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冰如刀割在脸上，霍雨浩蜷缩着身子，右手还保持着向前伸的姿势。
指尖最后残留的温度像是要被彻骨寒冰吸走，那块菱形冰晶消失的地方，现在只剩他掌心一小摊正在冻结的血。
唐舞桐就躺在他面前三尺远的地方。
极北之地的永久冻土在两人身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冰宫崩塌产生的雪雾还没散尽，淡蓝色的极光穿透弥漫的冰晶，在她赤裸的脊背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每一寸肌肤都泛着玉石般的光泽，只是那抹窒息的青紫正从心口蔓延开来，像朵诡异的墨梅。
"舞桐......"霍雨浩喉咙里涌上腥甜，他想撑起身子，左臂却不听使唤地软下去。
刚才替她挡住坠落冰锥时骨头错位的声音还在耳边响着，现在整条胳膊都麻了。
他看见她的睫毛颤了颤。
这细小的动作让霍雨浩的心脏像被人生生攥住。
"别动！"他嘶哑地喊出声，怕极了这微弱的苏醒会耗尽她最后一丝力气。
永恒之冰重塑身体有多痛苦他比谁都清楚，那些冰晶在他血管里横冲直撞的感觉，现在想来还浑身发冷。
唐舞桐的眼皮终于掀开道缝。
算不上清醒，更像是濒死者最后的回光。
她的瞳孔涣散着，视线在霍雨浩沾满血污的脸上对焦了三次才勉强稳住。
嘴角突然向上牵了牵，像是想笑，却牵扯到心口的伤，疼得闷哼出声。
"哭什么......"她的声音比羽毛还轻，沾着血沫的手指艰难地抬起来，"我还没死呢......"
霍雨浩一把抓住那只冰凉的手按在脸上，眼泪混着血水流进她掌心的纹路里。
他从没想过会这样抱着她——不是在落日森林的花海，不是在史莱克的湖畔，而是在这人迹罕至的极北冰原，抱着一具刚刚成型却濒临破碎的身体。
唐舞桐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心口的青紫瞬间加深。
霍雨浩吓得连忙将她抱进怀里，手臂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却死死咬着牙不肯松手。
她背后那块狰狞的冰锥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他原本就破旧的衣襟。
"傻样......"唐舞桐虚弱地拍拍他的后背，另一只手摸到他断裂的左臂，指尖刚碰到变形的骨关节就被他疼得倒抽冷气的声音惊住，"骨头断了？"
"小伤。
"霍雨浩把她往怀里又搂紧了些，鼻尖蹭着她冰冷的发顶，"你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
"疼。
"唐舞桐老实地点头，手指却固执地按在他胳膊断裂处，"这里更疼。
"温暖的光晕突然从她掌心亮起，霍雨浩惊讶地发现断裂处传来一阵舒适的麻痒，错位的骨头似乎正在缓缓归位。
"别动神力！"他慌忙按住她的手腕，"你刚成型的身体......"
"嘘——"唐舞桐用带血的手指按住他的嘴唇，眼神突然清明了一瞬，"听。
"
霍雨浩屏住呼吸，极北的寒风呜咽声里，隐约传来冰层破碎的轰鸣。
不是雪崩，是某种巨大生物在移动，沉重的步伐让整片冰原都在微微震颤。
他记得这声音——当初在星斗大森林外围，遇到十万年冰碧帝皇蝎时就是这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冰帝醒了？"他猛地看向自己胸口，那里的龙蝶印记正在发烫。
"不是。
"唐舞桐的脸色白得像纸，她撑起身子望向冰宫崩塌的方向，瞳孔骤然收缩，"是更麻烦的东西。
"
一道深蓝色的光柱突然从雪雾深处冲天而起，凛冽的杀气仿佛实质般刺得皮肤生疼。
霍雨浩感觉到怀里的唐舞桐猛地一颤，不是害怕，是那种被侵犯领地的野兽般的警惕。
"他们怎么找到这儿的？"唐舞桐的声音冷得像冰，她挣扎着想从霍雨浩怀里站起来，却被他死死按住。
"你想干嘛？"霍雨浩看着她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上次她露出这种表情，还是在全大陆高级魂师学院斗魂大赛上，为了替王秋儿出头硬撼明德堂魂导炮的时候。
"你带不走我。
"唐舞桐掰开他的手指，掌心的光愈发耀眼，"我刚重塑的身体还不能动用神力，但这具身体里有妈妈给的黄金龙本源......"
"闭嘴！"霍雨浩低吼着打断她，左臂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却死死抓着她不放，"你想献祭？唐舞桐你敢！"
"不是献祭。
"唐舞桐突然笑了，血腥味混着极北冰原特有的清冷气息扑在他脸上，"是送他们回老家。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霍雨浩的侧脸，像是在描摹他的轮廓，"你还记得海神缘上我说过什么？"
霍雨浩的心猛地一揪。
怎么会忘。
那天她站在湖心亭里，穿着白色的婚纱，眼睛亮得像盛着整片星空。
"我说，谁敢伤你，先踏过我的尸体。
"温热的指腹擦过他的眼角，唐舞桐俯下身，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这次也一样。
"
霍雨浩突然觉得不对劲。
她的身体正在变得滚烫，怀里的温度像是要把他融化。
心口的龙蝶印记烧得他皮肤发疼，某种沉睡的力量正在被唤醒，顺着血液涌向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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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桐！"他惊恐地想推开她，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唐舞桐身上散发出的金色光芒正顺着他们相握的手缠上来，像有生命般钻进他的经脉。
那些原本因为龙力暴走而堵塞的穴位，此刻竟在这股温暖力量的疏导下缓缓通畅。
"别动。
"唐舞桐按住他的肩膀，指尖滑落他的衣领，在他心口的龙蝶印记上轻轻一点。
耀眼的金光瞬间炸开，霍雨浩痛得闷哼出声，却看见难以置信的一幕——她背后竟然缓缓展开了一对巨大的翅膀。
左边是光明女神蝶独一无二的粉金色羽翼，每一片鳞粉都闪烁着七彩流光；右边却是覆盖着金色鳞片的龙翼，边缘泛着淡淡的蓝紫雷光，一看就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
两种截然不同的武魂在她身上完美融合，神圣与霸道交相辉映，看得人移不开眼。
"记住这个样子。
"唐舞桐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她最后深深地看了霍雨浩一眼，眼神里有不舍，有决绝，却独独没有后悔，"下次见面，换我保护你。
"
她的身体化作一道金粉冲天而起，与那道深蓝色光柱轰然相撞。
剧烈的爆炸声震得霍雨浩耳膜流血，他眼睁睁看着那道金粉色的身影拖着残破的翅膀，一次又一次撞向不断逼近的黑影。
冰原上裂开巨大的沟壑，永恒之冰的碎片像流星雨般砸落。
霍雨浩看见唐舞桐的龙翼被生生撕开一道口子，金色的血液溅在冰面上，瞬间凝结成璀璨的血钻。
可她像是感觉不到疼，反手抓住敌人的脖颈，将燃烧着金色火焰的手掌狠狠按了下去。
"滚出我的地方！"一声响彻天地的龙吟震碎了漫天风雪，霍雨浩从未听过如此霸道的声音，却在那转瞬即逝的龙吟里，听见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呜咽。
金粉色的光芒突然开始疯狂闪烁，像是风中残烛。
霍雨浩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挣扎着想爬起来，身体里却突然涌入一股熟悉的力量——温暖，霸道，带着唐舞桐特有的淡淡馨香。
他摸向心口，龙蝶印记不知何时变成了纯金色，上面凝结着一滴滚烫的泪珠状结晶。
"傻瓜......"霍雨浩把脸埋在冰冷的雪地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他终于明白唐舞桐那句话的意思，什么送他们回老家，什么下次见面，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远处的战斗光芒渐渐平息，霍雨浩抓起掉在一旁的破刀，踉踉跄跄地朝着战场走去。
左臂的骨头已经接好了，身体里充满了用不完的力量，可他每走一步，心口就像是被刀剜一样疼。
金色的龙鳞碎片洒满了战场，像极了海神缘那朵漫天飞舞的花瓣。
几个穿着日月皇家魂导师团制服的人倒在血泊里，胸口都有一个焦黑的窟窿。
霍雨浩踢开一具尸体，看见了蜷缩在冰窟窿里的那个身影。
唐舞桐变回了少女模样，只是浑身都是伤口，金色的血液染红了她半边身子。
她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上结着冰霜，嘴角却还带着一丝倔强的笑意。
霍雨浩跪坐在冰窟边，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进怀里。
体温还在，心跳也微弱地跳动着。
他颤抖着手探向她的鼻息，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她嘴唇的时候，唐舞桐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那双漂亮的粉蓝色眸子里没有丝毫神采，只有一片冰封的死寂。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