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又陌生的脸，突然想起了多年前那个被他赖了账的外乡人，想起了那句“来世做你儿子，讨回阴债”的诅咒。

    他腿一软，瘫在地上。

     “盼财走过来，蹲在他爹面前，脸上慢慢露出一种极其诡异的笑容，”陈老五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低沉而冰冷，“他说：‘爹，你当年赖了我三百两银子，还打断了我的腿。

    这十几年，我吃你的，穿你的，花你的，现在，该算算账了。

    ’” “王老实吓得说不出话，只能磕头，求他放过自己，说自己知道错了，愿意把钱都还上。

    ” “盼财笑了，笑得咯咯响，像个老鸹叫。

    他说：‘晚了，爹。

    钱要还，命也要抵。

    ’” 就在这时，王老实的媳妇回来了，看见屋里的情景，尖叫一声。

    盼财猛地站起来，转向他娘，眼神里充满了怨毒：“还有你，当年你也帮着他骗我，骂我，你也有罪。

    ”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陈老五说他也是听王老实的邻居转述的，因为从那以后，王老实家就再也没让人进去过。

     据说，盼财把他爹娘都锁在了屋里，每天只从门缝里递些吃的。

    而他自己，则整天在屋里放那台留声机，放着那些鬼哭狼嚎的唱片。

    邻居们经常在半夜听到王老实家传出凄厉的哭喊和哀求声，还有盼财那尖细的、不像人声的笑声。

     “过了大概半个月，一天夜里，王老实家突然着了火。

    ”陈老五的声音变得无比沉重，“火势很大，等邻居们发现时，房子已经烧得差不多了。

    大家冲进去，只救出了盼财一个人。

    ” “王老实和他媳妇呢？”有人忍不住问。

     陈老五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说：“都烧死了。

    死状极惨，像是被什么东西捆住了，在火里挣扎过。

    而盼财呢，站在燃烧的房子前，脸上没有任何悲伤，反而带着一种……满足的笑容。

    ” 大火过后，王老实的家成了一片废墟。

    盼财被亲戚接走了，但没过多久，那家亲戚也开始走霉运，不是生病就是破财，最后实在受不了，把盼财赶了出去。

     “有人说在外地见过盼财，那时候他已经长成大小伙子了，靠给人算卦骗钱为生，身边总带着一台破旧的留声机。

    ”陈老五磕掉烟袋里的烟灰，“据说，凡是被他骗过钱的人，后来都倒了大霉，不是家破人亡，就是终身残疾。

    ” 茶馆里一片寂静，只有老座钟的滴答声显得格外响亮。

    外面的天更阴了，眼看就要下雨。

     陈老五站起身，摸了摸瞎了的眼窝，说：“所以啊，这人啊，不能欠债，尤其是阴债。

    不然，讨债鬼投胎到你家，做你的亲骨肉，一点点把你拖进地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他说完，也不管我们一脸的惊恐，佝偻着背，慢慢走出了茶馆，消失在铅灰色的天色里。

     我坐在那里，身上一阵阵发冷。

    桌上的茶早就凉了，可我却觉得那股寒意是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

    讨债鬼……原来真有这样的事。

    不是青面獠牙的恶鬼，而是你最亲的人，用最温柔的方式，一点点吸走你的血，讨回你欠下的债。

     窗外终于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敲打着茶馆的窗户，也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突然觉得，这世间最可怕的鬼，或许从来都不是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而是藏在亲情背后的、无法偿还的孽债，和那些应运而生的、索命的冤魂。

     那一天，我匆匆离开了茶馆，一路走，一路想着陈老五讲的故事，想着那个叫王盼财的孩子，想着他脸上那诡异的笑容。

    我甚至不敢回头看，生怕一回头，就会看见某个熟悉的人，用一双陌生的眼睛，对着我微笑，轻轻说一句： “该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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