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3/3)
“何如当初莫相识……”唐潆口中喃喃。
她坠马负伤的消息四下咸闻,太后不会不知,然而都已过去半日,她却未亲来探望。
直至今生今世唐潆方知,这世间果真有一人能与芸芸众生区分开来,得她抚慰便抵得过千万人的关切,若遭她冷待纵有千万人殷勤亦只是过眼云烟不足道哉。
窗外朔风正劲,飘雪絮絮,殿内融融炭火,却暖不尽心头半寸冷意。
但很快,她眼中零星的哀恸便烟消云散,又毅然执起案上的纸张,将它就着灯火点燃,化作青烟余烬袅袅而散。
阿娘不来看她,她是难过甚至怨怪,但是倘若要因这些许难过与怨怪而“何如当初莫相识”,她是无论如何都无意为之。
劳有所获素来是句传颂于世的心灵鸡汤,劳尚且未必有所获,又为甚苛求感情等价?说到底,她喜欢她,是她一个人的事,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什么样的因结什么样的果,她愿意承受自己难得一次任性妄为的后果。
劳什子的“何如当初莫相识”,她只怪,因缘际会,自己终究是生错了身份,未能与她坦坦荡荡地早结连理。
即便而今,情义两心知,亦唯有装聋作哑,在彼此面前十年如一日地演着母慈女孝的戏目,其中不乏文武朝臣喝彩之声。
可笑,却又可悲得很。
翌日,晨光熹微,透过窗纸,碎金般洒落在床榻上。
这样轻微淡薄的光亮显然不足以将困倦酣眠的唐潆从睡梦中唤醒,她是被熟悉的肌肤触感给猛然惊醒的,双眼倏地睁开,便看见昨夜垂落的淡金龙纹床幔早已被人掀开到两侧,而她心心念念之人现今就在她眼前,令她恍然如梦。
安安静静地醒来,唐潆没有出声,只是满眼眷恋地看着太后姣好的侧脸。
太后侧对着她坐在床沿,修长素净的手将她的裤管小心翼翼地卷至膝弯,擦伤或青或紫甚至血点密密,狰狞地呈现于她目下,毫无遮掩。
从唐潆的方向望过去,便恰可见她薄唇微抿,素来清冷的面容竟显出不忍又心痛的神色,唐潆的脑海里霎时浮现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古训,满心愧疚,她不及思索,下意识地拉过衾被遮掩住伤处,又若无其事地笑道:“阿娘,昨夜上过伤药了,不妨事。
”
看见她,积攒一夜的委屈难过如石沉海底般没了音讯,心里唯有欣然与满足,适才被她轻柔碰触的肌肤被电流漫过似的,□□难耐,却再察觉不出丝毫伤处被布料摩挲的疼痛。
唐潆由衷地展颜欢笑,抻了抻两条伤腿,欲压抑心头一股忽然而来的悸动,她忙移开与太后相对的视线,又略显紧张地动了动尚还露在衾被外的玉葡萄似的脚趾头,娇嫩的脸蛋须臾间便灿若晚霞。
太后淡淡瞥她一眼,并未说话,只是复又将她欲盖弥彰的衾被掀开来,接过宫娥手上的药盏,用医用的木棒挑了些许淡绿色的药膏,敷抹在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伤痕上,力度轻柔得仿佛细纱拂过,留下阵阵如梦似幻的凉意。
唐潆此刻才想起,医官诊治时便嘱咐了青黛,伤患之处每日早晚敷药两次。
昨日阿娘虽未亲来探望,心里何尝不在惦念着她,先垂询医官,继而又将这等连她自己也忘得干干净净的琐碎事情都牢牢地记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