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3/3)
怨着如同死水般的工作,厌烦一成不变的人生,偶尔会看看互联网编织的美梦,等待着中年过后计划好的诗与远方。
如今才发现,诗与远方也需要那个世界去支撑,像是现在这样,叫生活跟痛苦。
他实在应该多享受下那个社会的,到楼下就能买到热腾腾的食物,待在家里就可以看遍五湖四海,打开电视能看到各种各样眼花缭乱的世界。
虽说房贷车贷跟工作压抑得人抬不起头来,的确过得不算太舒坦,但没必要为性命殚精竭虑,更不必为吃穿发愁。
那个世界自然有不好的地方,有令人深恶痛绝的缺点,有许多无法避免的问题,然而它从未令乌罗担忧生计,更不会叫他时刻面临死亡威胁。
乌罗真的十分想念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尤其是在每次接受伤患跟病人的时候,他又没读过什么医生宣言,凭什么要去负担人家的性命。
路过高脚小楼的时候,大家都不愿意过去,完全不需要看表情,只需要感受就能意识到强烈抗拒的力场在无限扩张。
琥珀远远站在山坡上,一脸高深莫测,实则什么都没有想,她拍着乌罗的腿,认真地告诉他“你一个人,去。
我们等你。
”
乌罗“……说好的部落爱呢?”
“部落爱?”琥珀纠结地试图嵌合自己学到过的词,“不落哎?那是什么?”
乌罗惆怅地说道“没什么,是我的愚蠢。
”
漆枯这时候可以自己走了,他跟青询问过路程,绿茶也不愿意老背着个男人,两个人堪称是一拍即合,于是绿茶极干脆利落地将人放下来。
可能是因为漆枯最为弱小,他对学习也最为上心跟努力,很快就掌握了短句,加上他习惯帮女人们一起煮食,女人们很快就跟他熟悉起来。
连山部落也有陶器,不过只有一个,不像是日月部落这么多,也没有这么常用。
漆枯一瘸一拐地走过去询问青,他这几天被带着背背走走的,其实也走了不少路,运动量比乌罗这个长期代驾的要大多了,实在是肌肉发酸。
“那是‘木格’的地方。
”
木格是连山部落的语言,意味着危险者。
婕漫不经心地回应他“你以后不要叫他‘木格’,那是你以前那个部落的话,我们部落叫他阎。
”
这些话是婕拆开,陆陆续续与用两种语言分别解释给漆枯听的。
“阎?”漆枯茫然地看着她。
婕点点头道“是啊,巫说,阎就是死亡。
”
漆枯大概了解过来,他们叫做“木格”的男人,在这个新部落里叫做“阎”。
“巫,走,什么?”漆枯断断续续地询问着,他对这种新语言还掌握得不是很顺畅。
“狼是阎的。
”旁听了一会儿的青快嘴回答道,“他借给我们巫的,现在要去还。
我们巫也借了棉被给我们,不过我们好久前就还完了,现在不欠了。
”
蚩对这些词敏感些,纠正青道“被是买的,不是借。
”
青对这些不在乎,就耸耸肩膀,随蚩纠正。
漆枯只是听着他们说话,这种语言才刚学不久,他没能完全掌握,只零星听懂几个字,还没办法立刻反应过来,只好沉默。
他看见那头巨狼从慢走变成了跑,而后呼啸在风之中,那怪模怪样的巫稳稳坐在它身上,远方的光芒处忽然走出来一个人。
那是木格。
漆枯仍然记得那个男人,他们战战兢兢地带着皮毛与猎物来到这个地方与木格交易过一次,他并不比任何人高大,也没有远超寻常的健壮,可看起来就是与他们不太一样。
那时候木格坐在鹿身上,那头鹿的角就像张扬的树,茂密而丰盛,而木格的四肢如同白树树干,他的眼睛是烧尽的骨灰,在阳光下依旧显出令人恐惧的死寂。
青藤与皮毛化为他手中的武器,枝柳如同星辰般消失在猛兽的肚腹之中。
木格会守卫他们的交换,确保不会发生意外。
在水那边的部落离开时,漆枯听见了从未听见的声音,从木格嘴唇上的骨头里发出来,那是一根很空的骨头,有几个洞,木格捕捉风,迫使它们为自己吟唱。
那声音很曼妙。
后来连山部落的巫就将木格遗落的骨头拿走了,他没能抓到风,只能唱出嘶哑干涩的鸟叫。
今日木格仍坐在那头巨鹿上,他是来迎接巫的。
漆枯被自己荒诞的想法吓了一跳。
要不怎么说距离产生美,现场其实远没有那么和谐,阎挑着眉看向乌罗的手掌,而留君呜咽着,试图用嘴去拱主人的腿撒娇,被不耐烦的大角鹿撞开,那一对大角差点没把乌罗顶下去。
乌罗默默摊开手掌,一簇狼毛在他被汗水湿透的掌心里,黏得密不可分。
“不怪我。
”乌罗简洁明了地推卸责任,“它自己突然疯跑起来,又没有鞍跟缰绳给我,我只能抓毛了,就这样我还差点掉下去呢。
”
留君的脖子上极明显地秃了一小块,看不到皮肤,只是毛发比起周围略显稀疏。
“还不算太丑。
”乌罗翻身下狼,搓搓手把狼毛吹到风中去,销毁证据后一本正经地说道,“还是好帅气的一头狼啊。
”
阎就这么淡淡笑着,等他扯淡到闭嘴,这才下来摸了摸留君的脸,巨狼哽咽着钻到主人怀里撒娇,把自己当成一头还没断奶的小狼崽。
场景略有点像小学生被恶霸打了后找家长诉苦。
乌罗有些尴尬,急忙转移话题“狼我给你送回来了,报酬是你自己不要的,我这实在没什么东西,也就不客气了。
”
“先别忙。
”阎冷淡地唤住他骚动的脚步,手指慢慢梳理着留君的狼毛,“你有看到一支笛子吗?骨头做的。
”
乌罗立刻回答道“果然是你的笛子,我还以为留君突然想啃骨头了。
”
阎看看他,又看了看留君,似乎有些惊讶“你居然管住了他?”
“不是吧。
”乌罗抱胸道,“你居然真是准备坑我来的,要是我管不住留君,让它当众把人家巫的笛子抢了,那我们还回不回来了?换不换人了。
”
阎淡淡道“怕什么,留君会送你们回来的。
至于换人,又不止他们有人。
”
“奇了,你这么能耐,怎么不自己去拿?”
阎的手顿了顿,漫不经心道“那倒没有重要到这个份上。
”他的脸从巨狼的脑袋边展露出来,似笑非笑,“只是支笛子罢了。
”
“那你还要我帮忙?”乌罗不悦道。
“我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占着。
”阎慢悠悠道,“哪怕是我不要的。
”
他站在原地,很快又看不见了,那两头巨兽实在是有点碍事,乌罗有点烦躁地推开留君凑过来的大脸,不知道自己打哪来的不高兴,于是冷冷道“我可没有笛子赔给你。
”
“不要紧。
”阎的声音轻而飘,仿佛捉摸不透的风,“就这样吧。
”
他往回走去,留君毫无半点留恋地撇下乌罗,至于大角鹿,它压根一个正眼都没给这位客人。
乌罗简直要心肌梗塞。
白眼狼果然不是随便叫的,大家好歹快九天的驴友交情,不要求多么眷恋,起码走的时候打个招呼吧?
蹭血的时候那么热情,现在见着主人,眼睛跟脑袋都花了?能有出息点吗?求你了狼哥。
会吹笛子了不起?
罗哥十岁的时候还会吹口琴呢。
乌罗恶狠狠地踢了块石头,觉得有点不爽,深究其原因可能是他觉得自己被阎利用了,不过老实说,人家养的狼给他当了几天便宜脚力,还帮忙捕食,这便宜已经赚大发,实在没理由生气,可他就是不高兴。
琥珀对巫跳着脚回来这个突发情况有些震惊,她左看右看了会儿,见巫的身上没有别的伤势,聪明地推理出一个结论“你被狼,踩了?”
“不。
”乌罗幽幽道,“我被石头砸了。
”
琥珀惊讶道“石头为什么打你啊。
”
“因为我踢它。
”乌罗觉得自己似乎在进行什么弱智的对话。
琥珀恍然大悟后,继续问道“那你干嘛踢它。
”
乌罗一言难尽地看着琥珀,诚恳道“因为我想自杀。
”
“自杀是什么?”
乌罗试图悲惨地嚎啕一声,最好把琥珀吓得头昏脑涨,然而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最终只是平静地说道“没什么,我们赶紧回去吧,出来都这么久了,不知道部落里翻天了没。
”
算上往返六天的路程,他们已经离开部落差不多十来天了,不知道那两只肉兔怎么样了,还有他的小菜田。
奇奇怪怪的。
琥珀在心底悄悄评价乌罗,她总觉得乌罗见过阎之后总会变得有点古怪,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琥珀……你想不想听口琴?”
“口琴是什么?”
“没什么,我又想自杀了。
”
琥珀真诚地怀疑乌罗是被石头砸了脑袋,而不是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