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鸳鸯同命(3/3)
因?”
谭道成道:“那人意欲潜心练武,做开创一派的武学宗师,故此要躲避到远离战火的地方。
”
张雪波心乱如麻,一时实是委决不下。
谭道成叹口气道:“哪个父母舍得孩子离开?不过,父母也总是希望孩子能够成才的。
这次事出非常,爹爹恐怕战火会燃到山上,凑巧又有这么好机会可以让冲儿得到名师。
爹爹要送冲儿出外就学,那也是为了冲儿打算。
怎么样,你还是舍不得离开冲儿吗?”
张雪波道:“公公是一家之主,他决定了的事情,我做儿媳妇的自然只好依从。
”谭道成道:“不,爹爹并不想勉强你和孩子分开,要是你不同意,爹爹可以重新考虑。
”张雪波苦笑道:“我不想做一个只知溺爱孩子的母亲,我知道公公是为了冲儿的好,我若还固执,那倒是我不识大体了。
好吧,你告诉公公,说我和你一样,赞同他的主张。
”
谭道成知道妻子答应得有点勉强,只好陪她苦笑。
张雪波不想令丈夫难过,继续说道:“我是个胸无大志的女流之辈,只盼在这山上能够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但孩子有孩子的想法,即使战火没有烧到山上来,他长大了也未必愿意和咱们一样过这混混沌沌的日子,多见树木少见人。
他能够成才固然最好,不能够成才,让他到外面的世界长点见识也是好的。
”
谭道成喜道:“雪妹,你终于想通了。
我早知道你是明白道理又有见识的,你不必太过自谦了。
”
张雪波笑道:“别给我脸上贴金了,快点走吧。
两位老人等咱们回去,恐怕肚子都饿扁了。
”
谭道成道:“是,是,但你身怀六甲,走路可得当心一些。
”此时夕阳早已落山,天色开始入黑了。
虽然说是要赶着回去,但走了一程,张雪波却还是忍不住又要和丈夫说话。
她忽地问道:“成哥,你会不会和我分开?”谭道成诧道:“雪妹,怎的你有这个想法。
咱们是要同偕白首的夫妻,怎会分开?”说罢笑道:“你若还不放心,我唱支山歌给你听,表达我的心意。
”
他平时是很少唱山歌的,张雪波央求他,也难得他唱一两句。
此时为了哄妻子喜欢,他自动唱起来了。
“连就连,我俩缔交定百年。
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
张雪波笑得有如花枝乱颤,说道:“唱得很不错呀,但这支山歌,其实你早就应该唱的。
现在才唱,已经嫌迟了。
”谭道成道:“哦,我应该什么时候唱?”
张雪波笑道:“应该在你向我求婚的时候唱。
”
两人笑过之后,张雪波正容说道:“我不是对你不放心,但有句俗话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如今为了恐防战火波及此间,咱们已经被迫要和冲儿分开。
如果战火真的烧到山上来,到了大难临头的时候,那时,那时,……”谭道成斩钉截铁地道:“咱们生则同生,死则同死!”
“生则同生,死则同死!”这八个字从丈夫口中一说出来,妻子的泪水也从眼中流出来了。
谭道成道:“雪妹,你怎么啦?”
张雪波道:“成哥,你这样爱我,我喜欢得要哭啦,不过——”谭道成道:“我知道,当然我不希望真的会有那么一天。
”
张雪波道:“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不错,我也不希望有那么一天。
但若真的大难临头,我倒不希望你和我同死,你一定要活下来!”
谭道成道:“为什么?”
张雪波道:“为了冲儿。
你的本领比我大,你可以更好照顾冲儿。
”
谭道成道:“冲儿会有师父照顾的。
”
张雪波道:“师父怎比得亲生父母?成哥,你一定要答应我,不管将来碰上什么,你要为着冲儿,活下来!”妻子这样认真的态度,吓得谭道成也吃了一惊,勉强笑道:“我不过是用这八个字来表达自己的心意,哪里真的就会碰上这种不幸的事情。
”
张雪波道:“你有这样的心意,我不要你真的去做,我死了也甘心了。
成哥,你别睁大眼睛瞪我,好,好,咱们都莫说不吉利的话了,走吧,走吧。
”
夫妻俩心中都是充满蜜意柔情,但也隐隐有点“不祥之兆”的疑虑。
尽管他们都在避免说不吉利的话。
不知不觉他们已回到家门。
只见炊烟袅袅,随风飘散。
张雪波道:“真不好意思,两位老人家已经自己烧饭啦。
”
那两位老人家果然是等得肚皮都饿扁了。
此时,谭道成的父亲正在屋子里说道:“怎得还不见他们回来?”
张炎说道:“别等他们了,先喝一碗鸡汤吧。
这是我用雪儿今早采回来的新鲜草菇炖的山鸡,你试试我的手艺。
”谭道成的父亲笑道:“这是你乖女儿采回来的新鲜草菇,不等她回来,不大公道吧?”
张炎哈哈笑道:“老亲家,你真是人如其名,什么事情都要讲个公道。
我是怕饿坏了你,天寒地冻,先喝一碗鸡汤,也好让身子暖和暖和。
雪儿是你的儿媳妇。
要是当真饿坏了你,雪儿心里也不安的。
”
张雪波抢先进门,笑道:“对不住,女儿回来晚了,公公,你还是听我爹爹的话,先喝鸡汤吧。
你和我客气做什么,这鸡汤倘若是我炖的,我也应当先孝敬你们两位老人家。
”张炎笑道:“你听见没有,这可是你的贤媳妇说的,没有什么所谓公道不公道了吧?”原来谭道成的父亲名叫公直,凡事也总喜欢讲个道理,所以张炎时常拿他的名字取笑。
他们两亲家正在开玩笑,但一看见这对小夫妻回来的模样,却是不禁怔住了。
张雪波虽然没有跌伤,但衣裳破裂几处,而且沾满污泥。
那两捆柴草是谭道成挑的,用的也不是扁担而是一根树枝。
最令他们吃惊的是:谭道成身上虽然没有沾那么多污泥,但却有血渍。
谭道成把柴草放下,笑道:“我们打了一只老虎,爹,你别害怕,这是老虎血,不是我的血。
”说罢,把那条虎腿从柴草丛中拿出来。
张雪波道:“我们本来想今晚给你们添一道菜,做烤老虎腿吃的。
只好明天再弄了。
”
张炎说道:“我已经猎了两只山鸡回来,今晚的菜肴是够丰富的了。
”说至此处,目光中忽地好像带着疑惑的神气,盯着女儿问道:“你也有帮忙成哥打老虎吗?你虽然不比寻常的弱质女流,但没练过武功,可不能不自量力啊!”
张雪波道:“我刚碰上老虎,成哥就来了。
他说是‘我们’打的,只是想让我也分点功劳。
”她怕爹爹知道她曾出手,更会责怪她忘记他的叮嘱,心想还是暂时隐瞒,待到只是两父女的时候,再和爹爹说真话的好。
她心里有许多疑团,也只能等到没人的时候再问爹爹。
谭道成似乎亦已知道妻子的心思,只是笑笑,没有拆穿妻子的谎话。
但他心里却也加深了一层疑惑:为什么岳父好像害怕给我知道雪妹懂得武功?
张炎得知女儿未曾显露武功,方始放下心上一块石头,说道:“怪道你弄得这样狼狈,原来是碰上老虎,摔了一跤,没摔坏你吗?”
张雪波道:“没有,没有,只不过擦伤一点表皮,衣裳有几处勾破。
冲儿呢?”每次她回到家中,总是孩子最先跑出来迎接她的,这次回家,直到如今还没看见孩子,她是早就想问爹爹的了,此际方有机会发问。
张炎说道:“冲儿玩了大半天。
现在睡着了。
”
张雪波不觉有点奇怪:“冲儿怎的这么早就睡了?”
她是知道孩子的习惯的。
不错,孩子是喜欢蹦蹦跳跳,玩得倦了也会小睡片刻,但多数是在午饭之后那两三个时辰,晚饭前他是很少会睡觉的,这段时间他也很少到外面乱跑,通常是坐在家中跟祖父或者外公认字,这段时间是他一天内最“安静”的时间。
不过,她虽然觉得孩子今天有点“反常”,但这是小事一桩,她也根本没放在心上。
当下说道:“好,我回房间换一套衣裳,看看冲儿醒了没有。
”张炎说道:“他睡得正沉,你别唤醒他。
睡前他已经吃过东西,用不着担心饿坏他的。
我留一条鸡腿给他就是。
”
张雪波应了一个“是”字,说道:“好吧,那么待我换过衣裳,就出来开饭。
”谭道成笑道:“不用劳烦你出来才开饭了,我不会烧饭弄菜,难道摆摆碗筷都不会吗?”张雪波知道丈夫爱惜自己,心头一股甜意,笑道:“是呀,这倒是我糊涂了,咱们已经回来晚了,怎能还要公公和爹爹久等,那你赶快开饭,你们先吃罢。
”
张炎说道:“也不争在这刻时间,不过鸡汤还是趁热喝了的好。
”
两碗鸡场是早已放在饭桌上的,虽然已不是热腾腾的鸡汤,也还有热气冒起。
谭公直笑道:“贤媳妇你瞧,你的爹爹是不是好像要向我献宝似的?好吧,老张,你等我品评,我来试试你的手艺吧,看看是你做老子的手艺高,还是你女儿的手艺好?”张炎笑道:“论到烹调这门功夫,我这个做老子的是只能自认比不上女儿的。
”谭公直笑道:“我是依理类推,有其父必有其女,这句话也可以反过来说,女儿手艺高,你这个做老子的大概也不会差到哪里。
”说罢,和张炎同时端起鸡汤就喝。
谭公直喝了一口鸡汤,脸上的神色虽然没有什么,眉头却是略皱。
张炎笑道:“你的依理类推,这次恐怕是推错了吧?是不是比雪儿平日炖的鸡汤,滋味差得太远?”
谭公直道:“不,不,还好,还好,只不过差那么一点儿。
”原来鸡汤稍稍有点苦味,谭公直料想是因山鸡烧焦了的缘故。
谭道成笑道:“只不过差那么一点,那就不只是还好了。
”
谭公直哈哈笑道:“是,是,难得你的老丈人精心炮制,我只赞还好,那的确是不公道了。
好,很好。
”说罢,大口大口地喝。
张炎笑道:“你这句‘很好’,那是看在你儿子的分上吧,我倒是受之有愧了。
”
谭公直哈哈大笑:“人家说女生外向,我这个儿子却是偏着老丈人呢。
老张,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
张雪波在两老的笑谑声中,深深感到天伦之乐,她满怀喜悦的回自己的卧房。
孩子果然睡得很沉,她轻轻在孩子绯红的脸庞上亲了一亲,孩子毫无知觉。
她忽然发觉孩子的睡相有点奇特,她试试把孩子曲起的双膝轻轻摆直,孩子还是动也不动。
张雪波可能是出于母性本能的反应,不觉稍稍起了一点疑心,蓦地她想起一件事。
不过是上个月的事情,爹爹暗中教她学点穴的功夫。
上个月是农历九月,正是打猎最好的季节,秋高气爽,野兽尚未“冬藏”。
谭公直父子几乎天天出去打猎,张炎就在家里教女儿练点穴功夫。
张雪波记得父亲曾告诫她“点穴功夫不要轻易使用,若然点着死穴,轻轻一戮,就会致人于死。
”张雪波道:“那么我只点敌人的麻穴或晕睡穴不就行了?”她爹爹说:“不错,但交手之际要点得这么准可是难事。
还有,即使点普通穴道,时间长了,未能解穴,对身体也还是有妨害的。
除非你练到我的一种独门点穴功夫,那才可以避免伤人。
”
张雪波好奇心重,当然追问下去,究竟什么独门点穴功夫。
她爹爹告诉她,这种独门点穴功夫,是点对方晕睡的,不但不会伤人,而且有助于安眠,可以为患上失眠症的人作治疗之用,非但无害而且有益。
她爹爹还告诉她,除了失眠症,点穴还可以治其他的病。
爹爹告诉她:“点穴也分两种,一种是作为上乘武功的点穴,可以杀人伤人的点穴;一种是医术上的点穴,可以治病救人的点穴。
医术上的点穴是一项极为深奥的学问,我根本未入门。
不过我点晕睡穴的独门功夫,倒是把武功与医术合而为一的,可惜我只懂得这一种于人有益的点穴。
”
张雪波道:“咱们在荒山上隐居,敌人是不会有的。
爹爹,你先把这种于人有益的点穴功夫教给我好不好。
”她的爹爹一听就笑了起来,说道:“你当这种独门点穴功夫是容易练的么,即使你有了我现在的武功底子,最少也还得苦练十年。
普通的点穴功夫就容易得多了,只要你勤学苦练,大概半年之内就可以练成。
”
所谓“普通的点穴功夫”亦即是可以杀人伤人的那种点穴功夫,她记得当时她还笑道:“如此说来,岂不是杀人容易救人难吗?”
她爹爹苦笑道:“杀人容易救人难!呀,你说得不错,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她也不知爹爹因何有此感慨。
想起这件事情,此际她看着沉睡的孩子,她也禁不住苦笑了。
当然她不是害怕爹爹会伤害她的孩子,但孩子睡得这样沉,她却可以断定是给点了晕睡穴了。
点了孩子穴道的人,当然绝不会是别的人,只能是她的“爹爹”。
虽然“爹爹”只是她的养父,但对孙儿疼爱,爹爹和别人家的祖父并无分别,甚且是只有过之无不及的。
当然,她绝对不会疑心爹爹害她的孩子,事实上她亦已知道了爹爹这种点晕睡穴的独门功夫,对孩子乃是有益无害的。
但她可不能不疑心,为什么爹爹要点孙儿的穴道?她的孩子没有失眠症,平时蹦蹦跳跳,活力充沛,也无须用点穴的功夫替他治病。
为什么?为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要让孩子沉睡吗?孩子多睡一两个时辰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处的,反而误了他吃晚饭的时间!
怀着疑团,她匆匆换了衣裳,便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