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凡是能给企业开罚单的,都得尊为“神”(3/3)
始自保,上面咳嗽一声,他们都能紧张好几天。
如果上面感冒了,他们的病就大了。
职务低的就不一样,不是这些人不敏感,而是他们跟敏感没有太大关系,或者说,那些敏感事离他们远。
比如这次,温启刚一开始把目标锁定在那些位高权重者身上,结果费了不少劲,得到的却极少。
人家怕丢了官帽啊,平时你孝敬得再多,那也只是他们的附加值,他们不肯为这点附加值去玩冒险游戏。
后来温启刚的策略变了,目标降一级,找这些中不溜儿的,情况立刻就变得不一样了。
这些人照吃照拿,该说的不该说的照样往你耳朵里灌,仿佛上面那根红线没把他们圈进去。
这其实才是圈子特色。
圈子的约束力永远只对部分人,或者是两头紧中间松,对中间这些小角色来说,他们是最自由的。
风险跟权力成正比,或许也可以这么理解。
温启刚后来得到的大部分信息,都来自这些中不溜儿的小官,他觉得这些人办起事来才可靠。
比如让税务部门的人找吴雪丽,吴雪丽能不给面子吗?
温启刚等了一小时,电话还没来,茶也喝淡了,喝得肚子里咣里咣当,难受。
去了趟洗手间,看看表,十点半。
孟子非那边还没动静。
怎么还没动静呢?下午饭前,温启刚交代过孟子非,自己晚上有饭局,让他单独解决。
孟子非说他还在展馆那边,晚点回来。
现在都啥时候了,居然还不回来。
孟子非是有不少毛病的,这一点温启刚早就知道。
一是自大,进入好力奇后,仗着有温启刚撑腰,轻易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关于这一点,温启刚反复跟他强调过,要他低调,用真本事服人。
还有,内地环境跟香港那边不一样,香港强调个人能力,强调独创;内地强调团队。
在一个团队里,一定要懂得尊重,懂得欣赏别人,老是孤芳自赏,就把自己孤立了。
孟子非嘴上说听进去了,但从表现看,远没听进去,或者根本没把这些理解透。
还有一点更可恶,这人好色!
好色是男人的本性,没有哪个男人是不好色的。
温启刚是男人,虽然这方面他把自己管得紧,但也绝非圣人。
但孟子非好色跟别人不一样,他是乱好。
他以为自己来自香港,又在好力奇担任要职,优越感强得很,在公司内部也敢胡来。
温启刚曾发现他对许小田动手动脚,有几次还拉着许小田去酒吧,就问他是否真心爱许小田。
你猜孟子非怎么说,他佯装吃惊,很不在乎地跟温启刚说:“爱?我干吗要爱她,都啥年代了,谁还谈爱?再说爱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孟子非才懒得跟谁谈恋爱呢。
快餐,这个时代一切都是快餐!”
温启刚差点被这话呛死。
从那天起,孟子非在温启刚眼里开始变得陌生,变得复杂,也变得可怕。
为防意外,温启刚把许小田叫来,跟她认真谈了一次。
许小田这孩子,表面上乐乐呵呵的,一副马大哈的样儿,其实心里细致着呢。
她承认对孟子非是有那么一点意思,但她总感觉他不踏实,飘在空中,抓不住。
“他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许小田如实地跟温启刚说。
“抓不住就别抓,离他远点!”温启刚近乎命令道。
许小田倒是听话,打那以后,温启刚没再见过他们在一起。
不过,孟子非又对公司的另一个女孩下了手,两人差点玩出事。
孟子非把人家肚子搞大,却不负责,还非常歹毒地说,天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女孩受了辱,要自杀,幸亏被同宿舍的室友发现,才避免了一场更大的悲剧。
这样的人到了外面,温启刚当然不放心。
事实上,他也听到不少有关孟子非的传言,花花事一大堆。
有段日子,他甚至对唐落落垂涎三尺。
有一次唐落落陪客人,喝了不少酒,让他去送,结果他就把人家摁倒在床上!
色胆包天!如果不是曾经跟妻子承诺过,温启刚真不想让他继续留在好力奇。
又等了半小时,楼道里有了动静,一听就是孟子非回来了。
温启刚打开门,看见孟子非摇摇晃晃,喝得酩酊大醉,狗果然改不了吃屎,喝成那样,膀子上还吊了一个女的。
温启刚只瞅了那女的一眼,就知道孟子非又去了夜店。
唉……
他沮丧地将门关上,心里一阵难过。
听着对面屋里叮叮当当,好像把什么东西撞翻似的,温启刚差点就扑过去。
最后他还是忍住了,拿出一瓶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温启刚捧着杯子,却喝不下去,脑子里忽而是孟子非,忽而又是唐落落,到最后,竟把那张藏得最深的面孔给翻了出来。
孟君瑶!
温启刚知道,今晚又是一个难眠之夜。
但凡出差,但凡在这种孤独绝望的时候,孟君瑶的影子就会跳出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他都忘了,那张脸,那个阴郁的眼神,却始终忘不掉。
忘不掉就要折磨他,一折磨,就再也难以成眠。
君瑶!温启刚喃喃地叫了一声,一把推开酒杯。
出去走走吧,他跟自己说。
夜色浓郁,此时已近半夜,而对粤州这样一座城市来说,时间一点也不晚。
对那些精力饱满的人来说,他们的夜生活才算开始。
大街上四处是人,街巷深处,树荫下,到处可见搂着抱着的情侣。
温启刚有进酒吧的习惯,要说这习惯还是林若真培养出来的。
林若真嫁给汪铭不久,大约半年吧,两人的矛盾就爆发了。
汪铭开始不回家,空荡荡的豪宅,每夜都是林若真一个人。
林若真受不了这份寂寞,也受不了汪家对她的轻视。
当初,他可是在万人的羡慕和关注下娶的她啊!她开始以泪洗面,人很快憔悴下去。
这些都是林若真那次在家中发完脾气后,告诉温启刚的。
林若真其实很可怜,在汪家受了气,回到家里闹,父母不支持她。
父亲林秉达说,人家汪铭可是有教养、有身份的人,对盛高帮助也不小,怎么会欺负你呢?真儿,你不能说谎,你要知足,人得有感恩之心哪。
林秉达长长地叹气,然后用冷漠的眼光看着自己日渐消瘦的女儿,看一阵,又说:“我和你妈把你惯坏了,你现在是汪家的媳妇,凡事当然不能跟在父母跟前比,你这火暴性子要改一改了,不然,我跟汪铭一家不好交代。
”听听,到这时候,林秉达还在替女婿一家考虑。
可见,这个女婿在他心目中,地位是非常了不起的。
林秉达说得不错,做议员的汪父还有当女婿的汪铭的确对盛高帮助不小。
温启刚记得很清楚,当时盛高主要有两大危机:一是涉嫌贿赂商业代表,被人抓住不放,炒得沸沸扬扬,林秉达夫妇压力很大。
香港不比内地,一件小事就很可能毁掉一家企业。
尤其是贿赂丑闻,更是了不得。
这事是做议员的汪父出面摆平的。
二是盛高涉嫌偷税,林秉达指使财务人员在年度报表中作假,少缴了一亿港元的税,结果被稽查部门发现。
竞争对手和媒体抓住这事不放,弄得林秉达很狼狈。
若不是汪铭利用港府对他的信任出面协调,盛高很可能过不了那一关。
有了这两次帮忙,汪家父子在林秉达心目中当然成了至高无上的人物。
女儿受点委屈,那又算得了什么?
林若真不这么想,她对婚姻的幻想太美好了,对汪铭更是投入了全部热情。
没想到婚后才几个月,两人之间的裂痕就大到了不能修复的地步。
“他不碰我,就算回家,他也不碰我,这个变态!”
在一家叫冰岛的咖啡屋,林若真泪流满面,跟温启刚哭诉。
林若真找不到第二个哭诉对象,她没有朋友,不,曾经有一个,可是那人背叛了她,那人就是唐落落!林若真当然不肯把这些事告诉唐落落,那时候,她跟唐落落已断了关系,成了见不得面的仇人。
她同样不想告诉母亲,在林若真眼里,母亲是一个没有思想的枕头、一块冰、一块废了的玉。
总之,母亲什么也不是。
别人家都是女儿跟母亲亲,她们不,母女俩从某一天起很少再说话,即便说,也是很损人的话。
那时温启刚并不知道内情,还一个劲劝林若真,实在有苦楚,就跟母亲道道吧。
女儿的苦楚,娘懂。
“呸!”林若真突然呸了一声,嘴里的咖啡呸到温启刚的脸上,也不说对不起,大声骂起母亲蒋婉仪来,“她懂?她懂什么啊?她就一废物,任人宰割、逆来顺受的废物,我才不告诉她呢,见都懒得见。
”
的确,打那次大闹家里后,林若真就很少回娘家,有事径直闯进林秉达的办公室,咆哮一通后,再跑来找温启刚。
不管温启刚忙着还是闲着,一把拽起来就说,“我要跟你说话,跟我走!”也不管温启刚走得了走不了,反正只要她有烦恼,只要她有需要,温启刚就得陪着她!
酒吧的瘾,就是那个时期染上的。
几乎每周林若真都要拉他去一次酒吧,有时是刚下班,有时是饭后。
还有一次,快到凌晨一点了,温启刚的电话突然响了,他没接,但电话响个不停,吵得他根本睡不了,又不敢关机,怕林若真半夜杀上门来,这样的事林若真真能做得出。
后来林若真发来短信,说她要死了,如果十分钟内温启刚不出现,她就跳楼。
结果,温启刚还是被她拽去了。
那次是在一家叫兰桂坊的酒吧,很有些名气。
温启刚赶去时,林若真已喝得烂醉,面前摆了不下十只啤酒瓶,还有喝残的鸡尾酒。
“你喝酒,你居然喝酒?”温启刚气得一把提起她,真想扇她几个耳光。
林若真软绵绵地拉住他,卷着舌头说:“过瘾啊,我要飘起来了,要飞了!啊,我看见蓝天了,看见白云了,我要坐到白云上去!”
“回家!”温启刚用力一拉,想把她拉出酒吧。
没想到林若真突然发了飙:“你算老几,凭什么管我,我要酒,再来一瓶威士忌,我要喝!”说着,她冲空中打出一个漂亮的响指,就有服务生殷勤地过来,问需要什么。
温启刚说她醉了,不能再喝了,慌忙拉起她走,林若真猛地给了他一拳:“你这浑蛋,敢说我醉,连你也欺负我,滚,你给我马上消失!”
那晚,温启刚陪林若真到了凌晨三点半。
兰桂坊酒吧是不夜酒吧,三点多的时候,人们还进进出出,热闹得很。
喝醉的被一个个搀出去,想醉的又一个个涌进来,酒精麻醉着一切,也燃烧着一切。
温启刚看到,有单身女人捧着酒杯,冲男人撒野或抛媚眼;也有男人睁着狼一般的血眼,幽幽蓝光扫在那些性感而又疯癫的女人身上。
中间有那么一会儿,他被林若真彻底激怒了,发誓要走,再也不管她。
步子迈了没两步,就看见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一手提着酒瓶,一手拿着染了酒味的玫瑰,冲林若真走来。
这人还用酒话警告他:“这小妞不错,今晚属于哥们儿了,不想惹事你赶快走。
”温启刚抡起拳头,就要教训这个没眼色的货。
酒保跑过来说:“先生别激动,这里啥都能干,就是不能打架。
”
“啥都能干,强暴也能?”温启刚把火发到酒保身上。
“那当然不能。
”酒保很有素养地笑笑,“先生怕是不常来吧,你看看,这里有强奸的吗?用不着哟,先生如果看中哪个小姐,送束花,今夜人就归你了。
”说完还真有一女人走了过来,年纪很轻,醉笑着看着他说:“先生寂寞了呀,妹妹陪陪你吧。
”
“滚!”
也是那晚,温启刚听到一个令人极度震惊的消息:汪铭果然对女人不感兴趣!
“他是大变态、大恶心,他带男人到家里来,还让我在边上观看!”
这是林若真那晚酒稍稍醒了点后跟他说的。
林若真跟汪铭的故事,几乎全是林若真在酒吧里讲给他的。
温启刚这才知道,林若真跳进了深坑,一辈子就这样毁了,毁在了汪家手上。
老谋深算的汪铭那天并不是一眼相中了林若真,不,是相中了,但相中的不是她的爱,而是她的单纯、无辜。
汪铭需要这样一个人来掩护他、成全他。
事实上,跟着议员父亲走进盛高时,他就吃定了林秉达。
林秉达的那两件事,分量有多重,他清楚得很;林秉达目光里流露出的急切,他更是看得明白。
于是,假借爱情的名义,汪铭以交换的方式替盛高灭了火,也替自己灭了火。
要知道,当年汪铭的性取向已经成为威胁他进入政界的一个关键因素,汪铭替母亲的公司做宣传,真实原因是他喜欢那些东西,喜欢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女人。
婚后,仅仅伪装了几个月,他就伪装不下去了。
于是他跟林若真坦言,林若真可以有别的男人,但绝不能惹出口舌,不能让外界嗅到任何气息。
“我要离婚!”林若真叫嚣。
汪铭阴阴一笑:“离婚?你以为离婚两个字这么随便就能讲?我汪家的门,进时容易出时难啊——”
汪铭取下他夜里穿的行头,讥笑着走了。
汪铭在夜里喜欢把自己打扮成油粉味十足的女人,还喜欢化上浓妆,据说这化妆术是从他母亲那里学来的。
林若真疯狂了,她感觉整个世界坍塌下来,但她扛不住,也不想扛。
她跑去找父亲,求父亲帮帮她,让她离开这个魔鬼,离开这个假模假样的大变态、伪君子。
父亲林秉达闭上眼沉思良久,最终给了她这么一句:“真儿啊,这世界上的事稀奇古怪,啥事我们都可能遇到。
遇到了,要安静,要有耐心,不要动不动就拿出势不两立的样子,吵得满世界都知晓。
再说了,人家已经够大度了,你还想怎样,难道你要毁了父亲?”
林若真狠狠甩了父亲一嘴巴,她知道父亲话里有话。
变态,都是些变态!二十一岁的林若真实在受不了这个世界了,近乎歇斯底里地叫道:“你等着吧,你们都等着,我活不好,你们一个个也休想活好!迟早我要让你们后悔,让你们一个个跪在我脚下!”
天哪,她居然这样跟父亲讲话,居然这样诅咒她的父亲。
这不怪林若真。
后来,温启刚知道更多时,就一点也不怪林若真了。
他在内心深处,禁不住一点点地向林若真靠近。
汪家是有秘密的,林秉达照样有。
这个世界,哪个角落没有秘密?但有些秘密真是让人承受不起。
直到温启刚离开盛高,自己创办公司,那些掩藏了很多年的真相才被他一一掀起盖头。
林若真恨父亲,该恨!跟她最亲最近的闺密唐落落,也该积下宿怨。
这些宿怨和恨叠加起来,就促成了林若真的不幸。
只是温启刚没想到,纷乱的世事和错综迷离的情感纠葛把他也搅了进去,最终让他背负上再也卸不下的包袱!
温启刚的脚步迈进了酒吧。
酒吧是一个放纵的地方,更是一个疗伤的地方。
在林若真一次又一次的述说和倾听中,温启刚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等后来自己遭遇丧妻之痛时,孟君瑶猝然离他而去,命运犹如一把利刃,硬生生地把他已经走向幸福的生活砍成两段,时光如断线的珠子,再也接不上时,酒吧就成了他再也离不开的一个地方。
再后来,温启刚发现,不只是他对酒吧有瘾,黎元清有,唐落落也有,而且都是深夜一个人去。
“宝丰园”在国内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市场有跌落的时候,他们的夜晚几乎都跟酒吧连着。
他们在酒吧中寻求慰藉,也寻求灵感,有时候就要有那种一醉方休的感觉,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发愁。
让酒精在体内熊熊燃烧,让人生的种种失意在烈性酒的刺激和酒吧的喧嚣中,离他们远去。
温启刚有时候想,他们这些人该怎么评价呢?说不成功吧,鲜花、掌声、镁光灯、各种艳羡的目光、荣誉、地位,似乎都有了;说成功吧,他们一个个都比别人空虚,比别人害怕。
内心深处常常布满了凄绝,布满了无助。
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孤独感、凄厉感袭来,能瞬间把他们击垮。
黎元清曾说,他们是狼,白日里追逐、奔跑,一到夜晚,便对着空荡荡的天和地长嗥。
是的,长嗥,那种感觉真能把人的心掏空。
温启刚就曾经站在深邃诡秘的黑夜里,发出过那种比掏心还难受的声音。
这个夜晚,温启刚就这样杂七杂八地瞎想着,将自己孤独的身子送进了酒吧。
没想到却惹出一场艳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