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另一条路(3/3)
身旁的一个手下捂着手臂惨叫起来,他惊怒地抬起头,看到叶雪举着枪,夜色里还有尚未散去的青烟。
“这次我饶了你。
”叶雪笑看着他,重复他的话,语气很轻,却格外狠厉。
看着岳雷他们走出大门,她转过身,却因为阳台上的身影凝住脚步。
她抬头望着程立,一时没有说话。
程立也望着她,指间忽明忽暗的一点星火,映着一双星辰般深邃的黑眸。
“出来抽支烟,要回去睡了。
”他淡淡一笑,“你也早点休息,别熬夜。
”
即使睡眠中也保持警觉,程立在房门被打开时就已经睁开了眼。
等人影到了床边,他也闻到了熟悉的香水味。
下一秒,温热柔软的身体依偎上了他,带着异乎寻常的热情。
“雪儿?”他微微蹙眉,下意识叫出了过去对她的昵称。
回应他的是一个急切的吻,仿佛带着无尽的渴望。
他握住了叶雪的肩,将她拉离自己:“怎么了?”
她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
黑暗中,叶雪的声音软弱却又焦躁:“抱我。
”
程立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了他的胸膛上,他心中一颤。
怀里的这个女人,让他熟悉又陌生。
就在今晚,他看到了她以前从未有过的一面,那样绝情、狠辣,但此刻,他又深切地感觉到了她的不安和绝望。
是什么改变了你?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盯着那张近在咫尺却又看不真切的容颜,心里的疑惑渐深。
“三哥。
”魅惑而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在他胸腹间轻轻扬起,赤裸的肌肤相贴。
时空似乎在瞬间错乱,回到二十多岁的夏天,彼此的汗水浸透了衣衫,她纤细的指掐紧了他的背。
窗外的霓虹映入房间,桌上的书被风吹得唰唰翻页,街对面的商店里,歌手咬词不清地吟唱:“为你翘课的那一天,花落的那一天,教室的那一间,我怎么看不见。
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
什么是现实?什么又是梦幻?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或许,人生原本就是一场又一场的梦。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一件极其愚蠢的事。
”电话那头,男人肯定的句式里是压抑的怒意。
“我在做什么,我很清楚。
”叶雪靠在阳台上,望向天际的朝霞。
早晨的风带着点凉意,她拉了拉睡袍,语气有一丝不耐烦,“如果没有其他事,我挂电话了。
”
“拜你所赐,我最近会做一些调整动作。
”
“你不用瞎紧张,关于你,我一个字都不会提。
”叶雪轻嗤了一下。
“你不提他就不知道了?你自己心里清楚,他到你身边,绝对不单纯。
”
“那你想怎么样?”
“除非他彻底站在我们这边。
”
“怎么算彻底?”
“总有办法证明。
”
叶雪握着挂断的电话,在阳台上愣怔良久,直到身后玻璃门被人轻轻叩响。
她转过身,看见程立握着一瓶水,静静站在门侧。
他英俊的脸庞上仍有未消的睡意,线条凌厉的下颚上长出了胡楂儿,越发显得性感。
简单白色的T恤包裹着壮实的肩臂,随他仰头喝水的动作,紧绷再紧绷,单是肌肉的线条,已散发浓浓的荷尔蒙气息。
上天造人,果然有偏爱。
“早。
”他淡淡出声。
她忍不住微笑:“早。
”
“这一片都是你的?”程立的目光落在她身后。
叶雪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初升的朝阳下,一望无垠的罂粟花随风起浪,美丽如画。
“不是我的,是归我管。
”她轻声答,走进卧室,“我们去吃早餐吧。
”
“我让阿姨煲了点汤,估计你胃还是不大好?”叶雪盛了一碗汤,递到程立手上。
他接过,低头喝了一口:“嗯,吃饭还是不大规律。
”
“现在没那么忙,可以规律起来了。
”叶雪看向他。
“怎么,你想把我养成小白脸?”程立迎着她的视线,嘴角轻扬。
“没个正经。
”叶雪瞪了他一眼。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程立开口,看着她拿着汤匙的手。
洁白细嫩,哪像昨夜刚开枪伤过人的样子。
“你问这个干什么?”叶雪抬头看向他。
“看看我能为你的以后做点什么。
”他语气认真,目光专注。
“你不需要做什么。
”叶雪的声音突然有些僵硬,“也没有必要。
”
“为什么这么说?”他不依不饶,“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闲着。
当然,我也可以带你离开这里。
”
“我们能去哪里?”叶雪自嘲一笑。
“世界之大,总有落脚之处。
”程立答。
“我不可能离开这里。
”
“那就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程立步步紧逼。
“没错,他要留下,总得做点什么。
”叶雪还没来得及回答,餐厅门口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她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
“丫头,你慌什么,你看他就比你淡定,还继续喝他的汤。
”缓缓走近餐桌的男人,穿着灰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
他两鬓斑白,眉目间已有清晰的风霜之色,却有着如鹰般的眼眸,身形挺拔并未被岁月压弯。
明明是不速之客,他却更像是这幢房子的主人,姿态慵懒地在一旁坐下,笑着看向程立:“说说看,你打算做什么。
”
程立面色沉静:“我叫程立,请问尊姓大名?”
男人挑眉:“魏启峰。
他们都叫我魏叔,你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
程立微微颔首,波澜不惊:“幸会。
”
“这小子有点意思。
”魏启峰笑了笑,看向叶雪,“怎么不跟我介绍下?还得我上门来认识。
”
叶雪表情一僵:“抱歉,还没来得及。
”
“没事,正好一起吃早餐。
”魏启峰摆摆手,“有没有多我一份?哦,我差点忘记了,我还带着一位客人。
”
“岁数大了,记性就是不如从前。
”他一边感慨,一边朝门口喊:“把客人给我请过来吧。
”
说是请,却是两个彪形大汉推着一个头戴布罩的人走了过来。
魏启峰起身,亲自上前替人解开头罩,动作轻柔得像在揭开什么珍贵的收藏。
当他的身形移开,那位“客人”的面目暴露在众人视野里时,叶雪顿时怔住,又立即看向程立,却见他仍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只是眉间微微一蹙。
只听他淡然出声:“魏叔把她带来是什么意思?”
“请沈记者过来采采风。
”魏启峰浅笑开口,目光如炬地看着他,“本来还可以早点,路上耽搁了些时间,好在沈记者在机场喝了一杯咖啡加海乐神,一路相当配合。
”
低着头的沈寻咬紧了唇,感觉到一丝血腥味漫进了口腔。
海乐神,也就是三唑仑,可以混在酒精或各种饮料里,口服后使人迅速昏迷。
是她大意了,可令她难过的不是懊恼,而是她此时根本没有勇气抬头面对眼前的人。
几乎从刚才她听到他声音的那刻起,她就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叫沈寻对吧?”魏启峰伸出食指,抬起她的下颚,语气亲切得仿佛一位满怀关爱的长辈,“见到你喜欢的人,怎么不打声招呼呢?”
被迫抬起头的沈寻,在触到程立目光的那一霎,脑中一片空白。
几乎是同时,热意就涌上眼眶,她死死咬唇,将泪水逼了回去。
多么滑稽的情境。
他和另一个女人穿着家居服,有说有笑,温馨地吃着早餐,而她是一副连日颠簸、未曾梳洗的狼狈相。
程先生怕是昨夜暖玉温香,休息得太好,看上去精神焕发,气色极佳。
她应该怎么做?笑着对他说一句“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寻回心心念念记挂的佳人,祝你从此儿孙满堂,一生幸福”?
“您说笑了。
我和他不过是逢场作戏,早已分手。
我知道他的选择,也尊重他的选择。
”她静静开口,语气清冷,“难道您这把年纪还沉迷言情剧,期待一场死缠烂打的戏码?”
“这么说,是我多事了?怎么办?”魏启峰也不动气,看向程立,“不如给她一针,让她自生自灭?”
沈寻脸色一白。
程立神色镇静:“魏叔,她留在这里,对我来说是个麻烦,对你来说也是。
你应该查过她的背景。
”
说出这一句,他甚至未多看沈寻一眼,仿佛对于这个麻烦,实在头疼至极。
“那你想个法子处理。
”魏启峰盯着他一笑,笑意却未及眼底,“小子,你是警察,你说,我凭什么信你?就算你脱掉了那层皮,你也要让我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么样。
”
他站起身,拍了拍程立的肩,看向叶雪:“我走了,改天你们去我那儿吃饭,嗯?”
言罢,他挥挥手笑着离开,像一位再慈爱、宽厚不过的长辈。
叶雪早已没了胃口,拿起手中的电话:“廖生,把人带走。
”
程立却径自用餐,似乎盘中的点心堪比米其林三星水准,引他一心一意地认真享受。
直到半分钟后他才接收到叶雪带着探究与不快的目光,却只是淡淡出声:“我会处理。
”
该怎么处理?
程立推开房门,望着蜷在床畔的小小身影,一步步走近。
他居高临下,俯视她缓缓抬起的容颜。
彼此目光交会,仿佛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程立,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在演戏?”沉默许久后,终于是她缴械投降。
她可以配合啊,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她想起那次在翡翠酒吧,他忽然牵住她的手,明明还不熟,但那指间的灼热温度,仿佛她是他的掌上明珠。
他蹲下来看着她,看她一张雪白的小脸,虽然发丝凌乱,略显憔悴,但仍是漂亮得不可思议。
这样一个人,不应该来到这里。
她的命运,是顺利念完书,有一份喜欢并擅长的工作,同事友爱,上司器重。
嫁给一个温柔优秀的男人,每天替他选衬衫、西服,踮起脚给他系领带,一起吃早餐,等到下班出门时,他已经开车等在路边。
如此安稳一生,无忧无虑。
沈寻与他对视,猜不透那双深沉的黑眸里上演着什么故事。
终于,他低头轻轻一笑,那笑里是嘲讽,却不知嘲弄着谁。
“你笑什么?”沈寻沉不住气,问出声。
他静静地看着她:“笑你蠢。
”
言毕,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留她对着空落落的房间,失魂落魄。
“你喜欢她吧?”叶雪倚窗而立,指间的香烟已烧出半截灰,却没有一点吸过的迹象。
程立抽走那根烟,弹了弹烟灰,放到自己嘴边,深深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
袅袅青烟掩住他半边眉目,只听低沉的声音扬起:“你介意?”
一副慵懒的好嗓子,说着撩人的语句,叫人听得越发心痒难耐意不平。
“怎么会不介意?”叶雪伸手,掌下胡楂儿扎手,却让她流连忘返,更有真实感。
他不躲不避,侧首看她,一双黑眸似笑非笑:“不高兴了?”
“第一次知道你和她在一起,恨不得立刻跑到你面前。
”叶雪嘴角轻扯,透露出一丝不快的心情。
“她之于你没有什么夺爱之恨,只是个因为工作认识的朋友。
”程立拉下她的手,语气淡然。
“你睡过她?”
“是睡过。
但那和过一辈子是两回事,不要胡思乱想。
”他揉揉她的头发,声音温和,“我失去过你,不想再痛一回。
”
爱这种东西,毒过海洛因,最怕拥有过,再失去。
如果是那样,还不如不拥有。
叶雪依偎进他的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听他稳健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就当声声许诺。
人人都只有一双手,一个怀抱,只够抓住眼前,其他的不过是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