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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花铃 第十四篇 空山夜雨(2/3)

—虽然阴云已经在灵鹫山上空积聚了许久,隐隐有惊雷下击,然而孤光心里却知道、真的要下雨只怕要到天黑才是时候。

     可是,陡然间,雨就提前汹涌而下,白茫茫的氤氲在天地间。

     “是迦若。

    ”看着窗外的雨气,青衣术士喃喃自语了一句,明白这是祭司召唤来的风云,眸中不知是什么样的表情——羡慕,抑或嫉妒?然而孤光只是负手看着窗外,忽然间眼神一亮,伸手出窗外,一招,半空中有几乎看不见的白光一掠而入,停在他手心。

     仔细看了一下身边是否有弟子跟从,拜月教的左护法摊开手心来,看见了里面一只小小的纸鹤——那片纸并不大,可纸鹤却折叠的很精致,依稀还有香气。

    在接触到那个纸鹤时,青衣术士蓦然一怔,凭着幻力遥感,眼前闪过一个蓝衣少女的影子——哦,该是她…该是她折的纸鹤吧? “保护烨火。

    萧。

    ” 只有短短五个字,却是用黯淡的血色写上去的。

    因为在雨中飞来,字迹已经洇了开来,雪白的纸上化开了淡淡的血色。

     孤光微微一怔,有些不相信的看着上面听雪楼主的手书——看样子萧忆情又是病的不轻。

    何况,今天晚上他还要来灵鹫山上赴迦若的约——可这当儿上、居然会托这样一件小事给他? 舒靖容之事还没有解决,如今迦若将她看守的更加紧了,不知道如何才能寻得机会——想到这里,青衣术士眉间有烦乱的意味:该死的,机会倒罢了,最怕的是即使有了机会,那个奇怪的女子自己却不肯逃走。

     怎么…怎么会昨日她不逃下山,反而自投罗网的去了神庙呢? 这个舒靖容……这个号称血魔之女、和萧忆情齐名于中原武林的女子,她心里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想法,才会放弃脱身的契机,反而直冲到白衣祭司面前? 孤光皱眉想着,手指无意识的摆弄着那只纸鹤—— 烨火……烨火,大约是那些被迦若祭司扣押截留下来的听雪楼人马中的一员吧?对了,似乎也是龙虎山张真人门下的弟子——是弱水的师妹。

     青衣术士想起来了,忽然展眉笑了一下,摇摇头:算了,既然是那个丫头的师妹,就照顾一下也好…… 风声雨气中,灵鹫山上一片淡淡的青白色,空幻如梦,连那些红莲都不见了,躲入水中。

    眼前无边无际的白茫茫,陡然间仿佛给了他某种不祥的预感——仿佛这天地,已经到了末路。

     忽然间,孤光手指迅速一搓,手指间燃起淡淡的火光,那只纸鹤瞬间化为灰烬。

     ——有一袭白衣,从祭坛上飘然而下。

     迦若。

     白衣祭司一个人从神殿出来,在雨中沿着湖边独自行来,发丝白袍在雨中飞扬,恍然间,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个人孑孑而行。

    披发长歌览大荒。

     孤光站在自己的精舍窗前,看着迦若沿着湖边从远处走来——大祭司今日似乎有什么心事,走得很慢,低头看着脚边的湖水,那一注碧水在雨云中神光离合。

     孤光怔了一下:沿湖的那条道路,除了教主和祭司不允许任何人走——哪怕是左右护法都不许靠近。

    其实,那个开满红莲的小湖,不过是处理对月神不敬的人尸体的地方吧?像山阴里、墓葬多了就积聚了阴气一样,只要有镇得住它的东西——比如神庙在,又怕什么呢?难道会有复生的白骨? 为何…为何祭司每次看着湖水的神色,都是敬畏而深思的? 青衣术士有些不解的,看着迦若俯下身去,仿佛要从水中掬起什么,手指迅速探入水面,然后瞬忽抬起——嗤啦啦一声轻响,从风里传来,孤光瞠目结舌的看着、看着有什么莫名可怕的东西从湖水下轰然跃起,追逐着祭司的手指噬咬! 雨密密的下着,那些从未见过的无形怪物咬住了迦若的手指,然而祭司并指点出,仿佛风里有痛苦的嘶喊,那些追逐噬咬的恶灵陡然化为一阵白烟散去。

     孤光怔怔看着这奇异的一幕,那些恶灵虽然灰飞烟灭,但是那种阴邪之极的灵力依然在空气中激荡,令他暗自心惊——那是、那是什么样惊人的力量埋藏在圣湖底?! ※※※ 雨中,白衣祭司在湖边独子站了片刻,凝望着烟波四起的湖面,仿佛想着什么重大的事情。

    终于,迦若再度俯下身去,从怀中取出一只银色的小瓶,在湖上舀了小半瓶水,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瓶子拧紧,贴上封印。

     然后,仿佛知道孤光在远处看着自己,迦若回过头,对着精舍窗边的青衣术士微微颔首。

     孤光想要避开已经来不及,只好迎上祭司的视线,同样颔首致意。

     不见迦若如何举步,只是一瞬,那一袭白衣已经沿着湖边近了数丈,云层阴郁,如铁般的压着灵鹫山,沉沉欲坠。

    然而苍茫天地之间,一袭白衣飘摇,空灵的如非实形。

     青衣术士的眼里,蓦然闪过难以掩饰的敬慕和震惊——那是怎样的无上灵力。

     “孤光。

    ”出乎意料,迦若却是直接走向他的窗前,雨丝依然密密而下,大如青钱。

    然而祭司衣襟上没有一点湿意,迦若似乎是心里有了什么决定,径自走到这个平日素来不大交往的同僚面前,顿了顿,忽然做了一个令人诧异的举动—— “这个给你。

    ”白衣祭司反手,从额环上取下镶嵌的宝石,托在手心里,送到左护法面前,“你拿着月魄——以后,这里,希望你能好好守着。

    ” 迦若的眼睛,看向苍茫一片的月宫,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神色变幻。

     孤光怔住,看着苍白手心里那一粒殷红如血的宝石——凝聚了月华、号称拜月教三宝之一的月魄,讷讷片刻,摇头笑了起来:“祭司大人,今夜之战未行,就这般不求生、先求死,可不是什么吉兆啊……” “呵。

    ”迦若也笑了一下,将月魄握在手心,负手看天,眼神寂寥,“求死?那也要有死可求才好。

    ” “你心底还有‘善’的存在,这很好……是上窥天道的奠基之处。

    ”白衣祭司不再多说,只是回过头,看着孤光,将月魄扔在他青衣的衣襟上,“我知道你渴望拥有力量……你术法上的天赋也很高,只可惜机缘不够——这块月魄不正是你所需要的么?” 孤光的手微微一震,不易觉察的垂下眼睛,掩饰住自己的内心——他自信祭司是无法看到自己内心的……然而,迦若对于他的想法、又知道得有多少? 他知道自己想借助萧忆情的手、来吞噬他继承他的力量么? 可是,为什么一贯交情淡漠的迦若、如今却要亲手将象征祭司身份的月魄交到他手上……他这算什么?死战前夕的最后嘱托? 虽然,清辉死后,拜月教除了祭司以外,已经没有人比他拥有更强的力量——如若今晚迦若一去不回,那么拜月教的实际大权必然要落到他手中,可是……对于他而言,对于这些的热情,远远不如对于得到力量的意愿那么强烈。

     “我留下了手谕在神殿里,安排好了一切——总而言之,如果没有我在,拜月教的一切,就拜托你了。

    ” 青衣术士还没有出言说什么,等捡起那颗跌落在衣襟上的宝石,抬头看去,迦若身形已经远在数十丈之外。

     云沉沉压在灵鹫山上,天青地苍,风雨飘摇。

     空茫一片之中,只有那一袭白衣如风般远去。

     孤光的心里,陡然泛起说不出的复杂心绪,用力握紧月魄,心念转如电。

     ※※※ “禀大人,她不肯吃东西。

    ”回到白石屋,刚一进去,就听到匍匐在地迎接的子弟中,有一个女弟子怯怯禀告。

    白衣祭司看了一眼连接几个托盘上毫无动过的饭菜,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却只是挥挥手,示意退下。

     弟子们不敢抬头看祭司一眼,膝行着倒退而出,阖上门。

     空旷的白石巨屋里,忽然安静的连风的声音都能听到——安静的似乎空无一人。

     然而,这个房间里确实是有两个人——除了白衣祭司,还有一个在神龛前垂首静默坐着的绯衣女子,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真有些后悔将所有都告诉了你……本来以为,听雪楼靖姑娘应该可以承受的。

    ”迦若在那个沉默的女子面前俯下身来,叹息着,看着她无表情的脸,“但是,看来青岚的头颅对你来说,还是太大的刺激吧?” 绯衣女子依然沉默,垂首定定看着臂弯中那张微笑的脸,眼神仿佛一直沉浸在遥远的地方,涣散恍惚,对于身外一切恍如不闻。

     墙壁上那个破碎的神龛空空荡荡,宛如一只陷入的黑色眼眶,空洞茫然地看着她。

     “当神已无能为力”——那一行字,已经支离破碎,上面暗红色也已经消退。

    这句话,该是当日青岚用尽了自己的力量,却无法保护师弟和她离开南疆——神的眷顾已经无法再指望,所以,他才选择了和魔交换契约吧? 如果神已无能为力……那么,便是魔渡众生。

     怔怔看着那个神龛,刚撬开神龛时那血污漫溢的幻象也不复存在——然而,她却依然觉得自己坐在一滩无边无际的血污中,满目的只是血红、血红、血红…… 站在铺天盖地的鲜血里,一个孩子用有些忧郁飘忽的眼睛四顾,忽然间,对着宛在血中央的白衣少年伸出冰冷的小手,怯生生的唤他。

     然而,眼前忽然模糊了——血!铺天盖地的血,忽然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瞬间盖住了眼睛!白衣少年温和隐忍的笑容陡然消失,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满目的血红、血红……在满天的血腥中,他茫茫然的张开手,向四方探着,想抓住一些什么。

    然而,什么都没有…… 什么……什么都破灭了。

    眼前的婆娑世界,宛如被红莲烈焰焚尽,空寂如死,散如飞灰。

     青岚……青岚。

    青岚哥哥。

     她茫然四顾,低下头去——忽然间,看到了那张熟悉的笑脸。

     他的头颅安静地靠在她臂弯里,苍白的脸,漆黑的头发,平静从容。

     她忽然间失声惊叫出来,掩住了眼睛。

     “想不到你居然会变成这样……”看着绯衣女子呆滞溃散、乍惊乍喜的神色,迦若眼睛里闪过的是复杂的光,叹息。

    他的手指抬起,从房内案上拿起一柄白绫裹着的剑,抽出看了看,绯红色的光芒闪电一样照入他眼里,他忍不住再度叹息——连生死不离的血薇被拿走、都毫无知觉了么? “你听见我说话么?”虽然对方对于自己的存在视若不见,白衣祭司还是坚持着和对方说话,忽然间出手连点,解开了她被封住的经脉:“现在你都和废人没两样了……困住你还需要这些么?” 俯身看着绯衣女子,迦若眼神里是冷厉的——然而仿佛冰川下的河流,暗底涌动的是说不出的悲悯痛楚。

    顿了顿,祭司铮的一声,将血薇剑抽出一半,看了看,然后归入剑鞘,对着木无反应的人说出了一句话—— “今夜,我要用你的血薇,杀了萧忆情。

    ” “你听见我说话了么?——冥儿,靖姑娘——无论怎么称呼都好。

    ” “今夜,我要用血薇去和听雪楼主对决——你的血薇在我手上,你作为最重要的人质押在拜月教——作为牵制那个人中之龙的无形的线,让他根本不敢对我动手。

    ” “高手过招,生死一线——即使力量本来在伯仲之间、我如今也有把握胜过他。

    ” “听见我说话了么?——我,要用你的血薇,削断萧忆情的咽喉。

    ” 极慢极慢地,白衣祭司俯下身来,注视着阿靖,说了那几句话,看到她依然只是怔怔注视着那个死去的微笑的头颅,迦若微微蹙眉,冷冷的说了最后一句话—— “至于你……就抱着这个终将会腐烂的人头,去怀念你的青岚吧。

    ” ※※※ 雨依然在下,然而天色已经昏暗了。

     长衣当风,发丝如缕,负手站在灵鹫山最高顶上看过去,上呼者苍,下俯者莽。

    天地之间,风雨如啸,仿佛万物皆空,只剩下他孑然一身。

     他在山巅想起了一个人的眉眼……可惜,人已不在身边。

     夜色如同墨一般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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