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是谁(2/3)
,看到自己门牌号,下一秒就拔腿冲到了303门口。
咚咚咚。
回应她的,只有木门的闷响。
几乎整整两分钟,都没有人回应。
“Sara,你光着脚站在这里干什么?”走廊尽头,刚上楼的巴顿困惑地看着她问,“我好像记得你不是这个房间。
”
“啊,是……”沈寻清了下嗓子,“是这个房间的客人下午问我借了打火机,我睡了一觉,想抽烟的时候想起他们还没还给我。
”
“哦,”巴顿点点头,“他们已经退房了,我帮你看看打火机还在不在房间里。
你快去穿鞋,小心着凉。
”
沈寻回到自己的房间,下意识地往床前看去。
没有鞋。
——鞋脏了,别穿了。
低沉的声音在她脑海里浮起。
紧接着的画面,是小麦色的长指,捏着纸巾,擦过她的脚踝。
她从背包里找出了另一双备用的球鞋。
不用想,那人在给她的水里下了药,又把一切痕迹都抹灭了。
再回到303,果然,地面也是干干净净的。
窗户开着,血腥气也已消散。
如果不是录音笔的丢失让她气得胸口都疼,她几乎会认为下午的一切都只是自己做的一个诡异的梦。
“好像没有打火机,”巴顿仔细察看了一下房间,“贵重吗?”
沈寻摇头:“塑料的,路边摊买的,没事儿。
”
“那我给你拿盒火柴就好,”巴顿松口气,“下楼吃晚餐吧,我就是来叫你的。
”
沈寻其实已经没了胃口,但看着他热切的眼神,便强打精神点点头,跟着他下楼。
Fromoneextremetoanother
Fromthesummertothespring
Fromthemountaintotheair
FromSamaritantosin
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
从夏天到春天
从高山到天空
从善良到罪恶
客栈一楼的一侧是餐厅区,到了晚上也是酒吧。
沈寻落座时,熟悉的歌声入耳。
她挑眉:“IntotheFire,久违了。
”
“是啊,来自我家乡康沃尔的乐队。
”巴顿会心微笑,朝吧台方向挥了挥手,一个年轻的小伙送了两份肉酱千层面过来,两人边吃边聊。
“那里有海之角,这里是云之南。
”沈寻感慨,“没想到我们会相聚在这里。
”
“命运就是这么不可预测,不是吗?”巴顿扣着手指,端详着她,“你过得好不好,小女孩?”
“我已经26岁了,不再是当初那个看到食人鱼就吓得面无人色的小女孩,”沈寻轻轻一笑,“这几年一直在北京工作,有时会出差,做点调查报道。
”
“你的脸上有倦色。
”巴顿直言。
“是,有时感到厌倦,觉得自己能做的始终有限,很多事情,就算知道为什么,也很难去改变。
”
“这个世界,不是一天建成的,我们都只能尽力而为。
”
“虽然在最好的媒体工作,但我感兴趣的不在于那些高层人士出入的会议活动,也不在于从和这些人的交流中找到成就感。
那样的世界,太浮华且千篇一律。
反而是在最困苦的地方,当我与那些饱受生活折磨的人对话,当我的一支笔能够使他们得到更多关爱时,我感到很充实。
”
“这次在云南的收获呢?”巴顿问。
“见到一个60岁的女人,因为染上毒瘾,身上长了许多脓疮……”沈寻放下刀叉,点燃一支烟,她突然想起和这个女人的对话就在录音笔里,一时间有点郁闷。
“怎么了?”巴顿很敏感。
沈寻沉默了下,摇摇头:“这回见了很多不大好的事情。
”
她不打算跟巴顿提起她的遭遇,以免节外生枝。
这里毕竟离边境不远,客栈里的人也杂,说不定下午那两人的同伙还在,也许就在这餐厅。
——让我的兄弟们记住你的脸,走出这个房间,我和阿北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们会来找你算账。
那个男人的声音又回响在耳边。
“你呢,你找到你想要的平静生活了吗?”沈寻凝神反问,“我一直记得,你说你16岁生日那天随你父亲在伊拉克,战斧导弹在巴格达夜空如烟花般绽放。
”
“平静生活……这是一个过程,就像你的名字——寻。
”巴顿笑了笑,眼神有点苍茫。
沈寻一怔,然后点点头。
是啊,人生,就是一场无休止的寻觅。
“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开客栈?”她又问。
巴顿没有回答她,眼神却落在她身后。
沈寻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五官妩媚、皮肤微黑的女孩子走了过来。
她盘着头发,只简单地插了一支玉簪,腰身玲珑,步履轻快,一只手拿着一瓶威士忌,另一只手拎着两只酒杯。
“我太太,玉而。
”待她走近了,巴顿接过她手中的杯子,向沈寻介绍。
女孩朝沈寻微微一笑,在巴顿身旁坐了下来,也不说话,安静得像只小猫。
沈寻了然:“原来这是你留下的理由。
”
“算是,”巴顿替她倒了酒,“苏格兰的SingleMalt。
”
“你这儿真是什么都有。
”沈寻喝了一小口,由衷称赞。
“可惜没有德文郡奶油配松饼,”巴顿与她碰杯,“但是我教会玉而做柠檬舒芙蕾,她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
玉而扬起嘴角,声音轻柔:“马上就好,希望你喜欢。
”
沈寻这才发现她的瞳仁是浅棕色的,眼尾微挑,笑起来时,一双眼睛说不出地勾人。
难怪可以收服巴顿这样的浪子。
“忘了问你一件重要的事,”巴顿挑眉,“有男友了吗?”
沈寻摇头。
“喜欢的人呢?”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沈寻再次摇头,托腮调皮一笑,“上次喜欢的人还是你。
”
她面朝玉而,指了指巴顿:“我迷恋过他,真的。
”
玉而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巴顿耸肩,做了个擦汗的动作。
沈寻笑了:“那时年纪小,看到他拍的那些危险的纪录片,羡慕他的冒险与流浪,所以厚着脸皮跟着他。
”
“开始确实存心想要为难你,让你萌生退意,但没想到那么沉的摄影器材,你一直一声不吭地扛着,一扛就是一个星期,到后来不只我,整个团队都觉得不能不要你,”巴顿晃了晃酒杯,视线锁住了她的脸,“但是Sara,你那时并不是迷恋我,而是迷恋危险。
”
“其实,你骨子里对危险和未知的渴望,比我更甚。
”
沈寻没接话,沉默地看着他。
“我只是因为有一个当战地记者的父亲,自小耳濡目染,习惯了那样的生活,而你不是,你一直是为了逃离。
”
笑意在沈寻脸上渐渐散去,她低下头,喝了一口酒。
“我去拿甜品,”玉而站起身来,打破了微僵的气氛,“Sara,你要不要茶或者咖啡?”
“给她一杯热巧克力。
”回答她的是巴顿。
“呵,你还记得我晚上的习惯。
”沈寻瞅着他。
“我当然记得,”巴顿笑,“我当初还跟你说过,喜欢甜食的人都缺乏安全感。
”
沈寻伸手在桌上轻轻一画。
“先生,你过界了。
”
“还是不愿意原谅你爸爸?”
“巴顿。
”低柔的语气里,已经染上危险的气息。
巴顿举起手,表示投降。
热巧克力上了桌,沈寻捧起来小口啜饮,喝的姿势像是个小孩子。
待她抬起头,却撞上巴顿深沉的目光,他湛蓝的眸里,似乎藏着一丝隐忍的情绪。
“Sara,还记得当初我们分别时我对你说的话吗?”
“记得,”沈寻放下杯子,“你祝我享受爱与自由。
”
只是她心里知道,那是很难很难的。
对于许多人来说,也许是一辈子也难以实现的愿望。
“其实不如及时行乐,”她挖了一口玉而做的舒芙蕾,笑着眯起眼,“比如这一刻的甜蜜。
”
她早已学会不奢求太多。
当晚十一点,六十多公里外的景清市公安局,一间办公室还亮着灯。
一名年轻男警员轻轻扭开门,蹑手蹑脚地走到一个工位后面。
“王小美!”随着他喊声而起的,是一声尖叫。
“张子宁你神经病!”同样身穿警服的女孩拉下耳机,捂着胸口从座位上弹起来,“吓死我了。
”
“你大晚上的不回宿舍,在这里偷偷忙什么呢?”
“江北拿来一支录音笔,让我尽快查下里面的内容。
”王小美拿着鼠标,关掉屏幕上一个文件夹,又打开另外一个,“净是些对话录音。
”
“Blacksails,这是什么?”张子宁念出文件夹的名字。
“应该是视频文件。
”王小美点开。
跃入眼帘的画面让两人当场石化。
屏幕上,一个黑发女子和一个红发女子正在床上赤裸纠缠。
“这也太重口了,”张子宁目瞪口呆,“这是谁的录音笔啊?”
“江北说是程队——”小美还没说完,张子宁眼睛瞪得更大:“程队?看他平常一副冷淡的样子,原来偏好这种?这也太劲爆了……或者,我看他那体格和身材——”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王小美的脸通红,“这不是……”
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忽然扬起:“我偏好哪种?”
听到这个声音,张子宁顿时僵住。
他缓缓望向门口,背脊发凉:“程队。
”
程立一手插着口袋站在门外,抽了一口烟,盯着他嘴角扬起一丝浅笑,声音轻淡:“给你两秒,滚。
”
张子宁苦着一张脸落荒而逃。
王小美已经关了视频,毕恭毕敬地看着他:“程队。
”
“那些采访录音有什么问题吗?”程立走进屋,看着她问。
“没什么问题,”王小美摇摇头,“说起来,这女的声音还挺好听的,问的问题也挺尖锐。
”
见程立没接话,她又指了指刚才打开的文件夹:“还剩几个视频,估计是她把录音笔当U盘用,拷的剧。
我会再看下。
”
“不用了,”程立摁灭烟头,“把录音笔给我吧。
”
“你要自己再看下吗?”王小美拔下录音笔递给他,顺口冒出一句,等抬头瞅见那双深潭般的黑眸时,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嗯,看看到底好不好。
”他轻声扔下一句,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沈寻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手机正在桌上振动。
她一边擦头发一边接起来:“主编大人,您还没睡啊。
”
“睡什么睡,明天要出刊啊,你是在外面野得都忘了日子吧,”电话那头,是她的上司郑书春,“怎么样,进展如何?”
沈寻撇撇嘴:“出了点小状况。
”
“我相信你能搞定。
”
“可能真搞不定……”
“别废话了,交给你一个新任务。
”郑书春打断了她,“禁毒办领导今天给我打了电话,希望我们能给他们做一个纪实报道,我想了想,就交给你吧。
”
“禁毒?”沈寻挑眉,“又要把我发配到哪里?”
“就在景清,时间大概一个半月,人员对接方面都安排好了,明天你就去公安局报到,联系人的信息我发你手机上。
就这样,我看稿子去了。
”
“喂——”
沈寻瞪着断线的手机,透过屏幕看到满头湿发、表情震惊的自己。
一滴水珠顺着刘海滴在了屏幕上。
一事未了,一事又起。
她还要在这个地方再待一个半月。
推开窗,外面是深蓝色的夜空,如钩新月。
有风穿过山林,如缱绻的歌声。
远处层峦如起伏的墨影,藏着未知的黑暗。
她突然有种隐隐的感觉,就在此地,在这彩云之南,她将有难以预料的遭遇。
消息提示音响起,她打开微信,是郑书春发来的一条信息——
刘征明,景清市公安局副局,139××××××××。
摁灭屏幕,沈寻盯着手机,心中一动。
她的手机今天应该也被查过了。
叹了口气,她又想起丢掉的录音笔。
考虑到之后可能未必有太多时间处理目前这个艾滋病的选题,她拿起笔摊开记事本,根据当时的记录回忆起来,能想起一些对话就补全一些。
翌日清晨,当她拿着背包下楼吃早餐时,巴顿表情惊讶:“不是说要住两天吗?”
“临时接到任务,”沈寻点头,“不过就在本地,有机会我再回来。
”
“什么选题?毒品?”巴顿瞅着她。
沈寻咬着面包,眨着眼看着他,没有回应。
“嘴还挺严,”巴顿笑了笑,“只是这地方,也就是这些事。
”
沈寻做了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