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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顾长安最好看的一部小说> 第七章 人间何处问多情

第七章 人间何处问多情(2/3)



    虽然不记得南家有什么叔叔,不过大家族难免有个把远亲。

    他正了正颜色,走到江启云面前和颜悦色道:“南叔叔,您老好啊,好像从来没见过?” 南漪见他过来,下意识往江启云身后躲。

    江启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刚从外地回来。

    ” “那什么时候您老有空,在下做东,来给叔叔接风洗尘。

    ” 南漪悄悄拽了拽江启云的袖子,轻轻摇摇头。

    江启云不动声色地道,“好说。

    时候不早了,我带漪儿回家了。

    ” 裴益看看厅里的大钟,“别呀,时候还早,一起听戏吧!我叫人去清最好的包厢出来。

    ” “不必客气了。

    ”江启云只是寥寥数语,却是让人反驳不得的语气。

    裴益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想着最近晚上也没什么事,可以寻一天去看她。

     江启云带着南漪出了戏院,到了裴益看不见的地方,南漪忙松开手,低头道了声“谢谢。

    ” 江启云叫魏子良去开车,他瞥了南漪一眼,很不经意地道:“往后遇到这样的情况,叫‘叔叔’不如说‘男朋友’来的效果好。

    ” 南漪一怔,抬头去看他,车却已经到了眼前。

    江启云打开了车门,将她让进去,“魏副官会送你回去。

    ” “我还没跟程小姐打招呼……” “不妨事,我回头跟她说。

    ” 南漪上了车,车开出后,她转过头去看,而江启云正望过来,她吓得忙转回了头。

    他后来语气那么冷,是不是不高兴被人冒然攀亲戚?她顿时懊恼自己当时的莽撞,只得想着来日再道歉。

     江启云上了另外的车,一直跟着前一辆,直到见魏子良将南漪送进了门方才离开。

     这事传得快。

    没几日,少夫人梅氏打牌的时候少不得听了几句闲言碎语。

    说是少帅去听戏,半途中带走了个姑娘,瞧着不过十六七岁,却是倾国倾城的美貌。

    藏得倒是深。

     梅氏气得肝疼,虽然江启云对她向来不冷不热,她也知道他在婺州有女人。

    可只要不闹到眼前,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有。

    可这些不安于室的女人,竟然戳到眼皮子底下了! 天气正好,程燕琳挽着程氏来找梅氏去花园玩,却看到梅氏卧在床上,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梅氏还要脸面,不想叫婆婆觉得她管不住男人,还不宽容,也就没说什么,只推说身体不爽快。

     到了下午,程氏晒着太阳听着唱片,程燕琳坐在一旁挑燕毛。

    程氏最爱燕窝,又嫌弃丫头挑的不干净。

    程燕琳眼明手细,比谁挑得都好,便主动请缨,一做做了许多年。

    光这一点,程氏就舍不得她离开。

     唱片机里唱的正是阮小青的《西厢记》。

    十五那天,本来她也要去听戏,却不知何故忽然腹泻,因此只得呆在家里。

    程氏惋惜地说:“听说阮老板那日的新戏很是叫座?” 程燕琳笑着说:“阮老板的戏哪有不叫座的?真真把个《锦香亭》改得恰到好处。

    ” 两人闲话了一阵家常,丫头过来说燕窝炖好了,程氏叫丫头也给少夫人送一份去。

    程燕琳见人走了,才长长叹口气,“大姐,我对不住大少奶奶……可又不敢同她说,怕她怨我。

    ” 程氏瞥了她一眼,“这又怎么了,大少奶奶可不是小鸡肚肠的人。

    ” 梅氏是名门的嫡生女,身边带的大丫头茜红也比寻常丫头眼睛长得高。

    程燕琳虽然是太太的妹妹,但下头人眼睛毒得很,瞧不上她的那股子巴结劲儿。

    早几年可是闹过一小段不愉快。

     程燕琳便是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说那日带位女朋友去听戏,中途她出去同好友打招呼,回来的时候大少过来了。

    不过略聊了几句,好像也没怎样。

    谁知道那女朋友突然出去了,就再没回来。

     “结果到了第二天,我才从旁人那里听说,一个女孩子堂而皇之地挽着大少出了戏院,又上了大少的专座……那女孩子,就是我的女朋友。

    ”说完偷觑了程氏一眼。

     程氏却是不以为然地一笑,“我当什么事。

    男人嘛,在外头谁没点风流韵事。

    只是你这女朋友也太不自爱。

    ” 程燕琳懊恼道:“是啊,谁想得到呢?咱们这样的家世,大少那样的人品,多少人上赶着往身上扑。

    哎,我原当她人小、心底纯洁,谁成想这样深的心思!怕是想走我的门路接近大少……我这可真是对不起大少奶奶了。

    ” “算了,你也别往心里去。

    启云大约也就三天新鲜劲头,过去了就搁开了。

    ” 程燕琳点点头,“希望如此吧。

    不过我也理解,大少奶奶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现在的小姑娘们一个赛一个有手段,前几日看报上说震州大学的一个教授为了个女学生,就和原配闹离婚……” 程氏目光一冷,“他敢!……算了,回头我见了启云叫他收敛收敛。

    你呢,有机会也劝着点梅儿,往开了想,不要自己钻牛角尖。

    ” 程燕琳附和着说是。

     江启云休完了年假正准备返回婺州,临行前程氏单独将他叫到房间里,自然一顿旁敲侧。

    又叫他多在意妻子,夫妻敦睦,才能家和万事兴。

    不要惹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叫梅氏难堪。

     江启云这几日已经在梅氏那里受够了冷脸,今天又听程氏这样说,烦她事事都要插上一手。

    他冷冷一笑,“女人哪,一辈子总想要管男人,管自己的丈夫不够,还要管儿子,往后还要管孙子。

    母亲,要知道有些事情,可不是靠管就管得住的。

    ” 程氏气得胸闷,儿子竟然为了个女人这样顶撞她!“反正我是警告你,那些乌七八糟的停妻再娶的念头,想都不要想!” 江启云低头理了理军帽。

    他很少任性,难得同母亲说一回任性的话。

    他说的时候,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是实话还是气话。

    人总有些叛逆的。

    顺着生来就定下的路走,未必是他爱走的路,却又是他看上去最应该走的路。

    按部就班,又在兄弟阋墙中侥幸的活下来,心里未必不委屈。

     那些闲话他也听了一耳朵,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这些人都在欺负那个女孩子。

    谁敢说他的不是呢?自然指责都是对着女人的。

    但男人生来就是应该保护女人的,尤其美丽脆弱的女人。

    他这样强大的男人,夺得了天下,何况一个弱女子?他享受权利,偶尔也厌烦杀戮,但他走的是条不进则退的路,偶尔的任性就像是对自己的奖赏。

     江启云扬了扬唇角,语带微讽,“母亲还别说,我还真动了念头了。

    ”说完戴了军帽头也不回地走了。

     开春南舟用江南号做抵押,从叶允明那里又贷了一笔款子。

    她研究了震州的水域,专门设计了一条货运两用的船。

    到建州船坞下了定金,七八个月后便可交付。

    只是这条船比先前那艘更大,装备更先进,所以就算贷款也不足够付全部船资。

    叶允明很是热心,最后愿意动用私人关系,帮她再贷下一笔款,只是希望在这船上专留一处货位和头等舱给他。

     通平号的账目也整理完毕,只有“混乱”两个字可言。

    账目混乱,人员冗余。

    南舟得了裴仲桁许可,大刀阔斧将所有船重新做安排。

    通平号自有的船,有年久失修的、超龄服役的,再修不值,索性作价出售。

    留下几条船体性能优良的,根据航道枯水季、洪水期、正常水位的不同重新布船。

    将几段水域里的货船按性能与吃水深浅分配下去,水路不通的地方再与和裴家各商铺对接一段陆路,再接下一程水路。

     内陆资源丰富,可惜各地大小军阀征战不断,陆路又多有劫匪,水路反而相对安全,且载重量大。

    大多数的船运公司,多集中在上游热门水域,而深入内陆的航道却几乎没有像样的现代化的轮船可用。

    里面的物资运输不出来,外头的货进不去,很多地方都靠人肩挑手推翻山越岭。

    南舟重新规划的这一条运输路线,几乎没有境外的竞争对手。

    而吨位大的船则继续走长途海运,保持海上航线的占有率。

    这样做下来自然一番人事大变动,一大半的业务也等于转向了内地汉水。

    正好谢应乔是汉水人,便被派过去做分号的经理。

     剩下的便是最麻烦的制度上的变革,不过这事急不得,她需要慢慢来。

     过了四月,通平号走海运的货船不过承风、海燕两艘。

    这一日通平号最大的船海燕号回了港,南舟正要去船上检查,出了办事处正遇到裴仲桁。

    看他似乎专程过来,南舟看了看手表,“二爷有事?” “九姑娘要出去?” “要去船上。

    ” “船上有事?” 南舟摇摇手里的燃油账单,“跑一趟沪上,这燃油消耗简直能到云港一个来回了。

    我要上船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废油。

    二爷有什么事?” “我们边走边聊。

    ” 震州香樟树最多,四季皆青。

    但春日里长了新叶,老叶也同在春日里落下。

    此时路面铺了薄薄一层红叶,走在其中,让人有些不知岁月何季的恍惚。

     裴仲桁俯身捡了一些树叶,在手里把玩。

    街上也偶见几个老人,拿着布口袋在捡树叶。

    南舟觉得诧异,“这树叶能吃?怎么都在捡?” 裴仲桁看了她一眼,“他们捡回去做枕头,安眠驱虫。

    ” 南舟“哦”了一声,“我小时候,容婆婆给我做蚕沙枕头,说是对眼睛好。

    大约真是有用的,我同学里不少都近视了,我的视力却是顶好的。

    要是这树叶能驱虫,回头我也来捡一些。

    我最怕虫了,一咬上半月都消不下去。

    哦,对了,二爷找我有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刘董事昨日找我,说承风号上的大副和水手长被你换了?” 南舟点点头,“是的。

    ” “刘董事说,这个水手长承包承风号已经很多年了,也没出什么差错。

     “承风号海损记录是所有船里最多的。

    ” “你新换的大副何家钺,听说并没从学校里如期毕业,也没有拿到毕业证。

    ” “裴二爷,我也没拿到毕业证。

    ”她望了他一眼。

    “何家钺是我的学兄,他的技术我很清楚。

    ”南舟争辩道。

     “九姑娘是为了家庭,那他是为何没有毕业?” 南舟抿了抿唇,“他的私事我不好多说,但他退学同学业无关,全是个人私事。

    ” 裴仲桁点点头,“好,既然九姑娘做保,我便信你。

    但他即使水平高超,船上管理的事情,大约从来没有涉足过,他如何能做好工作?水手长换人,等于木匠、水手、舵工等等全都要换人。

    现在正是旺季,这耽误的日程,损失怎么算?” “二爷可能不大清楚。

    早年外轮进入我国,因为不懂我们的国情、又不会我们的语言,加上对水道不熟悉,所以把船上的事务全都承包出去。

    后来咱们国人也就有样学样,跟着采用这种买办制。

     好好的一条船上也跟个小朝廷似的,朋党林立,各自为政。

    他们在船上各成一派,又再各自将下级事务分包给旁人。

    这样层层分包盘剥,任人唯亲,损公肥私,走私倒卖屡见不鲜。

    承包者只顾追求利益不顾效率,甚至还有用童工的,就是因为童工工钱少!”南舟越说越生气。

     “虽然我也不赞成用童工,但九姑娘有没有想过,那些孩子出来做童工,就是因为家里穷困潦倒穷途末路。

    倘若再没有工可开,就可能会饿死。

    ” 南舟停了下来,据理力争,“二爷说的没错,但我在码头上实在是看不下去。

    一个个骨瘦如柴的孩子,和成年男人扛差不多重的东西,结果工钱却少那么多。

    ” “九姑娘,发现问题很重要,但找到问题解决的办法更重要。

    你不如先想一想如何解决问题,再动手来废旧除新。

    ” 裴仲桁的话总是叫她无可辩驳,南舟一时无言。

     两人没有坐车,沿着海关大街往码头走,万林开着车在后面缓缓地跟着。

    春日的阳光温暖而轻柔,风里有些咸湿的气息。

    南舟穿着件白色开司米的开衫毛衣,走到现在也热了,便脱了毛衣系在腰上,露出里面湖蓝色的洋装。

     裴仲桁抬头望了望树隙里的天空,也是这样清清爽爽的蓝。

     路边有小贩挑着担子吆喝着“溪口千层饼”路过。

    南舟忙叫住他,试吃了一块。

    酥脆爽口,层次分明,立刻要了一包。

    正要掏钱,裴仲桁已经把钱递给了小贩。

     南舟一边吃一边走,想起东西是人家买的,不好自己吃独食,便大方地把油纸包递到他面前,“二爷要不要吃一点?” 她想他怕是不会吃这些。

    这种酥脆的东西,吃起来没有雅相,屑渣落的到处都是。

    但裴仲桁却是捏了一块放进了嘴里,慢慢咀嚼,吃相比她都斯文。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说话一路吃,竟然也都吃完了。

    这个小贩做的饼比家门口那家糕饼店里做的好吃,南舟自己没过足瘾,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买两包了。

     到了码头,南舟才注意到万林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竟然没有跟来。

    她同裴仲桁一起上了海燕号。

    停泊的大小船只鳞次栉比,桅杆插入天空。

    船上飘着各个国家的国旗,英国的、法国的、日本的、德国的。

    南舟每每看到那些外国国旗都觉得心痛,只得转过脸去。

    好在看到海燕号上飘的中国国旗,总算有一丝安慰。

     货早就清下去了,南舟上了船,找负责的船员要保养记录。

    那船员挠挠头,“这个都在我们大管轮那里。

    ” “大管轮下船了吗?”南舟没在甲板上看到什么人。

    往常船靠岸,这些船员都会去花天酒地。

     “好像没,我也不知道。

    九姑娘,没事的话我下船了,我老婆还在家等我呢!”那船员目光闪烁,简直像逃一样跑走了。

     南舟叫不住他,气得跺脚,正好迁怒到裴仲桁身上。

    “瞧见没有,你先前找的就是这样的人!” 裴仲桁没说什么。

    实际上自他接手后,船上人事并没有大的变化,承包人也没有变,其实都是当初南大少爷定的承包人。

     南舟进了舱室,里头值班的人不认识她,正要赶她出去。

    南舟正了脸色,“我是通平号的经理,这是船东裴二爷。

    ”那船员将信将疑,但看裴仲桁气度不凡,像是船东的样子,便不好说什么。

    南舟在舱室做了简单的外检,又进了舱室内部去检查。

    虽然穿着裙子皮鞋,却是手脚灵活地爬上爬下。

     裴仲桁闻不得机油味,在外头等她。

    等了半晌,南舟从舱室里出来,手上脸上都脏了,但脸色更黑。

    她把手掌打开放到裴仲桁面前,“看,这些人良心都黑透了,设备不事维护,竟然用肥皂代替润滑油!” 裴仲桁也很讶异,但这种营私舞弊的事情见得多了,不至于像她那样生气。

     南舟也顾不得脸脏,疾步走到生活区船员舱室。

    连找了几间都是空的,看上去人都下船了。

    只有船长室的门却是关着的,她想也没想推门就进去。

     船长室里的床上半躺着一个赤条条的女人,另一个光着屁股的男人则站在床前,高高举着女人的大腿。

    两个人太过投入,也没留心人进来。

    女人那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欢乐的呻吟,一声高过一声。

    他们这个角度,能清楚看见男人是如何进入女人的身体,然后又退出来再顶进去的,淫糜不堪。

     南舟怎么也料不到会看到这样的画面,完全吓傻了。

     房间里的两个人终于觉察到有人了,女人尖叫一声,男人一转身,这下不着一缕的两个人面对面对着南舟的脸。

     裴仲桁慢了她两步进来,正好到了她身后。

    一看这样的境况,抬手盖住了她的双眼。

    他蹙着眉头冷眼看了看那两个人。

    这场面对他来说未必不刺激,只是他是男人,更能自持。

     他感到她有些发抖,把她的头压到了怀里,揽着她往外走,声音清润如水似能洗去尘埃,“我们出去再说。

    ” 直到到了甲板上裴仲桁才松开手,南舟眼睛眯了一会儿,半晌才适应了外头的光线。

    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要去质问大管轮,现在觉得没有必要了。

    她咬着唇垂着头,制度,如果还是这样的制度,那么永远都是这样的腐败不堪。

     “不仅水手长要换,大管轮和买办也全都要换。

    而且不仅是承风号,接下来海燕号和其他的船,也全都要换掉!”她忽然望着海面,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说给裴仲桁听。

     裴仲桁有点讶异刚才的事情对于她竟然没有怎样的影响,她的心思想的还是商号的变革,可见心地何等纯良。

     短暂的消沉过去,南舟又恢复了常态。

    她一转脸看到裴仲桁正用审视地目光望着她,突然想起刚才共同观赏到的一幕活春宫,顿时尴尬地涨红了脸,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静了静心,勉强地笑了一下,“我也没有什么事了,咱们回去吧。

    ” 裴仲桁点了点头。

    两人刚要下船,大管轮已经囫囵地穿好了衣服跑出来。

    “九姑娘,你找我什么事?” 南舟无法直视这个人,偏过脸走远了几步。

    裴仲桁挡在他前面,同他说了几句话,南舟站得远听不清楚。

    过了一会儿,听见裴仲桁的声音,“我们走吧。

    ” 两人并肩走了一阵,南舟忍不住问他:“他同你说什么?” 裴仲桁负手而行,目视着前方,“我想九姑娘大约不会想听。

    ” 南舟不知道怎么的,隐约猜出来是什么。

    刚才那画面又闯进脑子里,脸烧得更烫了。

    她偏着头,不想叫他看出自己的异样。

     要说男女之事,说不懂,懵懵懂懂也似乎懂一些,但耳听与眼见毕竟是很不一样的。

    她开始在气头上,心思没在那上头,现在却是不想去想,那画面自己就浮出来。

    南舟顿觉得眼睛要瞎了,回去一定要好好洗洗眼睛。

     她自顾自地想着心事,不成想忽然被裴仲桁拉住了胳膊。

    用的力气不小,直把她拉得转过了身。

    “怎么啦?” 裴仲桁的手没有拿开,牢牢地抓着她的胳膊,一点都没有不妥的样子。

    “九姑娘,我的钢笔好像刚才掉到了船舱里,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去找一下?” 南舟诧异的很,本来想说我又不是你的丫头,你自己没长腿吗?但他又接着道:“我眼神不济,怕看不清楚。

    ”这句话就恳切多了。

    南舟是个心肠软的人,看他态度还不错,便道:“好,那你去码头上等我。

    ” 裴仲桁点点头,这才松开手。

    南舟顺着原路往船上走,一边走一边找。

    甲板上、舱室里都没有,难道掉在了那个房间里?她沉了沉嘴角,极其不情愿地走过去。

     还没靠近,便听到女人的哭泣声,“天杀的,有本事做没本事认,只顾自己快活,算什么男人!要让我男人知道了,肯定打死我,你带我走吧……”然后就是大管轮不耐烦地规劝,傻子都听得出来在哄骗那个女人。

     南舟实在不能再看到这两个人。

    心想不过一支钢笔,再贵重也贵重不到哪里去,还是不找了,于是便返回甲板上。

     但刚到了甲板上,赫然发现栈桥上乱做一团。

    一个小个子短打扮的人正拿着西瓜刀追着一个人砍,被砍的正是裴仲桁! 挑夫、小贩、行人,都乱哄哄地四下逃散,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去救他。

    南舟立刻明白,刚才他叫自己走,不过就是支开自己,他早就发现不对了。

    她心里忽然有一刻没着没落的惘然,但下头的喊杀声震耳,不由她有空遐想。

     南舟立刻从船上跑下去,好在终于看到万林远远跑过来,但他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裴仲桁面前。

    裴仲桁左躲右闪尽量避着人,但砍人的却一点不在意,发疯了一样挥舞着利刃。

     裴仲桁随手捡了一根挑夫丢下的扁担自卫,那人的刀迎面砍过来,他拿扁担支住。

    他身后不过是一根铁索护栏,被那人逼得弯了腰。

    再顶不住,刀就压到了脸上!南舟快要跑到跟前,听见那人恶狠狠地道:“姓裴的,拿命来换我盛三哥!” 南舟拉住旁边几乎算是看热闹的路人,急切地道:“你们怎么不去救人啊!” 可在亡命之徒面前,谁都避之不及。

    裴家在码头上的人这会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急得没有办法,看见桥面上小贩掉落的一杆秤,想也没想就拿起来往那人后背上砸。

    毕竟是个女孩子,没有要致人死地的念头,所以也不敢打他的头。

     裴仲桁力气快要用尽了,见她不知死活的跑来,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走,不关你的事!” 行凶的被人袭击了,下意识转过身,长刀对着南舟劈头盖脸地砍过去。

    南舟惊得连躲都忘了躲,只能眼睁睁看刀落下来,下意识地闭上眼。

     但没有疼痛袭来,原来是裴仲桁抱住了那人的腰,把他拖离了南舟。

    那人肘子猛地一击裴仲桁的后背,他立刻吐出一口鲜血来。

    然后那人又扬起刀,眼见就要落在裴仲桁的背上,万林终于赶到了眼前,跃起来腾空一踢,踢翻了那人手里的刀。

     但这一踢冲击力太大,裴仲桁也被带了出去,倒退了几步到护栏边,收不住脚直接翻进海里。

     万林和这人缠斗不已,难以分身,眼睛瞪得发红,冲南舟大吼:“快去救二爷!他不会游水!” 南舟被他吼得回过神,冲到护栏边往海里一望,哪里还有裴仲桁的身影!她忙脱了皮鞋,纵身跳进海里。

     靠岸的海水并不算太深,但对于不会游泳的人来说也足够致命。

    她刚才没注意他落水的地方,只能没头苍蝇一样在水里摸索。

     四月的海水还是冰冷的,她也顾不得许多,只是奋力得找。

    终于看到无声无息地飘在水中央的裴仲桁,她忙游到他身旁,从背后抱住他,拖着他往上游。

     南舟把他的头托出了水面,万林那边已经制服了行凶者,此刻裴益的人也赶到了。

     “都他娘的看什么!”裴益气得踹了几个人下水,帮着南舟把裴仲桁拖上岸。

     南舟跟在几个人身后,筋疲力尽地也爬上了岸。

    风一吹,人就冻得瑟瑟发抖。

    可一转眼看裴益哭喊着二哥,又把人扛到肩上倒着控水。

    心道他简直是在作死! 南舟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跑过去,抓住裴益想要厉声制止,只是气力不够,反倒像在祈求:“把他放下,你这样不行的!” 裴仲桁没了出气,裴益这会儿也慌了,没来由地听了她的话,忙把人放下。

    “南舟,九姑娘,九姑奶奶,你救救我哥!”然后看旁边的人傻站着,怒道:“都他娘的是死人啊!去叫大夫,去找担架,去开车过来啊!” 南舟从水里上来,身上也没什么热气,嘴唇冻得发紫。

    但救人是本能,管不了旁边的嘈杂,跪在了裴仲桁的旁边。

    他脉搏虽然微弱,但还在,呼吸却没有了,正是假死的状态。

    她忙清理了他嘴里和鼻子里的异物,开放气道。

    然后又人工呼吸,交替按压着他的胸部。

     围观的人聚了不少,没见过光天化日之下女人跟男人亲嘴的。

    只见她捏紧裴仲桁的鼻孔,用嘴包住他的嘴,往里吹气。

    再松开嘴、松开手,然后又亲上了。

    一群人看得兴趣盎然。

     她顾不得旁人的目光,一次又一次把气吹进裴仲桁嘴里。

    终于,他猛地咳嗽了起来,咳出了不少水。

    南舟忙把他的头侧到一边,怕他又被呛到。

    人有了气,就没了危险。

    南舟累得失了力气,跌坐在一旁。

    裴益忙叫人抬着裴仲桁送去医院。

     万林不知道哪里找来了一条破毯子给南舟披上,她实在腿软起不来。

     万林刚才被裴仲桁支去,问那卖千层饼的人的住处。

    给了钱,交代那小贩隔几日便去南舟家附近去叫卖。

    待返回时发现裴仲桁出了事,万林心里万分悔恨,又难免迁怒于南舟。

    可如今,见南舟一个弱质女流,竟然不计生死对裴仲桁出手相救,他心中又感激起来。

    仿佛是有些明白了,何以裴仲桁会对这个仇人的女儿另眼相待。

     万林把南舟扶了起来,声音还有些颤抖,“九姑娘,大恩不言谢……” 南舟浑身发冷,也说不出话,只能摇摇头。

     小泥炉子上的瓦罐里咕嘟咕嘟冒着烟,里面的水沸起来顶地盖子嘭嘭响。

    南漪拿布裹着盖子掀起来看了看,觉得差不多了,把药倒出来,然后端进房间。

     南舟裹着两层被子,江誉白坐在她面前,在“数落”她,“这什么天,那海说跳就跳啊,不要命了你?” 南舟露了一张小脸出来,连打了几个喷嚏,心虚地给自己辩护,“那时候哪有时间想那么多呀。

    你说我要是不会游泳、不会救人就算了,怎么说是一条命,不管是阿猫还是阿狗,总不能见死不救吧?阿嚏!” 江誉白给她揩了揩鼻涕,“我还不是心疼你,女孩子家泡冷水也不怕冻伤了身子……” 两人卿卿我我的看得旁人牙酸,南漪红着脸进来,“药熬好了,姐姐你快喝药。

    ”然后放下药就跑出去了。

     被妹妹瞧见了,南舟也腼腆起来,把手帕扯走,“我自己来。

    ” 江誉白端起碗,舀了勺药吹了吹,递到她嘴边。

    南舟喝了一口,苦得眉毛都拧到一起,“真苦,给我准备蜜枣了吗?” “没有蜜枣,就是要苦你才长点记性。

    ” 南舟苦得耷拉着脸,在他的唠叨声里把药喝完了,然后眼巴巴地望着他,“真的没有甜枣吃啊,苦死了。

    ” 他垂眸一笑,偏头吻上了她的唇,舌尖在舌尖上扫了一圈,吸走了最后一点药汁。

    然后放开她的唇,笑着问:“现在不苦了吧?”也不好说到底谁吃了蜜,甜得眉眼都弯了。

     南舟没料到他竟然敢在家里这样胆大,三姨太可喜欢听墙角了,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头。

    她脸烫得要命,“我生病着呢,也不怕过了病气!” 江誉白摸了摸她额头,没有发烧。

    不以为意道:“我身体好着呢,大冬天都在江里游泳的。

    ” 南舟闻言来了兴致,“不冷吗?关外那冬天可不是闹着玩的……阿嚏、阿嚏!”然后又心虚地偷眼冲他直笑,“这肯定不是伤风,一定是有人背后说我闲话了。

    ” 说她闲话的是裴益,“你不知道,九丫头力气还真大,一把推开我,说‘这样不行,你会害死他的!’然后就让我把你放下,接着就在你胸上揉啊摸啊。

    这还不够,那么多人,光天化日啊,就去亲你的嘴!亲一下还不够,舔舔唇,又亲。

    哎呦妈呀,亲得那叫一个起劲!那舌头搅来搅去的——我这么脸皮厚的人都看不下去了!二哥,我说你这个可是被她轻薄干净了……” 裴益说得绘声绘色,手舞足蹈。

    这还不够,他捏住了裴仲桁的下巴,示范着要用嘴贴着他的嘴,手在他胸前揉。

    裴仲桁恶心得推开他,冷瞥了他一眼。

    心乱,懒得搭理他。

    翻了一个身,把后背凉给他。

     裴益锲而不舍地又跑到他那边,蹲在他面前,“哎,二哥,妹妹的小舌头又甜又软,姐姐的也不差吧?我瞧着九丫头奶子大得很……” 裴仲桁抬手把枕头抽出来砸到他脸上,铁青着脸吼了声:“滚出去!” 裴益想他大概是觉得被个女人轻薄,失了颜面,所以不好意思。

    他笑呵呵地从枕头下伸出头,“哎,算了,有什么好生气的?这种事情男人又不吃亏……”看裴仲桁甩过来的带着刀子的眼风,裴益识相地闭了嘴,“好好好,二哥你好好休息休息,我去找十一……好好谢谢她们去!”他终于找到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欢天喜地地跑了。

     路过宝荣斋的时候,裴益叫顺子停下车。

    他也不知道买什么,就叫伙计捡着贵的拿,什么燕窝海参鱼翅灵芝包了十几包,然后提着东西去了南家。

     南漪听见人拍门,打开一看是他,顿时脸冷了下来,“你来干什么?”说着就要把门关上。

     裴益眼疾手快,侧身一挤,整个人挤了进来,南漪根本挡不住他。

    他拎着大包小包长驱直入,熟门熟路地进了南舟的房间,“九姑娘,四爷我来瞧你……来了。

    ” 裴益见一个男人坐在南舟床边,当即敛了吊儿郎当的笑,“呦,家里有客哪?” 南漪追在后面,气得没办法,“你怎么闯我姐姐的房间!” 本来江誉白来看南舟,为了避嫌就没关门。

    两人正说着话,不料突然有人大喇喇地就进来了。

    他转脸冷然地看了看裴益一眼,极漂亮的一张脸,猜到了是裴益。

     南漪想把裴益拉走,可怎么都拉不动他,气得直捶他。

    裴益很是不为所动,放下东西抓住她的手,笑呵呵的,“捶的不是地方,你就省点儿力气吧!” 南漪气得抽回手,恨恨地瞪他。

    裴益正了正颜色,摆着主人的姿态,“十一,怎么不介绍介绍?” “我姐的男朋友!”南漪没好气道。

     裴益嘿嘿笑了,“男朋友?……就是相好的吧?抱歉抱歉,男朋友先生,你们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 “你快走,我姐姐要静养!” “好好,我马上就走。

    我是专程过来谢九姑娘的,要不是九姑娘嘴对嘴给我二哥吹了几口气,我二哥怕是要见阎王了——姑娘这份大恩,我裴益记得了。

    算我欠你一条命,往后但有用的上的地方,姑娘随意差遣!” 江誉白闻言微微变了脸色。

    南漪听他说得这样不堪,怕江誉白和姐姐生了罅隙,忙推着裴益往外走,“说完了你还不走!你不走我走!”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裴益本来就是来看南漪的,冲两人抱了抱拳追着她出去。

     江誉白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南舟,“嘴对嘴……” 南舟也是被裴益刚才的说辞给震住了,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去反驳。

    见江誉白这样的表情,急得从被子里钻出来,“不是不是,你不要听那个人胡说八道!我是给裴仲桁做急救,他那时候已经没有呼吸了,再不做急救就没命了!不是他说的那样……” 因为太着急,被子都落开了。

    她身上只有件白色的薄薄的丝绸睡衣,贴着身,她一动,胸前一阵波动。

     江誉白清了清喉咙,把被子重新给她裹住,“小心着凉。

    ” 南舟一双眼睛热切地望着他,等着他表现出理解和谅解。

    他心里很有一些不是滋味,裴仲桁不是她的仇人吗,她竟然会这样豁出去救一个仇人。

    但再一转念,她的可爱之处,不也就是她骨子里的那份善性吗?嫉恶如仇,恩怨分明。

     他因为她的这样的神态笑了,压住心底的不快,“好了,我知道的。

    ” “你真的不生气?” 他把她拉进怀里,自我消化那些妒忌和不满,轻轻亲吻她的发顶,“不生气。

    ” 南舟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抱住他,过了半晌,又听他幽幽道:“可是我吃醋了。

    南舟,我觉得裴家人还是太危险,你和他们走得太近我不大放心。

    想要回通平号,也不是没有其他的法子。

    ” 南舟噗嗤一笑,仰头去看他,只看到他轮廓分明的下颌。

    她撒娇地往他怀里钻了钻,“这次只是意外,平时也不怎么碰头的。

    ” 江誉白无声地握着她的手。

    她感到他的不寻常,想他大概还是有点在意刚才裴益的胡言乱语,心中开始有了芥蒂。

    两个人都是那种嘴上不争不抢的,但心里都各自有主意的人。

     通平号和他,对她来说都一样重要。

    她心底里的凌云壮志或许旁人看来就是一个笑话,但那对她很重要。

     “那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南舟最终还是让步了。

    她轻轻在他下巴上吻了一下,又吻了一下,直到他终于低下头回应了她。

    像是达成了一份无声的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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