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兰舟(3/3)
生授你以诗书,许你表字为兰舟。
兰生玉阶淡然之,舟渡苦海驱无涯,胸襟纳百川,眼界拓万泽。
你是好孩子,杀人不过点头地,恨难却,心却不能变。
兰舟,兰舟啊,不是还有师父和先生吗?怎的要把自己逼到那个境地。
这五年里的不痛快,说一说也好。
”
沈泽川怔怔地望着齐太傅。
“二十五年前,太子殿下离去。
我日日都在盼,夜夜都在怨,我恨不能身替那一剑,恨不能手刃仇敌。
我熬在怨恨里,成了这个模样。
我做了你的先生,我,”齐太傅略微哽咽,“我要你为我杀宿仇,却不能要你变作忘记自己是谁的刀……你是个人啊,兰舟,不要忘记端州无拘束的日子,纪暮虽死,却不是因着你而死,是天如此,命难回!你从茶石天坑里出来,不是负罪而生,是他的生,是那四万军士的生!傻孩子,纪纲那样小心谨慎,怎么还是让你误了自己,怨错了人!”
沈泽川闭上眼。
他听见纪暮的呼唤,又想起了萧驰野的味道。
他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他迷恋着那味道是为什么。
那是烈日的爽朗,是能让他逃离茶石天坑的光。
哪怕须臾也好,忘记血潮与箭雨,忘记寒冷和尸体。
端州的日子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太远了,远得像是上辈子的记忆。
他甚至已经无法记起纪暮欢笑时的脸,他坠入了梦魇,无时无刻不在折磨自己。
纪暮死了。
怎么那一日死的人不是他呢?
师父没有责怪就是最大的责怪,挣不脱的是一辈子的负罪感。
他没有办法对齐太傅坦言,他日复一日,终于杀掉了自己。
萧驰野是另一头的倒影,有着他没有的一切。
他观察着萧驰野,试图笨拙地模仿,让自己像个人。
他无法对任何人说,住在这具身体里的沈泽川是个面目狰狞的杀手。
他已经站在了深渊的边缘。
沈泽川在齐太傅的手掌下垂眸,像是个聆听教诲的孩童。
他虔诚地听话,却在这个刹那间,觉察自己已经无法流泪。
他喉间微动,最终宽慰道:“先生……说得是。
”
***
三日后锦衣卫调令下达,调派原本八大营的指挥佥事韩丞为锦衣卫指挥使,把锦衣卫十二所人员重调,沈泽川从驯象所到了銮舆司,葛青青由百户升迁为所镇抚。
沈泽川的新腰牌上有“随驾”二字,銮舆司是个顶好的去处,挨着皇帝,最容易得圣上青眼。
萧驰野由原本的禁军总督,兼任八大营都指挥,落实了阒都巡防的大权。
他自打那夜后,迎了左千秋,一直住在枫山校场,直到沈泽川离开禁军宅院,两个人也没有再碰面。
“主子,”晨阳侍奉在侧,对萧驰野低声说,“原本安排的是驯马司,谁知调令下来了,竟成了銮舆司。
”
萧驰野解着只九连环,手上动作一慢,说:“那就人家不稀罕。
”
晨阳说:“可他去了御前,不是更容易招致杀身之祸?海阁老当初可是力劝先帝杀了他的人。
”
“刀口上讨债,他的心就不在奉公守法上。
”萧驰野扔了九连环,说,“纪雷死了,韩丞是八大营补差来的,锦衣卫如今就是无主之地,他这会儿上去,你觉得他想干什么?”
晨阳沉思片刻,说:“他若成了……”
“他若成了,”萧驰野看向校场,“便有了爪牙。
”
晨阳没有贸然说话。
少顷,萧驰野说:“锦衣卫是纪家人的天下,他有纪纲做盾,再拿旧情为刃,想上去,简直易如反掌。
我们虽然插不进人手,却能扼制住他的契机。
升官发财总要有个由头,御前不出乱子,他就只能被压着动不了。
禁军既然有了巡防重任,何必再劳驾锦衣卫?”
晨阳说:“属下明白了。
”
萧驰野喝了口水,又沉吟片刻,说:“挑个隐蔽的地方,摆桌席。
我与他架要打,饭也要请。
”
他抿紧了被咬过的地方。
“……到底算是同门师兄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