“不过,可能也是那个人的主观看法吧。
好比保健师希望受访者有什么烦恼都能说出来,但受访者可能反而觉得这样侵犯到了自己的隐私!”年长女性又以较为随便的语气说道。
他们的讨论声听在里沙子耳朵里十分遥远。
那时哭的人是我,不是一起体检的年轻母亲,是我。
记忆从沉寂的脑海中恣意溢出。
奶水出不来,奶水出不来。
会影响脑部发育。
人家都说只要当了母亲,就算什么都不做奶水也会很多,我却没有。
一直为此烦恼,被逼得喘不过气,于是——
里沙子突然意识到,这些事不该被想起来,但思绪是不讲道理的,所有记忆霎时涌现。
身上带着甜甜的奶香味、头发被汗水濡湿粘在头皮上、皮肤光滑柔软、关节像橡皮筋般灵活,这样一个小宝宝,被里沙子摔在了地上。
虽说如此,但高度不像水穗那次那么高。
里沙子当时端坐在地上,小小的文香不肯吸吮里沙子的乳头,不停抽搐似的大哭。
里沙子用双手扶着文香的腋下,让她坐在自己膝上,她低头看着哭到满脸通红的婴儿。
文香那娇小的身躯用着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拼命往后仰,瞬间,焦躁万分的里沙子就这样松了手,她认真地想:既然那么想往后仰的话,就成全你吧。
“咚”的一声让里沙子猛然回神,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文香也怔怔地睁大眼看着天花板,随即大哭。
里沙子赶紧抱起她拼命哄慰,“对不起,对不起”,不断道歉。
文香还很柔软的后脑勺肿了个大包。
想起自己做了什么的里沙子双臂上起满鸡皮疙瘩,双脚不停颤抖。
那是保健师上门访问后,又过了几周的事。
登门访问的保健师没有很强势,也不是新手,而是像亲戚大婶般亲切的人。
她量了文香的体重和身高后,询问喝奶和洗澡的情况,还说因为文香的体重没增加多少,建议喝点配方奶补充。
里沙子说如果可以的话,想尽量让宝宝喝母乳,只见保健师微笑地说:“可宝宝要是长不大的话,不是很可怜吗?”她还解释说,配方奶其实没那么不好。
之后还问了里沙子的身体状况,亲切地问她有没有什么困扰或想了解的事,虽然里沙子很想说自己的奶水不够,但想到对方一定会劝她给宝宝搭配喝配方奶,于是回答没有。
几周后就发生了那件事,但那时里沙子不觉得自己突然做出的行为与那位保健师的话有关,也没想过要是那位保健师没来,或是没有力劝让宝宝喝配方奶,自己或许就不会那么坚持一定要喂母乳了。
实在想不起来自己那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只知道自己满脑子都在想母乳的事。
不断试着和在体检中心或儿童馆认识的母亲们聊些关于母乳的事,甚至走在路上时,都会特别在意“母乳”“胸部”之类的字眼。
明明身旁十几岁的年轻人聊的是女明星写真,耳朵也不由得竖了起来。
巧克力、芝士烤菜、汉堡、草莓蛋糕,里沙子渴望这些食物到了几乎着魔的程度,也下意识地在便利店买过一些,结果她忍耐着一口也没吃,全数丢掉。
因此,当被老公指责她是不是偷吃了巧克力时,自己才会那么气愤。
就是在那段日子里,里沙子让文香摔在了地上。
约莫一个星期后,那位保健师竟然不请自来,亲切地笑着说自己碰巧到这附近,所以顺道过来看看。
那一瞬间,里沙子心想:“被发现了。
这个人上次来家里访问时,八成偷偷在哪里装了监视器,发现文香摔落地上,所以赶紧跑来察看。
”里沙子边想边瞅着和上次一样帮文香量体重和身高的保健师,心想她等一下一定会装作偶然看到文香后脑勺的肿包,然后问我是怎么回事。
保健师和上次一样,问了哺乳、睡眠和洗澡的事,还有里沙子的近况。
里沙子故意找了些自己并不在意的问题询问,保健师依旧亲切又详细地作了回答。
她这次没有力劝让宝宝喝配方奶,也没有提到肿包的事,而是和里沙子闲聊了起来。
虽然想不起具体内容,但里沙子记得聊的都是日常琐事。
或许现在听那些事情会觉得很无趣,但那时里沙子却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开怀大笑。
想到自己有多久没像这样笑出声了,里沙子当时不禁哭了出来。
接着又不知为什么哭诉起自己的母乳太少、婆婆打来的电话就像骚扰电话一样烦人、母乳多的人都很自傲,以及不哺乳的话会影响孩子的脑部发育。
保健师只是默默地轻抚里沙子的背,待她情绪稍微平复后,才抱起文香哄慰。
她淡淡地举出一些医学数据和统计资料,说明配方奶其实没那么不好,还说最要不得的,就是仅仅因为做不到完全母乳哺育就责备自己。
之后,保健师不时会打电话来关心近况。
虽然里沙子很感谢她,但每次接到电话时,还是会有些紧张。
挂断电话后,又有一种莫名的不悦在心中蔓延开来。
当被劝说要不要去看一下心理医生时,里沙子总算明白为何自己会那么紧张、不高兴了。
因为每次保健师打电话来时,里沙子就会觉得自己被打上了标签,被怀疑是那种会虐待孩子的母亲。
之所以改用配方奶粉,也是因为发生了这些事。
虽然里沙子都是瞒着婆婆做的,但换成配方奶后真的轻松了很多,就像摆脱了什么诅咒一样。
想想,那时居然怀疑保健师偷偷装了监视器,自己也是够阴暗的。
里沙子记得最后一次和保健师通电话时,电话那头的保健师说:“啊,太好了。
你的声音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开朗多了。
”宝宝开始吃辅食后,深为母乳所苦的噩梦也就变得更远了,里沙子觉得当时的自己愚蠢得令人羞耻。
里沙子觉得自己并没有忘,只是选择性地封印了那段记忆。
因为无论是让孩子摔落地上,还是被第三者怀疑会虐待孩子,都着实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所以也可能并不是保健师本身态度强势,对吧?也可能是自己本身就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觉得别人好像对自己有敌意。
”
此前远去的声音又慢慢地回来了。
里沙子从包中拿出瓶装水时,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她赶紧将瓶装水塞回包里,双手放在膝上。
“你和你丈夫平常都是怎么沟通的?”
里沙子以为是在问自己,诧异地抬起头。
原来年长女性不是在问她,而是问六实。
“啊?沟通吗?”六实一脸困惑地笑了笑。
“她说她丈夫很可怕,所以什么事都不敢说。
但她不是还对丈夫说了‘要是收入不高的话,根本没办法生养小孩’之类的话吗?在我们那个年代,哪敢对丈夫说这种话呀!所以啦,她丈夫到底有没有那么可怕啊?”
说是提问,她不过是想说出个人感受罢了。
“我和我丈夫都很‘毒舌’,所以什么事都是直来直往啦!”
六实似乎察觉到了对方的意思,随口附和了两句。
“也是啊,明明敢开口讲钱的事,却不敢要求对方早点回家,这在我们男人看来确实难以置信。
毕竟对我们男人来说,收入被人说三道四才是最伤的。
”
四十多岁的男人虽然也像是在闲聊,但还是涉及了刚才的审理内容,他还向始终保持沉默的三十多岁男子寻求赞同:“是吧?”
“确实不太想被人这么说……”三十多岁的男子露出困惑的笑容。
里沙子盯着桌面,听着再次环绕在耳边的交谈声。
六实和她丈夫应该是那种什么话都可以摊开来讲的夫妻吧,搞不好还可以随意查看对方的手机。
年长女性应该和她们那个年代的女人一样,都是丈夫说一不敢回二。
虽然程度可能不太一样,但白发男士的家庭关系一定也是如此吧。
至于四十多岁男人的家庭关系是否也是如此,里沙子就想象不出来了。
虽然他之前说过老婆大人很可怕,但那是指他自家的夫妻关系,还是一般情况呢?里沙子无法判断。
至于三十多岁男子的情形,也很难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