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六指(2/3)
易量不在少数。
为什么整本账册,只有刘府这么一笔?
展昭剑眉微蹙,转身进入内室,打开收置布庄账本的木柜。
木柜里满满当当,存放着李松柏重开锦绣布庄二十余年来的账册。
先看今年的,蜡染、夹染、丝麻绢纱、绫罗绵绸……没有凌霄红布。
翻开第二本,蜡染、夹染、丝麻绢纱……没有。
第三本,蜡染、夹染……没有。
最后一本,第一页,第一笔,“王府,凌霄红布,一匹”。
刘尚书夫人,出阁前名唤王鬟。
锦绣布庄开张二十年,只做了两笔凌霄红布生意,都是卖给王鬟。
展昭缓缓地合上手中的账册。
自刘尚书夫人王鬟处听到的,却是一个稀松平常的故事。
“那还是二十余年前,一日路过新开张的锦绣布庄,看到架上搁着的一匹凌霄红布,色极正极润,便买下了,裁就了一件大红襦裙做嫁衣。
前两天大人的内侄女出阁,看了好多大红布样,都觉得不中意,我便想起了锦绣布庄的凌霄红布。
遣下人去问时,掌柜的说记得还有一匹,只是要去库房翻找,我便让鲁家的儿子晚上去取,谁知……”
王鬟似有感喟,摇首轻叹,侍女雅儿乖巧地递上沏好的碧螺春。
王鬟接过,却不忙喝,只是看展昭:“记得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不知帮不帮得到展大人?”
当然是帮不到的,展昭想了想,又问:“夫人当年的那件凌霄红布嫁衣还在吗?”
雅儿快人快语,抢着作答:“展大人,说起来,这也是件稀罕事呢。
夫人那日让我翻找,说拿出来让侄小姐看看样式。
我从箱底翻出来,就搁在手边,哪知一转眼就不见了——问府里的下人,都说没见过。
真真怪事,难道那件衣服自个儿长了脚跑了吗?”
从刘府出来,展昭长长叹了口气。
这案子一忽儿浑无头绪,一忽儿千头万绪,真是让人苦恼。
若是端木翠在就好了。
端木翠虽然得空就爱呛他,但脑子是极聪明的,说不准就能揪出那根异样的线头,紧接着将这大团乱麻理顺。
就这么想着,不觉又来到锦绣布庄门口。
时候已是深夜,夜色极重,月光却散淡得如同一抹月雾。
面前的锦绣布庄异样安静,门口的老树于黑暗中无声无息抽伸着枝,枝头立着黑羽的枭,一双透着诡异精光的怪眼随着展昭的近前徐移徐动。
展昭缓缓推开了锦绣布庄的门。
门开了,门轴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看不见的尘自顶端飘落,在如纱如笼的月光中妖行魔舞。
展昭点燃随身带的火折子,硝石和烟的呛味稍稍驱散了内室的腐气和湿重。
展昭走得很慢,火折子的明火飘忽不定,同样不定的还有展昭映在墙上的影子,忽而长,忽而短。
空气中流转着些许不明的况味,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就好像暗处有一双眼睛,逡巡在你的后背,你到哪里,目光就跟到哪里。
那目光是冷的。
展昭停下脚步。
他清楚看到墙上的影子,除了自己,背后还有别人。
那人夸张地张开手臂,墙影被烛火牵扯得巨大而怪异。
展昭暗中扣了一枚袖箭在手,心念一转,又将箭尖卸下。
继续缓步向前,后面那人亦步亦趋。
展昭微微一笑,忽地腕上发力,甩手出箭,同时一个空中旋身,回头看向那人。
没有人。
有人的话,不会这么安静。
只一件宽大的凌霄红襦裙,轻飘飘直立浮于半空,绶带轻拂,空空的袖管向两边张开,如同一个人展开双臂。
展昭的手心冰凉,握紧巨阙。
火光下,那凌霄红襦裙周身泛着妖异的暗光,依然浮于半空,只是不知为什么,后背微微弓起,如同即将发起攻击的兽。
几乎是在展昭长剑出鞘的同时,那凌霄红裙向着展昭俯扑下来。
巨阙的奋力一击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力道无声无息散失于空气之中。
那襦裙却兜头裹将上来,愈收愈紧,似乎要与皮肉长成一体,还要伸出无数触手,探进血肉躯体,凉气丝丝透骨。
火折子咕噜噜滚至一边,火苗明灭,倏忽即没。
展昭全身都被死死裹缠于襦裙之中,不能动弹半分。
那襦裙越缠越紧,缠得展昭透不过气来。
窒息间,一双女子的手缓缓缠上展昭的脖颈。
十二根冰凉的手指,如同毒蛇腻滑的外皮。
展昭忽然想起了右肩的信蝶。
来不及了,他的全身都已沦入这层层裹就的黑暗,再也触不到信蝶,端木翠也不会知道他在这里。
这里,是连月光都拂不到的角落。
从端木桥到端木草庐是七步,从端木草庐到端木桥还是七步。
王朝就这样在木桥和草庐之间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偶尔看向无人声的端木草庐,重重叹气。
王朝已经在端木草庐门口等了三天。
三天前,张龙、赵虎在锦绣布庄找到了彻夜未归的展昭。
或者那并不是展昭,只是一个赤红色的人形蛹而已。
是的,就是蛹。
赤红色的布裹着的,应该是一个人,周身微温,按下似乎是人的皮肤,凝神细听,有极细极微的呼吸。
旁边散落的是展昭的巨阙和火折子。
如果所料不错,这里面的人当是展昭。
可是,该怎么把展护卫给“放出来”?
那布,似乎和皮肤粘连在一起,不知从何解起,想用刀把布割开,不论下刀多么轻,用力多么小,都立时有血渗出。
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回报包大人。
包拯的震惊是可想而知的,但是大家未曾料到包拯的镇定。
“去细花流,找端木翠。
”
王朝应声,行了没两步又被包拯叫住:“她若没回来,就在那儿等她。
记得,千万不要擅入端木草庐。
”
晚饭时马汉过来了一次,给王朝带了些酒菜,问起展护卫时,马汉颓然摇头,眼眶都红了。
“不知道展大人是中了什么妖法。
”王朝心中难过,“希望真如包大人所说,细花流能有办法。
”
入夜,马汉先行回府,王朝依然在木桥和草庐间走走停停,实在累了,便在桥边坐下。
端木翠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当时,王朝愁眉紧锁,看着桥下的流水出神,忽然间,水下冒出一个人来。
端木翠身背铁锅,一手持着锅铲,一手拿把菜刀,脑袋上还顶了几蓬水草,口中喃喃有声:“水遁的确是要快多了……”
“来……来……来者何人?”王朝的声音打战,比声音颤得更厉害的是他的双腿。
端木翠白了他一眼:“这话该我问你才是吧?你站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王朝反应过来:“你是端……端……端……端木翠?”
端木翠的回答颇具娱乐精神。
“对呀,我就是端……端……端……端木翠。
”
“端木姑娘,你可要救救展大人啊。
”王朝眼泪险些流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
这回轮到端木翠发愣了。
“这样啊。
”听完王朝对事情的简述,端木翠吁了口气,“你先回去,我梳洗一下就过去看他。
”
“你还要梳洗一下?”王朝险些晕了过去。
所以说,女人,是永远分不清轻重缓急,不能予大事也。
看着端木翠一副事不关己闲庭信步的模样,王朝恨恨。
端木翠很快换了身干净衣裳,出来时,手上还搭了一件。
穿一件,还要带一件,又不是请你去看灯会,王朝忍不住想翻白眼。
“你,”端木翠指王朝,“把我带回来的锅刀铲都拿上。
”
王朝忍不住了:“为什么?”
“因为展昭需要补一补。
”端木翠煞有介事。
王朝很想大声反驳说,你别以为包大人清廉,开封府就什么都没有,我们是有锅的,两口!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敢。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见到展昭时,端木翠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展昭,”端木翠喃喃,“我走的时候你还是展昭,回来的时候你就成粽子了。
”
彼时公孙策正端了茶盏进来,闻听此言,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把茶水给洒了。
张龙和赵虎没敢笑,他们吃过端木翠的苦头,不想跟猪圈猪舍乃至猪制品再有任何交集。
王朝也没笑,背着锅锅铲铲往开封府过来的路上,他猛然意识到他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端木翠是从水里冒出来的。
按理说,端木翠如果潜在水中,只应露出小半个身子,为什么跟他讲话时,整个人似乎是踩在水上的?
越想越寒,噤若寒蝉。
只有马汉,咧开了嘴想笑,看看左右一脸的严肃,又把嘴给闭上了。
“你,去冰窖给我凿一块冰。
”端木翠吩咐马汉。
又回头看公孙策:“麻烦在院中支起一口瓮缸,缸里注满水,子夜时分把水烧滚。
”
冰取来了,酷暑天气,从冰窖到展昭的卧房,连跑带赶,那冰还是有了淋漓的融意。
端木翠接过冰块,自腰间取出嵌金丝的碧玉小刀,执刀于手,运刀如飞。
王朝、马汉根本看不清端木翠使刀的手法,只知道刀锋过处,片片冰片飞落,晶莹剔透,薄如蝉翼,很快便在床边垒作一小堆,叫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东街卖刀削面的王二若能请到端木姑娘这样的能人……”马汉禁不住想入非非。
最后一片冰翩然落下,缥缥缈缈如同垂死冰蝶。
端木翠唇角带笑,左手往上轻招,低低一声:“起。
”
说来也怪,展昭的身体,啊不,是那人形蛹,似乎被什么东西托起,缓缓浮于半空。
与此同时,王朝双腿发软,马汉两眼发直,张龙、赵虎相顾心惊:难怪展大人总说端木翠惹不得,看来勘察猪圈还是轻的,没被编派一辈子住猪圈实乃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