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傅希境的声音低而恍惚，像是还未从回忆里抽身，&ldquo送她走，是我有生之年最后悔的事。

    &rdquo 他望着墓碑上黎曈曈的照片，她曾那样张扬生动，她笑起来时仿佛春日里的阳光，可如今，那笑容却永远沉寂在此。

     &ldquo这里其实是她的衣冠冢。

    她与男友驾车失事，车子失控跌落大海，尸骨无存。

    &rdquo他闭了闭眼，&ldquo那是她离家的第六个月。

    &rdquo 噩耗传来的时候，黎曈曈的母亲哭得撕心裂肺，疯狂地抽打他，将他的手臂抓得血肉模糊。

    他也不觉得痛，身上的痛远不及心里的十分之一。

    悔恨在那之后时时缠绕着他，梦靥里常常听到她亲热地追着他喊，哥哥，哥哥。

    可是那个声音再也不会响起了。

     继母伤心，依赖上酒精，有一次以酒送了一整瓶安眠药，差一点就死掉。

    医院里，他父亲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好几岁，对他说，你去国外念书吧。

    本来已经很僵硬的父子关系，自那之后，更是淡漠。

     而白睿安的拳头更是凌厉地砸在他脸上，他没有还手，让他打个够，鼻青脸肿地倒在地上。

    白睿安还不肯罢手，将他从地上拽起来，又是一拳挥过去，怒吼道，傅希境，她还欠我一个答复，她说好毕业旅行回来就告诉我的。

    可是，因为你，我永远都听不到了！ 黎曈曈毕业旅行回来到他帮她离家的那段时间，白睿安正在国外。

    他回来后，得知黎曈曈的事，就已经打过他一拳。

     他躺在地上，仰头看到白睿安的眼泪，汹涌地爬满了脸庞。

    他们相识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白睿安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情深处。

     他一直在等黎曈曈的答案，不管那个答案是欣喜还是失落，那都是一个回应。

    可如今，这将成为他今生永远的遗憾。

     傅希境，是你害死了曈曈，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白睿安恨恨地说。

     他们的友情，因此破裂。

    他曾努力过，试图修复两人的情谊，可白睿安是太极端的一个人，心里认定的事，一根筋到底。

     这些年来，那段过往在他心底渐渐缠绕成心魔，恨意有增无减，永生都不能放下，更别谈原谅。

     &ldquo白睿安太了解我心里的内疚与悔恨，所以他对你编了那样一个谎言。

    他知道，你出现我在面前，我一定不会无动于衷。

    南风，我承认，第一眼见到你，我真的有点恍惚，我之所以与你接近，确实是因为曈曈的缘故，可是后来，我爱上你，我很清楚地知道，我爱上你，跟曈曈一点关系也没有。

    &rdquo 南风像是还久久沉醉在那个悲伤的故事里，她凝视着墓碑上黎曈曈的照片，心里五味杂陈，她从未见过她，可她却在她生命中占据着一份很重要的分量，当年，她学着她的一切，后来，她悲哀自己只是傅希境心里的一个影子，而今，终于得知真相。

    而真相却是这样悲伤。

    悲伤之余，她对黎曈曈竟生出一丝敬佩，她耳畔仿佛能听到很多年前，那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说，我爱上了一个人，我想跟他走，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想跟他一辈子在一起。

    那样勇敢，那样无畏。

     忽然间她便不想再追究到底白睿安与傅希境哪一个说的才是真实。

    她宁肯选择相信，十八岁的黎曈曈为爱勇赴天涯，虽然只是短短的半年，但在那短暂的时光里，她一定非常非常快乐，就像墓碑上这张照片里的她。

     傅希境握住她的肩膀，令她面对着他，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睛，说：&ldquo南风，你记住了，从开始到现在，以及将来，我心里面的那个人，从来不是别人，一直都是你。

    &rdquo 他漆黑双眸像深不见底的海洋，简直要将她整个人吸进去，她心里忽然涌上大片大片的潮湿，眼眶发涩，她怕自己下一刻就落下泪来，猛地低下头，轻声说：&ldquo我们走吧，我有点累了。

    &rdquo 夜色更浓了，气温也更低。

    他们在墓园里站了许久，浑身冰凉，上了车，傅希境打开空调，南风靠在副驾上闭着眼，暖意令她放松，倦意更浓，很快便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已躺在床上，傅希境俯身正帮她脱鞋，她扭头，认出这是他在莲城的江边公寓。

     &ldquo我答应你。

    &rdquo南风轻轻地说。

     傅希境手上动作一顿，良久，才抬眸望向她。

     南风以为他没听懂，重复道：&ldquo我答应你，我们结婚。

    &rdquo 傅希境坐近她，帮她盖好被子，微微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低低地说：&ldquo南风，你知道吗，此刻我心里又高兴又难过，我高兴的是，我的心愿终于实现了。

    我难过的是，你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答应我的求婚。

    &rdquo他闭了闭眼，说：&ldquo南风，你对全世界都有情有义，唯独对我，这么残忍。

    &rdquo 他起身，&ldquo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我们去见我外公。

    &rdquo 南风哪里睡得着，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起来，她先打了个电话给谢飞飞问情况，谢飞飞的声音很无力，看来也是一晚上没睡好，她说，还在等金律师的消息。

    南风又问了罗素蓉的身体，谢飞飞叹了口气，说，她一晚上没睡，早上也不肯吃东西。

     南风说了几句就挂了，没有告诉她自己在莲城。

     她开门出去，发现傅希境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里煎鸡蛋，香气怡人。

    他穿着家居服，腰间系着围裙，同以往在人前凌厉冷俊的气质完全两样。

    南风怔怔望着灯光下他的背影，心里刹那间便被柔软侵袭，然而很快，一种淡淡的哀伤便随之而至。

     她默默地走开。

     南风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几口牛奶，便放下了杯子。

     傅希境将三明治切成小块小块放到她的碟子里，南风摇头，&ldquo我不饿。

    &rdquo &ldquo你的胃不好，不饿也吃点，乖。

    &rdquo他哄小孩般叉了块三明治送到她嘴边，南风不吃，他便固执地举着，她只得无奈地张嘴，咽下食物。

     &ldquo你是不是在担心要见外公的事？&rdquo傅希境问。

     南风咬了咬唇，说：&ldquo我们一定要去吗？&rdquo是，她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就在想这件事，她知道他外公家是个什么家庭，她担心、胆怯，时刻在犹豫怎么开口对他说可不可以不去。

     傅希境说：&ldquo南风，别的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就这一件，你就听我的，好不好？&rdquo他握住她的手，送到唇边吻了吻：&ldquo别害怕，一切有我呢。

    &rdquo 南风点了点头，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好再说什么，他已经为她妥协了太多。

     傅希境先带南风去了趟商场，选购了一套十分古朴精致的茶具。

     &ldquo外公平生最爱喝茶。

    &rdquo傅希境解释道。

     南风抢着要付款，傅希境也没拦她，刷卡的时候南风看到那个数字，暗暗咂舌，真奢侈啊！ 郑老爷子退休后一直住在机关大院的家属区，这一片都是红砖青瓦的老房子，道路两旁栽种的都是上百年的老树，环境古朴幽静，又不失庄重。

     来应门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见了傅希境就嗔怪道：&ldquo阿境，你都好久没回来了！舒姨可想死你喽！今天我买了好多你喜欢吃的菜，你一定要多吃点！&rdquo 傅希境笑着说：&ldquo谢谢舒姨啊，我一定全吃光！&rdquo &ldquo好嘞！&rdquo舒姨望向南风，笑吟吟地说：&ldquo这位就是季小姐吧，哎哟，长得可真标志。

    &rdquo 南风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地夸她，脸不禁微微红了，忙打招呼：&ldquo舒姨好。

    &rdquo傅希境来的路上对她说了，家里除了外公在，还有一个保姆阿姨，姓舒，在郑家做了几十年了，从小看着他长大，就跟亲人一样。

     &ldquo外公呢？&rdquo傅希境见客厅里没有人，问舒姨。

     舒姨说：&ldquo在书房呢，今儿一大早就起来了，一直练书法到现在。

    &rdquo &ldquo我去叫他，南风，你先坐。

    &rdquo 舒姨给她倒茶，又从厨房端来事先切好的水果，招呼她吃：&ldquo季小姐，你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一样，别客气。

    &rdquo &ldquo舒姨，你叫我南风就好了。

    &rdquo &ldquo好嘞，南风，这名字可真好听。

    老爷子一定会喜欢。

    &rdquo舒姨笑着望了眼书房，放低声音对南风说：&ldquo老爷子看着很严肃，其实人很好的，待会你别紧张。

    &rdquo 南风望着她善意的笑脸，心没由来地一暖，她立即就喜欢上了心直口快的舒姨。

     书房里。

     傅希境站在郑老爷子身边，拿起书桌上老爷子写完的字，一张张慢慢地看过去，赞道：&ldquo您老的字真是越来越有风骨了，可以拍卖了。

    &rdquo 老爷子埋头挥毫，正写到&ldquo月落乌啼霜满天&rdquo的&ldquo霜&rdquo字，理都不理他。

     傅希境也不急，就站在旁边看他写。

     老爷子写完这句，傅希境赶紧给他拿了张新纸铺上，他也不休息，研磨了下墨，提笔，挥毫。

     片刻，那句诗的下一句，&ldquo江枫渔火对愁眠&rdquo便跃然纸上。

     老爷子搁下笔，在桌后的椅子上坐下，疲倦地叹道：&ldquo老喽！&rdquo 傅希境往他的茶杯里注入热水，将杯子递给他，老爷子慢吞吞接过，再慢慢喝了一口茶，这才抬眸看他，伸手指着他，&ldquo你呀你！&rdquo 傅希境站得笔直，垂眸，一副任凭教训的姿态。

     &ldquo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外公吗？一大清早一个电话打回来，就说要结婚？你是嫌我心脏还不够脆弱吗？啊？&rdquo 傅希境继续沉默。

     老爷子再喝了一口茶，将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掷：&ldquo说说吧，打哪儿冒出来的狐媚子？让你这么失心疯，我人都没见到，你就说要结婚。

    &rdquo 傅希境抬眸，皱眉说：&ldquo外公，请您不要这样说南风。

    &rdquo 老爷子猛地一拍桌子：&ldquo你这臭小子，媳妇还没娶呢，就这么护短！&rdquo 傅希境望着老爷子，郑重地说：&ldquo外公，她是我这辈子唯一想要的女人。

    &rdquo 老爷子沉默了会，放软了语气，说：&ldquo那小茉莉呢？&rdquo 傅希境无奈地叹气，&ldquo外公，我早就说过，我一直把芊茉当做妹妹看待。

    就是因为你跟许爷爷一直说啊说的，她才当了真。

    &rdquo &ldquo这些年你身边一直没有人，我以为你们会走到一起。

    那丫头，多好啊，我看着她长大的。

    你们也算是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

    &rdquo老爷子依旧不放弃。

     &ldquo可是爱情与婚姻，都是无法勉强的。

    &rdquo傅希境顿了顿，低低说：&ldquo外公，您难道忘记妈妈的悲剧了&hellip&hellip&rdquo 老爷子浑身一僵，良久，身体缓慢地靠进椅子里，他闭了闭眼，神色里满是悲戚，幽幽长叹一声：&ldquo我老了，管不到你们了。

    &rdquo他摆摆手，&ldquo你自己看着办吧。

    &rdquo 傅希境轻轻舒出一口气，知道老爷子这算是同意了。

     &ldquo我们不打算办婚礼，就公证结婚。

    &rdquo傅希境说。

     老爷子睁开眼，皱眉道：&ldquo这是她的主意？&rdquo 傅希境摇头：&ldquo是我们共同决定的。

    &rdquo其实是南风的要求，他多想给她一个盛大隆重的婚礼，可她坚决反对，她没说理由，可他知道，她心里对这桩婚姻，是无奈的。

     老爷子瞪了眼他：&ldquo随你们吧。

    &rdquo他站起来，&ldquo出去，我倒真想看看这丫头有什么三头六臂。

    &rdquo 傅希境无奈地笑。

     走到门口，老爷子又回头，说：&ldquo结婚是大事，你应该告诉你父亲。

    &rdquo 傅希境沉默了下，才说：&ldquo知道。

    &rdquo 客厅里南风等得忐忑，目光时不时瞟向书房门口，门忽地打开，一个高大威严的身影走出来，目光炯炯地与她对上，毫不客气地将她全身上下审视了一圈。

    很奇怪，原本的忐忑在这一刻反而变得淡然，南风在老爷子的目光下毫不退缩地站起来，微笑而恭敬地打招呼：&ldquo郑爷爷，您好。

    &rdquo 老爷子在心里赞了一句，这丫头，不小家子气。

     他点了点头，指着沙发：&ldquo坐。

    &rdquo 南风坐下来，傅希境坐到她身边，握了握她的手。

     老爷子说：&ldquo你叫南风？&lsquo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州。

    &rsquo倒是个别致的好名字，谁帮你取的？&rdquo 南风怔了怔，才轻声答道：&ldquo我爸爸。

    &rdquo 傅希境脸色微变，但瞬间恢复如常，笑着转移话题：&ldquo外公，您最近改研究古诗词了么？&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