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巴国 姬山(1/3)
独鼎峰&ldquo呼,这样看出去,风景还真不错呢。
&rdquo
枢劫站在独顶峰,怡然东望。
没有了擎天石柱的阻拦,下面的山谷果然一览无遗。
他站在崖边向下看,郁郁葱葱的山体上袒露着一条宽几十丈、长达十几里的土黄色的疤痕,那是在这峰前站立了千万年的石柱留下的最后的痕迹。
等到来年春风吹绿大地,野花野草掩盖一切之后,也许再无人会记得这里曾经有一根据说跟黄帝扯得上关系的石柱了。
&ldquo来年&hellip&hellip&rdquo枢劫忍不住感慨道:&ldquo年年复年年,究竟哪一年是来年?&rdquo
他身旁许多人跑来跑去,忙着收拾祭祀的东西。
矢村的壮年们几乎倾巢而出,花了一天时间,砍下参天古树,在擎天石柱原来的位置重新立起一根柱头,又在独鼎峰上设立祭坛,大祭三天。
现在祭祀已完成,守护先祖神位的祭师正一路敲打着节杖下山,赤身的巫女们跟在后面。
他们要在今晚月亮升起之前赶到山下一处暗河洞口,祭祀里面的河神和山神。
祭祀时三次卜卦,均是大凶之兆,预示祸将从西而至。
矢鳐愁得人都消瘦了一圈,和几位村中老人商量再三,还是决定暂时将村里的壮年男女及孩子们带出山一趟。
她连夜与矢茵一道赶下山准备去了。
眼见矢村的人纷纷跟着祭师下山而去,峰顶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枢劫觉得耳朵总算清净下来,甚是满意。
他眯着眼,遥听风声,过了一会,掏出竹箸,在地上摆出伏曦所创的卦图,又凭空画了道符文。
红色的符文沿着卦图的方位旋转了几圈,在东北方向上慢慢消失了。
枢劫向那个方向眺望半晌,收起竹箸,自言自语地道:&ldquo是了,应是那个方向。
&rdquo那个方向与矢村的方向背道而驰,枢劫收起自己的小包袱,再把祭台上的肉干、酒什么的收了一堆,背起就走。
他刚走了十来丈远,忽听身后有人叫道:&ldquo喂!你往哪里去?&rdquo
枢劫回头见矢茵正满头大汗的跑上来,问道:&ldquo你不是回去准备搬迁之事了么?难道东西忘拿了?&rdquo
矢茵喘着气道:&ldquo没&hellip&hellip没有&hellip&hellip我&hellip&hellip我是来找你的。
&rdquo
&ldquo找我做什么?&rdquo枢劫拉拉耳朵:&ldquo啊,对了,今年还没给你礼物呢!走得实在匆忙了点&hellip&hellip要不我过段时间托人给你送来?&rdquo
矢茵道:&ldquo谁稀罕你的礼物?我要跟你一起走。
&rdquo
风从崖下吹上来,呼咧一响,吹迷了枢劫的眼。
他忙用手揉着眼睛,道:&ldquo你说什么?&rdquo
矢茵道:&ldquo没什么&hellip&hellip你先告诉我,这么匆忙要到哪里去?&rdquo
枢劫道:&ldquo石柱倒塌的那晚,我曾见到北面天空似有异象,如果真有灾难降临,就得赶在它发作前解决,单靠祭祀是没有多大用处的。
所以我打算去看看。
&rdquo
矢茵拍手道:&ldquo正好啊!跟我们村息息相关,我也要去。
&rdquo枢劫笑道:&ldquo那可不行,说不定会有危险的。
乖乖回去吧,小丫头!&rdquo
矢茵正色道:&ldquo我不是小丫头了!反正我要跟着你,你别想一个人跑掉&hellip&hellip&rdquo她紧紧抓住枢劫的手臂道:&ldquo你说过你要我的,你想反悔?&rdquo
枢劫愣了片刻,道:&ldquo我说过这样的话吗&hellip&hellip哎呀!&rdquo矢茵狠狠掐了他一把,快步跑到前面,叫道:&ldquo快走,别罗嗦了!&rdquo
枢劫叹了口气,慢吞吞跟在她后面,心中不住盘算该怎样劝她回去。
两人沿着独鼎峰山脊走着,周围到处是参天大树,太阳从左首照过来,在林间投下一道道的光束。
矢茵开始还在前面,走啊走的,又跑到枢劫身后跟着。
她看着他的身体在光束中穿行,忽明忽暗,心中只觉一阵阵温暖。
虽然到此刻她还不敢相信昨晚枢劫说的&ldquo我需要你&rdquo是真是假,但能跟在他后面,就说不出的满足得意。
枢劫的木屐在满是青苔的地上踩出了足印,矢茵就偷偷把赤脚踩在上面,呀,好大的脚&hellip&hellip
走在前面的枢劫忽然一顿,停下了脚。
矢茵正跟在后面踩脚印,差点一头撞到他身上,忙跳开两步,紧张地道:&ldquo怎么了?&rdquo
枢劫抬头看看太阳,道:&ldquo没什么&hellip&hellip已经午时了,我饿了。
&rdquo说着找了块岩石坐下,说道:&ldquo拿些食物来,吃了再走。
&rdquo
矢茵放下包袱,掏出几个果子和肉干来。
那果子又小又青,枢劫皱着眉头道:&ldquo就吃这个?&rdquo矢茵道:&ldquo是啊,走得匆忙,就只带了这个。
&rdquo
枢劫解开自己的包袱,得意地道:&ldquo这不是有牛肉么?&rdquo矢茵凑上来看了两眼,迟疑地道:&ldquo这&hellip&hellip这好像是祭祀用的三牲&hellip&hellip&rdquo话没说完,枢劫已经撕下一条,道声占先,慢条斯理地吃将起来。
矢茵傻了眼,半晌才放声尖叫起来。
枢劫道:&ldquo你叫什么呀,这么难听。
&rdquo矢茵跳起脚叫道:&ldquo你、你&hellip&hellip你怎么敢吃祭祀的东西?这&hellip&hellip这可是要遭天罚的呀!&rdquo
枢劫笑道:&ldquo谁告诉你祭祀用的就不能吃?&rdquo
&ldquo这是祭祀神鬼之物,当然不能吃啊!还用谁来告诉我?&rdquo
&ldquo祭祀这种事,心意到了就行了,又何必拘谨?当初我叫你娘多准备点,就是打算留着路上吃的呀。
你看,肉啊米酒的,很不错呢。
&rdquo枢劫扯下一块,递给她道:&ldquo快点吃吧,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rdquo
矢茵这才知道被他骗了,又好笑又气恼,说什么也不接,只吃自己带的果子。
枢劫也不多劝,毫不客气地吃饱喝足。
其时太阳正当头顶,虽然有树荫隔着,但放眼望去,远处的山峦反射着日光,白得耀眼,也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枢劫道:&ldquo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rdquo说着端坐着闭目养起神来。
矢茵在他身旁坐着,想到那个&ldquo石柱陷,矢氏灭&rdquo的预言,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她干脆抽出匕首,从自己背的小篓里掏出根黑色的木头,一刀一刀削起来。
削了一会儿,忽听枢劫道:&ldquo你在做什么?&rdquo
矢茵见他眼仍然闭着,没好气地道:&ldquo削个你的木头人像,在上面施法,叫你&hellip&hellip叫你&hellip&hellip马上变成秃头!&rdquo
枢劫吃惊地道:&ldquo我骗点吃喝是有罪,可也罪不至此吧?&rdquo
矢茵道:&ldquo你岂止骗吃喝,你还&hellip&hellip还老是骗我。
&rdquo
枢劫笑眯眯地道:&ldquo小丫头,我可是从小看着你长大,骗过你什么,说来听听?&rdquo
&ldquo很多啊,比如&hellip&hellip你是龙变的。
&rdquo
枢劫睁开了眼,看定矢茵,眼里有一丝古怪地笑意。
矢茵拿匕首冲他比画道:&ldquo怎么,是你自己说的!&rdquo
枢劫道:&ldquo对啊,是我说的。
我不只对你,对好多人都说过呢。
可是只有你,只有你这个小丫头,才那么执着地追问了我十几年。
&rdquo他撩起一只袖子,一直撩到肩膀处,道:&ldquo你过来瞧瞧罢。
&rdquo
矢茵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枢劫袒露除了手、脸之外的其他肌肤,还常常笑话他比女孩子还要害羞。
这时见枢劫露出手臂,怔了一怔,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正要转开头,却瞄到他裸露的肌肤上,隐隐似有些东西。
矢茵好奇心起,倒把害羞忘了,注目细看,只见枢劫白皙的皮肤上隐约有些花纹,是极淡的青黑色,呈尖圆形,大小相仿,如鳞片般层层排列。
手臂外侧颜色略深,往内颜色变浅,手臂内侧便毫无痕迹了。
枢劫柔声道:&ldquo别怕,你过来瞧仔细了吧。
&rdquo矢茵大起胆子走近,用手摸了摸,感觉十分光滑,不像是皮肤上生长的东西,倒像是从皮肤里面透出来的精美花纹。
她轻轻抚摩着,问道:&ldquo这&hellip&hellip究竟是什么?&rdquo
&ldquo这就是龙鳞呀。
&rdquo
矢茵一怔,枢劫只道她又要发作,却见她脸贴在手臂上,道:&ldquo我&hellip&hellip我相信。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我&hellip&hellip都相信。
&rdquo
枢劫道:&ldquo我叫做劫。
&rdquo
矢茵立即知道枢劫将要说出自己的身世秘密,禁不住抱住了枢劫的手。
枢劫淡淡地道:&ldquo枢是巴国的大姓,但我只有每年来到在这里时才会用它,而在其他地方,我的姓是巫&hellip&hellip你的身体在颤抖,可惜你猜对了。
我不是人,我是巫族。
确切地讲,我的母亲是巫族,而父亲,则是半人半龙的巴国大将枢弩。
&rdquo
&ldquo二百七十年前,母亲就在这云山之下的幽明洞穴中生下我。
你根本无法想象那洞穴有多大多深,当年她跟随灵魂已被鬼龙控制的父亲进入洞穴,走了整整一年,才下到洞底的黑暗沼泽之中。
我在沼泽中诞生,我身体里流淌的血有一部分是龙血,虽然只是条见不得阳光的鬼龙&hellip&hellip所以我说自己是龙变的,并没有骗你吧?&rdquo
&ldquo你知道为什么我叫做劫吗?因为我的出生对于母亲来说,就是场劫难。
父亲&hellip&hellip那被鬼龙吞噬了魂灵的父亲想要吃了我,所以才让母亲生下我,多么可怕&hellip&hellip&rdquo矢茵吓得浑身一激灵,抱紧了他,却发现他的身体异常的冷,竟也出了一层冷汗。
他在往事中沉静了一会儿,突然一把推开矢茵,笑道:&ldquo哈哈,怕了吧,小丫头?哈哈哈哈!哎呀,真是好玩啊。
你知道这个故事说明什么吗?&rdquo
矢茵茫然地摇摇头。
枢劫竖起食指,郑而重之地道:&ldquo有些事情,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不能够就是不能够。
我父亲和母亲就是因为不同族而结合,才堕入深渊,永世不复解脱。
所以这个世间,还是有规矩存在的好啊。
哈哈,哈哈!&rdquo他站起来,昂着头四处乱看,搔着头道:&ldquo我该走了,再不走天黑前可下不了山了。
你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丫头,回去吧。
&rdquo说着抬脚就走。
矢茵抢上两步,一把扯住他衣服,叫道:&ldquo为什么!&rdquo
&ldquo什么为什么?&rdquo
矢茵胸口剧烈起伏,但是心中憋着的那句话实在是忍不住,大声道:&ldquo你说你要我,不许我嫁给别人,究竟是为什么?&rdquo
&ldquo哦,&rdquo枢劫回过头来,笑嘻嘻地道:&ldquo是需要,不是要。
你曾说过要给我做把好弓,我可一直惦记着。
想想宋国路途遥遥,我又不常去。
你如果嫁过去了,我还真不好来找你,所以打算在你出嫁之前先把弓拿到手&hellip&hellip&rdquo
&ldquo啪&rdquo的一声,矢茵老实不客气给他一耳光,脸憋得通红,怒道:&ldquo再笑!你再笑试试!&rdquo
枢劫继续嘿嘿地笑,矢茵没有再出手,退开两步,盯着枢劫。
枢劫在她目光注视下干笑两声,只觉脸上肌肉僵硬,那笑容变得比哭还难看,伸手抹抹脸,终于平复了脸色。
矢茵一手抹去泪水,点头道:&ldquo好&hellip&hellip你终于还是说了实话。
不过有些事,你不敢做不能做的,我偏要做给你看!你说得对,再不走就赶不及下山了。
&rdquo说着转身继续往下走。
枢劫呆立良久,默默无言地跟上矢茵。
这下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埋头赶路。
两边的灌木渐渐多起来,矢茵腰间围着的豹皮很短,腿上被灌木枝叶划破了好几处,枢劫要赶到她前面去开路,她就飞快往前冲,枢劫试了几次都不行,又不能用强,只得作罢。
他偷偷画了个符文,那些碰到矢茵小腿的枝条瞬间变成水,矢茵闷着头赶路,也没留意身边的变化,腿上水淋淋的,她还只道是林间露水未干。
不知不觉已经赶了十几里路,前面的山脊陡然下降,形成一个凹地。
两人抓着树枝草根爬下去,枢劫突然叫道:&ldquo等等!&rdquo
矢茵冷冷地道:&ldquo怎么?&rdquo
枢劫不答,沉吟片刻,找了块石头坐下,掏出几根竹箸排演起来。
矢茵见他神色严肃,似乎有什么为难之处,当下环视四周,爬到旁边一棵大树上观察。
枢劫排演了一阵,道:&ldquo嗯,前方似有凶吉难测,敌友莫辨之物&hellip&hellip奇怪的卦相?哎,卜卦终究让我头痛。
&rdquo
矢茵从树上跳下来,牵起他的手道:&ldquo别算了,你要多走两步就能自己看得见了。
&rdquo不由分说拉着他钻进一簇灌木。
枢劫头冠被灌木撞歪,刚要诉说此非礼之道也,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