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5 物换星移(1/3)
终于看见两个未接来电的时候,倪年在更衣室里刚换回私服。
拔下铁皮柜钥匙,她边往外走边回拨过去,那端嘟了两拍,传来一声久违的“喂”。
“叶老师,你找我?”
经过护士站,她和接班同事挥挥手。
叶鲤宁开门见山,没什么迂回伎俩:“你今天上什么班?”
“白班。
”
“是这样,我晚上要招待几个学生聚餐,小雷问我能不能叫上你。
”
小雷?谁是小雷?
倪年断片儿似的愣了愣,半晌才醍醐灌顶:“雷蕾?”
“雷蕾。
”
“……”她咬咬大拇指,不费吹灰之力便明白了其中关窍--好吧,她现在的身份大概、也许、可能是叶副研究员官方唯一指定战略合作伙伴?
“你会做饭?”
“不会。
”
“……”你不是堂堂留美博士后吗,缺乏烹饪技能的话,是怎么在薯条、汉堡、大比萨的困境中存活下来的?
“你会做饭?”
“我当然会。
”
“那太棒了。
”
“……”
为了方便工作,叶鲤宁平日都住在和天文台隔条大马路的科学园南里。
倪年如愿找到三区6号楼,爬完三层后摁响了他家的门铃。
叶鲤宁拉开门,站姿休闲,头发似乎刚剪过,穿了件黑白条纹T恤,看上去像年轻了两岁。
他身后的墙上挂了副木星与其一、二、三卫星之间的拉普拉斯共振动态模型。
“拖鞋还是鞋套?”
“都行。
”
他看了眼她的细高跟,俯身拿了双最小码的男式凉拖。
倪年边换边把压抑已久的疑问问了出来:“那个,你是黑白控啊?”
叶鲤宁环顾了眼自家黑白基调的室内装修,坦言道:“我不太擅长花时间在选择和搭配上,这样方便。
”
雷蕾小分队都还没来,倪年进了客厅,才发现偏角的一张单人沙发上早就坐了个人。
陈政抚着卧在他大腿上的美国短毛猫,坐姿惬意却一如既往风度翩翩:“好久不见。
”
伍月在陈氏制衣定做的几套礼服都已完工交付,上身效果奇佳,美得她恨不得将婚期提前。
倪年在旁边的位置落座,见他腿上那只正在享受顺毛的喵星人睁开眼,黄金般亮丽的瞳仁,毛色纯黑,高冷模样和叶鲤宁的微信头像如出一辙。
它睇了睇倪年,接着爱理不理地默默合眼……
“好你个三千万,对待美女的态度如此恶劣,注定孤独一生。
”陈政玩笑着拍它圆润的头顶。
倪年以为自己听错了:“它叫什么?”
“三千万。
”
“……”
陈政扶扶鼻梁上的金丝镜架:“一股子铜臭味是不是?叶鲤宁养的猫,总该叫个哈勃、土卫一、嫦娥2号之类的才对。
”
倪年忍俊不禁,假寐中的喵星人却听不下去了,四肢一撑跳下地,意兴珊阑地散着猫步去找它的铲屎官。
陈政一副习惯了的神态,拾过搁在沙发扶手处的两本书,拿去放回架子。
叶鲤宁客厅电视墙所在的位置,是一面巨大的嵌入式书柜。
柜檐处安了个挂式幕布,需要时降下来投影即可。
倪年也走过去,围观一下叶副研究员的私人书架,《爱因斯坦文集》《时间简史》《宇宙通史》《老子》《霍金演讲录》……凡尔纳三部曲旁是整十卷的《银河英雄传说》。
除了大量的中外科普读物及科幻文学,还有许多社会、哲学、经管类书籍和期刊。
陈政抱臂站立,似笑非笑地吐槽道:“老叶这个人,常态时那作风就跟个退休老干部似的,枯燥又无趣。
一旦变态起来,随口讲半小时的宇宙微波背景辐射虐哭你。
”
深受其害的口吻让倪年十分想笑,她放眼扫了圈叶鲤宁的屋子,白墙,白地砖,黑柜,黑沙发……仔细想想,他的一切和他给人的感觉差不多,随性却不草率:“是心思简单、头脑复杂的那类人吧?把自己擅长的东西发挥到极致,其余云淡风轻。
”
虽然专注揶揄发小三十年,但听闻倪年竟能一针见血地说透,陈政悄悄一哂:“是啊,平日里能让他头疼的最大烦恼,没准是怕未来媳妇不喜欢三千万?”
顺风耳从厨房探出半身,脚边蹲着御前侍卫三千万:“煮饭要加多少水?”
“我帮你!”
倪年是个热爱大米的“饭桶”,叶鲤宁则是个“面霸”,加上大多时候的三餐都是在单位食堂解决,就没特地修炼过煮饭项目。
没多久小分队就来了,雷蕾是叶鲤宁带的唯一学生,其余几个也是暑假留台做项目的研究生,年轻洋溢,排着队到厨房觐见倪年,师娘长师娘短的。
陈政围观得不亦乐乎,回头看看窗边的三千万,后者正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与寂寞有染。
一个大写的失宠。
“不吹不黑,叶老师这地下工作整得有点革命党特务的意思了。
”
“平胸而论,大伙儿觉得我台首帅的保密行为该如何问责?”
“讲真,导师夫妇颜值爆表,雷小蕾你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啊……”
“不服憋着!”
他们围着茶几吃零食,打牙配嘴,雷蕾歪过脑袋往厨房瞄:“我师娘人美身材好啊,这腰围,目测--”她眯着眼估摸,还没说出个大概,身后飘过一道嘚瑟的声音。
“一尺八。
”
集体静默……
没有秀恩爱就没有伤害,真是防不胜防!
叶鲤宁进厨房洗了手,左手提刀切起了难度系数并不大的葱姜蒜。
他没注意到倪年几欲滴血的耳垂,只听她汗颜道:“你干吗接话啊?”
又不是知识抢答,低调啊亲。
“我量的我当然清楚。
”
“……”
有理有据,使人信服。
倪年铲着锅里的宫保鸡丁,被他短短两句话秒得浑身像涂了层红漆。
拍黄瓜、木须肉、番茄炒蛋、葱油鲈鱼、麻酱凉面、冬瓜排骨汤……其实叶鲤宁买的食材远不止这些,倪年也只捡了自己会的做。
大家碰完杯,纷纷开始动筷,全桌就属雷蕾胆子最大,率先助兴:“师娘你知道吗?去年咱们在这儿过中秋,叶老师愣是将小清新的扬州炒饭铲成了非洲炒饭,那色泽,一眼瞧去比三千万的脸还黑!”
大伙儿笑作一团,陈政边往碗里盛汤,边好言相劝道:“小雷,你就要研三了吧?毕业论文准备得如何?”
果然,叶鲤宁闻言勾勾唇角,一脸高深莫测。
“行行好啊陈老板--”雷蕾哀号,逗得大家越发欢实。
好歹是人精界的翘楚,雷蕾果断更换手法,曲线讨好顶头上司,“师娘,咱们叶老师可是打着男人都难找到的好灯笼啊,撇开颜值不谈,你是喜欢他哪一点呀?”
倪年刚夹住的鸡肉丁咣当掉回碗里,被问得个措手不及。
陈政这厢明明知悉内情,当下却笑而不语,来了些看戏的兴致。
挨着叶鲤宁坐的男生察觉倪年似乎不太好意思,机智地捂住当事人的两耳:“师娘,叶老师这下妥妥得聋了,来,让世界听见你的答案!”
倪年哭笑不得,叶鲤宁却好整以暇地剔着鱼肉中的小刺,送进嘴里仔细地尝。
兴许是菜肴对了胃口,抑或是别的什么因由,当他的视线淌过手边的碗碟,循着直线轨迹单独走向她的时候,倪年似乎在那荒野般辽阔的瞳孔里,看见了启幕的黎明……
离这儿五百多米就有地铁站,聚餐结束后,倪年告辞,叶陈二人慷慨相送,权当散个步。
有小区住户的车驶过干道,夜里车灯刺目,叶鲤宁偏头的同时,顺带伸手替倪年挡住了眼睛。
他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自然,放下后便抄回裤袋里,边走边和陈政继续讲着什么。
这座城市的地下世界敞亮又繁忙。
倪年往包里掏一卡通,却见叶鲤宁也从口袋里掏出个玩意儿,递到她眼皮底下,道谢着:“晚餐很棒,辛苦你了。
”
一颗五角硬币大小的墨色石头,单看着瞧不出什么玄机。
倪年拿到指尖研究,想到上次在公众科学日收获的见闻,脑中灵光骤现,粲然笑道:“陨石?”
他点点头。
怎么说呢,天文学家表达感谢的方式果然很有想法……倪年踌躇着,叶鲤宁见状便说:“这是普通种类,不贵重。
”
“放心收吧,指不定还是你做饭功劳高。
”一旁的陈政附言,又揶揄道,“或者你更想老叶明天送束花到你们科室?”
“……”
够了,光脑补就觉得很是可怕……
过了刷卡处,倪年和他们挥手再见。
陈政摘掉眼镜,掏出手帕来细细擦拭,挑了挑眉梢:“阿根廷小铁陨标本,发现时间1576年,当初我问你讨要了整一个月,你回了我一句什么来着?”
“外行人拿着并没有什么用。
”
陈政将金丝眼镜架回原位,冲倪年消失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叶鲤宁非常不要脸地选择性作哑。
“我没记错的话,你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我的铺子里吧?”陈政回忆着那日自己喊他搭把手,又想起今天饭前倪年对叶鲤宁的寥寥剖析,于是失笑,“你们俩,倒是丝毫不像才刚认识两三个月的。
”
亮如白昼的光线下,叶鲤宁眉宇间微微松动。
他沉吟着,冥想那生有形似麒麟座的右眼角,兀自摇了摇头。
“是泉州。
”他纠正着,良久又道,“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木星还在双鱼座。
”
上午时间过得飞快。
键盘敲击声似乎一刻也未断过,详尽地写完最后一封英文回邮,又仔细过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