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茅十八(3/3)
,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疯狂,“告诉钱守仁!乱葬岗的白骨开花了!那怨花…要血亲之血来浇!他若不见俺…那东西…就自己上门来讨!”
最后那句话,如同冰冷的诅咒,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意,让那凶神恶煞的家丁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惊疑不定地盯着茅十八那张写满绝望和疯狂的脸,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恶狠狠地丢下一句:“等着!”便匆匆关上了窥视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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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点点过去。
茅十八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因为紧张和虚弱而微微发抖。
他能听到门内隐约传来的脚步声和低语声。
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就在他几乎要支撑不住时,侧门“吱呀”一声,沉重地打开了。
开门的依旧是那个家丁,但脸上的凶恶收敛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疑和警惕的神色。
“跟我来。
”他低声说了一句,侧身让开。
茅十八深吸一口气,迈步跨过高高的门槛。
门内是一条狭窄的青石甬道,通向幽深的后院。
一股属于大户人家的、混合着花香、木料和某种陈旧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与外面街市的喧嚣截然不同。
家丁在前面引路,脚步很快,带着他七拐八绕,避开正院和花园,最终来到一处极其僻静、甚至有些阴森的小院。
小院不大,种着几竿疏竹,却毫无生气。
院中只有一座孤零零的、门窗紧闭的轩敞屋子。
家丁在屋门前停下,示意茅十八进去,自己则迅速退开,仿佛那屋子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茅十八推开门。
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廉价的熏香味,也掩盖不住一丝陈旧的、若有若无的尘埃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般的淡淡腥气?一个穿着酱紫色绸缎长袍、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背对着门,站在窗前,似乎在看窗外那几竿枯竹。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
正是钱守仁。
他的脸保养得不错,皮肤白皙,但眼袋浮肿松弛,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此刻没有半分富商惯有的精明圆滑,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阴沉和一种被强行压抑着的、近乎暴戾的烦躁。
他上下打量着如同乞丐般的茅十八,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你…就是那个在门口胡言乱语的?”钱守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压力,“说!到底怎么回事?什么白骨开花?什么血亲之血?敢有一句虚言,本老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面对钱守仁的威压,茅十八反而冷静了下来。
那夜夜纠缠的恐惧,那白骨红花的诡异,那井枯禾死的绝望,早已磨掉了他对权贵的敬畏。
他直视着钱守仁阴鸷的眼睛,没有任何废话,将乱葬岗白骨生花、麻神婆的断言,以及那句“水井下…有她的根…钱府…寻她的源…”,原原本本、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
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平稳,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麻木和一种“大不了同归于尽”的决绝。
当听到“白骨开花”、“怨气凝形”、“需血亲之血浇灌”时,钱守仁的脸色明显变了变,细长的眼睛里瞳孔猛地收缩,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
尤其当茅十八提到那口后院废井时,他的呼吸似乎都停滞了一瞬,负在身后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了几下。
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熏香的气味变得格外刺鼻。
钱守仁死死地盯着茅十八,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又像是在权衡着什么。
过了许久,他脸上那阴沉暴戾的神色忽然如同潮水般褪去,嘴角极其生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神却变得更加幽深难测。
“呵…呵呵…”钱守仁干笑了两声,打破了沉寂,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刻意放松的腔调,“原来…原来是为了那个贱婢的事啊…”
他踱了两步,走到一张紫檀木的太师椅前坐下,姿态看似放松,手指却用力地抠着光滑的扶手。
“不错。
”钱守仁抬眼看向茅十八,目光闪烁,“那丫头…叫柳儿…是府上几年前的一个粗使丫头。
性子…是烈了些…手脚也不甚干净…偷了夫人房里的金簪…被发现了…一时想不开…自己…投了后院的井…”他的语速很慢,像是在斟酌词句,眼神却飘忽不定,不敢与茅十八那麻木而执着的目光对视。
“投井?”茅十八嘶哑地重复了一句,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是啊…”钱守仁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茶杯,手指却微微颤抖,茶水泼洒出来一些,“也是个可怜人…府里发现得迟了些…捞上来时…已经泡得不成样子了…晦气得很!就…就让人用席子卷了…丢到…丢到城外的乱葬岗去了…唉,谁知道…这丫头死了都不安生…还闹出这等邪祟之事…连累了你这位…”
他话还没说完,茅十八猛地向前踏了一步,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钱守仁那张故作惋惜的脸,嘶声打断他:“钱老爷!麻神婆说了!那怨花需血亲之血浇灌方能化解!柳儿的血亲在哪?这事因你府上而起!你得给俺个交代!”
“血亲?”钱守仁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而阴冷,他猛地将茶杯重重顿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交代?什么交代?一个签了死契的下贱丫头!她的命都是钱府的!死了也是钱府的鬼!哪来的血亲?早就死绝了!”
他站起身,肥胖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指着茅十八的鼻子,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暴戾和一种被戳穿伪装的恼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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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老爷看你可怜,才跟你说这些!你倒蹬鼻子上脸了!什么怨花?什么血亲?我看你是穷疯了,想讹诈到本老爷头上!滚!立刻给我滚出去!再敢胡言乱语,打断你的狗腿丢进大牢!”
钱守仁的暴怒和矢口否认,像是一盆冰水浇在茅十八心头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上。
他看着眼前这张因愤怒而扭曲的、油光光的胖脸,看着那细长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凶光和…深藏其下的一丝慌乱。
“死绝了?”茅十八喃喃重复着,忽然发出一阵嘶哑难听的、如同夜枭般的笑声,“哈哈哈…死绝了?好…好一个死绝了…”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眼神瞬间变得一片死寂,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
所有的恐惧、愤怒、绝望,在这一刻似乎都被抽空了,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彻骨的麻木。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干瘦枯槁、布满老茧和污垢的左臂上。
麻神婆的话如同冰冷的魔咒,再次在他耳边回响:“你…便是…引子…找到她的血亲…需…由你…亲手…以血亲之血…浇灌…那怨…之花…方能…平息…”
血亲…死绝了…
他…便是引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一种被命运彻底玩弄后的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这孽债,终究要他来偿。
钱守仁被茅十八那诡异的反应弄得一愣,随即更加恼怒:“笑什么笑!还不快滚!来人!把他给我……”
他的咆哮声被眼前的一幕硬生生掐断!
只见茅十八猛地抬起了左臂!他不知何时,竟从怀里摸出了一把生锈的、用来防身的短小柴刀!那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森冷的寒芒!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声嘶喊。
茅十八的眼神空洞得吓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那即将被切割的不是他自己的血肉。
他右手握紧刀柄,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朝着自己左臂外侧,狠狠地、决绝地割了下去!
“嗤啦——!”
皮肉被割裂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滚烫的、殷红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喷涌而出!溅落在他破烂的衣襟上,溅落在脚下光洁的青砖地上,开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剧烈的疼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茅十八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但他咬紧了牙关,硬是没有发出一声痛哼!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喷涌的鲜血,眼中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
钱守仁彻底惊呆了!他肥胖的身体僵在原地,脸上的暴怒瞬间化为极度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他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茅十八那条鲜血淋漓的手臂,如同见鬼一般!他活了半辈子,见过狠人,却从未见过对自己下手如此狠绝、如此…麻木的人!
“你…你疯了!你…你要干什么!”钱守仁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尖利得刺耳。
茅十八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他看也不看钱守仁一眼,任由鲜血顺着小臂汩汩流淌,染红了半身。
他缓缓转过身,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一步一个血脚印,踉跄着、却异常坚定地,朝着门外走去。
目标,依旧是那阴森恐怖的乱葬岗!目标,是那具白骨之上,妖异的怨毒之花!
钱守仁眼睁睁看着那个浑身浴血、如同地狱修罗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双腿一软,肥胖的身体重重跌坐回太师椅里,脸色煞白,浑身冷汗涔涔而下,大口喘着粗气,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屋内,只剩下浓烈的血腥味和那廉价熏香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诡异气息。
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淌着血的伤口,低低地挂在乱葬岗枯黑的树梢上,将最后一点残红泼洒在嶙峋的乱石和荒坟上,映照出一片凄厉而绝望的光景。
风呜咽着穿过坟茔间的空隙,卷起枯草和尘土,发出如同鬼哭般的悲鸣。
茅十八踉跄着,终于再次回到了这片埋葬着他贪婪与恐惧的土地。
左臂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涌出鲜血,浸透了破烂的衣袖,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灰黄的泥地上拖出一道蜿蜒刺目的血痕。
剧烈的失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臂处撕裂般的剧痛。
但他心中那点执念,如同风中残烛,却异常顽强地支撑着他。
他找到了那个被他重新挖开、又被他丢弃在旁的湿漉漉的麻布包裹。
包裹散开了一角,露出里面森森的白骨。
在夕阳如血的光芒下,那些从白骨缝隙间生长出来的暗红色妖花,显得更加邪异、更加触目惊心!它们仿佛吸饱了怨气,花瓣在风中微微颤动,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
茅十八扑倒在白骨前,身体因为疼痛和虚弱而剧烈颤抖。
他看着那丛丛妖异的红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鲜血淋漓的左臂。
麻神婆的话如同最后的审判,在他混乱的脑海中轰鸣:“需…由你…亲手…以血亲之血…浇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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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颤抖的右手,不再犹豫,猛地按在了自己左臂那狰狞的伤口上!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吼终于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
他死死咬住下唇,牙齿深深陷入皮肉,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右手用力地挤压着伤口,更多的、滚烫的鲜血如同泉涌般被强行挤出,顺着他枯瘦的手指,淋漓滴落!
鲜血,一滴滴,一串串,滚烫而刺目地滴落在那森森白骨之上!
滴落在那些暗红色的、妖异扭曲的怨毒之花上!
“嗤——!”
鲜血接触到花叶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暗红色的花瓣,仿佛遇到了滚烫的烙铁,猛地向内收缩、卷曲!紧接着,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如同焚烧尸骨般的焦糊恶臭骤然弥漫开来!
在茅十八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些沾满了滚烫人血的怨毒之花,竟凭空燃烧起来!没有火焰,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幽蓝色的光焰!光焰无声地跳跃、升腾,瞬间包裹住每一朵红花!花瓣在幽蓝的光焰中剧烈扭曲、挣扎、枯萎,化作一缕缕焦黑的灰烬!那光焰不仅焚烧着花朵,更沿着花茎,如同贪婪的毒蛇,迅速蔓延而下,舔舐向那些森森白骨!
白骨在幽蓝的光焰中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噼啪”声,仿佛在承受着最后的净化与焚烧。
光芒越来越盛,将整个乱葬岗映照得一片幽蓝诡谲!
就在这幽蓝光焰炽烈到顶点之时,奇迹发生了!
光焰的中心,那被焚烧的骸骨上方,空气突然剧烈地扭曲波动起来!一个朦胧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女子虚影,缓缓地、艰难地从光焰与骸骨之上凝聚、浮现!
那虚影渐渐清晰。
她穿着素净的衣裙,不再是破烂湿透的样子。
长发如墨,柔顺地披在肩后。
面容清秀温婉,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哀愁,却洗尽了所有的怨毒与戾气。
正是茅十八在暴雨之夜所见的那张脸,却不再惨白模糊,不再湿漉滴水,而是带着一种解脱后的平静。
她悬浮在幽蓝光焰之上,虚影有些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
她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跪伏在骸骨前、因失血和剧痛而意识模糊、浑身浴血的茅十八身上。
那双眼睛,不再空洞死寂,不再怨毒冰冷,而是如同两泓清澈的秋水,里面盛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解脱,有释然,还有一丝…深深的感激与悲悯。
虚影对着茅十八,双手交叠于身前,极其郑重地、盈盈地拜了下去。
那姿态,充满了古老的礼仪,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庄重与温柔。
一拜。
再拜。
三拜。
三拜之后,女子虚影抬起头,对着茅十八,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察觉地点了点头。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极其淡薄,如同晨曦中即将消散的薄雾。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有一丝极淡、极淡的,如同叹息般的温柔气息,拂过茅十八的脸颊。
随即,幽蓝的光焰猛地一收,如同长鲸吸水般瞬间消失无踪!连同那女子的虚影、那丛丛妖异的怨花、那森森的白骨…一切的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地,只剩下被光焰灼烧过的一片焦黑痕迹,以及几缕袅袅升起的、带着焦糊味的青烟。
茅十八呆呆地跪在原地,左臂的伤口还在流血,剧烈的疼痛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茫然地看着那片焦黑的空地,看着那袅袅的青烟,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
那女鬼…那白骨…那怨花…那三拜…一切,都像一场光怪陆离、却又真实得刻骨铭心的噩梦。
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失血的眩晕猛地袭来。
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重重地向前栽倒在冰冷的泥地上,彻底失去了知觉。
身下,是他自己蜿蜒流淌的鲜血,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下,显得格外刺眼。
……
凤阳府志·异闻录补遗(节选):
…是年大旱,赤地千里,饿殍载道。
有樵夫茅某者,性素朴讷。
尝于暴雨夜遇一缢鬼(注:原文如此,或为讹传),泣诉身世凄惨,曝骨荒郊,求其移葬,许以重金。
茅某初诺之,然见金砖而贪念炽,竟草埋尸骨于乱葬污秽之地。
未几,金砖化纸钱,家井立枯,田禾尽死,化为焦黑。
女鬼夜夜现形,湿发滴水,索命床前,言其背信。
茅某惊怖几死。
后掘其骨,骇见白骨之上竟生妖异红花,其色如凝血。
求诸巫者,曰:“此怨气所结,至凶至煞,非血亲之血不能解。
”茅某循迹访至城南富室钱府(注:原文为城东,此据查证为城南),乃知女本钱府婢女柳氏。
钱主守仁者,性贪暴,尝觊觎柳氏姿色,逼奸不从,怒而扼其喉毙之,弃尸后院废井。
后恐事泄,命人夤夜裹尸,弃于城外乱葬岗。
茅某寻至钱府,诘问其由。
钱守仁初则百般抵赖,后见茅某形容枯槁,状若疯魔,知事难掩,竟狞笑自承其恶:“是吾亲手勒毙,推入井中!贱婢之命,蝼蚁不如!”其凶顽之态,令人发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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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某闻言,万念俱灰,仰天惨笑。
忽掣腰间柴刀,慨然曰:“天理昭昭,孽债难逃!彼既无亲,吾躯可代!”言毕,竟引刃自割左臂血肉,血涌如泉。
不顾伤痛,踉跄复归乱葬岗,以己之热血,浇灌白骨红花。
异象陡生!热血落处,红花骤燃,腾起幽蓝冷焰,光映四野。
焰光中,白骨渐化,一女子虚影冉冉浮现,素衣缥缈,容色凄清而宁和。
女影向茅某盈盈三拜,目光悲悯,似含无尽谢意。
拜毕,身影随光焰渐淡,终至消散。
唯余焦土一片,异香(注:或为焦臭,记载存疑)经宿不散。
钱守仁恶行既彰,不久为仇家所讦。
官府查其旧案,兼有虐杀奴婢、巧取豪夺、勾结胥吏等十数罪状,铁证如山。
判斩立决,家产籍没。
行刑之日,万人空巷,观者称快。
然其伏法前夜,狱中忽传凄厉哀嚎。
翌晨视之,钱犯蜷缩囚室一角,双目圆瞪,口不能言,浑身无伤而气绝,状极怖骇。
人皆谓柳氏冤魂索命,天道好还。
茅某幸得不死,然失血过甚,断臂成残。
自此孑然一身,栖身破庙,持残臂托钵行乞于市。
每遇孤坟野冢,必驻足良久,以仅存之右手,取怀中粗粝饭食少许,郑重撒于坟前,喃喃低语:“莫嫌粗陋…吃饱些…莫做…饿鬼…”其声悲怆,闻者恻然。
人问其故,则垂首默然,唯浑浊独目之中,隐有泪光浮动。
后不知所终。
异史氏曰:一诺岂轻许?片金能铄骨!茅生一念之贪,几堕幽冥,引灾殃遍及桑梓;然其终能割肉饲怨,以血赎愆,虽伤残而不悔,亦足令人扼腕长叹。
至若钱守仁者,凶暴淫邪,视人命如草芥,终至身死名裂,阖族倾颓,岂非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乎?然世间背信负义、恃强凌弱之徒,岂独钱氏?观此幽冥之事,可不惕然警醒哉!重然诺,恤孤弱,畏天道,此三言者,愿世人共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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