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紫藤笑忘书(2/3)
起园中昔日栽种的各种名贵花木、假山流水的布局、甚至是一些早已湮灭在时光里的旧人旧事,都如数家珍,娓娓道来,眼神悠远,仿佛亲眼所见。
她说话时,总带着那抹与生俱来的笑意,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
柳含章常常听得入了神,不知不觉便沉浸在她清泠的声音和醉人的笑意里,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有时,婴宁会随手摘下几片带着晨露的紫藤嫩叶,或者几朵新开的、香气最浓郁的花朵,递给柳含章:“柳公子读书辛苦,此叶清香醒神,此花可安眠。
”柳含章接过,那叶片和花瓣入手冰凉,清香沁脾,果真令人神清气爽。
一次,柳含章在抄写书稿时,不小心被桌角的毛刺划破了手指,渗出血珠。
他并未在意,随手用手帕按住。
恰在此时,婴宁端着一小碟她新制的、用紫藤花和蜂蜜调成的花露点心过来。
她一眼瞥见柳含章手指上的血痕,唇边的笑意微微一凝,清澈的眼眸里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放下碟子,执起柳含章的手。
她的手指微凉,触感却异常柔软细腻。
柳含章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她轻轻按住。
只见婴宁另一只手从袖中取出那小小的玉壶,对着他指尖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滴落一滴那神奇的、清澈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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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
”
液体接触到伤口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感瞬间弥漫开来。
那细小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收敛,眨眼间便恢复如初,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只余下指尖那点微凉的触感,证明方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柳含章惊愕地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手指,再抬头看向婴宁。
少女已松开他的手,唇边重新漾开那抹纯净的笑意,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她将那碟晶莹剔透、散发着诱人甜香的花露点心往他面前推了推,示意他尝尝。
柳含章拈起一块放入口中,清甜微凉的花香瞬间在舌尖化开,齿颊留芳,连带着心神都宁静下来。
他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神秘莫测的少女,心中那关于她来历的疑云,更加浓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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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在撷芳园中静静流淌,仿佛被那紫色的花瀑和少女永恒的笑意所凝固。
柳含章每日读书、习字、侍弄菜畦,偶尔去镇上典当些旧物,换回些米粮油盐,与周婆婆和阿沅一同分享。
荒园的日子清贫,却因婴宁的存在和阿沅的欢声笑语,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宁静与暖意。
婴宁像一缕不染尘埃的清风,带着紫藤的幽香,自由地穿梭于园中每一个角落。
然而,这份宁静在一个闷热的午后被猝然打破。
柳含章正伏在窗下临帖,蝉鸣聒噪,搅得人心浮气躁。
忽然,一阵喧哗吵闹声夹杂着粗暴的砸门声,如同滚烫的油锅里泼进冷水,猛地从前院方向炸响!
“开门!里面的穷酸听着!快滚出来!”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躲到这鬼地方就以为没事了?”
“再不开门,老子放火烧了你这破园子!”
粗鄙凶狠的叫骂声如同破锣,刺破了撷芳园的寂静。
是钱大疤!柳含章心头猛地一沉,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这钱大疤是镇上有名的地痞无赖,专放印子钱,手段阴狠毒辣。
柳含章落第后心灰意冷,为了给病重的母亲抓药,曾在他那里借了五两银子应急,言明秋后还清。
如今秋收未至,母亲却已在前几日溘然长逝…丧母之痛尚未平息,这催命的恶鬼竟循踪追到了这荒僻的撷芳园!
沉重的砸门声越来越响,伴随着门板不堪重负的呻吟。
柳含章握笔的手微微颤抖,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洇开一团污迹。
他强自镇定,放下笔,深吸一口气,对闻声从隔壁跑出来、小脸吓得煞白的阿沅和周婆婆低声道:“婆婆,带阿沅躲到里屋去,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周婆婆浑浊的眼中满是惊恐,嘴唇哆嗦着,紧紧搂住瑟瑟发抖的阿沅,点了点头,慌忙退回了屋内。
柳含章整了整衣襟,压下心头的恐慌,走到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前,拉开了沉重的门闩。
“吱呀——”
门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汗臭和劣质烧刀子的气味扑面而来。
门外站着三个凶神恶煞的汉子。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边眉骨斜划至嘴角,随着他狞笑的表情扭曲蠕动着,正是钱大疤。
他敞着怀,露出浓密的胸毛,一双牛眼恶狠狠地瞪着柳含章。
他身后左右,站着两个歪眉斜眼的跟班,一个瘦高如竹竿,一个矮壮似铁墩,都抱着膀子,眼神不善地上下打量着柳含章,如同在打量一只待宰的羔羊。
“哟嗬!柳大秀才,可算舍得开门了?”钱大疤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柳含章脸上,“老子还以为你和你那短命的娘一起埋了呢!怎么?躲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就想赖掉疤爷的账?”
柳含章强忍着屈辱和愤怒,沉声道:“钱爷,并非柳某有意拖欠。
家母新丧,实在…手头拮据。
还望钱爷再宽限些时日,待秋粮下来,柳某定当连本带利一并奉还!”
“宽限?”钱大疤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怪笑一声,猛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揪住柳含章的前襟,将他往前狠狠一带!力道之大,让柳含章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老子宽限你?谁他妈宽限老子?”他凑近了,浓重的口臭熏得柳含章几欲作呕,“少废话!今天要么还钱!十两银子,一个子儿都不能少!要么…”他阴冷的目光越过柳含章的肩膀,贪婪地扫视着破败的庭院,最后落在柳含章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长衫上,“我看你这穷酸身上也没几两油水,听说这破园子以前也是个大户?说不定藏着什么好东西?让兄弟们进去搜搜,兴许能抵点债!”
说着,他用力一推,将柳含章推搡到一边,抬脚就要往门里踹!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摩拳擦掌,一脸狞笑地跟上。
“站住!”柳含章肝胆俱裂,猛地张开双臂,死死挡在门口,厉声道,“钱大疤!光天化日,你擅闯民宅,还有没有王法了!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孤儿寡母!”
“王法?在这地界,疤爷我就是王法!”钱大疤狞笑一声,三角眼里凶光毕露,“给脸不要脸!给老子滚开!”他抡起砂钵大的拳头,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朝着柳含章的面门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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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含章下意识地闭眼,心知这一拳下来,自己不死也得重伤。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到来。
就在钱大疤的拳头即将触及柳含章鼻尖的刹那,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柳含章身侧!
是婴宁!
她不知何时到来,脸上那永恒的笑意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和凝重。
清澈的眼眸深处,仿佛凝结着万年寒冰。
她甚至没有看钱大疤一眼,只是伸出一根纤白如玉的手指,极其随意地、轻轻地点在了钱大疤那只砸来的手腕上!
指尖与粗壮手腕接触的瞬间,异变陡生!
“嗷——!”
钱大疤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猛地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凄厉惨嚎!那砸向柳含章的拳头硬生生僵在半空,整条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青紫肿胀!他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豆大的冷汗滚滚而下,看向婴宁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妖…妖怪!!”他嘶哑地怪叫着,如同见了鬼魅,踉跄着连连后退,那只被点中的手臂软软地垂落下来,仿佛已经不属于他。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被这突如其来、诡异莫名的变故惊呆了!看着老大瞬间失去战斗力的惨状,再看看那突然出现、美得不似凡人却又透着森然寒气的白衣少女,两人吓得魂飞魄散,哪还敢上前?怪叫一声,连滚爬爬地扶住痛得浑身抽搐的钱大疤,如同丧家之犬般,头也不敢回地朝着来路仓皇逃窜,连句狠话都忘了撂下。
转瞬之间,三个凶神恶煞的恶徒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钱大疤那杀猪般的惨嚎声在荒寂的田野间隐隐回荡。
柳含章惊魂未定,靠着门框大口喘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他转头看向婴宁,只见少女脸上那层寒冰般的冷意已悄然褪去,唇边重新噙起那抹熟悉的、纯净的笑意,仿佛刚才雷霆出手、震慑恶徒的并非是她。
她看着柳含章惊愕的脸,眼波流转,带着一丝安抚的温柔,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柳含章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觉得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方才那轻描淡写的一指,那瞬间冰封般的眼神…绝非人力可为!眼前这巧笑倩兮的少女,她那纯净无邪的笑容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令人心悸的力量?她…到底是什么?
撷芳园重新恢复了平静,但柳含章的心湖,却因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望向园子深处那片紫藤花瀑的目光,变得无比复杂。
敬畏、感激、探寻、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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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大疤事件如同一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
柳含章虽对婴宁心怀感激,但那份深藏于纯净笑容下的力量,也让他心生敬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
他不再像往常那样,主动去藤萝架下寻婴宁说话,读书时也刻意避开能望见那片紫色花瀑的窗口。
偶遇时,他依旧恭敬地行礼问候,眼神却多了几分闪躲。
婴宁似乎察觉到了这份微妙的变化。
她唇边的笑意依旧,清澈的眼眸深处,却偶尔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露珠滑落花瓣般的黯然。
她依旧会为阿沅编花环,教她辨认花草,只是当柳含章远远走过时,她投来的目光,会多停留一瞬,带着一丝无声的询问和淡淡的失落。
这份僵持的平静,在一个闷雷滚滚的傍晚被猝然撕裂。
柳含章正埋头于一本艰深的《礼记注疏》,窗外天色阴沉得如同倒扣的墨砚,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
突然,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哭喊声如同淬毒的利箭,猛地刺破死寂,从隔壁周婆婆和阿沅的屋子方向传来!
“奶奶!奶奶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呜呜呜——”
是阿沅!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绝望!
柳含章心头猛地一跳,手中的书卷“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他霍然起身,冲出房门。
只见周婆婆的屋门敞开着,阿沅小小的身子扑在床边,哭得撕心裂肺,小小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柳含章冲进屋内,一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扑面而来!只见周婆婆躺在板床上,双目紧闭,脸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嘴角不断有白沫混合着暗红的血沫涌出!她的身体间歇性地剧烈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床边地上,散落着几片啃了一半的灰白色蘑菇和一只打翻的破碗,碗底残留着一些浑浊的汤水。
“毒…毒蘑菇?!”柳含章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瞬间惨白!这荒园潮湿,雨后林间树下常有毒菌滋生!周婆婆定是误采误食了!
“柳哥哥!救救奶奶!救救奶奶!”阿沅看到柳含章,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扑过来死死抓住他的衣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上满是鼻涕眼泪,“奶奶…奶奶说去采点野菌子…给我熬汤…呜…她…她喝了就…”
柳含章心急如焚!周婆婆的症状凶险万分,显然是剧毒攻心!此地荒僻,离镇上医馆甚远,且天色已晚,大雨将至,如何来得及?!就算有婴宁那神奇的玉露…可那露水能解这穿肠剧毒吗?况且,自钱大疤事件后,他与婴宁之间那份微妙的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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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奶奶…你别死…阿沅害怕…”阿沅绝望的哭声如同刀子般剜着柳含章的心。
不能再犹豫了!
柳含章猛地一咬牙,对阿沅急声道:“阿沅,守着你奶奶!我去找婴宁姑娘!”说完,他转身冲出屋子,一头扎进了越来越浓重的暮色之中,朝着园子深处那片藤萝架狂奔而去!
狂风骤起,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抽打在脸上生疼。
头顶乌云翻滚,闷雷如同沉重的车轮碾过天际,一道道惨白的电光撕裂厚重的云层,瞬间照亮了狰狞狂舞的树影。
柳含章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疯长的荒草,雨水开始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将他浇得透湿。
他终于冲到了那片巨大的藤萝架下。
浓密的紫藤花叶在狂风中疯狂摇曳,如同无数紫色的手臂在痛苦挣扎。
花穗被打落,淡紫色的花瓣混着雨水,零落成泥。
浓郁的花香被风雨搅散,弥漫在潮湿的空气里,带着一种凄凉的况味。
婴宁并未像往常那样在花下流连。
柳含章焦急地环顾四周,终于在虬结的紫藤老根盘踞的角落,看到了那个素白的身影。
她背对着他,跪坐在湿冷的泥地上,素白的纱衣已被泥水浸染得斑驳不堪。
她微微弓着背,肩膀似乎在轻轻颤抖。
一只莹白的手紧紧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另一只手则死死抓着身旁那粗粝如龙鳞的紫藤老根,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婴宁姑娘!”柳含章冲到她身边,急切地喊道,“周婆婆误食毒菇,危在旦夕!求姑娘救命!”
婴宁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来。
柳含章的心,在看清她面容的瞬间,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那张永远带着纯净笑意的脸庞,此刻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那清澈如秋水的眼眸中,盛满了难以言喻的巨大痛苦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她紧咬着下唇,原本粉嫩的唇瓣已被咬破,渗出一点刺目的猩红。
她似乎想对柳含章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可唇角刚勉强牵动一下,便因剧烈的痛苦而扭曲变形,豆大的冷汗混合着雨水,从她光洁的额角不断滚落。
“柳…公子…”她的声音极其微弱,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清泠悦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我…我…”
她的话未说完,身体猛地一颤,一口暗红色的鲜血毫无预兆地喷涌而出!点点猩红溅落在她素白的衣襟上、身下冰冷的泥水里,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触目惊心!
“婴宁!”柳含章失声惊呼,肝胆俱裂!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扶她,却僵在半空,不敢触碰。
婴宁剧烈地喘息着,用尽全身力气抬起那只按在心口的手,颤抖着伸向宽大的衣袖,摸索着。
终于,她取出了那只温润的玉壶。
然而,此刻那玉壶的光芒黯淡了许多,壶身甚至隐隐透出一丝不祥的灰败之色。
她颤抖着,想将壶嘴对准自己的嘴唇,似乎想汲取什么。
但她的手抖得太厉害,玉壶几次都未能送到唇边。
柳含章再也顾不得其他,跪倒在她身边,用自己冰冷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扶住她冰冷颤抖的手,帮她将那玉壶的壶嘴,凑近她毫无血色的唇边。
婴宁就着柳含章的手,极其艰难地、如同汲取生命甘露般,啜饮了壶中一滴液体。
那液体似乎是她最后的支撑,饮下后,她惨白的脸上稍稍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气,但眼神中的痛苦和疲惫丝毫未减。
她喘息稍定,用尽力气推开柳含章的手,挣扎着将玉壶递向他,眼神急切而恳求地看着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婆婆…快…”她的目光投向周婆婆屋子的方向,充满了焦急。
柳含章瞬间明白了!她是让自己拿这玉露去救周婆婆!可是…她自己呢?她这可怕的模样,分明是自身也遭受了巨大的反噬或创伤!
“那你…”柳含章的声音都在颤抖。
婴宁用力摇了摇头,示意他快去。
她唇边再次努力地、极其艰难地挤出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不成型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往日的明媚,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丝恳求的意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她用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间再次渗出暗红的血丝。
时间就是生命!柳含章看着婴宁痛苦而决绝的眼神,再看看手中那光芒黯淡的玉壶,猛地一咬牙,不再犹豫!他握紧玉壶,深深地看了婴宁一眼,哑声道:“你…撑住!等我回来!”说完,他猛地起身,顶着越来越大的狂风暴雨,朝着周婆婆的屋子,拼尽全力狂奔而去!
冰冷的雨水如同鞭子抽打在身上,视线一片模糊。
柳含章的心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一边是危在旦夕的周婆婆,一边是吐血不止、神秘莫测的婴宁!他脑中一片混乱,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
当他如同落汤鸡般冲回周婆婆屋内时,阿沅的哭声已经嘶哑,小小的身子伏在床边,绝望地摇晃着奶奶的身体。
周婆婆的抽搐已经停止,但脸色青紫得吓人,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嘴角的血沫变成了暗黑色,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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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柳含章冲到床边,一把扶起周婆婆的头,拔开玉壶的塞子。
玉壶入手冰凉,里面的液体所剩无几,只有薄薄的一层底。
他顾不得许多,小心翼翼地将壶中剩余的、约莫五六滴的清澈液体,尽数倒入周婆婆口中。
“嗒…嗒…”细微的滴落声在阿沅绝望的哭声中几不可闻。
时间仿佛凝固了。
柳含章和阿沅都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周婆婆的脸。
一秒…两秒…
突然!周婆婆喉咙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一大口暗黑腥臭的污血猛地喷了出来!紧接着,她蜡黄青紫的脸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褪去那层死气!虽然依旧苍白虚弱,但呼吸却明显地变得平稳而悠长!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再次陷入了昏迷,但这昏迷,却带着一种生机回归的安稳。
“奶奶…奶奶呼吸顺了!”阿沅惊喜地叫出声,小脸上还挂着泪珠,眼中却已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柳含章长长地、颤抖地吁出一口气,悬着的心落下一半。
他看了一眼手中空空如也、光泽尽失的玉壶,再想到风雨中吐血不止的婴宁,刚刚落下的心又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阿沅!看好奶奶!”他丢下一句话,甚至来不及擦一把脸上的雨水,再次转身,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了外面那如同世界末日般的狂风暴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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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雷在头顶炸响,惨白的电光如同巨蟒撕裂翻滚的墨色天幕,瞬间将荒芜的撷芳园映照得一片森然惨白。
豆大的雨点被狂风裹挟着,如同密集的冰雹,狠狠砸在柳含章的脸上、身上,冰冷刺骨,几乎让他睁不开眼。
脚下泥泞不堪,每一步都像踩在湿滑的陷阱里,随时可能摔倒。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呐喊:婴宁!婴宁!你一定要撑住!
当他连滚爬爬、几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再次冲回那片巨大的藤萝架下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瞬间僵立在滂沱大雨之中,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风雨如晦。
曾经如梦似幻的紫色花瀑,此刻在狂风暴雨的肆虐下,变得一片狼藉。
无数花穗被硬生生折断、打落,淡紫色的花瓣混着雨水,在泥泞的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如同为谁铺就的、凄凉的祭毯。
浓郁的花香被浓烈的土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草木急速枯萎腐败的气息所取代。
而在虬结盘绕的紫藤老根下,那个素白的身影,静静地蜷缩在冰冷的泥水里。
婴宁。
她侧卧着,素白的纱衣早已被泥水和…暗红色的血渍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