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娜娘(2/3)
掩饰自己的失态。
茶杯入手温润,茶香清冽,他啜饮一口,暖流自喉间滑下,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连带着紧绷的心神也放松了几分。
“姑娘……不,娜娘,”陆文想起她方才自称,放下茶杯,鼓起勇气直视那双令人心旌摇曳的碧瞳,“当年不过是举手之劳,实在当不起‘恩公’二字,更不敢劳烦姑娘如此……厚待。
”他环顾这温暖雅致的房间,与外面狂风暴雨、破败荒宅形成鲜明对比,只觉得一切如同幻梦。
娜娘在他对面的绣墩上坐下,身姿曼妙。
烛光在她完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在她碧绿的眸子上覆下小片阴翳。
她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天真的妖娆。
“于恩公是举手之劳,于小妖却是再造之恩。
”她的声音轻柔低徊,如同春夜里的微风拂过琴弦,“若非恩公善念,三年前那个雪夜,小妖早已魂归幽冥,尸骨无存。
此恩此德,形同再造,岂敢言轻?”
她的目光坦然而深邃,碧绿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着陆文的身影,那份专注和诚挚,让陆文心中那点残余的疑虑和不安,如同暖炉旁的薄霜,渐渐消融。
他想起当年那双濒死的、同样碧绿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无助与哀伤,再看看眼前这巧笑倩兮、活色生香的人儿,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悄然滋生。
“娜娘……你后来,是如何……”陆文想问她是如何活下来的,又是如何修炼,如何找到这里,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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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娘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轻轻摇头,玉指竖起,抵在饱满诱人的红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烛光下,那手指莹白如玉,指尖一点粉嫩,带着无声的诱惑。
“恩公,”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耳语般的亲昵和神秘,“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
今夜风雨如晦,能于此陋室与恩公重逢,便是天意。
何必再提那些伤怀旧事?”
她站起身,莲步轻移,走到陆文身边。
一股清冷的、混合着淡淡草木幽香的奇异气息萦绕而来。
她微微俯身,从书案上拿起一根银簪,动作轻柔地拨弄了一下烛芯。
跳跃的火焰骤然明亮了几分,将两人的身影清晰地投在身后的粉墙上。
陆文正沉浸在她靠近时带来的异样氛围中,目光无意间掠过那面墙上的影子——
他全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冻结!
烛光摇曳,清晰地映出两个影子。
一个是他的,坐姿僵硬。
而另一个属于娜娘的窈窕身影旁,在靠近她颈项的肩头位置,那柔美的侧影轮廓……竟赫然延伸出一条扭曲的、细长蜿蜒的蛇影!那蛇影的头部微微昂起,正对着他影子脖颈的方向,做出一种无声的缠绕姿态!
陆文的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胸膛!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猛地扭过头,惊骇欲绝地看向身旁真实的娜娘。
娜娘似乎毫无所觉。
她正专注地拨弄着烛火,侧脸在暖黄的光晕中显得恬静而美好,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阴影。
方才拨弄烛芯的银簪还捏在指间,簪头一点寒芒闪烁。
就在陆文惊魂未定、几乎要失声叫出的瞬间,娜娘恰好转过头来。
她似乎察觉了陆文瞬间的僵硬和惨白的脸色,碧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困惑,随即又被温柔的笑意取代。
“恩公?”她关切地轻唤,声音依旧柔媚动人,“可是茶水不合口味?还是这屋子……仍有寒意?”她微微歪头,动作带着一种天真的娇憨。
陆文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下喉咙口的惊叫。
他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回那面墙壁。
墙上的影子……依旧是两个清晰的人影。
娜娘的影子柔美端庄,肩头平滑,哪里还有半分蛇影的痕迹?
方才……是眼花?是烛火晃动造成的错觉?还是这荒宅鬼魅,自己心神恍惚之下产生的幻视?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里衣,黏腻冰冷地贴在背上。
他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美得不似凡人的娜娘,再看看墙上那再正常不过的影子,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
这温暖雅致的房间,此刻仿佛变成了一个精心布置的华丽陷阱,而那异香,那碧瞳,便是诱他沉沦的毒药。
他僵硬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得厉害:“没……没什么。
茶很好,屋子也很暖和。
只是……只是骤然放松,有些倦了。
”
娜娘凝视着他,碧绿的眸子深不见底,仿佛能洞穿他拙劣的掩饰。
片刻,她展颜一笑,如同春花初绽:“恩公一路劳顿,自然倦乏。
床铺已备好,请早些安歇吧。
小妖就在外间,恩公若有事,唤我即可。
”她指了指与内室相连的一扇挂着珠帘的小门。
说罢,她盈盈一礼,身姿如弱柳扶风,转身走向那扇珠帘门。
珠帘晃动,发出细碎悦耳的碰撞声,如同情人间的低语。
那素白的身影消失在珠帘之后,只留下满室幽香和陆文一颗在恐惧深渊中狂跳不止的心。
他猛地扑到书案前,抓起那面铜镜。
昏黄的镜面映出他自己惊惶失措的脸,冷汗涔涔,眼神涣散。
他死死盯着镜子,镜中只有他自己,身后是空荡荡的房间。
没有蛇影,没有碧瞳。
是幻觉吗?他一遍遍问自己。
可那瞬间的冰冷触感,那墙上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缠绕蛇影,却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
他颓然跌坐在圈椅中,看着珠帘的方向,听着窗外依旧狂暴的风雨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比屋外的冬雨更加刺骨。
这报恩的温柔乡,究竟是福地,还是……蛇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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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窗外风雨已歇,只余檐角滴水的清响。
陆文几乎一夜未眠,眼底布满血丝,脑海中反复闪现昨夜墙上的蛇影和娜娘那双深潭般的碧眸。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惊动了珠帘后的“人”。
推开虚掩的房门,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涌入,稍稍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
荒废的后院在晨光中显露出残破的本相,昨夜那雅致小楼如同一个短暂而诡异的梦。
“陆先生!您可算出来了!”一个脚夫正蹲在回廊下啃着干粮,见他出来,立刻迎上来,脸上带着急切,“您昨夜去哪儿了?我们醒来不见您,差点把这破宅子翻个底朝天!可吓死我们了!”
另一个脚夫也凑过来,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是啊是啊,这鬼地方邪门得很!您没事就好!货要紧,雨停了咱得赶紧上路,天黑前得赶到前面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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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文看着两人关切而略带惊恐的脸,昨夜那离奇的经历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勉强笑了笑,含糊道:“昨夜……寻了个避风的地方歇了,让你们担心了。
收拾一下,这就走。
”
三人匆匆整理行装,离开了这座充满诡谲气息的荒宅。
一路无话,陆文沉默地走在前面,心思却早已飞远。
那双碧绿的眼睛,那温暖的房间,那惊鸿一瞥的蛇影……如同藤蔓缠绕着他。
是妖?是仙?是幻?还是……他的心魔?那“报恩”二字,此刻听来,竟带着森森寒意。
几日后,货物顺利交付。
陆文揣着微薄的酬劳,心中那份被荒宅奇遇搅起的波澜却越发汹涌。
他辞别了脚夫,并未立刻返乡,反而鬼使神差地绕道,再次回到了那座府城——三年前他落第的地方,也是离那荒宅最近、消息可能最灵通的城镇。
他寻了间便宜的客栈住下,便一头扎进了城里最鱼龙混杂、三教九流聚集的西市。
茶馆里人声鼎沸,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讲着才子佳人的老套故事;街边卦摊上,穿着破旧道袍的老者半眯着眼,手指掐算;几个上了年纪、靠在墙根晒太阳的老乞丐,更是他重点关注的对象。
陆文耐着性子,不动声色地打听,话题总是若有若无地引向那座山坳中的荒宅,引向那些陈年的、带着诡异色彩的传说。
“老丈,跟您打听个事,”陆文在一个卖草鞋的老汉摊前蹲下,买了双草鞋,状似随意地攀谈,“城西出去几十里,山坳里那片大荒宅子,您可知道?看着以前挺气派的,怎么就败落成那样了?”
老汉接过铜钱,在手里掂了掂,浑浊的眼睛瞥了陆文一眼,压低了嗓子:“后生,打听那鬼地方做甚?晦气得很呐!”
“哦?怎么说?”陆文心头一跳,面上却装作好奇。
“那是林家的老宅!”老汉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百十年前,林家可是咱这府城数一数二的望族!出过举人老爷的!就是那宅子的主人,林翰林天青老爷!”
“林天青?”陆文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是啊!”老汉咂咂嘴,眼神里透出敬畏和一丝恐惧,“林举人学问好,人看着也正派,可谁成想……唉,死得那叫一个蹊跷!惨呐!”
“蹊跷?怎么个蹊跷法?”陆文的心悬了起来。
老汉凑近了些,一股浓重的旱烟味扑面而来:“说是暴毙!就在他那书房里!发现的时候人都僵了,眼珠子瞪得溜圆,像是活活吓死的!可浑身上下,愣是找不出一丁点伤口!官府查了又查,屁都没查出来!最邪门的是……”老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收拾他遗物的人说,在他书案底下,发现了好大一张……蛇蜕!白花花、亮晶晶的,新鲜得很!那东西邪性啊!”
“蛇蜕?”陆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荒宅、举人、暴毙、无伤、蛇蜕……这些碎片瞬间与他脑海中的碧绿蛇瞳和昨夜墙上的蛇影重叠在一起!他强作镇定,“那……后来林家呢?”
“还能怎样?”老汉摇摇头,一脸唏嘘,“顶梁柱莫名其妙没了,家里又接二连三出怪事,下人半夜总听见书房里有女人哭,还看见白影子飘……都说林举人是被蛇妖缠上,吸干了精气!闹得人心惶惶,不到两年,偌大个林家就彻底败了,族人散的散,死的死,那宅子也就荒废至今。
百十年了,谁敢沾边?都说里头……不干净!”老汉说着,还下意识地朝城西方向啐了一口唾沫,仿佛要驱散晦气。
蛇妖缠上……吸干精气……陆文只觉得一股冰冷的麻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谢过老汉,脚步虚浮地离开。
老汉的话语如同魔咒,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他失魂落魄地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城东。
这里是真正的富贵之地,高墙大院,朱门紧闭,石狮子威严肃穆,与西市的喧嚣破败判若云泥。
一座极其气派的府邸吸引了他的目光。
高大的门楼,崭新的朱漆大门,门前两尊巨大的石狮子打磨得油光水亮,门楣上高悬一块乌木金字的匾额——“林府”。
门房穿着体面的青衣,腰板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过往行人。
“林府?”陆文心中一动,拉住路边一个提着菜篮的老妇人,“大娘,请问这府上是?”
老妇人抬眼看了看那气派的门楼,脸上露出敬畏又掺杂着一丝不以为然的神色:“还能是哪家?咱们府城如今最显赫的林翰林府上呗!就是那位林崇山林老爷,听说在京城都很有脸面呢!”
“林崇山?”陆文觉得这姓氏有些耳熟。
“是啊,听说是百十年前败落那林家的远支,”老妇人撇撇嘴,“不过人家命好,会读书,又会钻营,这不,发达了,重修了祖宅,还把这林家的匾额又挂起来了,风光得很呐!”
百十年前败落的林家……远支……林崇山……重修祖宅……陆文只觉得一张无形的网,正以那座荒宅为中心,慢慢收拢。
荒废的祖宅藏着蛇妖索命的秘密,而显赫的新贵府邸,是否也与这诡秘的过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娜娘……她出现在荒宅,真的只是巧合?她口中的“报恩”,与这林家祖上的血案,是否……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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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云重重,如同浓雾般将陆文包裹。
他站在熙攘的街口,看着“林府”那金光闪闪的匾额,只觉得那光芒刺眼而冰冷,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陆文如同着魔。
他退了便宜的客栈,咬牙在离林府不远的一间小客栈租了个阁楼房间。
一扇小小的支摘窗,正好对着林府那气派的侧门。
他每日大部分时间就耗在这扇小窗前,像个幽灵般窥视着那座深宅大院的一举一动。
他很快摸清了林府大致的格局和人员出入的规律。
林府当家的是那位林崇山林翰林,据说年近五十,但保养得宜,气度威严,出入皆是轿马,仆从前呼后拥,难得一见真容。
府中还有一位少爷,名唤林慕云,是林崇山的独子。
这位少爷似乎体弱多病,极少出门,偶尔露面也是面色苍白,被小厮小心地搀扶着,乘一顶青呢小轿匆匆来去,像一抹随时会被风吹散的影子。
陆文的目光,更多是追随着那些出入林府的下人。
他试图从他们的闲谈、神情中捕捉到一丝关于府内近况、尤其是那位体弱少爷的蛛丝马迹。
他像个最耐心的猎人,在喧嚣市井的掩护下,编织着一张无形的网。
一日傍晚,两个青衣小帽的林府仆役从侧门出来,拐进了客栈旁边一条僻静的后巷,显然是偷懒出来买酒。
陆文立刻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躲在巷口的阴影里。
“……唉,少爷这病,真是愁死人了。
”一个年轻些的仆役叹着气。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年长的声音带着忧虑,“前几日还只是心口闷痛,脸色难看。
昨儿夜里竟突然昏死过去!要不是李大夫施针救得及时,怕是……”
“嘘!小声点!”年轻仆役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