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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碧血剑电影93版金蛇郎君> 第十九回 嗟乎兴圣主 亦复苦生民

第十九回 嗟乎兴圣主 亦复苦生民(3/3)

中了自己脚背。

     她转身要看是谁出手相救,突觉背心已被人牢牢揪住,动弹不得。

    那人取出皮索,将她双手反背缚住,这才转到她的面前,正是五毒教的老乞婆何红药。

     青青一股凉气从丹田中直冒上来,心想落入这恶人手里,死得不知将如何惨酷,倒是给大爷爷一戟刺死痛快得多了。

     何红药阴恻恻的笑道:“你要我一刀杀了你呢,还是喜欢给一千条无毒小蛇来咬你七七四十九天才死?”青青闭目不答。

    何红药道:“你带我去找你那负心的父亲,就不让你零碎受苦。

    ”青青心想:“反正我是要去找爹爹的埋骨之地,就让她带我去好了。

    ”说道:“我也正要去寻爹爹,你和我一同去吧。

    ” 何红药见她答应得爽快,不禁起了疑心,但想金蛇郎君已成废人,武功全失,也不怕他怎的,冷笑道:“好,你带路。

    ”青青道:“放开我,让我先葬了大爷爷。

    ” 何红药道:“放开你?哼!”拾起温方达的短戟,在路旁掘了个大坑,把温方达和那名五毒教徒两人的尸身都投在坑里,盖上了泥土,一面掩埋,一面喃喃咒骂:“你父亲虽是坏蛋,可是我不许别人折辱他。

    这四个老头儿弄得他死不死、活不活的,我早就要找他们的晦气了。

    直到今日,方泄了心头之恨。

    怎么你又叫他们做爷爷?” 青青不答,心想:“我一说,你又要骂我妈妈。

    ” 这天两人走了四五十里,在半山腰里歇了。

    何红药晚上用皮索把青青双足牢牢缚住,防她逃走。

    次日一早,天刚微明,何红药解开青青脚上皮索,两人又再上山。

    山路愈来愈陡,到后来须得手足并用,攀藤附葛,方能上去。

    何红药左手已断,无法拉扯青青,于是解去她手上皮索,要她走在前头,自己在后监视。

    青青从未来过华山,反须何红药指点路径。

     当晚两人在一棵大树下歇宿。

    青青身处荒山,命悬敌手,眼见明月在天,耳听猿啼于谷,思潮起伏,又悲又怕,哪里还睡得着? 次晨又行,直至第三天傍晚,才上华山绝顶。

    青青听袁承志详细说过父亲埋骨之所四周的景物,这时抬头望见峭壁,见石壁旁孤松怪石,流泉飞瀑,正和袁承志所说的一模一样,不禁一阵心酸,流下泪来。

     何红药厉声道:“他躲在哪里?”青青向峭壁一指道:“那石壁上有一个洞,爹爹就住在这里面。

    ”何红药侧头想了一会,记得当年金蛇郎君藏身之处确是在此左近,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咱们上去见他。

    ”青青见她神色甚是可怖,虽然自己死志已决,却也不禁打了个寒噤。

     两人绕道盘向峭壁顶上,走出数十步,忽听得转角处传来笑语之声。

     何红药拉着青青往草丛里一缩,右手五根带着钢套的指甲抵住她咽喉,低声喝道:“不许作声!”从草丛中望出去,只见一个老道和一个中年人谈笑而来。

     青青认得是木桑道人和袁承志的大师兄铜笔铁算盘黄真,这两人武功都远胜何红药,但自己只要一动,五枚毒指甲不免立时嵌入喉头,只听黄真笑道:“师父他老人家这几天就快上山啦。

    小师弟总也是日内便到。

    道长不愁没下棋的对手。

    ”木桑笑道:“要不是贪下棋,你们华山派聚会,我老道巴巴的赶来干么呀?凑热闹么?”两人一路说笑,逐渐远去。

     何红药深知华山派的厉害,听说他们要在此聚会,心想险地不可多耽,当下伏低身子,慢慢爬到峭壁之侧,从背囊里取出绳索,一端缚住了一棵老树,另一端缚着自己和青青,缓缓缒下。

    青青忽然见到峭壁上的洞穴,叫道:“是这里了!” 何红药心中突突乱跳,数十年来,长日凝思,深宵梦回,无一刻不是想到与这负心人重行会面的情景,或许,要狠狠折磨他一番,再将他打死,又或许,竟会硬不起心肠而饶了他,内心深处,实盼他能回心转意,又和自己重圆旧梦,即使他要狠狠的鞭打自己一顿出气,那也由得他,这时相见在即,只觉身子发颤,手心里都是冷汗。

     她右手乱挖乱撬,把洞穴周围的砖石青草拨开。

    何红药命青青先进洞去,掌心中扣了剧毒钢套,谨防金蛇郎君突袭。

     青青进洞之后,早已泪如雨下,越向内走,越是哭得抽抽噎噎。

    进不数步,洞内已是一团漆黑。

    何红药打亮火折,点燃了绳索,命青青拿在手里,照亮路径。

    青青一呆,心想:“烧了绳索,怎生回上去?我反正是死在这里陪爹爹妈妈的了,难道她也不回去?” 何红药愈向内走,愈觉山洞不是有人居住的模样,疑心大盛,突然一把叉住青青的脖子,喝道:“你对老娘捣鬼,可教你不得好死!” 蓦地里寒风飒然袭体,火光颤动,来到了空廓之处,有如一间石室。

    何红药心中一震,举起绳索四下照看,只见四壁刻着无数武功图形,一行字写道:“重宝秘术,付与有缘,入我门来,遇祸莫怨。

    ”金蛇郎君和她虽然相处时日不多,但给她绘过肖像,题过字,他的笔迹早已深印心里,这四行字果然是他手笔,只是文字在壁,人却不见,不觉心痛如绞,高声叫道:“雪宜,你出来!我决不伤你。

    ”这一声叫喊,只震得泥尘四下扑疏疏的乱落。

     她回头厉声问青青道:“他哪里去了?”青青哭着往地下一指,道:“他在这里!”何红药眼前一黑,伸手抓住青青手腕,险些儿晕倒,嘶哑了嗓子问道:“甚么?” 青青道:“爹爹葬在这里。

    ”何红药道:“哦……原来……他……他已经死了。

    ”这时再也支持不住,腾的一声,跌坐在金蛇郎君平昔打坐的那块岩石上,右手抚住了头,心中悲苦之极,数十年蕴积的怨毒一时尽解,旧时的柔情蜜意陡然间又回到了心头,低声道:“你出去吧,我饶了你啦!” 青青见她如此悲苦,不觉怜惜之情油然而生,想起爹爹对她不起,袁承志也是这般负心,两人实是同病相怜,忽然扑过去抱住了她,放声痛哭起来。

     何红药道:“快出去,绳子再烧一阵,你永远回不上去了。

    ”青青道:“你呢?”何红药道:“我在这里陪你爹爹!”青青道:“我也不上去了。

    ”何红药陷入沉思,对青青不再理会,忽然伸手在地下如痴如狂般挖了起来。

     青青惊道:“你干甚么?”何红药凄然道:“我想了他二十年,人见不到,见见他的骨头也是好的。

    ”青青见她神色大变,心中又惊又怕。

     何红药一只右掌犹如一把铁锹,不住在泥土中掏挖,挖了好一阵,坑中已露出一堆骨殖,正是袁承志当年所葬的金蛇郎君骸骨。

    青青扑在父亲的遗骨上,纵声痛哭。

     何红药再挖一阵,倏地在土坑中捧起一个骷髅头来,抱在怀里,又哭又亲,叫道:“夏郎,夏郎,我来瞧你啦!”一会又低低的唱歌,唱的是摆夷小曲,青青一句不懂。

     何红药闹了一阵,把骷髅凑到嘴边狂吻;突然惊呼,只觉面颊上被尖利之物刺了一下。

    她把骷髅往外一挪,在火光下细看时,只见骷髅的牙齿中牢牢咬着一根小小金钗。

    金钗极短,初时竟没瞧见。

    何红药伸手去拔,竟拔不下来,想是金蛇郎君临死时用力咬住,直到肌肉烂完,金钗仍然咬在嘴里。

    何红药伸指插到骷髅口中用力扳动,骷髅牙齿脱落,金钗跌在地下。

    她捡了起来,拭去尘土,不由得脸色大变,厉声问道:“你妈妈名叫‘温仪’?”青青点了点头。

     何红药悲怒交集,咬牙切齿的道:“好,好,你临死还是记着那个贱婢,把她的钗子咬在口里!”望着金钗上刻着的“温仪”两字,眼中如要喷出火来,突然把钗子放入口里,乱咬乱嚼,只刺得满口都是鲜血。

     青青见她如疯似狂,神智已乱,心想两人毕命之期便在眼前,从背囊中取出母亲的骨灰坛,解开坛上缚着的牛皮,倒转坛子,把骨灰缓缓倾入坑中。

    何红药呆了一呆,喝道:“你干甚么?”青青不答,倒完骨灰后,把泥土扒着掩上,心中默默祷祝:“爹娘在天之灵有知,女儿已完成了你们合葬的心愿。

    ” 何红药夺过灰坛一瞧,恍然而悟,叫道:“这是你母亲的骨灰?”青青缓缓点了点头。

    何红药反手一掌,青青身子一缩,没能避开,这一掌正打在她肩头之上,一个踉跄,险些儿跌倒。

    何红药狂叫:“不许你们合葬,不许你们合葬!”用手乱扒,但骨灰已与泥土混合在一起,再也分拆不开。

    她妒念如炽,把骸骨从坑中捡了出来,叫道:“我把你烧成灰,烧成灰,撒在华山脚下,教你四散飞扬,四散飞扬!永远不能跟那贱婢相聚!” 青青大急,抢上争夺,拆不数招,便给打倒在地。

    何红药脱下外衣铺在地下,把骸骨堆在衣上,用火点燃衣服。

    她左肘抵住青青,不让她动弹,右掌拨火使旺,片刻之间,骸骨已经燃着,石洞中浓烟弥漫。

     何红药哈哈大笑,忽然鼻孔中钻进一股异味,惊愕之下,登时省悟,大叫:“夏郎,你好毒呀!” 青青也觉一股异香猛扑鼻端,正诧异间,突觉头脑一阵晕眩,只见何红药扑在燃着的骸骨堆上,猛力吸气,乱叫:“好,好,我本来要跟你死在一起。

    那最好,好极了!”陡然抬起头来,凝望青青,脸色恐怖之极。

     青青大叫一声,往外逃出,奔出数丈,神智逐渐胡涂,腿脚酸软,跌倒在地。

     袁承志在饭店中见到何红药钉在墙角的记号,知她召集教众,大举追击,同时青青又落在温氏四老手里,不论哪一边得胜,青青都是无幸,焦急万分,立即纵骑疾驰,沿路寻访。

    不久查知温氏四老中已有三人中毒而死,这一来更是挂虑,当真是日里食不甘味,晚间睡不安枕,幸喜这一批人的踪迹是向华山而去,倒也不致因追踪而误了会期。

     赶到华山脚下时,洪胜海在凉亭边发现有一片泥土颇有异状,用兵刃撬土,挖出来的赫然是温方达和另一人的尸首。

     袁承志道:“青弟必已落入五毒教手里,咱们快上山。

    ”安大娘安慰他道:“这时正是华山派的会期,穆老师父就算还没到,只要黄师兄、归师兄哪一位到了,定会出手相救。

    ”袁承志道:“五毒教胆敢闯上华山,必是有备而来,可别让师侄们遭了毒手。

    ”崔希敏道:“连祖师爷也到了,怕他们怎的?大家快上山啊!” 众人把马匹寄存在乡人家里,急赶上山。

    快到山顶时,忽听得嗤嗤嗤一阵响,数粒暗器划过天空。

    袁承志喜道:“木桑道长在上面,他在招呼咱们了。

    ”当即从衣囊里摸出三枚铜钱,向天猛掷,只见三颗黄点消失在云气之中,悠然而逝,隔了好一阵方才落下。

    崔希敏赞道:“小师叔,这一下劲道好足!” 袁承志正要跃出去接还铜钱,突然山腰中掷出一个黑黝黝的算盘,飞将上去兜住了三枚铜钱,这才落下。

    一人从树后窜出,接住算盘,乞擦乞擦的摇晃,大笑而来,正是铜笔铁算盘黄真,笑道:“师弟,你好阔气,铜钱银子也随手乱掷,这可不是挥金如土吗?我们生意人瞧着可着实肉痛。

    做生意的钱一入手,可不能还你了。

    ” 崔希敏大叫:“师父,你老人家先到啦!”抢上去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

    他也不理会是甚么地方,心中高兴,这几个头磕得加倍用力,站起来时,额角已给岩石撞肿了高高一块。

    安小慧又是怜惜,又是气恼,不住低声埋怨。

    崔希敏只是傻笑。

     袁承志等也都上去见了礼。

    各人互道别来情事。

    袁承志悬念青青,正想询问大师哥有没见到她踪迹,忽然间树丛里扑出两头猩猩,一齐紧紧搂住了袁承志。

    崔希敏大吃一惊,叫道:“啊哟,不好!”伸拳便打。

    袁承志笑道:“大威,小乖,你们好!”伸手轻轻格开崔希敏打来的一拳。

    两头猩猩突然吱吱乱叫,放开了袁承志,猛往山壁上窜去。

    崔希敏道:“是小师叔养的吗?糟糕,猩猩生气了!”眼见两头猩猩越爬越高,身形渐小。

     袁承志心道:“大威、小乖定是藏着甚么好东西,见我回来,要取出来给我。

    ”望了一阵,忽见峭壁上冒出阵阵烟来,那处所正是埋葬金蛇郎君的洞穴,不觉一惊,又见两头猩猩在高处指手划脚,大打手势,似在招呼自己过去。

     安小慧也看了出来,说道:“承志大哥,两头猩猩在叫你呢!”袁承志道:“不错!”向哑巴打了几下手势,哑巴点头会意,奔向石室取了火把长索,与众人绕道上了峭壁之顶。

     袁承志道:“洞里的路径只有我熟。

    我一个人进去吧。

    ”在衣上撕下两片小布,塞住鼻孔,点燃火把,缒绳下去。

    两头猩猩在峭壁上乱叫乱跳,搔头挖耳,似乎十分焦急。

     袁承志刚到洞口,便见一阵浓烟冒出,当下屏除呼吸,直冲进去,奔至狭道,只见一人横卧在地,凑近一看,竟是青青。

     这一下惊喜交集,忙摸她口鼻,呼吸已甚为微弱。

    眼见内洞微有火光,尚有一人躺在那里,正是何红药,还想入去相救,突然间一个踉跄,胸口作恶,头脑晕眩,登时便要昏倒,知道烟雾中含有剧毒,忙弯身抱起青青,奔出洞来,抓住绳子。

     哑巴和洪胜海一齐用力,把两人吊将上来。

    袁承志见四周已无毒烟,才深深吸了两口气,忽觉肚里难受之极,再也忍耐不住,在半空中大呕起来。

     众人在峭壁上甚是担忧,只怕他中了瘴气毒雾,一个失手,两人都跌入深谷之中。

    哑巴和洪胜海战战兢兢的向上提拉,崔秋山、崔希敏叔侄在旁护持。

     眼见拉着两人将到山顶,突然峭壁洞穴内震天价一阵巨响,烟雾瀰漫,山石横飞。

    众人都大吃一惊。

    洪胜海一吓之下,双手松了绳索。

    幸得哑巴耳聋,并未听见,兼之神力惊人,双手交互拉扯,将二人提了上来。

     袁承志脚一着地,立足不稳,登时软倒。

    木桑忙给两人推宫过气。

    这时峭壁中爆炸声一阵接着一阵,不知山洞之中怎会藏着这许多火药,又不知谁在内中捣鬼,各人面面相觑,茫然不解。

    过了一会,袁承志悠然醒来,调匀呼吸,只觉倦乏万分,连说:“好险!”又过一阵,青青也醒来了,见了袁承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众人见两人醒转,这才放心。

     过了良久,爆炸声全然停息,崔希敏自告奋勇,要下去查看。

    崔秋山把绳索牢牢系在他腰上,缓缓缒了下去。

    崔希敏见洞口已被炸出来的碎石巨岩封住,再也无法入洞,只得回上。

    青青神智渐复,断断续续的把洞中情由说了。

     木桑叹道:“当年我见金蛇郎君在铁匣中藏箭,已惊诧他心计之工,哪知还远不止此。

    这炸药如此威猛,相较之下,铁匣藏箭可说是微不足道了。

    ” 黄真道:“他竟会在自己骸骨之中种下毒药,这又有谁能想得到?”崔希敏睁大了一双圆圆的眼睛,问道:“师父,他在骸骨中种毒?他人已死了,变成了枯骨,怎么还能在自己骨头中下毒?”黄真笑骂:“好,等你老人家升天归位之后,你倒在自己的傻骨头里,放点儿毒药瞧瞧!”众人都哄笑起来。

    崔希敏撅起了嘴唇,道:“人家不知道才问呢。

    ” 袁承志道:“金蛇郎君夏老师是个极精于计算之人,他自知一生结仇太多,死后说不定会有人损毁他的遗体。

    他善于用毒,临终之时,必定服了一种深入骨髓的剧毒药剂。

    ” 崔希敏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叫道:“我知道啦,要是有人烧他遗骨,烧出来的毒烟就能害死人。

    ”过了一会,又道:“那么洞里怎么又会爆炸?难道他还吃了炸药,让炸药钻入骸骨?”安小慧怕人笑他,忙道:“炸药必是预先埋在炕中的。

    ” 袁承志黯然点头,叹道:“青弟的母亲遗命要和丈夫合葬,现在两人虽然尸骨化灰,但终于合葬在一起了。

    ”崔希敏伸出了舌头,不住惊叹:“这人好厉害,死了几十年之后,还能对付去害他的人。

    活着之时,那还了得?那五毒教的恶婆也是死有应得。

    ”袁承志道:“她虽然怨毒太过,但一往情深,也是个苦命之人。

    ” 安小慧抚摸着两头猩猩头顶,说道:“要不是大威和小乖发现得早,再慢一步,不但青姊姊救不出来,只怕承志大哥也会给炸在山洞之中。

    ”众人都说的确好险,幸亏畜生的知觉灵敏,远远的就察觉有异。

    众人一路谈论适才的险事,一路上山。

    安大娘和安小慧扶青青走进石室,给她洗脸换衣,扶上床去休息。

     青青中毒甚深,木桑道人虽给她服了解毒灵丹,但因金蛇郎君所用的毒药得自五毒教秘方,寻常解药见不了功。

    她睡了一晚之后,次日脸上布满黑气,病势更见沉重,有时神智胡涂起来,又哭又闹,昏迷中只骂袁承志负心无义,喜新弃旧。

     众人见袁承志一副尴尬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担心,怕他为难,都悄悄退了出去。

    袁承志柔声安慰,坚称矢志靡他,决不移爱旁人。

    青青脸上一阵红一阵黑,不住呕吐黑水。

    袁承志到了这个地步,也是束手无策,只有在卧榻旁垂泪的份儿。

     众人在外面纷纷议论,有的说金蛇郎君用心狠毒,自受其报,反而害了自己的女儿;有的说青青这样一个好姑娘,虽然爱使小性子,心地却好,若是就此不治,实在教人难过。

    众人唉声叹气,愀然不乐。

     将到黄昏,两头猩猩先叫了起来,外面一阵人声喧扰,原来是归辛树夫妇领着梅剑和、刘培生、孙仲君等六名弟子到了。

    归二娘抱着儿子归钟,小孩儿笑得傻里傻气的,身子可大好了。

    她听说青青中毒,忙把儿子未服完的茯苓首乌丸拿出来给她服下。

    青青安静了一阵,沉沉睡去。

     天黑后,黄真的大弟子领着八名师弟、两个儿子到了山上。

    他先向木桑道人行礼,然后叩见师父、二师叔、二师娘。

    他见袁承志年纪甚轻,自己大儿子还大过他,要跪下向他磕头,实在有点不愿,叫了一声“师叔!”不禁有点迟疑。

     袁承志见这师侄四十多岁年纪,虎背熊腰,筋骨似铁,站着几乎高过自己一个头,先暗暗喝了一声彩,心想大师哥如此英雄,确要这样威风的人物才能做他掌门弟子,崔希敏人既莽撞,武功又差,和这位师侄可差得远了,见他作势要跪,忙伸手拦住,向黄真其余八名弟子摆了摆手,说道:“大家别多礼啦!”崔希敏在一旁介绍,说道:“我这位大师兄姓冯名难敌,江湖上人称八面威风。

    ”袁承志道:“冯兄定是得着大师哥真传了。

    ” 黄真眼见冯难敌不肯对小师叔下跪,心想他已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也就不加勉强。

    他向来滑稽玩世,于这些礼数也并不考究,当下笑道:“师父算盘精,教出来的徒儿也就爱占便宜,向小师叔磕几个头,可就太吃亏了。

    ” 冯难敌给师父说得不好意思,便要向袁承志跪倒。

    袁承志急忙拦住。

    冯难敌当下命大儿子冯不破、二儿子冯不摧向木桑道人与归、袁两位师叔祖、以及梅剑和等师叔依次拜见了。

     冯不破今年二十三岁,冯不摧二十一岁,两人在甘凉一带仗着父亲的名头,武林中个个让他哥儿俩三分。

    他二人手下也确有点真功夫,这时候见袁承志不过二十岁左右,居然长着自己两辈,心中好不服气,又见他红肿了双眼,出来见客时泪痕未干,心想此人不知甚么事吃了亏,这般哭哭啼啼的,脓包之极,英雄好汉打落了牙齿和血吞,哪有受了人欺侮便哭的?对他更加瞧不在眼里。

    他二人和归辛树门下的弟子个个交好,知道就中孙仲君最是心傲好胜,武功也强。

    当晚哥儿俩偷偷商议,要挑拨孙师姑去和这小师叔祖比试一场,叫他出一个丑,万一给父亲或师祖知道了,也怪不到兄弟俩头上。

     第二天两兄弟一早起来,溜到外面去找孙仲君,迎面撞见八师叔石骏。

    他也是个年少好事之人,武功和冯氏兄弟在伯仲之间,喝道:“喂,你们哥儿俩探头探脑的找甚么?”冯不摧笑道:“我们在找孙师姑呢,听说她在山东干掉了不少渤海派的人,要请她说来听听。

    ”石骏喜道:“好啊,刚才我见她在山那边,正跟梅师哥练武呢。

    ” 三人兴冲冲的赶往山后。

    冯氏兄弟心中盘算,用甚么话来挑动孙仲君去找那袁小师叔祖比武。

    冯不摧悄声道:“要是孙师姑还在练剑,咱们就说是那姓袁的说的,这一路、那一路都使得不对。

    ”冯不破笑着点头。

     刚转到山后,忽听得孙仲君正在厉声叫骂,这一下大出三人意外,忙拔足赶去,只见孙仲君挺着单钩,正在追逐一人。

     『注:李自成攻破北京事迹,当时文士笔录见闻而流传后世者甚多。

    诸书作者对李自成无不极为仇视,文中自多夸张及诬蔑,未可尽信。

    但闯军初时纪律严明,进北京后便即腐败,当属事实,否则不致成功后便即一败涂地。

    以下所录为《明季北略》一书中若干记载:(文中所谓“贼”指闯军而言,可见作者极有偏见。

    ) ●昧爽,阴云四合,城外烟焰障天,微雨不绝,雾迷,俄微雪,城陷。

    或谓先有人伏内,通太监曹化淳弟曹二公内应开门;一云:太监王相尧率内兵千人出迎贼。

    贼将刘宗敏整军入,军中甚肃。

    ……太监曹化淳同兵部尚书张缙彦开彰义门迎贼。

    ……大抵京城之陷,多由奸人内应耳。

    ……已而贼大呼开门者不杀,于是士民各执香立门,贼过,伏迎,门上俱粘“顺民”,大书“永昌元年顺天王万万岁”。

     ●贼尽放马兵入城,乱入人家。

    诸将军望高门大第,即入据之。

    刘宗敏据田宏第,李牟据周奎第。

     ●掌书宫人杜氏、陈氏、窦氏为自成所取,而窦氏尤宠,号窦妃。

    又有张氏,亦嬖之。

    自成集宫女分赐随来诸贼,每贼各三十人。

    牛金星、宋献策等亦各数人。

     ●四月初一日,宋献策云:“天象惨列,日色无光,亟宜停刑。

    ”初七日,自成过宗敏第,见庭院夹三百多人,哀号半绝。

    自成云:“天象示警,宋军师言当省刑,宜酌放之。

    ”此中缙绅十一,余皆杂流武弁及效劳办事人。

    释千余人,然死者过半矣。

     ●贼初入城,不甚杀戮。

    数日后大肆杀戮……贼兵满路,手携麻索,见面稍魁肥,即疑有财,系颈征贿。

    有中途借贷而释者,亦有押至其家,任其拣择而后释者。

    若缚至刘宗敏伪府便无生理。

     ●贼初入城时,先假张杀戮之禁,如有淫掠民间者,立行凌迟。

    假将犯罪之寇杀死四人,分为五段,据称以淫杀之故也。

    民间误信,遂安心开店市,嘻嘻自若……四五日后恣行杀掠。

    先令十家一保,如有一家逃亡,十家同斩。

    十家之内有富户者,闯贼自行点取籍没,其中下之家,听各贼分掠。

    又民间马骡铜器,俱责令输营,于是满城百姓,家家倾竭。

     ●贼兵初入人家,曰借锅爨。

    少焉,曰借床眠。

    顷之,曰借汝妻女姊妹作伴。

    藏匿者,押男子,遍搜,不得不止。

    爱则置楼马上。

    有一贼挟三四人者,又有身搂一人而余马挟带二三人者。

    不从则死,从而不当意者亦死。

    一人而不堪众嬲者亦死。

    安福胡同一夜妇女死者三百七十余人。

    降官妻妾,俱不能免。

    ……贼将各踞巨室。

    籍没子女为乐,而士兵充塞巷陌,以搜马搜铜为名,沿门淫掠。

    稍违者,兵加其颈。

    门卫甚严,即欲脱免,不可得也。

    不顾青天白日,恣行淫戏。

     ●贼无他伎俩,到处先用贼党扮作往来客商,四处传布,说贼“不杀人,不爱财。

    不奸淫,不抢掠,平买平卖,蠲免钱粮,且将官家银钱分赈穷民,颇爱斯文秀才,迎者先赏银币,嗣即考校,一等作府,二等作县。

    ”……于是不通秀才皆望做官;无知穷民皆望得钱;拖欠钱粮者皆望蠲免。

    真保间民谣有“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等语,因此贼计得售。

     ●贼兵入城者四十余万,各肆掳掠。

    自成或禁止,辄哗曰:“皇帝让汝做,金银妇女不让我辈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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