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看上了(3/3)
薄暮的雪霭,将整个冰冷的机关城染上一层流动的金辉。
光晕透过厨房的窗棂,映亮了范母忙碌的身影。
她系着围裙,正哼着小调,往咕嘟冒泡的砂锅里丢进几块火红的晶石。
红枣的甜香混合着火晶石特有的、类似熔炉的暖融融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火晶石炖汤啊,”范母的声音带着笑,从厨房飘出,“最是暖身暖心,给未来的儿媳妇补补,再好不过!”
夜色浓稠如墨,机关城内巨大的齿轮组在看不见的深处缓缓咬合,发出低沉的、永不停歇的嗡鸣。
范行工坊的窗纸上,透出一点摇曳的橘色光晕,像黑暗里一只执拗睁开的眼。
我倚在冰冷的墙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那枚冰冷的玄鸟齿轮手链。
工坊里传来持续的、细微的金属刮擦声,那是范行又在捣鼓什么新机关。
夜风穿过高耸的塔楼缝隙,带着哨音,卷起地上一层薄薄的雪粉。
突然,工坊的门被猛地拉开一条缝。
范行探出半个身子,脸上映着火光,眼神却像受惊的鹿,慌乱地在夜色里搜寻,最终落在我身上。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猛地刹住。
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竟不由分说地伸出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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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力道带着不容抗拒的急切,甚至有些粗鲁。
我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被他拖进了那间熟悉的、弥漫着桐油和金属粉末味道的工坊。
门在身后“砰”地关上,隔绝了寒风。
工坊里一片狼藉,图纸散落满地,半成品的齿轮和连杆堆在角落。
最显眼的是屋子中央,一只足有半人高的、结构复杂的木头机关鸟被拆得七零八落,翅膀骨架歪斜地耷拉着。
“它……它不听使唤!”范行的声音干涩紧绷,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焦躁。
他指着那堆零件,语无伦次,“我……我照着你的图谱改的传讯核心……可……可它飞不起来!一动就散架!我……”他猛地蹲下身,双手插入自己汗湿的头发里,肩膀垮塌下去,那样子不像是在修机关,倒像是被什么无形的重担压垮了脊梁。
我走到那堆散乱的零件旁,蹲下,指尖拂过一根明显装反了方向的联动杆。
冰凉坚硬的触感沿着指尖传来。
声音很轻,几乎被角落里火盆“噼啪”的炭火声盖过:“这里,反了。
力臂传导不对。
”
“反了?”范行猛地抬起头,眼睛因为熬夜布满血丝,此刻却亮得惊人。
他几乎是扑过来,手指急切地摸索着那根连杆,“哪里?哪里反了?我怎么没……”
话音未落,那只原本死气沉沉的机关鸟残骸,内部某个被误触的机簧突然“铮”地一声脆响!紧接着,一块足有巴掌大小、边缘锋利的沉重平衡配重铁,在失去束缚的瞬间,带着一股恶风,猛地从鸟腹位置弹射而出!目标直指蹲在鸟首旁、毫无防备的范行的后脑!
“小心!”惊呼脱口而出的刹那,我的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反应——猛地朝他扑去!
巨大的冲力撞得两人同时失去平衡,天旋地转。
后背重重砸在冰冷坚硬、满是金属碎屑的地面上,尖锐的痛楚瞬间炸开。
范行沉重的身体结结实实地压在我身上,他的手肘为了支撑,本能地撑在我耳侧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眼前是工坊屋顶纵横交错的木梁和悬挂的工具阴影。
耳畔是他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灼热的气息喷在我的额角、鬓发。
空气里弥漫着桐油味、汗味,还有他身上那股独有的、混合着金属和炭火的气息。
那枚沉重的配重铁擦着他的后颈飞过,“哐当”一声巨响,砸在远处的墙壁上,又滚落在地。
死里逃生。
时间仿佛凝固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压在我身上的重量,和他那双近在咫尺、因为极度震惊和某种更深的悸动而骤然收缩的瞳孔。
火光在他眼中跳跃,映出我同样惊魂未定、微微放大的眼。
他的手臂还僵硬地撑在我身侧,胸膛隔着几层布料,清晰地传来擂鼓般急促沉重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那心跳如此之近,如此之响,盖过了工坊里一切其他的声音,也盖过了我自己胸腔里同样失控的撞击。
那根在仓库里悬停的红线,那只衔线的机关燕,手腕上冰冷的玄鸟齿轮……无数画面碎片般闪过。
一种更滚烫、更令人窒息的东西,在咫尺之间汹涌澎湃,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他撑在地上的手臂,肌肉猛地绷紧。
像是被无形的线拉扯着,他的头一点一点地低了下来。
鼻尖几乎要蹭到我的鼻尖,滚烫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那双总是带着专注和些许笨拙的眼睛,此刻被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浓烈得化不开的暗流彻底淹没。
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在挣扎,最终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
“……修……修一辈子……都行……”他喉结剧烈地滚动,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是熔炉里烧红的铁块在摩擦,每一个字都烫得惊人。
“什么?”我下意识地问,声音轻得像雪落。
这笨拙的承诺,在这几乎要灼伤人的距离里,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揪心。
他猛地闭了下眼,再睁开时,那片暗流成了席卷一切的漩涡。
“我……”
后面的话语,被一个突兀而滚烫的触碰彻底堵了回去。
不是温柔的试探,更像是一次失重的坠落,一次孤注一掷的撞击。
他的唇带着滚烫的、不容置疑的力道,生涩又笨拙地压在了我的唇上。
那触感像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又像被滚烫的齿轮狠狠啮合住。
呼吸瞬间被掠夺,世界在唇瓣相接的瞬间轰然远去,只剩下那陌生的、滚烫的、带着金属和桐油气息的压迫感,以及他身体无法抑制的轻微颤抖。
工坊上方,靠近屋顶的巨大齿轮组维修通道阴影里,两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
无名看得眉飞色舞,几乎要拍大腿叫好,被身旁的少司命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嘴。
“唔!”无名抗议地瞪眼。
少司命松开手,指尖却轻轻按在自己的唇上,眼中流转着洞悉一切的、狡黠如狐的笑意。
她微微侧过头,凑近无名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看透命运经纬的了然和促狭,气音丝丝缕缕,钻进无名的耳朵:
“瞧见没?木头!本神巫早说过,他们命里的齿轮,生生世世都注定要这样——”她顿了顿,看着下方那两个在狼藉地面和昏暗火光中、唇瓣紧贴、僵硬如同被冻结的身影,笑意更深,“——严丝合缝地咬合到一起去了。
”
通道下方,那生涩而滚烫的触碰仍在继续。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仿佛只凝固了一瞬。
范行的手终于不再僵硬地撑着地面,带着不容抗拒的笨拙,摸索着穿过我散落在地的冰凉发丝,紧紧扣住了我的后颈。
那力道,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绝望的确认。
冰冷的金属碎屑硌着后背,唇上是滚烫的、生涩的、带着桐油气息的烙印。
腕间的玄鸟齿轮,紧紧贴着肌肤,仿佛也在这无声的啮合中,变得灼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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