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2/3)
人事处,办事员小顾一声不响出去了,贾处长说:“小池你到我们厅里有好几年了吧?”我说:“到明年打完一个抗战。
”他说:“你是经得起磨练的,很多人经不起这个磨练,个人主义的尾巴就露出来了。
”我笑笑说:“我们这些人没什么志向。
”他说:“这个我就不同意了,该上进的还是要争上进,太放松自己也不好。
”我连忙点头称是,心想:“有要求是经不起磨练,没要求又是放松自己,怎么道理就像泥娃娃,由着一些人捏呢?”他说:“厅里办公会议作了决定,要加强中医学会的工作,中医的地位提高了嘛,组织上想要你把这副担子挑起来,你有什么想法?”我心里想,这也算一副担子?嘴里说:“我的能力是有限的,经验也不足,如果组织上决定了,我就试一试。
”他说:“为了方便工作,厅里还是想明确一下,厅里会下一个文,明确一下。
”我说:“如果组织上定了,我就不推了。
”
出了门我觉得太阳很好,想不到冬天也有这么好的太阳。
我望一望天,怎么冬天也有这么好的太阳?我觉得身上很爽,有一种飘的感觉。
马上又提醒自己,可别轻狂,三十多岁才弄到一个科长的帽子戴着,好意思飘?说起来吧,别说科长,也别说处长,就是厅长也那么回事,大气泡与小气泡吧,早晚都要破的。
可看清楚了这一切又怎么样?我眼界高了这么多年,大小气泡都看不起,又怎么样?人不到那个份上,什么东西也轮不到你手中来。
跳出去想,一个省长也是一个气泡,一只蚂蚁,可轮到自己,一个科长也非同小可啊!世界上的事就是如此,你心境再高,也要回到这尘土飞扬的地面上来。
说到底人不可能跳出去想,跳出去想一个人什么都不是,连一粒尘埃都不是。
人就是这么可怜,这么无可奈何。
回到办公室,尹玉娥用十分明显的眼光询问我,我浑然无觉地抓了报纸来看,挡住了她的视线。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沉不住气说:“有了好消息吧?”我一听就在心里提醒自己,被她看出了什么吗?修养不到家啊。
我放下报纸说:“什么好消息,你告诉我。
”她似乎放了心,可坐了一会儿又走了出去,回来说:“池大为你连我都保密,都要下文了。
”我说:“我研究生毕业都七年了,封了这么小小的一粒绿豆官,”我掐着小指比划一下,“还算好消息?你知道我的同学在部里都到什么份上了?”她说:“你有个贤内助呢。
”我心中的火往上一蹿。
她敢,她居然敢!我这几天对她还有点内疚,现在这种心情烟消云散了。
哪天你吃了苦果子,那是你自己找的!你一个中专生,还要来跟我比。
人的自恋真是不可理喻,明白了这一点就明白了人,明白了人就明白了世界。
看她研究似的望着我,我忽然想到应该让她这么想,我是靠董柳才有了机会的,最好把这种想法传到那些人那里去,于是我跟舒少华的倒霉就脱了关系了。
我宽容地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又想到现在说话再也不能信口开河,不然无意中就给别人提供了射击自己的子弹。
刚才说“小小的一粒绿豆官”,这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把组织的信任当成了什么?以前觉得为了小小的一粒官不自由,戴着面具又戴着紧箍咒,把自己身子扭成别人需要的状态,实在太不值得。
现在可不敢这么想了,不敢了啊!
过了两天厅里就下了文。
几年来类似的文件我不知道看了多少,今天看着自己的名字写在上面,那感觉硬是不同。
一个人眼前能有多少东西?他在世界上活着,这就是一个最重要的依据。
有没有这点依据,那感觉硬是不同。
我心里感激着马厅长,觉得不用多说,默契已经达成,以后的任务就是紧跟马厅长干革命了。
如果舒少华上了台,那我就要人头落地了,我能答应吗?拼了命也不能答应啊。
以后我碰到马厅长,也还是那么叫一声马厅长,可这一声和以前的一声不同,语感不同。
马厅长也还是叫我一声小池,当然也和以前不同。
那点不同很难表达,可就是不同,不是当事人根本听不出来,可却有着根本性的差异