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章 灼眼(1/3)
这栋救济房楼层不高,一共只有五层,外观是城市犄角旮旯里最常见的老破小模样,因为城市规划,再过不久就要拆迁,被孔文彦提前申请来,预备拍摄《灼眼》。
白卉这个角色的试镜场地在第三层,单元楼内是老式连通的半露天公共走廊,每户人家的房门横列在一整条长廊内侧,门上贴了不少积年累月的陈旧小广告,踢脚线污渍斑斑。
房间内已经有其他演员在试镜了,苏冶等在外面,站在半露天走廊下,一声不吭,垂着眼盯着自己的脚尖。
地面上落了不少灰,还有几片打着旋吹进来的干枯树叶,腾起一股灰尘的沉闷味道。
苏冶的呼吸放得很轻,但那些灰尘味道仍旧无孔不入,顺着他的呼吸爬进肺腑,密密麻麻地纠葛着他的内脏。
他忽然有一种自己整个人被灰尘气息所包裹的错觉。
“哥,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沈萌在旁边有些担忧地跟了一句。
声音传到苏冶的听觉里,但苏冶迟钝地安静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
沈萌欲言又止,看见苏冶站在生了锈的棕褐色围栏旁,那双眼睛的视线动了动,从脚尖挪到半空中,眺望着楼下,但没有看她。
“没事,飞机坐的太久,有点头晕。
”
三楼的高度并不高,但苏冶望着破落的单元门口,一种强烈的头晕目眩的感觉升起,包裹住他,缓缓隔绝开除他以外的所有人。
太像了。
这栋救济楼和他童年时期,与父母一起住过的地方太像了。
苏冶的眼睛很缓慢地转动着,头不动,但视线由左扫到右,再慢慢收回来。
其实从理性上来说也没有那么像。
他们一家以前虽然经济情况很差,但勉强维持在还能租得起便宜房子的程度,不至于沦落到要住救济楼。
但苏冶童年住过的那栋居民楼也是这样,弥漫着灰尘的气息,四处破败,整栋楼甚至不朝阳,终年笼罩在阴影里,一到秋冬季就会翻涌上来一大股潮味。
沈萌似乎还在旁边说着什么,苏冶没太能听懂,但不想让自己的助理担心,于是又挪动了下脚步,离扶手远了些。
脚底下传来什么脆生生的东西被踩碎的声响,苏冶退后一步,看见自己脚底下是一只干枯的死飞蛾,灰扑扑的,碎成了粉末。
苏冶的指尖忍不住颤了一下,转眼时看到墙角堆着一堆干枯树叶,灰尘里埋着许许多多飞蛾和其他不知名的小虫,应该是工作人员暂时清理在一旁。
胃部拧起,苏冶的身体从深处涌出一股强烈的反胃感。
“哥?”
沈萌紧张地叫了一声。
苏冶一只手捂着嘴巴,阻止呕吐的冲动,轻轻后退几步,又在后腰碰到泛黄脏乱的墙壁时一下子弹了回来。
沈萌不太能明白苏冶怎么了,但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把水递过去。
“哥,身体不舒服的话你说,我去买点胃药什么的都行,很快的。
”
苏冶紧着呼吸,强迫自己把视线从那堆杂乱垃圾上挪开,“没事...没事。
”
他伸手,接过沈萌递来的水。
一只手比苏冶更快地抽过矿泉水瓶,把一粒剥好的费列罗递到苏冶嘴边。
谈完话的席玙快步走到苏冶身边,扶着苏冶的后腰,声音压低,但让人很安心。
“水太冰了,喝完胃会更不舒服。
你在飞机上没怎么吃东西,吃颗巧克力吧。
”
席玙的手结实而温暖,慢慢拍着苏冶的后背,转头对沈萌道:“没事,他有点低血糖。
”
沈萌懵懵地哦一声,知道席玙在旁边会让苏冶安心很多。
苏冶的后腰不断地传来温暖的感触,终于将他从魔怔似的状态拉回,那些裹在身上冰冷粘稠的物质慢慢褪下,让他不断回神。
苏冶抬头,张嘴,望着席玙的双眼,乖顺地含住那颗巧克力球。
巧克力的甜蜜和榛子碎的香气在舌尖漫开。
席玙双眼里有些自责,又开始不断地怀疑起苏冶接下这个剧本是否是个正确的决定。
他已经知道了苏冶的那些过去,而苏冶现在只是站在这里就已经有这样的应激反应,如果和剧情接触深了,也许会更加痛苦难受。
席玙看见苏冶的额边出了一点冷汗,漂亮的发丝黏着,像浅金色的蛛网,包裹住苏冶。
“水水,要不然——”
席玙在这一瞬间,真的在想要不就算了,苏冶没有必要去接触那些让他揪心的往事,林河的事情有苏岚,有他和席袅,他们都是有手段的人,迟早会把这些事查清楚。
苏冶可以不用这样,苏冶原本可以坐在温暖的室内休息,再不济可以回流星的节目组,和安思嘉江从风、和其他的嘉宾们一起热热闹闹地拍综艺。
而不是在这里,试着去触碰灰暗的过去。
席玙开始后悔。
“没关系,我可以。
”但苏冶抓住了席玙的手,微微晃了下,脸上露出一点勉强,但确实是笑容的微笑。
苏冶借着席玙的手站直,“我不会再逃了。
”
席玙又剥了颗巧克力球喂给苏冶,苏冶精神恢复了些,甚至开了句玩笑。
“还没到情人节呀。
”
席玙笑不出来,苏冶总是显得比其他人坚强很多。
但于私心,他不希望苏冶这么坚强,他反而希望苏冶能够松懈一些,就像那天在日内瓦湖边,脆弱又发自内心地哭一场。
“水水,其实你可以不用这样。
”
“我知道。
”苏冶很小声,刚才开玩笑的神情隐了下去,抬眼凝望着席玙,请求道:“你可以陪在我身边吗?”
说完,苏冶又补充了一句,更小声了,“我需要你。
”
苏冶极少正面道出自己的需求,他从来内敛又隐忍。
私心得到了解放。
席玙在沈萌看不到的角度,鼻尖轻碰了下苏冶的脸颊。
“我也需要你,所以难受的时候一定要和我说,好吗?”
苏冶轻轻点头,“好。
”
席玙不能呆太久,还有戏要对,塞了好大一把糖放在苏冶的大衣兜里后进了会场。
苏冶在外面眺望着。
孔文彦的要求真的很高,苏冶本来以为季茹的试镜排场就已经算很细致了,没想到孔文彦要更处女座一点,要求所有试镜演员都要换上对应的服装,并且画好妆。
这是个现实向的电影,并不是描绘五官的妆容,而是着重做出白卉身上的伤痕。
白卉是个高二学生,苏冶换了一身衣服,洗得发白的T恤,服装组非常细节,T恤领口磨出了毛边,而且松松垮垮。
苏冶沉默地挪开眼神。
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同一件衣服洗了又穿穿了又洗的状态。
下半身是一条黑色的运动裤,配一双略微开胶的回力鞋。
苏冶的脸上了一层薄薄粉底,不知道怎么调的色,让苏冶的脸白得有些发灰,非常符合“白卉”这个角色的状态。
“孔导剧组的造型师也好厉害啊。
”沈萌感慨着,帮苏冶理了理袖口。
苏冶的指甲发乌,手腕画出细小瘢痕,肩膀和锁骨处也有青紫痕迹,颧骨是快要愈合的擦伤。
衣服很薄,苏冶裹着大衣,才不至于冷得打哆嗦。
“四号白卉演员就位。
”里面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
房间角落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性,带着眼镜,神情严肃,手里捏着剧本点头。
白卉的试镜戏是孔文彦提前定好的,每个演员都一样,不存在好不好发挥的问题。
前面已经试了两位还没毕业的专业生和一位银幕新人,孔文彦把前一个演员的履历书打了个圈后压在底下,没说什么。
旁边的总监看了一眼,稍微能摸出一点孔文彦的意思。
孔文彦和季茹不同,人很严肃,话又不多,前面那两个新人带着笑进来,抬头看到后心里就怵了一半。
“孔导,感觉怎么样?”
孔文彦手指点了点剧本,声音沉着简洁,“再看看。
”
总监点头,没再说话。
第四位试镜演员进来,鞠了个躬,自我介绍了一下。
孔文彦抬手,“直接开始吧。
”
演员点头,立刻进入状态。
这间房是救济房最常见的一室一厅,厨房和客厅挤在一个空间,大门朝向公共过道,门旁边是个能从房内望到过道的方格窗户。
这一段戏的主要内容是白卉在家遭受父亲毒打,不肯带伤去学校,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